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絕交這件大事

第二天早上,生物鍾促使潘曉嫿準點睜開眼睛,她想著剛剛醒來之前做的那個夢裏麵,莊莊和木頭和好的方法是什麽來著?這麽一想又覺得自己沒臉,不是說好了不再想他倆的事?潘曉嫿坐起來,與連著的那一張床的主人對視,奇怪道:“羅綺你怎麽睡上來了?你不是睡下鋪的嗎?”

羅綺訕訕地笑,叫她一起去洗漱,提醒她今天不要晨跑但是要升旗。原本睡上床的女孩子在下床插嘴:“羅綺喜歡睡上床,是吧,羅綺?”

羅綺抿嘴,眼睛裏生出怒氣,咬著嘴唇沒有回應那個女孩。女孩卻在下床和她的夥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潘曉嫿哪裏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她當即就要往下跳,卻被羅綺按住:“潘曉嫿,別!”

“別怕,莊莊說過……我怎麽又提起他!”潘曉嫿安撫她,“反正咱們就是不惹事也不怕事!”

羅綺的表情變得很複雜,她露出一個又哭又笑的表情說:“可你下去了,我就不知道怎麽下床了。”

潘曉嫿也是哭笑不得,指引她從上床下來,兩人一起去洗漱。短短的時間裏潘曉嫿隻顧得上聽羅綺說前因後果,完全沒想起莊信和穆長華這兩個人。如果不是二班班主任叫住她,她還真以為自己可以置之不理。

二班班主任蠱惑潘曉嫿:“校花,你之前是不是說想轉去二班?我看了你分班考試的成績,我覺得你可以來二班試試,如果你對理工科……”

這是錦鯉顯靈嗎?想幹什麽就能如願,簡直中大獎啊!

潘曉嫿連忙點頭,如果她可以去二班,那她就可以和莊信、穆長華同進同出,找機會修補他們之間的裂痕。換句話說,她也許可以讓一切恢複如初!

然而她卻被一股力量拽離,一直被拽到那個男生的身後。她抬頭,發現來的人是莊信。莊信扣著她的胳膊對老師快速說:“她沒興趣,也不會換班,她父母一早決定好了!”

等到二班班主任離開潘曉嫿才轉過來問:“我父母什麽時候幫我做的決定?我怎麽不知道?”

莊信對潘曉嫿的質問滿不在乎,直白地說:“他們沒做過什麽決定,我決定的,二班不適合你。”

潘曉嫿覺得有些荒唐:“你決定的?”

此時一個暴躁的聲音由遠及近:“潘曉嫿!你跟你媽說了什麽?你看看她做的好事!”穆長華衝到跟前才發現被柱子擋住的莊信,“你怎麽也在?”

莊信把臉一偏,完全不搭理他。

穆長華被他甩了臉,惱火地冷哼示威,然後舉著手機衝著潘曉嫿喊道:“你看你媽,她把你發的微信全截圖發朋友圈了!你知道底下有多少人笑我嗎?”

潘曉嫿不相信,搶過他手機來看,果然媽媽把她發牢騷的聊天記錄截了一份“九宮格”發朋友圈,配文是:“孩子的世界,瑣碎的煩惱,忍俊不禁。”下麵三行點讚,七八排來自三姑六嬸的評論“哈哈哈”“可愛”,還有她舅舅義正詞嚴的評論“思慮過多,影響學習,最好進行家長幹涉”。

這都是什麽玩意?大人怎麽可以拿這些事情來開玩笑啊?

想起就生氣,潘曉嫿掏出手機給她媽媽撥號,接通後就是一頓牢騷:“我很認真地跟你說心事,你怎麽可以發朋友圈?吵架、絕交這麽大的事,難道很好笑嗎?你看看那些姑姑嬸嬸,她們都說什麽……”

潘曉嫿她媽媽首先是憋笑憋了半天,然後才說:“對不起,媽媽忘記設置分組可見了。”

潘曉嫿聽到道歉還想原諒她,仔細一想卻火冒三丈:“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就發過,隻是我被屏蔽了不知道?”潘曉嫿望天無語了,怎麽會有這樣的媽媽?“莊淑萍你能不能認真點?你女兒在青春期最重要的時候,你能不能認真對待我的事情?”

潘曉嫿舉著手機越走越遠,她不想讓新朋友看到這樣暴躁的自己,結果聽了媽媽的話後變得更加暴躁了。

莊淑萍笑嘻嘻的,完全不把女兒的煩惱放在心上。潘曉嫿火大了多質問幾句就被她媽媽威脅了:“潘曉嫿,你媽我昨天加班到兩點,你六點打電話給我,我二話不說就接了,這難道不叫重視你的煩惱?你別蹬鼻子上臉!”

潘曉嫿憤憤不平,卻不能反駁什麽,媽媽隻睡了四個小時還是接了她的電話,這好像是很重視她,隻是重視的方式有點讓她難以忍受。她老老實實地聽媽媽老調重彈,認真學習,不要貪玩,少玩手機之類的。

等潘曉嫿掛了電話轉身,隻看見莊信和穆長華怒氣衝衝地向兩個方向離開,隻有羅綺一臉為難,又像是被嚇到似的,求助地衝潘曉嫿招手。

潘曉嫿急忙跑過去,問:“怎麽了?”

羅綺受到了驚嚇,哆哆嗦嗦地說:“你的朋友,他們,他們說要決鬥。”

“啊?不會吧?”

羅綺以為她沒聽清,啞著嗓子給她學了一遍:“就是‘咱們今晚後山見’!”學完一個人之後羅綺換了個方向站立,學另一個說,“‘我會怕你?’然後兩人就一拍兩散了。”

潘曉嫿的大腦一瞬間放空,傻愣愣地又“啊”了一聲。羅綺湊上前,神秘兮兮地八卦道:“而且他們還提到了你!”

能提到她什麽呢?站軍姿時潘曉嫿站在隊列裏回想羅綺說的話,羅綺說他們倆是為了她決鬥。兩個竹馬為了她決鬥,這怎麽可能?潘曉嫿憂心忡忡的,又被羅綺八卦的眼神帶出點不同的滋味,怎麽又有點小竊喜呢?

就在潘曉嫿發呆的時候教官開始了例行訓話:“隻有三天軍訓就結束了,你們的皮都給我繃緊一點啊!”教官凶狠地掃視著隊列裏的學生,“我知道,最近有個別男生的寢室很浮躁,計劃著晚上熄燈之後不睡覺,逃去後山玩!”

後山這個關鍵詞喚醒了潘曉嫿遊離的靈魂,她豎起耳朵聽教官說:“我勸你們不要想搞什麽大事,就在去年,有男生晚上跑去後山玩,吧唧,把腿摔斷了。”底下學生說教官你不要嚇唬我們,教官言之鑿鑿,“我嚇唬你們幹嗎?我希望你們活蹦亂跳地來,全須全尾地回去。你們好好想想,解散!”

一解散,潘曉嫿的心裏更慌了,抓著來找她的羅綺說:“我怎麽聽著不妙呢?決鬥什麽的,他們隻是說著好玩的吧?”

羅綺同情地看著她,搖了搖腦袋,搖得潘曉嫿心煩意亂,又問道:“教官說的什麽斷腿、打架的,都是騙我們的吧?”

羅綺再度搖頭:“確實發生過。”

潘曉嫿想知道是不是羅綺弄錯了,畢竟學生們都喜歡把晚上偷跑去後山當成一件冒險的事來做,回了學校才有和別人誇耀的資本。

她提出一個假設:“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他倆約著一起去後山冒險,然後穆長華挑釁說莊信不敢去,莊信說‘我會怕你’,有沒有可能是這樣?”

羅綺還是搖了搖頭,說:“不是的,他們就是吵起來了,隻是你沒聽見。”

潘曉嫿眼前一黑,說:“你再把他們說的話跟我說一遍。”羅綺一整天一有空就被她叫著複述一遍,看她這麽緊張也隻好再說一遍:“你當時走到遠處去打電話,‘好生氣’就對‘好嚴肅’說你就不怕她知道……”

“等會兒2!”潘曉嫿打斷羅綺,“‘好嚴肅’是誰?‘好生氣’又是誰?”

羅綺停住,眼睛骨碌碌一轉,答:“‘好嚴肅’就是看起來很嚴肅的那一個,‘好生氣’就是氣鼓鼓的那個。”

潘曉嫿回想了一下莊信和穆長華的表情,覺得羅綺說得還挺對,但還是糾正說:“你說的‘好嚴肅’叫莊信,‘好生氣’叫穆長華。”

羅綺“哦”了一聲,然後並沒有改掉稱呼:“‘好生氣’說你就不怕她知道嗎?‘好嚴肅’回答說我是為了她好。‘好生氣’就更生氣了,說你該不是用這種爛借口騙我爸給我換班的吧?‘好嚴肅’就說你爸比你聰明多了,他知道什麽好什麽不好。‘好生氣’說我用你多管閑事……最後‘好生氣’說咱們今晚後山見,‘好嚴肅’說我會怕你。”羅綺說完頓了一下,用眼神告訴潘曉嫿她說完了。

聽完,潘曉嫿咬著牙說:“不行,我得去找他們!”這兩人一準兒是瞞著她什麽事,現在為這個鬧開了,晚上去後山還不定出什麽意外!

羅綺眼睛一亮,整個人糾纏上去:“也帶上我!”

潘曉嫿無奈了,她是去製止世界大戰,又不是去玩!潘曉嫿勸她:“你別去了,你還怕黑呢!”

羅綺反駁:“你不也怕黑嗎?”

潘曉嫿一想也是,帶上羅綺還能壯膽呢!兩人就這樣敲定了晚上的冒險行程。

晚上照常是九點半熄燈,教官和班主任都來查看了一遍之後,潘曉嫿和羅綺鬼鬼祟祟地下床往外走。碰上另一個寢室出來的女孩們,兩夥人心照不宣,僅僅隻是口頭警告怎麽止得住少年想搞點大事的心?

說來也奇怪,兩個之前怕黑的女孩,竟然可以摸黑前行,完全忘記自己鬧過的烏龍。一路摸黑走,路上還是遇到了堵人的教官和班主任,不少人被逮了回去,而潘曉嫿和羅綺趁亂逃過了一劫,直奔向通往後山的小路。

後山的山腳下是廢棄的靶場、訓練場和營地的菜園,黑影綽綽,兩個女孩不敢開手機燈,隻能借著一點月光勉強分辨哪裏是路,哪裏是菜園。兩人一路“逃亡”,逃到廢棄的訓練場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氣。

潘曉嫿借著月光勉強地巡視整個廢棄的訓練場,平衡木、單杠、雙杠,一整個場子一覽無遺,但哪裏有人?她轉頭問羅綺:“你確定他們說的是今晚?怎麽沒看見啊?”

羅綺癱在土丘邊上,轉過去看了看,疑惑地說:“難道他們被抓住,遣送回去了?”

“不可能!”潘曉嫿否定,那倆家夥身手比她敏捷多了!

“你看那兒!”羅綺往某一個方向指,潘曉嫿跟著看過去,隻見兩米高的障礙牆上立著兩個身量修長的少年,他們各自站在障礙牆的一端,月光皎潔,有種蕭瑟的武俠感。

這畫麵仿佛是一首詩,潘曉嫿這麽一想,就聽到半空之中有人吟唱起來:“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就是這樣的!就是這首詩!潘曉嫿大歎,為何心中的詩會被人念出來呢?她轉頭一看,羅綺一臉興奮地衝她說:“像不像?這首詩和這個場景像不像?”

像也不想告訴你,太中二病了!

潘曉嫿扶額,又吩咐道:“你貓在這裏別動,我去搞定他們倆,我衝你打手勢你再過來。”

“可以!”

得到答複後,潘曉嫿貓著腰往障礙牆那邊靠近,要不是怕髒她甚至覺得匍匐前進比較好。誰知道教官們會不會來後山甕中捉鱉呢?

潘曉嫿貓著腰到了兩人跟前,兩人卻一直沒發現她。她想,自己也不能總佝僂著吧?於是她站直了問:“你倆深夜夜聊,有結果了嗎?”

“哎喲,嚇死我了!”

突然出現的潘曉嫿把穆長華嚇了個夠嗆,腳一歪差點摔下去,還好莊信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了他。

穆長華攀著莊信的胳膊,重新站好,心有餘悸:“潘曉嫿,你想嚇死人啊?走路沒聲的嗎?”

潘曉嫿見莊信扶著他,心裏莫名高興,以為他倆和好了,笑說:“你還這麽大聲,教官就被你吸引過來了!”

穆長華忌憚地看了一眼小路那頭,確定沒人才放下心來,發現自己還抓著莊信的胳膊,趕忙撒手後退:“別誤會,我沒說原諒你!”

莊信皺眉,拍了拍胳膊上的灰,道:“你別誤會,我不覺得我有什麽錯誤。”

兩句話,兩人又吵上了。吵著吵著還要翻舊賬,穆長華惱起來什麽都說,什麽八歲那年要不是我你就淹死了;什麽要不是我幫你代考長跑你體育怎麽可能及格!莊信明明特別嚴肅老成,畫風也變成了“那條小河不足一米深,我站起來就能自救!”“你打壞電視機要不是我幫你背黑鍋你早被你爸打死了!”“要不是我給你畫重點、猜題,你連小學畢業都難……”

潘曉嫿有氣無力地叫停:“夠了。”但是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一點沒把她放在眼裏。眼看著遠處的羅綺表情從津津有味變成百無聊賴,潘曉嫿也覺得丟臉,為什麽帥哥竹馬們私底下是這樣的?

遠方的羅綺衝她揮手,潘曉嫿感慨良多地回應對方,也揮了揮手。她苦大仇深地感慨,之前以為他們倆會大動幹戈的自己簡直就是白癡。

潘曉嫿實在忍受不了了,大聲吼道:“你們倆給我停!能不吵了嗎?”

穆長華看著潘曉嫿,表情仿佛在說你這是在逗我,不吵難道打?而莊信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掩飾般咳了兩聲,翻身跳下障礙牆。

就在這時,強光手電筒照到了穆長華身上,教官粗獷的嗓音在夜空裏回**:“那是誰?哪個班的?立馬給我抱頭蹲下!”

三人麵麵相覷,穆長華趕緊跳下來,往障礙牆後頭躲。潘曉嫿一跺腳這才明白羅綺跟她揮手不是在打招呼,而是在說快跑!

穆長華聽後,捂著腦門歎:“我的天,花花你這個腦子!”

關鍵時刻還是莊信靠譜,他頭腦清晰,立馬開始指揮:“別管那些了,他隻看到了一個,不知道還有其他人。木頭,你帶著花花去側邊躲著,等教官過來了我就跑出去把人引開,你們趁亂趕緊溜回寢室!現在他們不會再開燈查人了,隻要躲過去就不會被查出來!”

穆長華問:“那你呢?”

莊信回答得理所當然:“我伺機逃跑啊,誰叫我腦子比你們好使呢?”

穆長華一個白眼翻上天,道:“我還運動細胞比你強呢!就你那小腦不發達的樣子!”

潘曉嫿覺得莊信靠譜,捶了穆長華一把,要他別瞎說。

莊信無所顧忌,直言:“我成績比你倆好啊,要是被逮住了,我也能寫出一萬字的檢討,你行嗎?”

轉眼兩人又嗆上了,潘曉嫿在一旁抓狂:“教官已經過來了,還不跑等著被抓嗎?”三人這才開始行動。

默契若非天成,那就是時間洗練贈送的禮物。三人配合得極好,莊信率先躥出去,教官們撒丫子追,就在這個時候穆長華和潘曉嫿偷偷往後挪,跟教官們錯開後死命往寢室跑。和教官們吆喝喧天的喊叫聲不同,三人一聲不吭,逃跑為上。

逃到小路口,再往右跑一百米就能順利進入寢室,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膽大包天地在路口張望,等待另一個同伴。三分鍾或者五分鍾,兩人氣都快喘勻了,才隱隱約約地看到路的那頭有個身影向他們靠近。

“怎麽是她?”穆長華看著走過來的女生脫口而出。

潘曉嫿仔細一看才發現回來的不是莊信,而是羅綺。

羅綺跑得腿肚子發軟,看到潘曉嫿就往她身上一倒,慌張道:“‘好嚴肅’本來把人甩掉了的,結果看到我快被人發現了,就又衝了出來。現在好像被抓住了,教官還說他要是不把其他人供出來就罰他做一晚上俯臥撐!”

穆長華不感興趣:“‘好嚴肅’是誰?和我有什麽關係?”

潘曉嫿火急火燎澄清:“‘好嚴肅’是莊信,這是羅綺給你們取的外號!”

“不是吧?莊信被抓住了?!”穆長華想也不想地說,“我回去!”

潘曉嫿點頭:“我跟你一起。”

羅綺還處於逃離的驚嚇中,見兩人回去自首,急忙勸阻:“他好不容易把咱們救了出來,你們現在回去,他不是白費工夫了嗎?能跑一個是一個啊!”

“羅綺說得很有道理。”穆長華想了想把潘曉嫿往羅綺那邊一推:“花花,你跟著她先回去,我去自首。”說完他就沿著逃跑時的路往回跑。

路口隻剩下兩個人,羅綺第一次做這種冒險的事,興奮過後隻剩下害怕,她催促潘曉嫿快點回寢室。潘曉嫿卻傻兮兮地笑了,對著穆長華的背影罵道:“這種時候玩什麽個人英雄主義啊,蠢貨!”

羅綺不明白,問:“什麽意思?”

潘曉嫿看著穆長華的背影,笑著說:“我不一樣。”說完,她追著穆長華的背影跑去,向著她的隊友奮力加速。

她不一樣,他們三劍客絕不會有丟下任何一個的時候!

涉及十來個寢室的特大軍訓逃寢案告破,一群人逃寢未遂,罰跑十圈。而成功逃寢的另外一夥人中一人當場抓獲,兩個自動投案,三人現於操場接受教官對他們的懲罰。

“蠢貨!”被教官們冷嘲熱諷又體罰之後,莊信憤憤地罵自己的豬隊友,“都跑了還回來做什麽?拯救世界嗎?一個兩個蠢東西!”

哪怕被罰也沒破壞潘曉嫿的好心情,她保持著蹲馬步的姿勢,衝著那兩個頭頂茶缸紮馬步的少年嬉皮笑臉。穆長華看不過去了,嚷嚷道:“憑什麽我倆紮馬步頭上要頂一茶缸子水,你卻不用?”

莊信白了他一眼,道:“她是女的,你也是?蠢貨!”

穆長華不高興了:“你說一兩句就得了,老罵我蠢貨,當心我跟你翻臉啊!”

莊信斜睨著穆長華,張嘴就準備做嘴型,穆長華卻伸手拿茶缸準備砸他。

就在這時,潘曉嫿站起來,道:“明明互相關心,兩位能不能不要這麽別扭?”

兩人同時反駁:“誰和他互相關心?”

死鴨子嘴硬!

潘曉嫿換個套路對付他們,順著他們的話說:“對,你們互相看不順眼,老死不相往來!也不知道是誰說‘你們先跑,我去把人引開’,也不知道是誰聽到莊莊被抓了立馬說‘我回去,我去自首’。哎喲,一點兒都聽不出來呢!”

莊信震驚地看向穆長華,結果穆長華相當不給麵子地翻白眼。兩人同時一聲冷哼,頭一扭,茶缸裏的涼水灑在頭頂,狼狽不堪。

潘曉嫿捂著嘴巴笑,而後又感慨地說:“其實明明可以好好相處的嘛,大家對彼此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啊!有什麽不適應也可以說出來一起調整的,不是嗎?”她難得組織語言去剖析心裏的話,但氣氛卻忽然沉默了。比起之前的鬥嘴,沉默更讓人尷尬。

“誰讓你站起來的?馬步!”

教官的聲音突然出現,潘曉嫿立馬老老實實地站回去紮馬步,教官指著她的鼻子點了點:“再被我發現,你就跟他們一樣,腦袋上頂一缸水!”見潘曉嫿老實了,教官又說,“剛剛你們去後山玩,還有一個人,一個女生!誰把名字說出來,誰就回去睡覺!”

三個人老老實實地紮著馬步,沒一個人多說一句話。教官冷笑:“很講義氣嘛!看來今晚你們是都不想去睡覺了!”

穆長華艱難地動了動,教官以為他有話說,便幫他把茶缸子拿下來:“你說!”

“教官!”穆長華神神道道說,“你是不是看錯了?”

潘曉嫿長舒了一口氣,她還以為穆長華真會把羅綺暴露出來,原來是打算戲弄教官。她調整了一下表情,茫然地看著教官,一副什麽也不懂的樣子。

“我以前是拿狙擊槍的,我能看錯?”

穆長華一臉為難,指著潘曉嫿說:“您肯定也知道一班的校花老喜歡往二班跑吧?除了我倆,她在這個學校壓根沒有朋友,更別說女生朋友了。”說完又左顧右盼,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您要是說還有個男生我倒是還能琢磨琢磨,你說女生,那我隻能懷疑要麽是您看錯了,要麽是你看到……”

教官一臉嚴肅,啐他一口:“別想糊弄我,我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真的!你不信問問他!”穆長華指著莊信,莊信看起來成熟可靠一些,他們以前闖了禍,要不就靠潘曉嫿裝可憐,要不就讓莊信扮穩重,總是可以把大人糊弄過去,“我們三個以前是一個學校一個班的,我們三個人玩,哪還能帶別人啊?”

教官遲疑地看著莊信,莊信一臉誠懇地點頭,說:“是真的,我們這一夥就隻有我們三個!”三人口徑一致,甚至穆長華還好奇地問:“教官,你看到的女生是什麽樣的啊?該不會是傳聞裏頭說的,穿白裙子的……”

“呸呸,哪有什麽女生!你以為我是害怕嗎?我就是看看你們還有沒有同夥!我的眼睛可是狙擊手的眼睛,我這是在詐你們,看你們老不老實!”

教官說得義正詞嚴,臉上也一本正經,茶缸往穆長華頭上一放,道:“繼續紮馬步!半小時後我來檢查!”

三人一臉正經地目送教官走遠,哈哈大笑。也許一起長大算不上什麽特殊的羈絆,但過分熟悉的好處就是,朋友的一個眼神你就知道他在打什麽壞主意。這份情誼就算你否認,你也本能地忘不了。

潘曉嫿在這個夜晚之後終於有了一夜好眠,早上醒來也神清氣爽,分外精神。也許是昨晚“逃亡”運動量加大,讓她身體舒暢;也許是許久未有的默契和爽朗笑聲打散了她的憂愁,不管原因是什麽,她整個人都高興起來了。

早上羅綺得知他們昨晚被罰紮馬步到十二點半,愧疚地找潘曉嫿道歉,還把早飯難得出現的三明治送給潘曉嫿當成賠禮。

潘曉嫿堅決不收,完全不計較昨天的事:“這不算什麽!本來就是能跑一個算一個,你不要愧疚了,你這樣做才是對的!”

羅綺還是很介意:“這樣很沒有義氣啊,而且莊信還是因為我才被抓的。”但好歹她不管莊信叫“好嚴肅”了。

潘曉嫿拍拍她的頭,像莊信、穆長華他們做的那樣:“傻孩子,你這叫傻氣!而且你昨天也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能逃離懲罰這不是最好的嗎?至於我們……”潘曉嫿有些小自豪,“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劍客,當然共同進退啦!”

“真好啊!”羅綺又羨慕又落寞,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卻又不想讓潘曉嫿跟著不高興,很快就把自己的表情調整過來了。

兩個男生匆匆從她們身邊走過,嘴裏討論著:“快走,要打起來!”潘曉嫿看這兩人眼熟,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們說誰要打起來了?”

其中一人回頭,詫異地問:“校花?你怎麽還在這啊?你不知道你們三劍客鬧內訌了嗎?”

“什麽?”潘曉嫿臉色大變,“在哪兒?”

男生說:“寢室,好像要打起來了!”

潘曉嫿把三明治和餐盤往羅綺手裏一塞:“幫我拿回去!”說完就往二班男生寢室跑。羅綺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等她想跟著跑過去的時候,潘曉嫿已經不見人影了。

這個年紀男生的熱血就像炮仗,一點就著。潘曉嫿趕到現場的時候教官和班主任還沒到,寢室裏隻見兩人糾纏著撞來撞去,其他男生嘴上討論得很熱鬧,就是站著不拉架。

這大概是三劍客組合麵臨的最大危機,升學分到不同的班以來,莊信和穆長華的矛盾就變多了,但他們一直有所保留,隻吵吵,從不動手。

這一次不一樣了,穆長華把莊信壓在牆壁上,莊信扣著穆長華的脖子,兩人眼睛發紅,帶著觸目驚心的恨意。

潘曉嫿看到這個場景時,腦子像是充血了,她大喊一聲:“鬆手,你們幹什麽?”

兩個鬥紅了眼的男生沒一個聽從潘曉嫿的吩咐,而整個男生寢室的男生也都傻愣愣地站著,有人看熱鬧,有人看傻眼。潘曉嫿見沒人幫忙,便自己上前拉架:“你倆鬆手,別打了!”

“花花你走開!”這話是誰先說的潘曉嫿沒聽清,然而接下來又聽到一句,“我忍他很久了,今天要是不來一場,還真以為我怕了他!潘曉嫿你走開!”

怎麽忽然變成這樣了呢?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

潘曉嫿欲哭無淚,執拗地掰著兩人的手,想把人扯開:“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幹嗎非得動手?”

穆長華吼她:“你懂什麽?”

“我不懂你們倒是說啊!為什麽打架?說啊!”潘曉嫿奮力把莊信扣在穆長華脖子上的手掰下來,然而下一刻穆長華又趁機壓製莊信,潘曉嫿對著看戲的男生們喊,“你們二班的男生一個個是不是死的啊?能不能來個人拉架!”

二班男生聞風而動,慢騰騰地上前拉架,極其不認真。

場麵一直到教官和班主任進來了,才被控製住。二班班主任倒是有心想問清楚原因,攔著教官,沒讓教官懲罰。但兩人就像強驢一樣誰也不肯張嘴。班主任拿他們沒辦法,最終還是任由教官把他們拉出去,做俯臥撐懲罰了事。

潘曉嫿傻傻地跟著,誰勸也不聽,一直跟到訓練場,看兩人往地上一趴開始邊做俯臥撐邊報數。她蹲在一邊傻傻地問:“到底為什麽會打起來啊?”

兩人一聲不吭地做俯臥撐,一直到穆長華率先做完一百個,站起來拍拍手掌上的沙石,臉上依舊氣憤:“你問他!”

潘曉嫿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稍稍放心一點。

莊信落後穆長華一點點,兩三分鍾後才爬起來。明顯喘不過氣來的他也不願意佝著背讓自己緩緩,直挺挺地站著,他瞪著穆長華,似乎剛剛那一架還不解氣:“你是乞丐嗎?人家給你什麽你都接!”

穆長華反駁道:“人家講客氣,請我的,我難道不要?那也太不給麵子了吧……”

潘曉嫿知道一定不是這麽簡單,如果隻是人家請吃東西,莊信的反應不會這樣大。

果然,莊信諷刺道:“人家講客氣給你根煙你就接住,請你吃檳榔你要不要?請你上網你去不去?”

穆長華不耐煩:“那又怎麽了?我爸就這麽教我的!抽根煙、吃顆檳榔,這才多大點事?朋友不就這麽交的?”

莊信突然衝過來,一把揪住穆長華的領子,吼:“多大點事?他要是打架的時候請你去湊個人頭呢?你難道也去?蠢貨!你交朋友之前也看看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啊!”

莊信不相信就連他這樣不怎麽關心其他事的外來戶都知道那個遞煙的男生是什麽貨色,他穆長華會不知道?還是他知道那個叫秦思遠的男生記過多少過,犯過什麽事,卻還是想跟對方成為朋友?

遞煙?潘曉嫿嚇了一跳,掉頭凶穆長華:“木頭!你怎麽敢抽煙?”

“你覺得我不對?”穆長華勃然大怒,他不明白為什麽沒有人認同他,想要快速融入一個集體不就應該和人打成一片嗎?可是他的想法兩人都不認同。

潘曉嫿謹慎地看了莊信一眼,委婉地說:“不是說你不對,是抽煙本身就不好!”

穆長華死強著覺得自己沒錯,甚至一把推開莊信:“我隻是接了那根煙,又不是一定要抽!”他還為自己辯解,甚至覺得自己委屈,“你們那是什麽眼神?懷疑我?”

穆長華的父親是一名商人,白手起家,性格豪爽,小時候吃飯時穆長華他爸甚至還會偷偷給他喂酒喝。所以潘曉嫿不奇怪穆長華會接人家的檳榔、煙,因為從小耳濡目染讓他不覺得這是錯的。但這些穆長華覺得正常的事,莊信和潘曉嫿卻不能接受。

莊信的父親是一名嚴謹的學者,他一直不喜歡穆少華他爸逢人就送煙、送酒的那一套,他甚至覺得穆叔叔在公共場所抽煙的行為是很沒素質的。這些隱晦的情緒他們都看得懂,隻是沒有攤到明麵上來說。

莊信瞪著他,說出來的話不留情麵:“你發誓你就沒有一絲好玩、耍帥、逞強想試試的意思?”

穆長華顧左右而言他,又扯出莊信的錯處為自己遮掩:“不抽就不抽,你用得著指著我鼻子命令我丟掉嗎?我隻是慢了兩秒,你衝上來就把我手上的東西打掉!這位哥哥你是誰呀?我爸還沒在這麽多人麵前下過我麵子,你敢說,你不是故意讓我下不來台的?”

前因後果終於明朗了,穆長華一心想融入新的集體,而莊信卻執著原則問題。

潘曉嫿對這一切瞠目結舌,她沒想過換一個環境會有如此大的變化,她不能說穆長華不對,也不能說莊信都對,事實上她還從沒思考過這樣複雜的問題。

穆長華以為莊信理虧心虛不敢說話,得寸進尺地叫嚷起來:“別總以為自己是什麽榜樣、向導,也別來教育我,你要是愛教育人你當老師去啊!別多管閑事!”

穆長華理了理被莊信揪過的領子,“哦,對了,開學報到時我爸去跟主任要求換班,這事根本不是他的意思,是你讓他這麽做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隻是懶得計較!”

潘曉嫿剛剛把事情理順又接收了更多的訊息,莊信攛掇穆叔叔要求換班?換哪個班?換到哪個班?為什麽換班?潘曉嫿努力控製自己的聲音,問:“木頭,換什麽班啊?難道我們開學時原本在一個班?”

穆長華臉上掛著被愚弄的憤怒,又夾著一絲對潘曉嫿的憐憫:“你還不知道吧,我們三人原本都在一班,是他……”

“是我多管閑事!”

莊信猛然提高音量打斷穆長華,等到兩人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時,他又安靜了。莊信默默把手放下,臉上一派平和,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冷:“穆長華,這是我最後一次多管你的閑事。以後你想幹嗎就幹嗎,愛和誰湊堆就和誰湊堆。蠢得不可救藥的人,我懶得管了。”

穆長華咬牙切齒地回答:“求之不得!”

決裂來得突然,又像是早有預兆。家長們不對付的地方在言行裏表達出來,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地紮進了他們的心底,隻等著合適的時候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潘曉嫿站在原地,再一次目睹兩人不歡而散,兩條線一旦匆匆離開,就再也沒辦法相會。她沒辦法去分辨對錯,然後站在對的那一方指責另一方,她隻覺得兩頭為難。她想抹平這些溝壑,卻被告知這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