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這一生最大的奇遇，大概就是遇見你
微信裏再也收不到他發來的消息，電話響起也不會聽到他的聲音。
尹千陽不想再追究盛明軒現在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狀態。
她知道，即便他能夠說服他爸不讓他和夏小蟬訂婚，也沒有辦法說服他爸，讓他娶一個像尹千陽這樣的女生。
01
任何的傷痛都可以過去，如果不能過去，那麽證明，時間過去得不夠久。
政法大學內所有光禿禿的樹枝上都已經冒出了小小的綠色新芽，陽光下的同學們，都紛紛脫下了厚重的棉衣外套，換上了毛茸茸的毛衣。
大一的新生都已經對校園完全熟識，三兩成群地在各個角落追逐嬉鬧，大四準備畢業的學姐學長們，則是摩拳擦掌地為了新一屆的麵試會而準備。
新一年的尹千陽拿著課本，穿著黑色牛仔褲、白色的毛衣，耳朵上掛著耳機，安靜地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她與半年前最大的改變就是——剪短了的頭發。
齊肩的短發別在耳後，讓她的五官看起來更加立體。嬌嫩細致的皮膚，兩頰有淡淡的粉紅色，如月一般的眉毛下麵是漆黑水靈的大眼睛，映著陽光仿佛有細碎的金色在眸子裏跳躍，卷翹的睫毛輕輕地顫動，像是兩隻蝴蝶的翅膀，惹人憐愛，水嫩的唇微微向上翹著，不時碎念著律法中的一些法律條款。
是的，別人的耳機裏播放的都是音樂，而她的耳機裏播放的是，各種有名的案例，以及法律資料。
走在校園裏的尹千陽時常被認為是大一的新生，可在學校的廣播欄中看過的人，便都知道，她是模擬法庭中，鼎鼎有名的最佳辯手，也是期末考中，唯一一個能夠將律法倒背如流的大神級學霸。
從學霸到學渣再從學渣逆襲成學霸，這一路上，尹千陽付出了比別人多出兩倍的努力。
這半年的時間裏，她積極利用每一分鍾，上課不放棄每一個提問的機會，下課便開始沒日沒夜地泡在圖書館。
靠窗的角落，是她的專屬座位。
哪一天她要是因為參加活動不在，那個座位便變成不少學弟學妹膜拜的聖地。
“千陽。”鍾一白從她的身後追上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尹千陽回頭，衝他笑了笑，並拿下了耳機。
“恭喜你，聽說你已經通過了創優的麵試。”鍾一白笑笑，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驕傲，“你知道嗎？我這幾天去辯論社，不少學弟學妹都想要請教你學習的方法呢！”
尹千陽有些不好意思：“我哪裏有什麽學習方法，我唯一的方法就是努力學。”
“那倒是，別人都說你是圖書館的標誌性建築。”
聽到這個說法，尹千陽忍不住笑出聲：“嗯，這個說法還是挺有創意的。”
“說正經的，創優的麵試過了，你真的準備去那裏嗎？一點也不考慮CH了？”鍾一白還在為尹千陽的決定而惋惜。
尹千陽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說：“嗯，不考慮了，不過，下午還有沫雨的一場複試，如果通過了，估計會在這兩家裏選一家吧。”
“那肯定是要選擇我們創優啊！到了創優，我還可以照顧你。”林嶼森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將手裏拿著的水果塞到尹千陽的手上。
鍾一白斜睨了林嶼森一眼：“創優今年的排名遠遠不及沫雨好吧？雖然沫雨的規模小一點，但是他們接手的案子，都是鼎鼎有名的，今年的排名隻排在CH之後，好多人說，比起CH大規模的招實習生，沫雨都是萬裏挑一地選擇實習生。”
不給林嶼森任何插嘴的機會，他繼續說道：“在沫雨的實習生必須是精英中的精英，據說選進去以後，可以直接跟著名狀拜師。他們的這一次複試也都有名狀坐鎮的，這一次來的好像是路宇航吧，今年最火熱的手機品牌解雇數百名員工的案子，就是他給打贏的，據說律師費都分了上百萬呢！”
林嶼森冷哼一聲：“你這麽懂，你怎麽不去試一下！你也知道沫雨難進了，那麽多人報名，就選一個人！”
“我進不了，不代表千陽進不了啊！”鍾一白表示抗議。
林嶼森看著尹千陽，眼神很是誠摯：“千陽，說真的，我覺得你來創優比較好，畢竟創優還有我，我可以照顧你……”
鍾一白見縫插針一般地立馬回應：“去創優被你照顧，還不如來CH被我照顧呢。”
“你照顧？我可是聽說了，你們這一批實習生進去，連客戶的影子都見不到，都在幫忙整理資料吧！你怎麽照顧千陽？”林嶼森白了鍾一白一眼。
鍾一白有些不服氣：“實習生剛進去，本來就是做一些雜活……哪有實習生剛進公司，就可以見客戶接案子的道理。”
“怎麽沒有，我當初不就是嗎？”林嶼森的表情有些驕傲。看著兩人的吵鬧，尹千陽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水果還給林嶼森，端著水杯一溜煙地跑掉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選擇。
創優還是沫雨。
如果隻是兩家公司的對比，那麽沫雨肯定更勝創優一籌，隻是沫雨的複試之路據說困難重重，他們在十所高校同時招人，可每所學校就隻挑選出一個人……
尹千陽感覺到一點壓力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握了握拳頭，她知道乘風破浪才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而之所以這麽拚命努力想要證明自己，也不過是為了胸口中堵著的那一口氣。
她想要證明，沒有家世背景的自己，也沒有那個人口中所說的那麽不堪。
盛雄，你會為你所說出來的話，感到後悔的。
02
下課的鈴聲剛剛響起，尹千陽就跑到廁所換上了黑色正裝，然後提著高跟鞋一路小跑來到了沫雨複試的地點。
麵試地點的門口隻有寥寥幾人，相比初試的人山人海，這一次的複試留下的隻是很小一部分人了。
尹千陽找到一個角落，脫掉球鞋，然後換上了高跟鞋，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氣，拿著資料跟其他人一樣在外麵等候。
麵試在半個小時以後正式開始，一對一的麵試中，不少人隻進去了將近一分鍾的時間，就被叫了出來。
這樣嚴肅又緊張的氛圍，讓排在後麵的麵試者，心裏都開始忍不住打鼓。
“喂，你們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麵試官沒有什麽想問的嗎？”坐在尹千陽旁邊的一個女孩拉著一個出來的同學忍不住問道。
“他們根本就沒有看我們帶來的論文，就問了一個問題，聽完回答以後，就讓你出來了。”同學的表情似乎有些鬱悶。
“那是什麽問題啊？”
“你自己進去了不就知道了？”說完以後，那個同學就灰頭土臉地走掉了。
尹千陽的心情因為這樣的對話有些起伏。
輪到她的時候，她深呼吸了好久，才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麵試的房間裏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戴著黑色邊框眼鏡，剪著小平頭，看起來有些斯文，而在他的身邊，坐著的是一個穿著白色襯衫，襯衫領子微微敞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男人輪廓分明的臉上，有一雙魅惑迷人的眸子，隻是那眸子裏散發出來的眼神卻是非常嚴肅認真的，高挺的鼻梁，還有薄薄的嘴唇，都給人一種冷漠不好惹的感覺。
“你好，自我介紹一下吧。”眼鏡男開始發話，“我是沫雨的人事總監，我叫艾瑞克，坐在我旁邊的是我們的路宇航大狀。你可以開始你的自我介紹了。”
尹千陽點點頭，然後禮貌地說道：“你們好，我是尹千陽。”艾瑞克聽到這麽簡短的自我介紹，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你的介紹就這麽一點？”
“嗯。”尹千陽也覺得有些疑惑，不然呢，自我介紹還要說點別的什麽？
“剛剛那些同學的自我介紹，恨不得把他的星座啊，老家啊，全部告訴我們。”艾瑞克笑笑。
坐在他旁邊的路宇航仍舊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他仔細打量了尹千陽好一陣以後這才說道：“尹千陽，模擬法庭比賽最佳辯手，也是你們老師極力推薦的，說是專業成績最好的學生，對吧？”尹千陽聽著這些頭銜，一下子感覺到有些茫然，不知道該肯定還是否定。
“你覺得自己憑什麽被老師認為是專業成績最好的學生？我看了你的成績，大四之前的你，可以說是一塌糊塗。”路宇航的聲音有明顯鄙夷的意味。
尹千陽看著他，死死地握著手裏的論文資料：“但您也可以看到，我大四的成績一直都是年級第一的，所以不能因為以往的成績而否定現在，對吧？”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就是傳說中的天才？憑著一年的努力，就可以從吊車尾追到第一的地步。”路宇航的眼神還有語氣都有些尖銳。
尹千陽看了一下周邊的環境，瞄見了桌上的《刑法》之後，聲音堅定地說：“我們來做一個實驗吧，您的麵前有一本《刑法》，您隨意翻開一頁，然後找其中一條，我能當場說出那一條的內容，可以嗎？”
聽見這話，艾瑞克做了一個誇張的攤手姿勢：“不可能吧？這麽厚一本啊！”
路宇航倒是沒有表現出不相信，隻是冷冷地看了尹千陽一眼，然後隨意地翻到其中一頁，衝著她說道：“好，那你來說一說，第一百九十六條的內容。”
尹千陽握了握拳頭，腦子裏飛速運轉了一陣之後，臉上的表情帶著一些堅定的味道：“第一百九十六條 有下列情形之一，進行信用卡詐騙活動，數額較大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二萬元以上二十萬元以下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
她換了一口氣繼續道：“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一)使用偽造的信用卡的；(二)使用作廢的信用卡的；(三)冒用他人信用卡的；(四)惡意透支的。 ”
背誦完這麽長一段，一旁的艾瑞克忍不住站起身鼓掌：“哎呀，不錯，不錯，真是厲害。”
路宇航挑了挑眉毛，似乎對於尹千陽這樣的表現沒有失望，但也沒有滿意。
他冷冷回道：“能夠背誦《刑法》隻能說，你的記憶力比較好，可是當一名律師，並不是記憶力好就夠了。”
“那我想您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進入沫雨，您可以好好看看，我除了記憶力以外別的才能。”
尹千陽走上前將手裏的論文交到兩人的麵前。
“不錯，我挺喜歡你的，敢講又夠努力。”艾瑞克露出了讚賞的表情。
路宇航拿著論文，擰著眉頭，仔細地看了起來。
“你可以出去了，然後等我們的通知，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是我們今天麵試，給的時間最多的一個人。”艾瑞克看著尹千陽說道。
尹千陽點頭道謝，然後朝著門邊走去。
“等一下。”路宇航開始發聲。
艾瑞克還有尹千陽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明天來公司吧，穿著要正式，不要遲到，不要濃妝，門禁打卡的時候直接報我的名字。”路宇航說話的時候，眼睛還在尹千陽的論文上，頭也沒抬起來。
聽著這話尹千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一直走到大門口，她這才後知後覺——
她被沫雨錄取了！
而且明天就可以開始正式實習了！
03
一大早，尹千陽急急忙忙趕到沫雨辦公樓的外麵時，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本以為沫雨的複試肯定超級艱難，必定要過關斬將。
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麽順利。
可是當尹千陽進入到路宇航的小組，並一整天跟著他處理案子以後，她就明白了。
所有的苦難都在最後帶著邪惡的笑容等著你。
路宇航是一個典型的處女座上司，異常追求完美，做事容不得半點沙子，就連喝咖啡都是規定好了，隻能放半勺的奶，多一點也不行。
他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也用他的邏輯，一一排放整齊，稍微打亂一點，他就會忍不住又重新整理一遍。
當然這些吹毛求疵的行為也相應地被他帶到工作上，一整個上午，尹千陽就因為文件排放時間錯誤，被路宇航吼得讓整個公司的人都紛紛為之側目。
“你所謂的政法大學高才生就是這樣的水平嗎？文件排放都不會？是不是要回到高中開始學起？”
“客戶的名字都能看錯，你所謂的能耐是不是就是眼神不好使？”
“《刑法》你都能倒背如流，居然連這麽一個簡單的案子都不知道該用哪一條法規來打，你說，你到底有沒有一個當律師的資質！”
“尹千陽，你如果幹不了這行，就趁早走吧，不要在這裏占著別人的位置。”
“所有客戶的資料全部整理好，如果沒有整理好，那麽你今天可以不用下班。”
這些刺耳的話，換作別的女生早就哭哭啼啼地跑走了，可是尹千陽卻沒有。她不抱怨，也不頂嘴，隻是默默將自己犯的錯一一改正過來。
雖然這些話也會讓她的心裏覺得刺痛，但是她知道，想要學到更多的東西，她必須學會忍耐。
本以為這樣就能夠讓路宇航對她改觀，但是在沫雨繼續待了一個多星期以後，她發現，這個路宇航的習慣就是挑刺，不管你做得多好，他都能從裏麵找出不好來。
一開始尹千陽覺得有些泄氣，後來她就習慣了。
她在心裏不停地勸慰自己，隻要能夠伺候好這麽難伺候的上司，以後不管遇到多麽難纏的客戶，都有辦法應付。
古人雲，有所失去，必然有所得到。
擁有路宇航這麽一個不好相處的上司，唯一的好處就是，周圍的同事因為過於同情你，所以會主動對你示好。
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尹千陽剛剛倒了茶水，倒在沙發上休息的時候，就有不少同事過來表示慰問。
“你是路宇航那組新來的吧？挺住，他那人就是那樣，平時特別不好相處，而且對下屬也是非常凶的。”
“是啊，不過到他那一組，錢方麵肯定不用愁，他是公司的王牌大狀，連續幾年都是業績最好的，而且去年還有今年都在最有價值律師排行榜上呢！”
“是啊，他可是老板最器重的一個，好好跟著他，如果不怕吃苦的話，還是可以學到蠻多東西的。”
“對啊，忍耐一下，他罵走的實習生，不下十個了，你要挺住！”
聽著這些帶著激勵的話語，尹千陽點了點頭。她可是尹千陽，她不相信這個世上還有她克服不了的困難。
04
在路宇航的手下幹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尹千陽已經習慣了他的嚴厲和不留情麵的做事風格，也習慣了他冷漠嚴肅的臉。
幾天前他從蘇黎世出差回來，整個人消沉了好幾天，也不過問工作，正因為如此，尹千陽才能抽出時間，好好忙完畢業答辯的事情。
眼看就快要畢業了，薛驍驍和任浩林都希望幾人能夠找個時間聚一聚，可尹千陽每次都因為太忙而拒絕，兩人都為之提出抗議。可在微信視頻聊天裏看到尹千陽因睡眠不足而產生黑眼圈之後，他們的滿腹牢騷隻好作罷。
一大早尹千陽剛忙完手裏的文案工作，正準備繼續開始整理客戶檔案的時候，路宇航走過來，跟她說了一句，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帶著電腦跟我見一個客戶，幫我記錄一些要點。”
尹千陽立馬拿起電腦，跟在他的身後。
在律所實習的時候，一般想要跟客戶麵對麵，並且記錄相關的要點，起碼要實習了三個月以上的。
像鍾一白、陳君山，還有進了創優的王一凡等人，現在都在跟她一樣，做些零碎的整理工作。
“師父，今天的客戶是什麽樣的人？”尹千陽問道。
跟在路宇航手下以後，就根據行規，對他以師父相稱。
“沒素質的有錢人。”路宇航冷冷回了一句以後，就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出現在尹千陽麵前的是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看起來精神卻是極好的老人，他手指間夾著雪茄，戴著墨鏡，臉上一副優越的表情。
“路大狀，好久不見啊……”老人站都沒有站起來，坐在沙發上，衝路宇航笑笑。
路宇航鞠躬笑道：“張老您好，好久不見，您看著越來越精神了。”
“那是自然，我家裏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每天盼著我死，我不活得好一點，怎麽對得起他們呢？”張老吸了一口雪茄，慢慢吐出煙圈。
看著這樣的客戶，尹千陽心中隱隱有些厭惡。她在距離兩人比較遠的地方坐了下來，打開電腦，準備開始記錄。
“我今天找你來，是想要讓你幫我處理一件家務事。”張老看著路宇航，繼續說道，“你也知道，我那幾個兒子，就喜歡在外麵亂玩，不少女生都擠破腦子，想要嫁過來，但是像我們這樣的家族，不是什麽樣的女生，都可以嫁進來的。”
聽到這話，尹千陽的心裏緊了一下。
不久之前那幾乎一模一樣的話，重新竄到她的腦海，她捏住自己的手心，命令自己在這樣的場景下，要保持作為一個律師的專業精神。
“我聽說你今年有被選為最有價值的律師，你看，我當初的眼光很不錯吧！”張老看著路宇航，眼睛眯起，看起來有點邪惡的意味。
路宇航點頭：“是的，多謝張老當時的看重，並讓我擔任您公司的法律顧問。”
“別謝，別謝，我這人沒有什麽別的長處，唯一的長處就是知人善用。我那個時候，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以後肯定大有作為。”張老拍了拍路宇航的肩膀。
路宇航似乎有些不想要繼續這樣寒暄下去，便直截了當地問道：“那張老這一次來，是有什麽法律上的問題嗎？”
“前幾天我那個二兒子的一個女朋友，竟然懷了他的種，當然這個孩子已經做了親子鑒定，我們肯定是認的。但是那個女人，我們肯定是不能娶進門的，所以今天找你，就是想讓你幫我寫一個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讓她拿到一筆她所滿意的錢之後，能夠去國外生活，有多遠走多遠，不要靠近孩子還有我們家一步。”說完以後，張老點起一根雪茄，旁若無人地抽了起來。聽到這話，尹千陽感覺胸口一股無名的怒火躥了起來。她放下電腦，猛地站了起來，本來想要狠狠批評教育這個張老一頓，但想到自己的位置，她握著拳頭忍住，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去個洗手間。”便衝了出去。
到了洗手間，尹千陽不斷地用涼水來讓自己保持理智。
可無論怎樣做，她的腦子裏都忘不了當時盛雄的話。
“當然，對你這種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而言，所謂的婚姻就是兩情相悅，但對於我們這些大的家族而言，婚姻跟政治跟生意都是有莫大關係的。”
“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是絕對不會容忍你這樣家庭的女孩的，況且，我查過了，你在學校的專業成績一般，幾乎沒有拿到過什麽獎項，這一次申請我們公司的實習生麵試，成績也是一般，所以你說，你一沒家庭背景，二自身不努力，憑什麽讓我們這樣的家庭接受你呢？”
那些刺耳的話語，讓尹千陽重重地捶了一下洗手台，倘若此刻有個沙包，她應該可以打上好幾個來回。
自從上次夏小蟬告訴她要跟盛明軒訂婚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收到任何關於盛明軒的消息。CH公司的人也隻是說，盛明軒回到了美國總部工作，具體幹了什麽，大家似乎都不清楚。
微信裏再也收不到他發來的消息，電話響起也不會聽到他的聲音。
尹千陽不想再追究盛明軒現在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狀態。
她知道，即便他能夠說服他爸不讓他和夏小蟬訂婚，也沒有辦法說服他爸，讓他娶一個像尹千陽這樣的女生。
尹千陽想到這些，眼淚又忍不住滑落，她揉了揉眼睛，捧起水又洗了一把臉。
“尹千陽，你不能夠被打敗和看扁啊……”
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說道。
從洗手間出來，尹千陽就撞到了在外麵等候自己的路宇航。她知道接下來自己麵臨的必定會是暴風驟雨，心裏不由地一緊。
“尹千陽，你知道法律不是做慈善吧。”路宇航的聲音冷冷的。
尹千陽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麵臨的客戶不隻那些需要討薪的農民，遭受不公平待遇的上班族，婚姻生活不幸福的家庭主婦，被虐待的兒童……還有這些你心裏可能有些看不起，甚至不怎麽喜歡的有錢人。但‘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這句話，大學的時候，老師有教過吧？”
尹千陽繼續點頭。
“所以，不管是什麽樣的客戶，有錢的，沒錢的，有理的，沒理的，我們都一視同仁，懂不懂？”路宇航看著尹千陽的眼神無比嚴肅。
尹千陽咬著嘴唇，她極力扼製住想要反駁的心情。
“怎麽，有不滿？”路宇航問。
尹千陽看了他一眼，本來想要忍住的話，還是沒忍住地說了出來：“那個張老擺明就是仗勢欺人，讓母親離開親生孩子這種惡劣的事情，怎麽能夠提出來？還想用錢打發別人，實在是太惡劣了，我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麵對這種人！”
路宇航聽到這話，意外的沒有生氣，反而微微彎起嘴唇：“怎麽？為那個女生打抱不平？覺得這不公平？”
尹千陽低著頭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路宇航接著說：“既然你這麽看不慣張老，那麽你就作為那個女人的律師代表吧。”說完這話，尹千陽驚訝地抬起頭，瞠目結舌地望著路宇航。
路宇航絲毫沒有說笑的意思，表情認真且嚴肅。
片刻後，路航宇帶領尹千陽重新進了會議室，並向剛趕來，穿著透視T恤還有超短裙，打扮誇張，妝容誇張的女人介紹道：“蘇小姐，你好，這是我們公司的尹千陽律師，她完全符合你所需要的一切條件，接下來的談判中，我代表張老，她則代表您？怎麽樣？”
姓蘇的女人上下打量了尹千陽一陣，似乎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隨便吧，反正我隻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沒有四千萬，我是絕對不會交出孩子的。”
尹千陽看著麵前這個妝容浮誇，穿著暴露，絲毫沒有母親儀態的女人有些傻眼。
“四千萬我有，但是我有也不會給你，我現在能給的最高價碼就是兩千五百萬，提的唯一要求就是你以後不能插手孩子的一切，她的生活，她的學習，她的所有未來，你要離她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能夠讓她知道，她有你這樣一個，吸毒成癮，冥頑不靈的母親。”張老看著那女人，語氣非常的堅定，不容動搖。
尹千陽有些傻眼地坐了下來，看了手邊的檔案，她這才知道，自己旁邊的客戶，名字叫蘇靈，曾經是一個雜誌模特，因為偷竊還有吸毒被拘留過好幾次，還被強製關進戒毒所一次。
蘇靈聽到張老的話，用手推了推尹千陽：“你傻愣著幹什麽？趕緊為我爭取我的利益啊！我可以不管孩子，我本來也不打算管，隻要給我四千萬，我保證，絕不靠近這孩子半步。”
尹千陽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幹啞，她怎麽也不敢相信這是從一個母親嘴裏說出來的話。
“四千萬，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兩千五百萬都是看在你生了孩子的份上，從你懷孕開始，就用這個孩子不停地要挾我們，現在這個價碼已經是我最後的底線，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孩子你自己帶走，並且一分錢都拿不到。”
張老站起身，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蒼老的臉龐看上去仍舊威嚴，眼神透出瘮人的凶光，那模樣讓蘇靈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原本沉重的空間裏，氣氛顯得更加壓抑，安靜的空間內，隻有幾人呼吸的聲音，蘇靈沒有說話，掰著手指似乎在思考張老所說的話。
“蘇小姐，我想讓你知道，張老現在肯接受這個孩子，並且能夠給你這麽大一筆錢，已經是非常合算的交易了，孩子今後的教育還有生活費用，您都可以不用管。”路宇航首先打破沉默。
蘇靈看了一旁的尹千陽，表情有些不耐煩：“你怎麽看？”尹千陽看著她，內心還有一點點的期望，便說道：“我覺得還是要能見到孩子，你畢竟是親生媽媽。”
聽見這話，蘇靈的火氣立馬竄了上來，她看著尹千陽破口大罵道：“你是什麽律師，你知道我的訴求是什麽嗎？孩子什麽的，我壓根不在乎，我隻在乎我到底能夠拿到多少錢！”
張老冷笑一聲，將雪茄按在煙灰缸裏熄滅，一旁的路宇航似乎對於這樣的場景早已經料到，所以也沒有表現出驚訝。
尹千陽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路宇航快速地在電腦上擬定合同，等到打印出來後，將合同放到蘇靈的麵前。
看著合同，蘇靈有些不甘心，她將合同丟到尹千陽的麵前：“你覺得我能看得懂這個東西嗎？讓你來是幹嗎的？看看有什麽可以補充的。”
尹千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之後，冷冷地對蘇靈說：“蘇小姐，我覺得這是你能夠拿到的最好的條件，您考慮看看要不要接受吧。”
蘇靈聽見尹千陽的話，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憤憤地，但自知要是再胡鬧下去，一定會引起張老的不滿，便癟了癟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並簽了字。
本來對這個案子抱有憤恨不平的尹千陽，看著她簽字，心中竟然慢慢地鬆了一口氣。
05
屬於尹千陽所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就這樣在圓滿中畫下了句號，雖然隻是簡單的民事調停，但是因為金額較大，所以她在公司也小小地火了一把。
“哎呀，新人不錯啊，剛來沒多久，就能夠接到這麽大金額的案子，繼續努力啊！”
“早就跟你說了吧，雖然那個路宇航平常難相處了一些，但是跟著他混，總歸是有肉吃的。”
“接這種富豪家族的調停案子，來錢快，又輕鬆，這是不少人所期望的呢！”
不少人忙著恭賀尹千陽的同時，也表示出了羨慕。
尹千陽知道多虧了路宇航，便衝他道謝。
路宇航絲毫沒有覺得是他給了恩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這個案子讓你接，不是讓你在同事麵前逞威風，而是讓你知道，很多案子不能憑第一印象判定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你學法律，你應該堅持正義，但是在現實中，你就應該知道，你代表的是你的當事人，不能因為自己喜歡或者不喜歡就開始判定這個案子你想接或者不想接。如果你連這個都不明白的話，我覺得你可能要仔細想一想，律師這個職業是不是適合你。”說完以後，掉頭就走了。
這些話旁人聽起來可能有點膈應，但尹千陽卻覺得路宇航給自己上了很重要的一課，那就是，作為一個律師，不能夠以自己的道德標準去判定自己的當事人。
這個世界雲譎波詭，人性更是複雜多變，有時候不能用單純的善惡去堅持心中的信念。
為了表達自己的感謝，中午剛吃完飯，尹千陽就跑到樓下的咖啡店，給路宇航買了一杯他最愛的美式咖啡，把咖啡拿到他的辦公室，這才發現，他出去吃午餐還沒有回。
尹千陽放好咖啡，轉身準備離開，目光卻在書櫃的一個角落裏停住。在厚重的法律相關的書籍後麵，有一張隻露出了一半的照片，而那張照片上的人，卻是尹千陽日夜思念卻又不肯承認的所在。
尹千陽打開書櫃，手指顫抖地拿出了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盛明軒躺在白色病**，他的鼻子上插著藥管，手指比畫著勝利的姿勢，笑容雖然看著燦爛，卻有難以掩飾的疲憊。在他的一旁，路宇航扶著他的肩膀，嘴角揚著淡淡的微笑，眼神裏卻有心疼和憂傷。
“盛明軒？”看著那張照片，尹千陽有些不敢相信。
怎麽回事？怎麽會躺在病**呢？
不安還有絕望一點點地籠罩著尹千陽的心，照片上的盛明軒看起來應該就是最近的樣子，因為他的手腕上，還戴著兩人一起去霞光島買的紅繩。
生病了嗎？嚴重嗎？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呢？
尹千陽在心裏不停地問著，她輕輕地摩挲著照片，似乎想要透過照片，感受到盛明軒的氣息。
“你在幹嗎？”路宇航的聲音闖進尹千陽的耳朵。
尹千陽淚流滿麵，看著他問道：“他怎麽了？為什麽會在醫院？”
路宇航見到尹千陽手裏的照片，神色一緊，似乎在壓抑著什麽情緒，他沉默著，並不想要回答這個問題。
“你告訴我，告訴我，明軒怎麽了？為什麽會在醫院？他生病了嗎？嚴重嗎？我可以去看看他嗎？”尹千陽走到路宇航的麵前，懇求地看著他。
路宇航咬著牙，一語不發。
這不是平常的他，如果這種情況放在平時，他一定凶狠地嗬斥尹千陽，讓她滾出他的辦公室了。
可是現在，他黑寶石一般的眸子裏，眼神淩厲，嘴唇緊閉，不肯發出任何一個音節，似乎在極力隱瞞著什麽。
不安的情緒在尹千陽的心中擴大，她清楚地知道，路宇航一定知道什麽，並且在隱瞞著她。
她的腦子裏還有一個非常可怕的想法，這種想法，聯係著盛明軒三年前的消失，以及半年前的突然訂婚，然後沒了音訊，讓這一切顯得更具說服力，卻更加地殘酷。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她很想乞求路宇航說點什麽，告知她一點有關盛明軒的消息，但濃濃的悲傷已經讓她接近無聲，她癱軟在地上，像是一個壞掉的瓷娃娃，悲傷又破碎。
辦公室裏隻有兩人沉重的呼吸聲，尹千陽的眼淚已經由不得她控製，她拉著路宇航的胳膊，隻有這樣她才能確保自己有力量，不立馬昏倒過去。
“你真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嗎？”
路宇航的聲音響起，他的眉頭緊緊擰著，似乎下了很重大的決心。
尹千陽看著他，眼睛裏噙滿淚水，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