第九章:落櫻旋·秘密

01

眼前是一條冷清的街,街道上的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青石似墨,兩邊的紅梅在風中搖曳,一直延伸到一座房子前,遠遠看去,門前一塊大石,上麵刻著清晰的兩個字——唐宅。

“燭麟,我們到哪裏啦?”我探出頭去看,苦惱地把腦袋縮了回頭,搖了搖燭麟的衣袖,“冷冷清清的,我們是到了燭麟鏡中嗎?”

燭麟點點頭,牽著我往那扇真相之門走去,“這是第一鏡,會看到什麽,我也很好奇呢。”

他帶著我走到那扇大門前,伸手一推,隻聽“咯吱”一聲響,一道強烈的光射進我們的眼中,強光消失後,一個四合院出現在我們眼前。

院子裏有人走來走去,他們在幹活,可是他們像完全看不見我和燭麟一樣,專心做著自己的事。

“何穗,你家蘇瑞又去賭啦?小心唐夫人把他的手剁下來。”一個挑著水的男人對著掃地的女人笑道。

“他好賭,我管不住……”何穗苦澀地說,經過這個人提醒,她才想起來蘇瑞今天的活還沒幹完,這樣偷懶下去,他遲早被唐家開除。

“阿穗!”有人急急忙忙地跑進來,我看到他的臉,心裏猛地一顫,那段時間我做噩夢夢見有人倒在血泊中,就是他!

難道他就是爺爺的兒子,我的……“父親”?

“阿穗阿穗,快過來。”蘇瑞像發現了什麽好事,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拉到一旁,四下看了看,語氣急切,“我聽說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唐夫人前幾天生下的孩子,聽說呀……不是唐先生的,是那個溫木先生的。”

“別亂嚼舌頭,小心被夫人聽到。”何穗急忙去捂他的嘴,“你這樣誣陷阿芙管家的兒子,小心被報複,再說溫木先生死都死了,胡說什麽!”

“我沒胡說!”

接著,何穗拖著不耐煩的蘇瑞,兩個人偷偷地進了房間。

阿芙奶奶的兒子?溫木先生的孩子?唐夫人?

“燭麟……”我想問問他,可是卻遲疑了,燭麟剛剛的表情……說明他也聽懂了。

唐夫人不愛唐先生,她瞞著唐先生,生下了別人的孩子。

“燭麟?”見他不說話,我緊張地叫了他的名字。

“我們去第二鏡。”他偏過頭,衝我笑了笑,我看到他脖子間那顆幽藍色的靈石,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那是靈石的警示,警告燭麟止步,不要再向前。

真相可能就是一個炸彈,不知埋在了哪裏,一旦被觸動,就會用最可怕的方式把現在的平靜生活全部摧毀。

而往往去觸碰真相的人,同樣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隻是當我明白這些的時候,已經太遲太遲了……

燭麟一邊牽著我繼續走,我一邊想,我隻是想讓自己活得更明白一點。

我們似乎可以跨越空間,來到想要的地方,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唐家的二樓,從院子走到這裏,僅僅隻走了幾步。

燭麟推開了房門,我看著眼前的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

鬆軟的白色毛毯上倒著一個男人,看到唐夫人從臥室出來,他的眼睛就落在了桌上的那捧怒放的玫瑰和精美的三層蛋糕上。

多遺憾啊,這個生日他不能陪她了……

唐夫人看起來還很年輕,她穿著白色的洋裝,看到地上的男人,恨恨地說:“唐遙之,想不到我會為溫木報仇吧?我告訴你,你每天吃的心髒病的藥,我都給你換成了慢性毒藥,現在你就要去陪他了,你開心嗎?”

“婉婉,你生下了阿櫻,我容忍你和他的孩子,這樣還不夠嗎……”唐先生猛地抽搐起來,可是他仍然緊緊咬著牙,不讓外麵的人聽到。

“不夠!你毀了我的幸福,我也不會讓你痛快!”唐夫人冷笑道,這時她忽然聽到門外有響聲,連忙喊道,“誰在那兒?”

唐夫人推開門,去追那個偷聽的人,我和燭麟有默契地透過窗戶看向樓下,蘇瑞跌跌撞撞地爬上圍牆,翻過去了。

地上的唐先生掙紮著爬起來,打電話叫來金助手,對著快嚇傻了的助手,他用最後一口氣吩咐道:“這件事誰也不能說,以後她就是唐家的主人,你們要幫她……”

麵前的臉在我們眼前漸漸模糊,耳邊的嘈雜都消失了,我摸了摸臉頰,一片冰涼。我不安地思索著,手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燭麟握住我的指尖用力,臉色突然一變,我下意識反問了一句,“要不,算了吧?”

“去第三鏡。”

他的手腳冰涼,胸口悶得快喘不過氣來,靈石在鏡中發出燦爛的光,好似要燃燒盡生命力一般。

燭麟握住靈石,溫暖的力量灌輸進我的身體,他的麵色慢慢恢複了紅潤,牽著我繼續前行。

眼前的風景一變換,我們又回到了唐家門外的街道上,不過紅梅都落了,看起來時間發生了改變。

正在這時,有兩個人偷偷摸摸地跑了出來,在女人的懷裏還抱著一個嬰兒。我的心裏產生很奇妙的感覺,仿佛能聽到嬰兒害怕的心聲。

“那……是你。”燭麟指著那個嬰兒,聲音聽起來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她就是我……”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

“阿穗!管不了那麽多啦,現在唐先生死了,很多人都說是唐夫人做的,現在唐家亂成一鍋粥,我知道了唐夫人的秘密,不能不這樣做啊!”蘇瑞拉著她一邊逃跑,一邊無奈的地大喊。

“還不是你欠了一屁股債,慫恿我偷走櫻小姐,你是不是想威脅夫人,向她要錢,別以為我不知道!”女人倉皇地跟他跑著,心疼地看著懷中的孩子。

“現在這孩子是我的錢袋子,你要是敢出賣我,小心被我打死!”蘇瑞一臉醜惡,像豺狼一樣威脅自己的妻子。

他們像兩隻過街老鼠,四下逃竄離去。

02

“咳咳咳……”燭麟麵色慘白,氣息不穩地顫抖了一下,忽然咳嗽起來。

我鬆開手,連忙幫他順氣,緊張地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很難受嗎?很難受我們就不去看了,好不好?”

“前兩天感冒了,忘記吃藥了而已,我沒事。”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對我搖搖頭。

“如果尋找真相,我會有生命危險,你還願意嗎?”

我剛剛想到這句話,他說過運用燭麟鏡會對他的身體造成損傷,雖然他含糊其辭地糊弄我,說沒關係,但真的是這樣嗎?還是一切都隻是我太敏感?

眼前下起雨來,但是我們身在雨中,卻滿身清爽,外麵的世界與我們之間,有一個無形的屏障隔絕了。

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眼前是一片田園景色,腳下的小路通往不遠處的房子,青磚白牆,大門口有一排剛過膝蓋的棗樹。

這是爺爺家!

我和燭麟一步步向房子走去。左手邊的麥田,右手邊的小溪,這裏的一切和我印象中的沒有太多差別。

“哐!”我們剛走進院子,一個人影摔了出來。

“幫幫我吧!幫幫我,老頭。”蘇瑞從地上爬起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

一個兩鬢斑白,身體還算硬朗的人走出來,那正是年輕了的爺爺。

“哇哇!哇哇!”

嬰兒放聲大哭,何穗抱著孩子,身體抖得像秋天裏的落葉,她“撲通”一聲跪在爺爺腳下,“這個孩子藏在這兒,沒人敢動我們,求求您……”

爺爺扶著額頭,差點摔倒在地,他顫抖著抱過孩子,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哀痛:“造孽啊……”

他看向院子裏,眼睛無神,我看著爺爺和他懷中的“我”,眼淚唰地流了下來,頭頂電閃雷鳴,暴雨嘩嘩地下著。

蘇瑞看到孩子被抱住了,衝何穗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在雨中飛快地離開,仿佛身後有什麽可怕的瘟疫。

“嗚……”我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心髒,退後摔倒在地上,燭麟急忙來扶我,擔憂地看著我,“葉,你沒事吧?”

畫麵一轉,暴雨淋淋,洗刷著整條街道,街上沒有一個人,靜悄悄的,靜得讓人壓抑。

世界隻有暴雨的聲音,嘩啦……

突然,有兩個人從另一條街衝了出來——是臉色灰白的蘇瑞和何穗。

在他們身後,有一股危險的氣息正在逼近。

一輛黑色的跑車出現在了剛才的拐角處,它像一隻來索命的手,正朝兩人的方向疾馳而來。

天地在雨水中蒼茫一片,白得刺眼。看到逃跑的人,跑車忽然加速了!

“沒路了!”蘇瑞淒厲地喊叫一聲。

隻聽見急促的刹車聲,我一怔,看見了車窗裏有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他戴著金絲眼鏡,握緊方向盤,咬著牙,緊緊盯著獵物逃跑的方向,嘴角勾出一絲冷笑。

他是……唐夫人身邊的金助手!

“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說,櫻小姐在哪?”他像一台機械,冰冷地說出這句話,實際上他這句話已經問過無數遍。

眼前這兩個人,他並不知道名字,隻根據有人舉報,說與櫻小姐有關。

從唐家辭職的工人,他每一個都仔細地問過,對唐夫人不敬的人,他遵照唐先生的意思,全做了處理。

櫻小姐失蹤後,有人看到說是被下人偷走了,唐夫人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當場就暈了過去,精神也有點不正常,時常會說一些胡話。

“孩子就是我們偷的!賣給了唐家的仇人,死了!”走投無路的蘇瑞囂張地喊道,他是如此愚蠢,以為事情敗露,唐家的人來尋仇了。

“找死!”助手發動車子。

我腦海裏一個響雷炸裂,似乎明白了即將發生什麽。

蘇瑞和何穗慘叫著,後麵是圍牆,他們隻能迎著車子,從旁邊逃過去,但是這種方法太冒險了。

他們自殺似地對著車子瘋狂奔跑,汽車怒號著,引擎的吼叫和劇烈的恐懼聲響在空氣中。

“阿穗!左邊!”

蘇瑞大叫,他們改變方向,想擦著車子逃過去,助手覺察到了他們的心思,方向盤一轉,對著他們直接撞過來。

空氣中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兩具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高高彈起又重重跌下,路麵上盛開了大朵大朵的血花,隨著雨水的衝刷,在地上流淌。

隨後,汽車調轉了一個方向,揚長而去。

他們應該死了吧……

噩夢與眼前的場景重疊到一起,天地間霧氣茫茫,不知道是在什麽地方?

年輕的男女躺在血泊中,雨水衝刷著地上的血,女人蜷縮起身子看不到臉,像是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救救我……”

蘇瑞還有呼吸,他伸著一隻絕望的手,一點點朝我們爬著,不知道是意識不清,還是看到了我和燭麟。

突然,他咳出一口血,那隻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畫麵一轉,我們又回到了爺爺家中,隻是這次的爺爺眼睛無神,整個人像受到了什麽刺激。

“啊啊!”

“咯咯!咯咯!”

悲泣聲和嬰兒的笑聲交織在一起,爺爺抱著懷裏的嬰兒,眼神複雜。

“欽羨,瑞兒被他們害死了!”

一身中山裝的人衝進來,國字臉上,怒眉一展,陰鷙的眼睛,盯著他懷裏的那個嬰孩,他的眼神那麽恨,恨不得那個孩子立刻消失在世界上。

爺爺仿佛感受到了這股仇恨,他站起來,舉高孩子,作勢就要摔下去。我的心一痛,寒冷和懼怕蔓延至我的全身。

十八年前,原來我與死亡這麽近……

我最親愛的家人,他曾經想要結束我的生命……

咯咯,咯咯。

嬰兒的笑聲響徹在彌漫著死氣的房子裏,那雙掌握著她生死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他看到懷中孩子清澈的眼睛,甜甜的笑容,心忽然就軟了。

“欽羨!她是仇人的孩子!唐家的人!你別犯糊塗。”蘇雲羨還在尖叫。

他什麽都聽不到,他看向前院,那兒一池荷葉,被風雨打得快凋敗了,明年恐怕會開得很好……

他手指碰了碰繈褓中的嬰兒,淒然說道,“以後你就叫蘇荷葉吧……”

03

所有的一切都在遠去,無邊無際的櫻花花海出現在眼前,漫天的櫻花隨風起舞,微風中,數不清的花瓣落下來。

我們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該回去了……”

花瓣落在他的肩頭,燭麟渾然不知,溫柔地對我說。他的臉色白得嚇人,嘴唇卻是詭異的紅。

他脖子上的靈石,失去了幽藍的光芒,呈現出一種灰暗的紫色。

“燭麟!”

我的聲音嘶啞得近乎難聽,消散在紛紛櫻花雪中。我此刻才發覺心中如此驚恐,在看到他嘴角流下一絲血的瞬間,所有的感覺才驚醒了過來。

他還是毅然地向著那個方向走去,沒有片刻遲疑,可是我卻可以確定,他聽到了。

“燭麟!”

我的叫喊含著一絲慌亂和悲戚。

“櫻,我們該回去了……”

燭麟皺了皺眉,頓足,身形微動,停下動作轉過頭去,平靜地看著那個拚命奔向他的少女。

我隻感覺心髒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壓著,有什麽東西正在消失,心裏有一團暗黑的火焰,燒得我焦灼而痛苦。

“你騙我的?你有事,你有事對不對?”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燭麟,想要從他臉上讀出些什麽,麵前這張臉白的近乎透明,他明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卻感覺他在漸行漸遠,仿佛就要那樣消失不見。

燭麟就那樣站著,身體內那強撐的氣力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從心髒到指尖,每一寸都有清晰的痛楚,他可以感覺到,身體已經支離破碎了,隻靠肌膚的假象支撐著這副衰敗的軀殼。

靈石變成了紫色,無法再給他提供力量了。

“笨蛋,我那麽強,怎麽會有……”他緩緩伸出修長優美的手,指緣輕輕擦過我的耳垂,慢條斯理地擦過我淩亂的發絲。

砰!我還來不及出聲,隻聽得耳邊一聲響,他倒在厚厚的櫻花海中,白色的櫻花被砸得漫天飛舞,一片一片,染著他的血。

我麵色蒼白,抬起手用力捂住嘴唇,壓抑住即將逸出的哽咽,他就這樣倒在了我的麵前。

“燭麟……”我撲倒在他身上,風怒號著,粉色的櫻花迷了我的眼睛,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極美麗的幻夢。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美麗的櫻花海。

這是……燭麟的夢嗎?

紛紛揚揚的櫻花,片片飄落下來,手伸出去,就是滿滿的一捧。

燭麟就那樣跪著,跪坐在雪地上,雙腿被凍得麻木而僵硬,隻感覺所有的光亮全部被深淵吸了進去。

“哎呀,沒關係啦,出身差了點而已嘛。”一隻小小的白色神獸,邊吃包子,邊安慰他。

這個季節還能看到這麽美的花,看來他還是有點靈力的。

“你的心為什麽那麽冷呀?”誕跳到他麵前問。

燭麟偏過頭,不理它。

“哎呀,以後遇到讓你溫暖的人,就不冷啦。”

……

“後來我不再相信人類,不信這世間所謂正義所謂真情,認定人類都有醜陋的一麵……遇到你是我沒想到的事,你就這樣闖進了我的世界……”

“櫻,我喜歡你。”

漫天的櫻花隨風起舞,清脆的鈴聲響起,他酒意朦朧,輕笑著對她說……

原來,他早就說過了。

“櫻,我愛你。”他輕聲說。

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所有的回憶片段,逐漸浮現在他和她的眼前,死亡的前一刻,他看到她哭得快絕望的臉。

“我需要你用東西來交換。”

“什麽東西?”

“你的心。”

他微笑著用食指指向我的眉心,道了句,“真相,還給你了。”

然後,他消失在我的懷抱中,化成了那千萬片的櫻花,支離破碎……

同時,那個幻夢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碎,隻剩下了那晃眼的白。

我被強光刺得發暈,身體被什麽擊中,我嗚咽一聲,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中。

04

“不會讓你死的。”

朦朦朧朧中,我看到一隻白色的神獸趕來,冷峻地喊道。

燭麟鏡隨著燭麟的魂飛魄散碎裂,誕在最後一刻跳入燭麟鏡中逆轉時間,抓住了燭麟最後一絲消散的精魂。

“燭麟鏡,我以神獸的命,與你交易!”

碎裂的鏡片,仿佛在頃刻間靜止了,減緩了開裂的速度,那個蒼老的聲音,似乎帶著無奈的笑意,又帶著淡淡的嘲諷:“如今的交易者,都愚蠢地想去送死嗎……”

“我命令你,給他一個在人間生還的機會!”

“你還是這麽固執……”蒼老的聲音機械一般地開口。

“答應我!算我求你,我從沒低過頭,就這一次,求你。”

“罷了……”

聲音帶著白色的神獸融為一體,漸漸遠去,一縷黑色的精魄掙脫開燭麟鏡,從鏡麵飄出,隨風飄**,落在了一棵粉色的櫻花樹上。

漫天的花瓣飛舞,天空中下起了小雨,仿佛落了一場櫻花淚。

燭麟鏡碎裂前,裏麵回放著一個畫麵。

一望無際的白雪地裏,立著一棵櫻花樹,沒有花,沒有葉,隻掛著一串黑色的落櫻鈴。

燭麟站在樹下,冷空氣從四麵八方躥進他單薄難禦寒冷的身軀,他殷紅的嘴唇受不住侵骨的陰冷微微顫抖,眉頭皺得像是擰不開的結,幾縷黑發滑過光潔白皙的額頭,漫不經心地垂落在他緊閉的眼皮上。

丁零,丁零……

突然,耳畔響起了清脆悅耳的風鈴聲,他手指一動眼睛隨之睜開,清亮深邃的眼眸準確無誤地捕捉到樹下的異動。

銀色的鏡子像一條永不停止的河流,泛著淡淡的光波,慢慢地那片光波上出現了眼睛和嘴巴。

燭麟鏡中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像是來自蠻荒世界,低沉,綿長。

“燭,你想知道什麽信息?”

“我想要一個真相並且還一個人全新的人生。”

“作為主人,你與燭麟鏡做交易,違反了約定,以後我們再無契約,你想好了?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是的。”

“好,我需要你用東西來交換。”

“什麽東西?”

“你的心。”

那顆看過世間悲慘事,看透人性醜陋自私,卻因喜歡上了一個人類,相信了純善而被溫暖的心,那是無比寶貴的東西。

燭麟沉默了,就在燭麟鏡以為他不會答應時,他淡淡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聲音逐漸遠去……

啪啦!

鏡麵裂成了粉碎,紫色碎屑灑了一地,燭麟鏡消失了,地上隻留著一顆普普通通的石頭。

沒有人知道,它曾經是一塊能呼風喚雨的紅靈石。

蒼老的聲音,履行著他與神獸的約定。

“櫻花最美時,便為凋零之時……每棵櫻樹中都有個精靈,那就讓他在櫻花的歌聲中,歸來吧……”

櫻,我愛你。

夢中,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

漫山遍野的花瓣中,少年用手輕點著我的眉心,歎息著說:“真相,還給你了。”

他是誰呢?這個夢為什麽這麽真實?可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我睜大眼睛望著白色的天花板,房間裏很安靜,風吹著窗簾揚起,我的手心涼涼的,攤開掌心一看,是一顆冰涼的眼淚。

誰的眼淚呢?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啊……

05

誕用神獸的生命,為燭麟換取一個在人間生還的機會。

而燭麟,用一顆心和燭麟鏡交易,給了蘇荷葉一個全新的人生。

關於蘇荷葉的一切不好的記憶全部被銷毀,相關的人的記憶也被改變,蘇瑞和何穗夫婦死於正常車禍,爺爺撫養身為孤兒的她長大,唐夫人隻記得唐璿一個孩子……

住院的蘇欽羨,醒來時正躺在自己的**,他看著屋門前那條路,他好像夢見了自己住院了,夢見了一個穿著紅裙的女人,還有誰呢?對了,他的孫女說下周回來看他,他爬起來,顫顫巍巍地往廚房走去,心想著要給孫女準備一些幹果、小吃。

唐夫人在醫院醒來時,唐璿哭喊著“媽媽對不起”,她說她不小心撞到唐夫人,讓唐夫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

沒有恩怨,也沒有後來的痛苦。

沒有人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不該有交集的人,他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永遠相忘於江湖。

記憶若是太痛苦,忘記也算一種幸福吧。

蘇荷葉這個名字消失在了燭麟鏡中,取而代之的是——蘇櫻。

“啊,要遲到了!”

四月的櫻花漫天飛舞,我抱著一摞書,看著手表上的時間,如一隻兔子火急火燎地朝著教室方向跑去。

一頭順直的齊腰黑發被綠色蕾絲綁成馬尾,此刻因為奔跑,它們調皮地在腦後飛舞。粉色的櫻花,落在我的藍色百褶裙上,雨後春天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花香味道,不過此刻的我沒心情呼吸清爽的空氣,長長的走廊裏隻聽見我腳步奔跑的“嗒嗒”聲。

“借過,麻煩了!”

跑進教學樓大廳突然前麵出現一個男生,我焦急地大喊,腳下一個趔趄似乎撞到了什麽,我如一陣風刮過男生身側,飛快地回頭瞥了一眼剛撞到的物體,當我看清那個搖搖晃晃的青花瓷物件時,腦子裏一個驚雷炸響。

花瓶!

“那,那位同學你後麵快幫忙扶住!”我驚慌失措的聲音回響在大廳內,一腳跨上三個台階的我急忙刹住步子,手連忙指向少年的身後。

少年微微抬起頭,深邃的目光如夜海中溺水的星星,堪稱完美的精致五官張揚著微笑,給人一種無法拒絕的親近感。

好險!

少年回頭的一刹那,本放在圓柱旁當作擺設的景德鎮落地青花瓷大花瓶,隨著我的碰撞原地晃悠了幾圈,差點倒地破碎,少年手一擋,輕輕扶住了它。

我瞳孔一陣緊縮,拍拍心髒,放下心來。

“謝謝你啊!我是三班的蘇櫻,哎……你叫什麽名字?”

我打量著這張美麗的臉,光潔白皙的額頭,單薄如櫻花輕抿的嘴唇,絲綢般光澤的黑發,對上少年溫暖如春波的視線,我心裏咯噔一下別開視線,空氣中滿是尷尬的氣息。

我聽見他的聲音帶著輕笑,像一陣風,輕輕地吹進了我的心。

“不用謝,我叫祝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