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小小爭吵
多希望地球是平的，
那樣，
我一直望下去，
就可以看到你。
——《似水年華》
1
蔣嘉逸的工作室重新開張後，日程幾乎每天都被客人約滿。
端茶送水之外的空閑，我就拿著一袋零食在旁邊看林淺秋修圖，一邊長知識一邊提意見。
林淺秋是個認真的姑娘，盡管我什麽都不懂，但她會仔細聽我的意見。閑聊之後發現我倆的人生觀還挺像，都是屬於那種“走自己的路，隨別人說三道四”的類型。
比起我來，她更忠於自己的世界，我至少還有固定的朋友圈，但她是完全獨來獨往的人，她的原話是，交朋友太麻煩，與其討好別人，不如一個人自在。我覺得她這個想法實在是很酷。
盡管生活被工作充實著，但有時候我仍舊會心不在焉。
宋曦陽去了歐洲一個星期，一個電話、一條微信也沒有，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
原本我以為彼此交換了秘密就能更加“融洽”一些，誰知道還是在原地踏步。我不甘心，想了很多次要不要主動發信息過去，但想到這裏就覺得更不甘心，為什麽每次都是我主動呢？
雖然心有不滿，但我每天還是會準時去宋曦陽的家裏幫忙照顧植物和金魚。
照顧完後，我拍了幾張植物和金魚的照片發到微信朋友圈。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就像是患有強迫症一樣不停地看手機，看他有沒有留言，結果果然不“負”我所望，沒有任何回應。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我的獨角戲，我生著悶氣入睡，第二天一早醒來又忘了前一夜的痛，繼續著這沒有回應的期待，就像個傻子一樣。
又過了兩天，宋曦陽才默默地在我此前發的照片下點了一個讚，盡管什麽也沒說，但也足以令我開心好幾天了。
我真心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卑微的可憐蟲，隨時希冀著主人的施舍。我也不懂自己怎麽會變得如此可憐。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新的一學期開始了。宋曦陽本來隻打算出差一個星期，但是不知道因為什麽事耽擱了，一直沒有回來。
我和雙胞胎姐妹吵吵鬧鬧的大學生活再次開始，開學的忙碌讓我暫時忽略了心中的失落。
因工作室這段時間大賺了一筆，二月份結束的時候，蔣嘉逸拉著我們工作室的一群人以及他的一堆朋友又去市內的五星級酒店吃了一頓自助大餐。
我對聚會沒什麽興趣，對吃卻很有興趣，聽說那家酒店的烤羊排不錯，我滿心期待地去了，但沒想到林淺秋也來了。
我以為她很厭惡這種鬧哄哄的場所，結果她跟我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不過她是衝著烤乳豬來的，於是，我們倆的共同愛好又多了一個。
“你了解美國那邊的學校嗎？”吃得投入的林淺秋忽然放下了刀叉，悄悄問我，似乎怕身邊的人聽到什麽。
“我對美國的學校不太了解，不過我媽嫁去德國，歐洲的大學我倒是可以幫你打聽一下。”我問，“你想去美國那邊念書嗎？”
林淺秋猶豫了一下說：“最近我們學校有幾個去美國深造的名額，我就隨便寫了個申請，沒想到麵試之後就被選上了，所以我很糾結要不要去。”
我剛喝進嘴裏的飲料差一點噴出來：“你隨便申請就選上了？”
“對啊，你說是不是撞了狗屎運？”林淺秋略顯無奈地說，“我這人從小就倒黴，但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人品大爆發，我真怕這次是把我一生的運氣都用光了。”
“說什麽呢，這是你好運的開始！不過你有什麽好糾結的，這麽好的機會，幹嗎不去？”我問。
她想了想說：“我已經簽了一個動漫公司的工作。實際上這家公司正在發展當中，待遇說不上多好，但是呢，我很喜歡這個公司的工作氣氛，覺得他們很有朝氣，也很有夢想。我就想啊，到底是要留下來還是去留學。”
“我懂了。”我理解林淺秋的想法，留學聽起來雖然不錯，但能與一群懷揣共同夢想的人一起工作，這也很難得，“確實難以選擇。”
“你能懂對吧？”林淺秋驚喜地看著我，“可我家裏人就是不懂，他們都覺得我傻，不明白我為什麽要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家人的看法呢，雖然很重要，但關鍵還是在於自己的心。”我鼓勵她說，“反正無論做什麽樣的選擇，都不要讓自己後悔。”
她伸出手來說：“我們得彼此擊個掌，我也正好這樣想！”擊過掌，她鬆了一口氣，“多虧了你，原本我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苦於沒人支持，現在有你支持，我就更有信心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我衝她笑起來，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那天聚會後，我失神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公園，我走進去坐在湖邊的椅子上，腦子從未有過如此清醒的時候。
我第一次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我到底為了什麽而活？
我認識的每一個人，他們都在為了夢想努力，也都找到了自己奮鬥的目標。隻有我，都這麽大了還始終對父母的事情耿耿於懷，完完全全沒有成長過，沒有問過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唉，我可真是可悲啊，我怎麽這麽迷茫啊。”就在我歎息的時候，大衣兜裏的手機開始振動起來。
我掏出手機一看，打來電話的是宋曦陽。
於是，我沒有猶豫地就接了。
“喂？”我故作鎮定。
“你在什麽地方？”他好像正在開車，聲音聽起來很模糊。
“我在學校附近呢。”
“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要！”他回來了！
“吃什麽？”宋曦陽輕輕一笑。
“燒烤！”我興奮地回答。
“好的。”
宋曦陽的回來讓我暫時忘卻了那些迷茫的事情，我掛上電話，心裏喜滋滋的。
我腳步輕快地走向了學校附近的燒烤店，找了二樓一個靠牆的角落，滿心歡喜地等著宋曦陽，我希望他沒有把給我帶禮物的事忘了。
如果他忘了，我一定狠狠“敲詐”他一筆！
2
過了一刻鍾，穿著灰色長款大衣的宋曦陽出現在樓梯口，他看上去瘦了一些，隻不過更加精神煥發了。我趕緊衝他招招手，他見到我，便直直地在我對麵的位子坐下。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沒提前說一聲？”我因為開心，語氣也變得比平時多了幾分俏皮。
宋曦陽一臉正經：“你們女生不是喜歡驚喜嗎？如果提前知道了，就沒有驚喜了。”
我欣慰地點點頭，又伸出手：“那我的禮物呢？”
他略微茫然地皺皺眉：“什麽禮物？”
我以為他忘了，生氣地拍桌：“喂，你說了要給我帶禮物的！你怎麽可以耍賴！”
宋曦很冷靜地辯駁：“我並沒有答應一定要送你禮物。”然後拿起旁邊的菜單，說，“我剛下飛機，餓了。”
這個說話不算話的渾蛋，虧我期待了那麽久。我偏過頭去，完全不想再理睬他。
他忽地“嗤”的一聲笑了，我更加火冒三丈，正要發火，他忽然從大衣口袋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擺在我麵前。
“好了好了，送你的。”
我一時愣住了，看著禮物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本來以為期待落空了，原來他記得。我忽然想起剛才他說的那句，如果提前知道了，就不算驚喜了。所以他其實是想給我驚喜嗎？
這對我來說很受用，這算是我從小到大收到的第一份正式的禮物，於是格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拿起來，抱怨說：“騙子，跟誰學的？演技可真好。”
“我想聽的可不是這個。”他微微一笑。
我趕緊躲開目光，該死，燈光下他的微笑格外暖人，我的心都快要化了。
宋曦陽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說：“好了，點菜吧。我真的餓了。”
“哦。”我鼓著兩腮，將禮物盒揣進兜裏，然後給宋曦陽點了一大桌的燒烤。
那一晚，我和宋曦陽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聽他聊起在歐洲的事。結果竟然一直到了淩晨兩點，錯過了寢室的門禁時間。
我覺得老天冥冥之中在為我神助攻。
沒辦法，我隻能厚著臉皮要求去宋曦陽家裏留宿，盡管這家夥一開始堅持要送我回家。但我家實在是太遠，根本趕不及第二天一早的課，所以他被迫同意帶我回他家。
這個完全不知道憐香惜玉的家夥，扔給我一床被子讓我在客廳裏睡沙發，還惡狠狠地威脅我不許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等他回臥室睡覺以後，我才偷偷從兜裏拿出禮物盒，想看看他到底送了我什麽。
我以為是項鏈、耳環一類的，甚至春心**漾地認為裏麵躺著一枚求婚戒指，但其實那隻是一款簡潔大方的腕表。
腕表也不錯！我試戴在手上，躺在沙發上伸直手臂，借著壁燈微弱的光亮滿意地欣賞起來。
忽然，宋曦陽毫無預兆地從臥室裏出來，我嚇了一跳，趕緊尷尬地收回了手。
“夏楹？”他疑惑地叫了我一聲。
我翻過身抓著抱枕裝睡，他繞過沙發走過來，看我緊閉著眼，便喃喃自語：“莫非在夢遊？”
你才是在夢遊！我在心裏暗暗道。
宋曦陽見我沒有動靜，兀自去廚房倒了一杯水。
我鬆了一口氣，在黑暗裏漲紅了臉，要是被發現就真的尷尬了。等宋曦陽從廚房回到臥室，我握著自己的手臂，心裏滿是甜甜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我們倆都睡過了頭，宋曦陽匆匆把我送到學校就趕去了公司。
這一年他的工作安排太滿，就拒絕了學校邀他繼續擔任講師的請求，所以我很幸運地成了他唯一帶過的一屆學生中的一員。
日常的學習依舊枯燥而吃力，有時候我甚至會在心裏暗暗後悔幹嗎要選擇這樣一個折磨人的專業。可是看著雙胞胎姐妹每天都充滿了幹勁，我又自慚形穢，逼迫自己不能退縮。
沒過多久，學院發布了一個設計比賽的通知，獲勝者可以到意大利做半年的交換生。
周圍的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拚命想要爭取這個機會。我對做交換生沒有興趣，但也不想什麽都不做，於是拿了設計初稿準備去向宋曦陽討教。因為他有事脫不開身，我隻好去了他的公司。
在辦公室門口，我親眼目睹他把辦公桌前的幾個下屬訓斥得抬不起頭來。那是我第一次對宋曦陽有所畏懼，害怕他把我的設計批得一無是處，畢竟在建築設計方麵我隻是一個剛剛起步的菜鳥。
好在他看了我的設計後，隻是略微嚴肅地說：“整體來看，缺乏一些亮點和實用性，要作為平常的作業，那麽算是合格，如果要去參加比賽，可能會略微勉強。”
這的確也是我的苦惱所在。我當然熟知設計的原理，卻一直缺少自己的想法。有時候看別人的設計，總是會很訝異於別人獨特的想法。
“當然了，不是每個人一開始都能拿出非常亮眼的作品，有的時候，也需要一個見習的過程。在設計一座建築的時候，你首先要明確，是為了突出造型還是為了實用。”宋曦陽拿著我的稿紙，也陷入了思考，“從你的圖紙來看，我看不清楚你想要強調的是哪一方麵。”
“也許，我不是學這個的料。”我哭喪著臉。
宋曦陽看了我一眼：“不要為自己的不努力找借口，沒有人一開始就是天生的建築師。你應該多看看別人的設計，不僅是看外形或者構造，而且要思考，別人為什麽要這麽設計。”
“你說的我當然懂，但是學這類東西肯定也需要天賦的吧？”我為自己的平庸爭辯。
宋曦陽擰眉：“你既然這麽愛找借口，就不要學設計。回到你爸爸身邊當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主吧！”
3
宋曦陽突然的嚴肅令我一怔，我嚇得一哆嗦，埋著頭不敢說話。
我的心“撲通撲通”亂跳，不禁覺得自己為什麽這般作死。
見我沉默無語，宋曦陽將我的設計稿往桌上一甩，說：“最近我正好在做一個工程，你要是有興趣就跟我一起參加。”
我不敢怠慢，連忙說：“我願意！我願意！宋曦陽，你……你真的願意教我嗎？”
“我不是一直在教你嗎？”他把圖紙重新撿起來還給我，“你先回去好好思考一下，你想要設計的主題是什麽。等你想好了，我們再重新開始吧。”
“好！”我連忙收回設計稿，看著宋曦陽尷尬地傻笑。
“出去吧，我還要工作。”宋曦陽毫不留情地將我往外趕，我連連點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剛剛他忽然凶我，定是為了我好，我一直都不爭氣，總覺得自己不如別人，又從來沒有努力過，難怪他那麽生氣。
這次能得到宋曦陽免費授課的機會十分不易，為了讓他刮目相看，我決定打起精神，按照他所說的確定一個新的主題。
臨近周末，宋曦陽本來跟我約好帶我去工地上親自講解設計的細節，但是前一晚我接到了我爸的電話。
他和我小阿姨要出席公司的一個活動，整天不在家，保姆又恰好生病住院，所以照顧弟弟的重擔就落到了我身上。我委實不情願。
“幹嗎不找別人幫忙啊？”
“其他人我們也不放心啊。楹楹啊，我知道你不喜歡你弟，我如果有其他辦法也不會找你，這一次你就幫幫忙行不行？”
我表麵上極其不願，但心底還是應了下來。我嘴硬地說：“好吧，就這一次。”
“哎喲，乖女兒，爸平常沒白疼你。”
疼我？真會說大話，以前對我不聞不問我可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不屑地冷哼一聲，掛了電話。然後我給宋曦陽報告了這個不幸的消息，明天隻能放他鴿子了。
“下次再約就好了，家裏人比較重要。”他一點也不介意。
“那……對不起啊。”我不好意思地說。
“沒事。”宋曦陽沉默了一下，又問，“你一個人在家帶你弟弟是嗎？我去你家吧。”
“你……你來我家？”我握著手機，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不歡迎？”宋曦陽問。
“沒有的事！”我連忙否認，腦子裏一直在想著宋曦陽說要來我家的事情，然後稀裏糊塗地把家裏地址告訴了他。
嗯，他是真的要來。
當天傍晚，我一直想著這件事情，回了家裏。小阿姨親自下廚做了滿桌子的菜，我有些傻眼。
“還有其他人要來嗎？”我問。
小阿姨笑著搖頭：“沒有啊。”
我指著一大桌的菜，困惑地問：“那這些是給誰做的？”
小阿姨說：“當然是給你做的。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什麽都弄了點。何況你明天一個人在家，沒人給你準備吃的，我正好就順便給你準備了。”
“哦，謝謝。”我有些不適應她這樣的舉動，轉身回了臥室。
今天還真是讓人意外，小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老爸也在家。
平常老爸都忙於應酬，很少回家。認真回憶起來，這是我們三人第一次正式地坐到家裏的飯桌上一起吃飯。
吃飯的時候，老爸喝了酒，話變得多了起來，我和小阿姨都受不了他的囉唆，小阿姨開始不停地往他碗裏夾菜，就為了堵上他的嘴。
我默默偷笑，又歎著氣搖了搖頭。
以往我拒絕與他們相處，可當真的相處起來，才發現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尷尬。
今晚相處得比較融洽，我讓他們早些休息，畢竟明天要早早出門。
第二天，我睡眼蒙矓地目送著老爸和小阿姨出門，然後跟拿著玩具的弟弟坐在沙發上睡眼惺忪地對望。
這個小家夥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我很羨慕，他的五官比我好看。
我衝他無奈一笑，他卻天真地回了我一個笑容，張開雙臂衝我口齒不清地喊：“抱……抱！”
嗯……抱？
可是該怎麽抱？公主抱？不現實。豎抱？不行。想想那些養寵物的如何抱的小寵物，那我便怎麽抱他吧。
正想著，門鈴忽然響了起來，我趕緊跑過去開門。
“你來了！”看清門口的身影時，我不禁對著他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宋曦陽今天穿了一身休閑裝，和平常西裝革履的樣子不同，多了幾分生活氣息，平常用發膠打理過的頭發今天非常自然地散亂著，整個人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他手裏拿著打包好的咖啡和蛋糕站在門口，對著我淡淡一笑：“嗯，還好嗎？”
“不好！你快來幫我。”
他一頭霧水地被我拉進了客廳，看到沙發上坐著的小家夥才恍然大悟地說：“他就是你弟弟？”
“對啊。”我苦惱地說，“我爸把這小家夥丟給我，可我壓根兒就不懂得怎麽照顧。”
宋曦陽笑了笑，主動地坐在小家夥旁邊，很自然地將他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捏了捏小家夥的臉。小家夥竟然一點也不認生，衝他開懷地笑，模模糊糊地喊：“爸……爸爸……”
我趕緊製止這個不懂事的小家夥：“喂，小家夥！你幹嗎亂認爸爸啊，別亂喊。”
小家夥顯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宋曦陽笑起來，說：“你怎麽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計較。”
我不服氣地強調：“話可以亂說，爹媽不能亂認好不好。你要是他爸，那我不就成你女兒了？”
宋曦陽怔愣了一會兒，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我瞪他：“不許笑！”
“好好好，不笑。”宋曦陽止住笑，轉身抱著我弟弟走向旁邊的一大堆玩具，開始教小家夥搭積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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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似乎很喜歡宋曦陽，兩個人相互依偎著，一點也看不出來是第一次見麵。比起我老爸來，宋曦陽反而更有一個父親的感覺。如果以後他有了孩子，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吧？不過一想到宋曦陽有一天會跟別的女人結婚生孩子，我就暗自不爽，轉身回了房間拿出自己新的設計初稿。
“喂，宋曦陽，你別光顧著逗我弟，也幫我看看啊。”我把設計圖紙遞給他。
他抬頭，眉眼帶笑：“你吃醋了？”
這句話噎得我不知該怎麽回答。
是，我就是吃醋了！我很想這麽回答，但又覺得沒骨氣，收回圖紙賭氣說：“不幫我看就算了。”
宋曦陽拉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手裏的設計稿紙拿了過去，然後把小家夥直接放到我懷裏。因為從來沒有抱過小孩，我手腳僵硬地環抱著他，一臉緊張。
宋曦陽見我如此笨拙，不由得揶揄說：“以後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怎麽辦？”
“這個啊，不用你擔心，到時候不會找你幫忙的。”我想也沒想地反駁。
“話可不能說得太早。”他神神秘秘一笑，拿著我的稿紙，窩在一邊的沙發上專心看起來，剩我一個人不明就裏。
嗯，我總覺得他那句話有什麽別的意思。
不過我沒心思猜測，怕小家夥餓著，就去衝了奶粉給小家夥喝。小家夥喝完一瓶奶就一直睡得香甜，並沒有讓我太操心。
宋曦陽一直在看我的設計稿，不時地塗塗改改，也沒有多餘的話。
到了飯點，我有些餓，打開冰箱打算找一些吃的，意外地看到小阿姨貼在冰箱上麵的便箋條：午飯都準備好了，記得在微波爐裏多熱一下，冷的東西吃了對腸胃不好。
忽然，心裏某個地方被暖了一下。我眸子一暗，不禁反省自己的不懂事。
我取下便箋，將飯菜都拿去熱了一遍。
宋曦陽吃著我熱好的飯菜，點評說：“這不像是你的手藝。”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是我小阿姨做的，我可做不出來這麽好吃的東西。”
宋曦陽忽然放下筷子，一臉認真地看著我。我回過神，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不解地問：“幹嗎？”
他說：“你開始猶豫了？”
“什麽？”
“接受你爸爸的這位妻子以及……你的弟弟。”
我沒想到宋曦陽輕易地看穿了我的心事，於是嘴硬地說：“我幹嗎要接受他們？你以為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不敢。”宋曦陽笑了一聲，繼續吃飯。
我無語地白了一眼宋曦陽，失去了吃飯的胃口。
吃完飯後，宋曦陽替我刷碗，讓我去看看他幫我修改的設計稿。
我看完後，他便給我講起如此設計的緣由，我聽後茅塞頓開，明白了一個設計師設計一件作品的初衷。
於是我跟他說：“我再試試！”
宋曦陽洗完碗後因工作要離開，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行，再接再厲。”
臨別時，宋曦陽回頭對我說：“畫好了再來見我吧。”
“知道了。”我撇撇嘴，催促他道，“快走吧。”
等宋曦陽走後，我便回到弟弟的臥室陪著他。
小家夥睡夢中帶著笑意，口水吧嗒吧嗒一下流了出來。
“是夢見什麽好吃的吧，小家夥。”我變得溫柔起來，伸手替他擦了擦口水。
幾天後，宋曦陽要去工地考察，我那日正好沒課，便以學習的名義死皮賴臉跟著他去了工地。
宋曦陽沒有說什麽，默認了我的這種“好學”精神。
不過那一天的學生除了我，還有一個名叫許清河的實習生，高高的個子，卻長了一張白淨的小臉，五官標致，看上去蠻有氣質。
一路上，他總是不停地發問，好在宋曦陽耐心好，一一解答，要是換一個人，估計得發火了。
趁著宋曦陽他們去鋼板搭建的休息室裏討論設計方案，我跟許清河蹲在休息室一旁的空地上閑聊。他說他在設計上完全沒有天賦，剛進公司的時候天天被宋曦陽罵得很慘。我對他點點頭，同是天涯淪落人。
“既然你覺得自己沒什麽天賦，為什麽當堅持待在這個行業呢？”我沒忍住問道，也算是給自己找一個答案。
他托著下巴，想了很久，說：“自己選的路，不管怎樣也得堅持下去。大概，是一種不服輸的執拗吧？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撞了南牆也堅決不回頭，這樣的性格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也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好的。”我笑了笑，說，“我當初因為某個人稀裏糊塗地選了這個專業，現在才發現，其實不太適合我。但是呢，我也不想就此認輸，我想證明給他看，像我這種沒有天賦的小嘍囉最終也能幹出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你因為某個人選了這個專業？”許清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問，“該不會是……宋總監？”
我連忙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拜托，你小聲一點，他們就在裏麵，被聽到了就不好了。”
許清河趕緊壓低了聲音：“難怪我總覺得宋總監對你和對其他人不太一樣，原來你們是戀人。”
“這位小哥哥，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我撫額，解釋說，“我跟你們宋總監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跟他……”
話還沒說完，身後忽然響起了宋曦陽的聲音。
“你們倆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裏說什麽？”他低沉的嗓音聽起來讓人發冷。
我和許清河瞬間一個激靈，兩人同時站起身來看向他，見他沉著一張臉，心裏更加隱隱不安。
“沒說什麽，對吧？我們在切磋。”
我趕緊給許清河使了一個眼色。
許清河趕緊點頭：“對對，我們什麽也沒說，就是在討論您教我們的東西。”
宋曦陽冷冷地看向我，對我命令道：“回車上去。”
“哦。”我不敢違背他的話，膽戰心驚地跟著他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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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宋曦陽如雷公般的臉色，我訕訕地問：“那個……宋老師啊，設計方案有什麽問題嗎？”
他係好安全帶，看了我一眼，冷笑道：“某個人說跟我來工地是來學習的，我看，沒那麽簡單吧。”
我心下一驚，莫非，我的小算盤被他發現了？
我故作鎮定地擺手：“你想太多了，我真的是來學習的好不好！你看，我都有好好做筆記。”
為了證明我並不隻是想趁機跟他待在一起，我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筆記本畢恭畢敬地擺在他的麵前。
但他看也不看，依舊冷冷地問：“你剛才跟許清河說了什麽？”
“嗯……”我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胡說，“我們都說您的設計特別好，真的，特別好！不愧是國際知名的設計師！我還說，那個……您作為老師，對待學生們十分的負責，您是我這輩子見過的老師當中最好的一個！”
這種拍馬屁的話要換作平時我一定說不出來，不過，這種時候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宋曦陽點點頭，卻沒有相信我所說的話：“行，你不說實話也沒關係，我回去問許清河就可以了。他要是不說實話，這個公司他也別想待下去了。”
我看他表情如此認真，一時間也慌了神。要是害許清河丟了工作，那我就真的成了罪人了！
“哎呀，你別呀，你不能公報私仇啊，宋先生，宋老師……”
“這麽說，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一個公報私仇的人？”他挑眉望著我。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您大義凜然、大公無私！”
宋曦陽閉目沉思了一會兒，說：“算了，送你回去吧。”
見他沒再提這件事，我心裏鬆了一口氣。
然後一路上，我一句話也沒說，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個宋曦陽，忽然變得奇奇怪怪的，該不會受到什麽刺激了吧？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一天宋曦陽為何會如此生氣，後來我去宋曦陽的公司找他，沒看到宋曦陽，反而碰到了許清河。
我擔心宋曦陽真的找他的麻煩，於是把他偷偷拉到辦公室外的走廊問：“這幾天你還好吧？宋總監沒對你怎樣吧？”
許清河說：“就以前那樣唄，怎麽了？”
看他一臉茫然的神情，我暗自放下心來，強調說：“那天我跟你說的話，一定不要跟你們宋總監說。”
許清河八卦地問：“為什麽？你跟咱們宋總監到底什麽關係呀？”
我說：“這你就別管了，總之，那天的事，當成咱們的秘密。”
“這可不行。”他一口回絕，“讓我保密，怎麽樣也得請我吃一頓飯吧？”
“你怎麽還獅子大張口呢！”我說，“吃飯沒門兒，最多請你喝杯咖啡。”
“那也成啊。”許清河回答得很是爽快。
沒辦法，那我就請這小子喝一杯咖啡吧。
公司外麵的咖啡店裏，我剛在櫃台前買完咖啡，準備和許清河去找個位子坐下時，就看見宋曦陽和客戶從咖啡店的樓上下來。
宋曦陽一愣，我和許清河向他恭敬地打了一聲招呼，可他像是沒看見我倆似的徑直隨著客戶走出了咖啡店。
“這個宋曦陽，到底在搞什麽鬼？”我扭頭看著他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
“人家跟大客戶談生意呢。”許清河沒管那麽多，拉著我的手就往樓上的空位子走去。
許清河沒心沒肺，不代表我沒心沒肺。
我總感覺宋曦陽有點古怪。
於是，喝完咖啡，我隨著許清河一起回公司去找宋曦陽，可又運氣不好地遇上他開會，我隻好無聊地坐在辦公室裏等他。
等著等著，我哈欠連天，便靠著沙發打了個盹。等清醒時，身上多了一件西裝外套，睡眼蒙矓間看見宋曦陽坐在辦公桌前處理公務。
我伸個懶腰，揉了揉眼睛說：“你怎麽不叫醒我啊？”
他埋頭做事，也不瞧我一眼：“你有什麽事趕緊說，我很忙。”
我站起來，撓了撓腦袋，說：“也沒什麽，你上次不是幫我修改了設計稿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我今天沒空，你找別人吧。”果不其然，熱臉貼了冷屁股，他依舊不看我一眼。
我知趣地退了一步，多看了宋曦陽幾眼，然後打算離開。
“等一下。”宋曦陽忽然叫住我。
我扭頭看向他，喜悅地問：“你願意啦？”
宋曦陽搖了搖頭，我又頓感失望，耷拉著腦袋問：“什麽事啊，宋老師？”
“你最近跟我的實習生走得挺近的。”他說。
我一聽，他好像在懷疑什麽？我忙說：“沒有啊，我們才見兩次麵，能走得多近？”
宋曦陽一邊工作一邊麵無表情地說：“沒有就好，你要是沒事就不要過來招惹我的實習生，讓他們好好工作。至於你自己，也回去好好學習吧。”
“不是，宋曦陽，你這話什麽意思？”我不解地問。
他的意思是，我打擾到他的實習生了？
“我的意思是，你有那閑工夫，不如好好想想怎麽設計一個像樣的作品出來。”宋曦陽抬起頭，眼神清冷又犀利。
“我……”我臉上一燙，道，“我在認真設計！”
宋曦陽今日的嘴厲害得緊：“是嗎？我怎麽覺得你隻想著玩兒？知道自己平庸就好好努力，別搞這些有的沒的。”
“宋曦陽你！”我太生氣了，“你怎麽可以這麽看不起人！我好心想請你吃飯，你卻這樣對我，我現在覺得你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我氣呼呼地駁回了他的話，轉身離開，絲毫不含糊。
這個宋曦陽，我在他眼裏就如此一無是處嗎？
實習生和我比起來，原來實習生更加重要嗎？
越想越氣憤，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