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想念你，每一分都快樂卻也那麽難過
無數個這樣微小又孤單的時刻，想念變得更加張狂。
像靜謐湖麵升起的茫茫白霧，又像揮舞魔爪的怪獸。
將身體裏的其他情緒一點點吞噬。
本來完整的自己，因為這樣，變得殘缺，隻剩下悲傷如影隨形。
01
一段愛情裏，沒人願意做較弱的那個，弱的那一方表明，他愛得比較深，並且付出著，隱忍著，不言不語地承受著。
高三暑假盛明軒離開的那段時間，尹千陽覺得，自己在這段愛情裏，一定是較弱的那一方，因為她一定比盛明軒愛得比更深。
很多人都說，愛情裏不要計較得失，但是當你在失去一段戀情的時候，你就會不自覺地開始比較，到底是對方愛得比較深，還是自己。然後希望能在裏麵吸取一些經驗，努力修得戀愛的學分，這樣，下一次的戀愛，說不定就能順利許多。
在不知曉所有事情的真相之前，尹千陽理所當然地認為，傷心痛苦的隻有她一個人，她曾經絕望過，也曾經深深恨過盛明軒。
可無法否認的是，不論經曆了什麽樣的傷痛，她從來沒有忘記過盛明軒。
在聽到一首兩人共同喜歡的歌曲的時候。
在經過那家經常去的奶茶店的時候。
跟共同認識的朋友在一起暢談的時候。
看到他也許會喜歡的某一樣小東西的時候。
突然放晴的天空，非常希望拉著一個人分享的時候。
無數個這樣微小又孤單的時刻，想念變得更加張狂。
像靜謐湖麵升起的茫茫白霧，又像揮舞魔爪的怪獸。
將身體裏的其他情緒一點點吞噬。
本來完整的自己，因為這樣，變得殘缺，隻剩下悲傷如影隨形。想到這裏，尹千陽用手撐著頭，極力想要克製內心的傷悲，但眼淚還是忍不住地往下落。
坐在她身邊的小男生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問道：“姐姐你怎麽了？”
尹千陽看著他，來不及擦掉的眼淚，讓她顯得有些尷尬，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旁邊男孩的媽媽，用耐心的聲音說道：“姐姐可能是第一次離開家，有些不適應，我們乖，不要打擾她。”
尹千陽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男孩的媽媽一眼，便將自己整個環抱著，縮進了座椅裏。
十多個小時的漫長飛行，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
她現在隻希望，能擁有某種速度超過光速的能力，飛快地將自己傳送到盛明軒的身邊。
“這個送給你，我也是要去外國讀書，這是我的小夥伴送我的，我有十個，給你一個，希望你在國外不要感覺到孤單。”小男孩將一個小小的玩偶遞給尹千陽。
尹千陽接過玩偶，聲音有些沙啞：“謝謝。”
“不用謝，我也很舍不得國內的小夥伴。”男孩的眼睛大大的，表情異常的純真。
“姐姐不是去國外讀書的。”尹千陽說。
“那你是去幹什麽呢？”男孩繼續問。
“去見一個很愛的人。”尹千陽說完，眼神的憂傷又加重一層。
“那你為什麽要哭，應該開心才對。”男孩有些疑惑。
“因為或許，我們能相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尹千陽說完，眼睛一紅，淚水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一旁的男孩媽媽見狀立馬遞來了紙巾，並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了一下安慰。
然後她拉住了小男生，說：“好了，我們讓姐姐休息一下，別打擾她了。”
尹千陽點點頭表示感謝，便又將視線放到外麵。
是的，連夜乘坐的這趟航班，目的地便是遙遠的蘇黎世，而過去的目的，便是為了能夠見到正在與病魔抗爭的盛明軒。
在尹千陽的哀求下，今天下午路宇航將所有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路宇航跟夏小蟬一樣，與盛明軒家裏算是世交，幾人一同長大，路宇航比兩人大幾歲，從小待他們如同親生弟弟妹妹一樣親昵。
盛明軒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心髒病的緣故去世，而盛明軒則是遺傳了母親的病症，為了讓盛明軒能夠健康地長大，盛雄請了不少的名醫，並一直在找尋著與他匹配的心髒，希望等到盛明軒長大，就能夠用一顆健康的心髒來替換。
在盛明軒十七歲那年，因為想要去母親的家鄉看看，所以他轉學到了尹千陽所在的那所中學。
在愛上尹千陽以後，他更加迫切地希望能夠得到一顆健康的心髒，這樣便不用害怕死神的隨時到來。
高三畢業的時候，盛雄為他找到匹配度非常高的心髒，並接他到蘇黎世完成了心髒移植手術，可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心髒移植了之後，盛明軒的身體出現了非常大的排異反應，所以他沒有辦法出院，隻能待在醫院裏不斷地調理和療養。
“尹千陽，你大概沒有辦法想象明軒對你的愛。”路宇航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刻薄和嚴厲，他就像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兄長。
在療養的過程中，盛明軒每時每刻都在通過以前的同學，還有微博等社交網絡了解尹千陽的近況。
知道她考上政法大學以後，他非常的開心，並堅持在住院的過程中，不斷地自學，希望有一天健康地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他仍然是那個光芒萬丈的盛明軒，他沒有一天不在想她，沒有一天不在為了他們的以後努力。
今年，他的身體終於沒有出現那麽嚴重的排異反應，他不顧父親的反對，毅然跑去找尹千陽，卻發現，她跟以往完全不一樣了，丟失了夢想，沒有了前進的動力，整個人都在渾渾噩噩地混日子。
“他很傷心也很心痛，他希望能夠找回以前優秀不怕輸的尹千陽，所以不顧醫生還有家人的反對，他飛回了中國。盛董事長也就是他的父親，知道沒有辦法改變他的想法，便給了他CH執行負責人的職位，並答應他幫助你。”路宇航看著尹千陽，又想起盛明軒的倔強，覺得有時候這兩個人還挺像的。
“他也希望可以這樣沒有任何負擔地跟你在一起，可是他的身體越來越差，排異反應也更加的嚴重，盛董事長命令他必須到蘇黎世繼續接受療養，他擔心你，又不想讓你知道真相，所以騙你說在美國，並讓我務必要找到你，幫助你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我前幾天去了蘇黎世，他的情況比以前更差了，剩下的時間，應該不多了。他讓我答應他，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他希望你能夠擁有你所希望的人生。”說出這些，路宇航鬆了一口氣，這些話一直憋在他心裏，何嚐不讓他難受。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我們總是沒有辦法了解到最全麵的事實，所以緊握著自己的悲傷，把它當成事情的全部真相。
坐上最快一班飛往蘇黎世的飛機時，尹千陽不斷地在心中責備自己。
責備當年因為不知道真相所以怨恨過盛明軒的自己。
責備那時因為憤恨而在心裏狠狠罵過盛明軒的自己。
責備不知道珍惜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的自己。
她狠狠地罵了自己無數遍，並不斷地在心中向上蒼祈禱。
祈禱著，如果上天能夠聽到她的話，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跟他交換。
“姐姐，我爺爺說了，如果要跟喜歡的人分開，那麽就要努力珍惜在一起的時光。一分鍾都不要浪費！”下飛機的時候，小男孩拉了拉尹千陽的衣角，輕聲衝她說。
尹千陽含著淚水，摸了摸他的頭。
一個小孩都懂得的道理，她怎麽可能不懂呢？
在上飛機的時候，她就已經決定了，不管盛明軒的狀況怎麽樣，她都要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這一次，他休想再趕走她了。
02
從前隻在電視或者書裏看到的蘇黎世讓尹千陽覺得陌生。
歐式的建築，陌生的人群，還有那些尖尖的屋頂，尹千**本沒有心情一一參觀，一下飛機之後，她便直接坐上了去醫院的車。
順著路宇航給出的地址，幾十分鍾的車程之後，尹千陽在一棟碩大的白色建築麵前下了車。
三樓的VIP病房，她飛速地跑上樓，卻在門口停下，顯得有些踟躕。
看到自己的到來，他會開心嗎？
還是……
尹千陽有些緊張，她遲疑著緩緩地推開門。
映入眼前的是兩扇極大的玻璃窗，透明的薄紗窗簾拉起，隨著風微微揚起了一個角，在窗台邊上，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裏，沐浴在陽光之下。
房間裏很安靜，細微的灰塵在光芒之下遊走。病房裏隻有他一人，他穿著簡單的條紋睡衣，金色的光打在他的身上，給他蒙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他的右手拿著一個筆記本，左手自然地垂著，側著的臉龐寫滿了安靜，似乎在思考或者想念著什麽。
眼前的景象很像是夢中出現的場景，在那樣的場景裏，他們似乎靠得很近，卻又遠得沒有辦法觸碰到彼此。
尹千陽輕輕地走上前去，她想要看看他，然後抱抱他，卻又害怕自己的聲音打擾到他。
“千陽姐姐。”突然響起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安靜。
夏小蟬還有盛雄出現在病房之外，看到尹千陽，兩人感到十分震驚。
但比起他們，回過頭來的盛明軒顯得更加詫異。
許久不見，盛明軒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的眼睛垂著，似乎籠罩著大霧一般厚重的悲傷，他看著尹千陽，表情一開始有些驚喜，隨後又變得懊惱。
“明軒。”尹千陽輕輕喚他的名字，一步步上前。
盛明軒則是一步步後退，他別過頭，不想讓自己滿是憔悴病態的臉讓她看清。
“你怎麽來了？”盛明軒的聲音有些嘶啞。
“路宇航都告訴我了，我都知道了，明軒，對不起……”尹千陽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她像是一個犯了錯的的小孩，想要得到他的原諒。
“你走，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不想看到你。”盛明軒擰起眉頭，腳下一個趔趄。
夏小蟬還有盛雄見到這樣的狀況，立馬衝了上去。夏小蟬攙起快要倒下的盛明軒，卻被推開。
“把她送走，我不要看見她。”盛明軒整個人轉身，拒絕跟尹千陽的見麵。
盛雄沒有辦法，隻能拉著尹千陽往外走：“千陽，我們先出去，讓他冷靜一下。”說著就拉著尹千陽往外走。
尹千陽沒有料到盛明軒竟然不想看到自己，她呆坐在醫院的椅子上，表情有些麻木，眼神也變得有些呆滯。
“這孩子的情況你知道了？”盛雄發話。
尹千陽點點頭。
盛雄歎了一口氣，在尹千陽的旁邊坐下。
此刻的他，沒有了大公司老總逼人的氣勢，充滿了一個父親的疲累還有心酸。
“醫生說，他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些年，我所有能做的都做了。”盛雄的眼眶紅了一大片。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千陽，上次我說的那些話，並不是真心的。我知道那小子放心不下你，我一直想讓他跟我回來療養，他卻害怕你又回到以前的狀態，所以我才想了那樣一個激將法。我想著對你說了那樣的話，照你的性格，一定會想要努力證明給我看的，不會自暴自棄地生活，這樣那小子就能夠安安心心跟我在這邊療養了。”
聽到這話，尹千陽有些震驚，她看著盛雄，過了很久，才擠出一句：“叔叔，對不起。”
是的，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抱歉。
因為自己，他們付出的太多了……
“你別難過，他並不是不想要見到你，相反的，他非常想要見到你，沒事就拿著筆記本在上麵寫你的名字，畫你的樣子。他隻是不希望，他成為你人生的負擔，他希望你能夠幸福地生活。”盛雄拍了拍尹千陽的肩膀。
尹千陽點了點頭。
夏小蟬這時氣喘籲籲地跑來，焦急地說：“千陽姐姐，明軒哥哥讓我給你買最快的機票，送你回去，這可怎麽辦啊？”
尹千陽低頭沉默了一下，然後堅定地說道：“你跟他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走的，我必須要陪在他的身邊，他要是不想要見到我，我就在這裏守著，守到他肯見我為止。”
03
盛明軒一直都知道尹千陽固執，卻沒有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固執多了。
看著守在病房外麵的她，他有無數次想要推開房門抱一抱她的衝動，可每一次他都跟自己說，不要打擾她，不要再進入她的生活了。
他知道，屬於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在這個世界上，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她。
可他不能再見她了，他害怕若見到了，會變得愈加舍不得離開，更害怕，自己離開了以後，她的傷心還有痛苦會加倍地滋生。
厚厚一堵牆阻隔著明明很想要見麵，卻拚命忍住的兩人。
尹千陽坐在病房外休息的椅子上，她知道，他需要時間，那麽她就給他時間，隻是希望，這樣的時間能夠縮短一些。
因為，如果注定了要分開，那麽就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吧？
夏小蟬還有盛雄不願也不忍心將兩人分開，便隻能由著他們這樣。
“這兩個人可真夠笨的。”夏小蟬嘟囔了一句。
盛雄看了她一眼：“戀愛中的人，不都是這樣嗎？”
夏小蟬嘟起嘴，“好吧，那隻能我出馬啦。”說完她就朝著尹千陽走了過去，並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
“千陽姐姐，如果明軒哥哥一直不肯見你，你怎麽辦？”她問道。
尹千陽的目光悠長又深遠：“那我就一直等。”
夏小蟬歎了一口氣，說：“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羨慕你能夠被明軒哥哥那麽深深地愛著，但我知道，除了羨慕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明軒哥哥除了你，不會愛上別人。所以我也在心裏為你們祈禱，希望屬於你們的時間能夠多一些，希望你們可以一直幸福下去。雖然，一邊祈禱，我還是一邊覺得好羨慕。”她說完以後，臉上的表情顯得更加的悲傷了。
尹千陽看著夏小蟬，說：“小蟬，我以前對你有什麽誤會，我全部道歉，對不起。”
夏小蟬伸出手挽住尹千陽的胳膊：“不用道歉，也不要說對不起，隻要幫我好好照顧明軒哥哥。”說完，她給了尹千陽一個眼神，“能夠讓明軒哥哥見你的辦法我知道。”
尹千陽還沒反應過來這話裏的意思，夏小蟬就示意她坐在地上，雖然不明白,她卻也按照她的意思做了，可還未等她坐穩夏小蟬便故意弄翻了椅子，並大喊了一聲：“千陽姐姐！你怎麽了？”
還沒等尹千陽反應過來，盛明軒就已經著急地打開房門跑到了她的麵前。夏小蟬做了一個嘟嘴的表情以後，就拉著盛雄默默離開了。
盛明軒心疼地看著尹千陽，將她慢慢扶起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尹千陽搖搖頭，她看著他的眼睛，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次她不會那麽輕易地放開了，她不耍脾氣，也不要什麽亂七八糟的誤會。
她隻想要好好地跟他在一起。
盛明軒知道自己被騙了，眼神開始閃躲，並站起身，準備重新回到病房。
“盛明軒。”尹千陽站起身，然後走到他的麵前。
盛明軒別過頭，眼神開始閃躲，此時此刻，他不知道如何麵對尹千陽。
尹千陽拉住盛明軒的手臂，然後衝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盛明軒，你就是一個大笨蛋，這個世界上最大最大的笨蛋！”盛明軒整個人還是呈現想要逃避的姿態，他壓根就不敢抬眼看她。
“你現在還敢離開我一步，不想看見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尹千陽的情緒開始爆發，她攔住盛明軒的去路。
盛明軒抬眼見著眼中含淚的尹千陽，有些心疼，可理智卻不停地告訴他，這個時候他不能擁抱她，他應該回到病房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開始想要掙脫，掙脫尹千陽的束縛，他想要逃走，可讓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尹千陽整個人衝進他的懷抱裏，並緊緊摟住了他。
“不要，不要離開我。”她像一個小孩，輕輕地哀求。
盛明軒所有豎起的防備在這一刻化成了碎片，他的眼淚從眼角緩慢滑落。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又卑微又無助，他多想要擁有強大的力量，能夠保護麵前這樣憂傷的尹千陽，不讓她受傷。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不要推開我，不要把我趕走，讓我留在你的身邊，陪著你，好不好？”
“盛明軒，讓我待在你的身邊，好不好？”
尹千陽輕聲地一遍又一遍地懇求著，盛明軒沒有回答，在心裏不停地做著鬥爭。他害怕答應她是個錯誤，他害怕自己給她帶來更多的痛苦和傷害。
他害怕是因為他太愛她了，所以，看不得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跟委屈。
可看著她被悲傷包圍的樣子，他又覺得自己錯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哆嗦著伸出手，將這個擁抱變得更加緊密了一些。他實在是太想念她了，想念跟她手牽手在炎炎烈日之下共同分享的那支冰激淩。
想念他們為了一道題目而麵紅耳赤地爭執。
想念她笑起來的時候，稍微眯起來的眼睛。
想念她的氣息，想念她的一切一切。
如果此刻的決定會讓他後悔，他也不想要管那麽多。
他隻想要緊緊抱著這樣的尹千陽，一直到星辰湮滅。
感受到盛明軒手臂力量的尹千陽，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不趕她走了就好，不趕她走了就好。
“盛明軒，不要鬧脾氣了，讓我們珍惜在一起的時間，好不好？不要推開我，不要再推開我了，好不好？”她在他的懷抱裏輕聲呢喃，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嗯。”盛明軒重重地點了點頭。
仁慈的上天，求求你多給我們一點時間吧。
一點點就好。
04
日落的黃昏下，湛藍的天空被夕陽染成紅色。
巨大的玻璃窗前，微風吹動透明的薄紗窗簾，帶來的還有樓下孩子們的嬉笑聲，以及不知名鳥兒的吟唱。一張舒服的雙人藤椅上，盛明軒雙手拿著一本書，他的臂彎裏躺著與他一同看書的尹千陽。
兩人甜膩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醫院這個背景，會顯得幸福美滿得多。陪伴盛明軒的日子裏，尹千陽盡量避免談及他的病情，似乎這樣就能夠將兩人相處的時間無限地拉長。
每天的朝夕相處，讓尹千陽清楚地認識到，能夠陪伴在自己的愛人身邊，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盛明軒也曾提議讓夏小蟬帶她出門走走，看看蘇黎世的風景，但都被她給拒絕了。此刻，她想要擁有的，不過是與盛明軒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常。
比如一同在清晨醒來。
比如牽手看雲朵遊走的方向。
比如喝同一碗湯。
比如看同一本書。
每一件在別人看來沒有意義的小事情，在尹千陽的眼裏，都是上天恩賜的莫大溫暖和愛。
“你的手麻了沒有？”此刻的尹千陽轉頭衝盛明軒問。
盛明軒微微一笑，然後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你的腦子裏知識儲備不夠，還不算重。”
尹千陽抬頭，假裝嗔怒地輕輕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盛明軒你這幾天有些張狂啊，手下敗將。”
盛明軒伸出手繼續將尹千陽摟進自己的懷抱裏，寵溺地笑道：“好，好，我知道錯了。”
尹千陽親昵地點了點他的額頭：“這還差不多。”
“尹小姐，晚上要不要賞臉一起吃個飯？”盛明軒充滿磁性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尹千陽笑笑：“如果盛先生盛情邀請，那麽我可以考慮一下。”
“啊？你還要考慮？”盛明軒似乎有些不樂意。
尹千陽轉了個身子，兩人麵對麵，她輕輕地點了點盛明軒的鼻子：“逗你玩呢，傻瓜。”
感受到尹千陽陪在身邊時的溫暖，盛明軒動情地說：“謝謝你，千陽。每天陪我待在這裏。”
尹千陽溫柔地靠在盛明軒的胸膛上，說：“傻瓜，這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了。”說完，她的視線看向窗外。
“今天的夕陽真美啊……”她感歎。
盛明軒的視線也朝著窗外看去，看著被染紅的天空，他沉默了一陣，點了點頭：“是啊，好美。”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晚霞。過了好一會兒，盛明軒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站起身。
“好了，決定了。”他衝尹千陽笑笑。
“決定什麽？”尹千陽一臉疑惑，也隨之站了起來。盛明軒擺出神秘的表情，拿過一旁的黑色外套，套在了身上。
“你要幹嗎？”尹千陽見到他的舉動，顯得有些意外。
盛明軒拉起尹千陽的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別說話，輕聲點，我們偷偷跑出去玩吧。”
“什麽？不行啦！”尹千陽伸出手想要阻止盛明軒，卻被他一下子拉到他的黑色大衣裏，並用手輕輕捂住了她的嘴巴。
“別吵，再吵就親你，一直親你。”盛明軒做出要親吻的樣子。
聽見這話，尹千陽的臉頰瞬間就跟著火了一樣，變得通紅，更讓她覺得害羞的是，她的腦子裏還忍不住浮現出盛明軒柔軟的嘴唇。
“乖。”盛明軒摸了摸她的頭，見她沒再出聲，滿意地笑了起來。
他從一旁的衣架上拿過帽子，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再靈活地躲避來來去去的護士，成功地避開了所有人的監視。
一直到醫院的大門口，一直靠在盛明軒懷抱裏的尹千陽這才從他的衣服裏鑽出來。
“你瘋了啊，盛明軒，醫生說過了，你不能走出醫院的。”尹千陽有些氣急敗壞，她轉身想要拉著盛明軒往回走。
盛明軒手稍微用力，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然後指了指天邊絢麗的晚霞：“看，多麽美好的黃昏，我可不想和你隻在房間裏欣賞。”
尹千陽看著眼前的景色，瞬間有些失語。這樣美好的景色，她也希望能和他出去看啊。可是他的身體……
“別想太多了，走吧。”盛明軒在尹千陽的耳邊輕聲說。
“去哪？”尹千陽回頭看著他，終是不忍拒絕。
“吃飯。”盛明軒笑笑，“剛剛不是才答應賞臉和我去吃晚飯嗎？”
聽到這裏，尹千陽鬆了一口氣。
如果隻是吃飯，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05
半個小時以後，盛明軒開車帶著尹千陽來到了一個，風景十分迷人的山頂餐廳。
溫柔和煦的風輕輕地吹拂著尹千陽的發絲，她一邊將頭發別在耳後，一邊有些嗔怪地看著盛明軒說：“被你爸爸知道我們倆跑出來，一定會被罵的。”
盛明軒深情地看著尹千陽，完全不理會她的問題。
“我有那麽好看嗎？”尹千陽做了一個搞怪的表情。
盛明軒點頭：“好看，怎麽看都看不夠。”
尹千陽聽著臉有點紅，眼神慌亂地想要找到一處可以停靠的地方。
“你怎麽知道這個餐廳的？”尹千陽問。
“高三過來療養以後聽別人說的，說這裏是全世界最適合看日落，以及跟心愛的人吃飯的地方。”盛明軒將蘸好沙拉醬的水果放到尹千陽的碗裏。
尹千陽朝著外麵看了一眼，餐廳所處海拔高，能將所有的景色盡收眼底。綠色的樹包圍著清澈的湖，湖的周圍是尖頂的小房子，大片的晚霞已經慢慢消散，剩下的隻有微淡的紅。
“你大二的時候不是說，很想到山頂的餐廳吃飯嗎？”盛明軒問。
尹千陽突然意識到，這是自己在微博上發表的心願，她有些意外：“盛先生，您這些年都在監視我吧？”
盛明軒笑笑：“說監視有點嚴重了，我這是關心。”
“看來你知道我不少事啊。”尹千陽探究地看著他。
“微博上寫的全部都知道，學習上的事在你大三下學期時才知道，其他的都是一些八卦。”說到這裏，盛明軒嘴角笑著，眉頭卻深深地擰著。
“八卦？”尹千陽的腦子裏冒出疑問。
“就是那個林嶼森，狂妄不羈的機車少年。”盛明軒看了尹千陽一眼，似乎有些不樂意。
尹千陽“撲哧”地笑出聲。
“狂妄不羈的機車少年，哈哈，這是哪裏來的定義？”
“難道不是嗎？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坐在他機車後麵的樣子嗎？尹千陽，你從今以後，都不能去做那麽危險的事情，知道嗎？”
“嗯……我想想，我好像聞到了某種酸酸的味道。”尹千陽狡黠地看著盛明軒。
盛明軒有些口不對心地皺起眉頭：“我沒有。”
“是嗎？那你知道，我差點答應林嶼森表白的事情嗎？”尹千陽故意說。
盛明軒聽到這話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什麽？”
“不是說沒有吃醋嗎？”尹千陽的臉朝著盛明軒湊近。盛明軒一愣，他搖搖頭，說：“我隻是覺得你值得更好的人。”
“比如？”尹千陽看著盛明軒，希望他能夠說出自己心中想要的那個答案。
盛明軒沒有回答，隻是低頭，撥弄碗裏的食物。
過了好久以後，夜色漸濃，星光爬上夜空，像是一顆顆小小的鑽石點綴在黑色的天鵝絨上一樣。
山下的燈火輝煌，眯著眼睛，那些燈光便變成了朦朦朧朧的小小光點，甚是好看。
光點的盡頭，天空露出一絲幽藍幽藍的光芒，在這樣的夜色之下，餐廳裏的樂隊唱起了迷人輕緩的情歌，小提琴聲悠揚綿長，鋼琴聲清脆悅耳。
盛明軒攬著尹千陽的肩膀，聞著她淡淡的頭發香味。天地之間，似乎寂靜一片，隻剩下兩人。
忽然，他輕聲開口，說出了這些日子一直埋藏在心裏的話。“千陽，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找一個溫暖如陽光的人陪在你的身邊。他跟你一起成長，陪你看這世間最美好的風景，疼你如同小孩，待你真誠不欺瞞，永遠讓你相信這個世界真誠且善良，讓你沒有傷心，不會失望，生活自在，年輕又充滿希望。你真正值得的，便是這樣的人。”
這番話讓尹千陽心裏的弦被輕輕撥動，她回頭，看著盛明軒如同星光一般閃爍的眼睛，語氣堅定不容反駁。
“我已經找到了，那個如同陽光一般燦爛的，讓我自在勇敢又幸福的人，就是你。”
06
在金色的麥田裏，盛明軒穿著白色的襯衫，他揚起的笑容如同日光一般燦爛。
他大大的手掌，帶有薄荷淡淡的清新香氣，他親昵地摸著她的頭，將手裏的向日葵塞進她的手裏，拿起相機記錄下這樣美好的時刻。
空氣裏似乎都是麥子成熟的味道，周圍的風景像是打碎了一地的陽光，金黃金黃的。
尹千陽跟在盛明軒的身後，看著微風輕輕吹起他襯衫的一個角。她走上前，想要抓住那個衣角，可是剛握在手裏，盛明軒的腳步加快，衣角便又滑了出去。
尹千陽快步地走著，那個白色的衣角就像某個信號，表明盛明軒在場的信號。
“明軒，你等一等我。”尹千陽有些焦急。
盛明軒沒有回頭，一片金色中，他的背影本來格外的明顯，可不知道怎麽的，金色開始泛白，周圍的光越來越刺目，越來越耀眼。
尹千陽感覺自己的眼睛沒有辦法適應這樣的光線，她眯著眼睛，想要努力找到那個白色的衣角，可不知道為什麽，那個衣角似乎隱藏在那刺目的光後麵，看不清了。
“明軒……”
“明軒！”
尹千陽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直到從夢境中醒來，看到自己身旁正在熟睡的盛明軒，她的心這才安定下來。
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清晨。
這是她陪在他身邊的第一百二十天。尹千陽拿起水杯，倒了一杯熱水，站在窗前咕嚕咕嚕地喝下。
“明軒，春天到了，外麵的花都開了呢！”尹千陽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此刻天空的雲彩一般。
她轉過身，看著病**的盛明軒，他沒有任何的回應。
不像平時那樣在她醒來之前，他就已經醒來，並且深情地看著她。
今天的他安靜極了，身體仍舊呈現擁抱的姿態，長長的睫毛垂著，如瓷一般白淨的臉上，表情格外的寧靜和安詳。
像是一個睡著的天使。尹千陽的心裏忽然“咯噔”一下，莫名的不安湧現了出來。
“盛明軒？”她輕輕地喊著他的名字，他仍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尹千陽慢慢走過去，手掌不安地放置在他的臉龐上。
忽然，她手裏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灑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反射出一屋子的細碎陽光。
“盛明軒！”
尹千陽聲嘶力竭的聲音響徹整個醫院。
接下來像是非常非常慢的鏡頭，她搖晃著沒有任何動靜的盛明軒，然後醫生還有護士聞聲趕來，將盛明軒團團圍住，尹千陽被排除在外，她隔著人群，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失聲痛哭。她看見夢裏那片金色的麥田，也看見那個穿著白色襯衣的盛明軒。
她捂住胸口，那裏的疼痛讓她感覺整個人像是要被撕碎了一般。
“再見，千陽。”她的耳邊傳來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她看著麥田下，那個白色的身影，一點點地融進那片金色裏。
那抹白色的衣角，像是長了翅膀的鳥兒，慢慢地飛遠……
她想，她肯定是捉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