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藕疊盤冰翠嚼寒

第13章 藕疊盤冰翠嚼寒 第1頁

容哥夾起一塊黃瓜放進嘴裏,慢慢咀嚼,麵無表情。

我取時令蔬菜水果,做了一份沙拉,同晚餐一起上來。

這個時代,胡蘿卜、土豆、紅薯、辣椒還沒傳入中原地區,但茄子、黃瓜、菠菜、扁豆、刀豆、哈密瓜、葡萄之類總算已有了,再加上中國自產的桃、李、杏、梨、桔子、荔枝等,做個普通的蔬果沙拉綽綽有餘。

幸虧沒穿到先秦去,那時流行的荇、苕、苞、葵、藿聽名就是野菜的路子,估計不會好吃,要不現在怎麽都沒人吃了呢。

其實我做沙拉是有秘籍的,我喜歡用一點橙子皮碎屑,這樣沙拉除了通常的酸甜之外還會有橙子皮特有的那種澀,隻一點點,浸在餘味裏,口感豐富有層次,但非應季的水果在這裏就不要想了,可惜了我的小秘訣。

他嚼得很慢,象是在仔細分辨味道,我不覺湊過臉去,看著他的眼睛問道:“好吃嗎?想讚盡管開口,千萬別忍著啊。”笑。

他莞爾,“這個味道頗為……與眾不同,是如何做的?”

我得意,“蔬菜水果乳酪白醋都沒什麽,關鍵是沙拉醬,這裏也沒賣的,我隻好自製了,把雞蛋去清留黃,以順時針方向攪拌,同時把熟油以極細的一線緩緩注入,期間略加些鹽,就成了這種蛋黃醬,我小時侯看我媽做過……”忽地一滯,我有多久沒想起在現代的親人了?那時總嫌老媽嘮叨煩人,而現在竟然無比懷念!

回憶,突如其來,鋪天蓋地。

黯然神傷。

一隻手伸過來,勾轉了我的下巴,我煙波迷離地看著容哥,輕輕道:“我想我媽了。”

他目光靜謐安詳,帶了幾分憐惜,拇指劃過,抹去我眼角的水痕。

深呼吸,我極力挽一個笑,“我難得下一次廚,多吃點。”

安靜的晚餐,我精騖八極,他可能也在神遊萬仞。

飯後的甜品是冰酪澆櫻桃,乳酪拌了糖漿澆在櫻桃上,用冰鎮過,清甜爽口,是自唐朝就流行的甜食。

含住一點妖媚的紅,唇齒生涼,我想了想,緩緩道:“你派人查過我吧?”

他太沒好奇心了,一般人多少都會有點,他的少到可疑,比如剛才那樣的機會,竟然一句疑問都沒有。

“嗯。”頭微點,鳳目中波平如鏡。

我垂了視線,容哥是何等樣人,無論是初遇時我偷花還是那次進京途中遇襲,我早該知道他是做事滴水不露的人,怎麽可能放個來曆不明的人在身邊!這應是意料中的吧,可為什麽心裏隱隱有些失望呢。

忽然手被拉住,我驚愕抬頭,他柔聲道:“我們去看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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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上,暑氣微退,荷風輕舞,勉強能辨出一絲晚涼,坐在水榭裏,他看著我,悠悠道:“怪我信不過你?”

我無聲地笑,輕輕搖頭,“是我中毒太深,中了《東周列國誌》和《世說新語》的毒。”

不幸被洗了腦,懷慕肝膽相照瀟灑磊落的古風。

他沒有深入那個話題,隻是疑惑道:“《東周列國誌》?”

“嗯,馮夢龍寫的……”慘了,馮夢龍是明朝人!

忽然覺得好累,就算被知道是錯入了這個空間,附魂在這個肉身上,又能如何!我何必要辛苦遮掩生怕被人識破!

“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你信麽?”我盯著他,胸中翻起破釜沉舟的衝動。若說我過去的患得患失是難舍李歸鴻對這個本體的癡情,那麽現在我還有什麽顧忌呢。

傷疤,在我誤以為痊愈時,隻腦中一個不經意的閃念,又被狠狠撕開……

他卻隻是望著我微笑不語,這人似乎越來越愛笑了,不過那眼神象在看撒嬌任性胡攪蠻纏的小女孩,看得我心裏不爽。

閃躲他的目光,我起身走到水榭另一邊,夏日穿的木屐踏在方磚地麵上發出脆響,我靠著柱子,望著天盡處那一抹煙雲,悵然出神。

生活總要繼續,不是麽?

“我聽過一個寓言,”我自說自話,“是講人的一生就如同掛在一個懸崖上,腳下是就萬丈深淵,隻靠一隻手抓住峭壁上橫出的一根樹枝苟延殘喘,爬上去絕無可能,掉下去萬劫不複,已經是這種情形了,偏還有一群白蟻在咬噬那根救命的枝子,那樹枝,雖然極慢的,但還是無可阻擋的在一點點斷開……”

容哥脊背挺直,專注地看著我。

“正在這時,這個人發現,在樹枝上,在他眼前,在他張口可及的地方,有一滴蜜,正甜甜的掛在枝頭!於是這個人滿懷著感恩之心,拋開自己的處境不想,微笑著,專注而欣喜地吮吸那滴蜜*汁,”輕搖團扇,我的聲音空寂寥落的零散在黃昏的荷塘上,“這就是人生啊。”

香風渺渺,吹的我鬢邊碎發飛舞,一絲一縷蹭在臉上,是風在無奈的歎息。

容哥望著我,目光沉靜悲憫,廣博如海,似縱有萬川歸之,也足可不止不盈。

過了片刻,他緩緩開口:“這故事雖是勸人恬淡知足,苦中作樂,卻是過於消極悲觀了,男兒生於世,豈可不保家衛國,終結戰亂,讓黎民安居樂業,百姓再無饑羸,這才是大丈夫所為所想,所以這個故事嘛,女孩家聽聽也罷了,”他一笑,“我還是喜歡你上次在這講的,科技是第一生產力。”

微笑,居然他還記得……誒?上次……我們在這避雨……回去還淋了透濕……

他似乎也想起了什麽,鳳目中流過幾許異彩,嘴角漸起一個邪魅的弧度,我忙轉開頭,臉上滾燙。

團扇真是個好東西,可驅暑,可遮羞。

“我先回房了,今天答應柳夫人給她多設計幾套配色方案,我……”一呆,目光到處,一襲紅裙正亭亭嫋嫋從小徑上飄過來。

眉欺楊柳葉,裙妒石榴花。

這女子上身一件柳色絲襦,下配紅綃長裙,腰上是一條金銀絲絛編結的網狀腰飾,四下裏懸垂的流蘇隨著腰肢擺動流溢著水樣的光華,流蘇上的琉璃彩珠輕輕碰撞,玎玲聲不絕,清泉一樣歡唱。裙擺上長長的開衩幾乎直抵腰間,虧得裙裾層疊襇褶繁雜,行走時腿上的肌膚才隻是若隱若現而已,不過即便如此已足夠令人遐想無限。

往麵上看,但見她眉目如畫,媚眼如絲,丹唇一點,粉麵含笑。

她風擺楊柳地走進水榭,扭著小腰一屁股坐進容哥懷裏,嬌聲道:“公子你約了奴家莫不是忘了,讓奴家好找呢!”

聲音嬌膩的能滴出水,一如她頭上步搖腰間流蘇,顫顫的撓得人心癢。

水榭裏死靜,三人的心跳和呼吸突兀地響著,湖裏有膽大的魚兒分水躍出,啵的一聲,隨即又是一片沉寂。

那女子香帕掩口,媚眼飛飛容哥又瞟瞟我。

容哥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