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花式救人

“他出手大方,在趕來京城的路上,數次接濟弟子,又請弟子喝酒,又是去好地方……”

“懇請恩師搭救徐兄!”

唐寅重重扣下,顫顫巍巍,帶著幾分泣聲。

宋青山聽聞,險些哼笑出來。

他唐寅與徐經,關係,貌似還可以啊。

借過錢,一起票過昌,一起上過科舉的戰場,這是難得的好朋友啊。

還有便是,唐寅豈又不知那徐經所涉及事情之大?

在如此嚴重的問題上麵,還敢托門路求人搭救徐經,說明這個人還是很夠意思的啊!

於是,他十分嚴肅道:“不救!”

言簡意賅,甚至顯得有些冷漠無情。

“另外,唐寅,為師也勸你,別再找門路了。”

“那徐經咎由自取,鑄下如此大錯,影響甚大,便是連皇帝陛下都動怒了,你應該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了吧?”

“你若再胡亂找人,小心把自己搭進去!”

說罷,宋青山拂袖而去。

那徐經,不能救!

尤其是皇帝陛下命他嚴查此事,他若答應救徐經,那不成了以公謀私了嗎?後麵,眼看著宋青山大步流星,唐寅趔趄的站起來,已是淚流滿麵。

並非是怪恩師宋青山不願意搭救徐經。

朝堂之上,他倒還認識一些同鄉,如那大宗師王鰲。

隻是,不能找啊!

因為這事關係確實甚大,在朝為官者,不好出聲。

所以他才借此機會,懇請恩師宋青山從中斡旋一番。

卻沒想到,這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

“徐兄,危矣!”

唐寅暗暗長歎。

而此刻,錦衣衛詔獄。

指揮使牟斌自是得到了消息,見到宋青山,忙是笑著迎了上去。

對於這位,官職比他低的年輕人,不敢有絲毫懈怠。

“見過宋千戶。”

“牟大人不必多禮。”

宋青山笑了笑,隨口道:“牟大人應該知道此番事情的經過了吧?某便不累述了,那徐經與程敏政何在?”

牟斌便在前麵帶路。

來到牢房,所見之下,宋青山瞳孔減少了幾分。

慘!

太慘了!

那徐經躺在地上,神色渾濁,呼吸微弱。

尤其是那渾身血跡,可衣著又沒有破裂之處,顯然是經過一番有考究的毒打。儼然隻吊著一口氣了。

再看另外一個牢房的程敏政,因為年紀大些的緣故,幹脆昏死過去。

宋青山暗驚不已。

這錦衣衛的手段,果然如傳聞一般毒辣至此啊。

打的你半生不死,可若檢查,卻查不出外傷。

一側,牟斌有些尷尬的笑著:“宋大可是要過堂?”

宋青山擺手。

這人都打的不像人了,精神萎靡,再升堂審問估摸著問不出所以然來。

他幹脆道:“這樣,牟大人,某與那徐經私聊幾句。”

牟斌訝異的看了看宋青山,命人打開牢門,悄然退了下去。

大牢之中,徐經眼神迷茫,苟延殘喘一般,就那麽呆呆的望著天。

忽而,一張笑臉出現在他眼前。

他眼睛眨了眨,跟著,一股怒火橫聲,登的一下,起來!

“宋王八蛋,你來做什麽?”

徐經怒不可遏,瞪大了眼,仿似忘卻了所有苦痛。

“老子知道了,來看老子笑話的,對吧?”

“哈哈,哈哈哈哈!”

“看吧!”

“老子,被你說中了,攤事兒了,你現在滿意了吧?開心了吧?得意了吧?”他癲狂般笑著,笑容之中,卻是醞著熊熊怒火。

宋青山卻十分平靜:“徐經,本官問你,你可曾舞弊?”

徐經愣了愣,跟著又是肆意大笑。

“哈哈哈老子舞弊與否,關你屁事?”

“用得著你狗拿耗子假慈悲?”

“哈哈。”

笑著笑著,淚水卻不受控製的流落而下,癡呆般望著外麵:“我若說沒有舞弊,誰會信呢?誰會?”

宋青山認真想了想,道:“我信。”

徐經又緩緩看向宋青山,麵若癲狂:“你,哈哈哈,你這老王八,誠心來惡心我的吧?滾滾滾!”

說著,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抬起腳,直接朝著宋青山蹬了過去。

宋青山順勢起身,躲過這一腳,卻沒有多說,幹脆離開了。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很簡單。

你說,我信。

僅此而已。

就如徐經說沒有作弊,宋青山也是願意相信的。

於是他再度找上牟斌。

牟斌忙是賠笑:“宋大人,可問出些許眉目?”

宋青山點頭:“真相大白了。”

牟斌悄然一震,似是激動般道:“宋大人果然無愧是宋大人,那徐經與程敏政,皆是招供了,對吧?”宋青山沒有作聲,徑直坐下。

牟斌見了,親自給宋青山倒了一杯茶,便在一旁等待著。

宋青山喝了茶,轉而笑了:“牟大人應該知道那朱卷重審的結果了吧?”

牟斌當即僵住。

朱卷重審的結果,他當然聽說了,故而才會這般擔驚受怕。

簡單直白一些,朱卷重審的結果,幾乎就是內閣乃是於此事有關的百官的意思。

而他這個審訊結果,與重審的結果,完全相悖啊。

這問題可就大了去了。

他來不及多想,忙道:“宋大人,幫我啊!”

“怎麽幫?”

宋青山反問:“本官對此事一概不知情,怎麽幫你啊牟大人?”

牟斌沉了口氣,萬般無奈道:“這事咱下手的火候有點過了。”

宋青山莞爾似的道:“也就是說,陛下命你嚴查此事,你便一刀子切到底。”

“屈打成招唄?”

“牟斌,你,好大膽啊!”

屈打成招!

幾乎是明擺著的。

那徐經被打的吊著一口氣,程敏政也將死不活了,就這樣,若說沒有屈打,誰信。

而也就是屈打成招這四個字,幾乎無異於將牟斌判了死刑。

這是牟斌一手促成的冤案啊!

“宋大人,錯。”

牟斌囁嚅一般,苦笑不已。

“其,是某會錯意了。”

“當時,陛下雷霆大怒,某以為陛下要嚴懲此事。”

“可結果不說了。”

“隻求宋大人您能幫忙說兩句好話,保住咱這條狗命,咱,感激不盡。”

言語平淡。

這刻,牟斌整個人都仿佛老了幾歲似的。

宋青山輕輕點頭。

所謂伴君如伴虎,大抵如此。

那皇帝陛下當著三位閣老以及六部九卿的麵,對於此等嚴重的事情,豈能不怒啊。

但怒歸怒,這事影響甚大,你不能把事情往更大了搞啊。

什麽叫風聲大雨點小?

表麵上風風火火,暗地裏,你得想辦法壓著。

故,歸根結底,這事,是牟斌自己會錯意了。

而既然犯了錯,那就要,背鍋!

莫說程敏政鬻題,莫說徐經舞弊,一切,都是子虛烏有的,是錦衣衛這邊屈打成招,險些釀成冤假錯案。一切,到此為止。

“某最多隻能保證牟大人你性命無憂。”宋青山說道。

“明白的,明白的。”

牟斌不住的點頭。

這位宋千戶,還是值得信任的。

若不然他也不會如此坦誠的承認自己屈打成招之錯。

朝堂之間雖對此事諱莫如深,可這其中還是許多人願意看到那徐經犯錯的,就如那彈劾程敏政的華昶。

若沒有這位宋千戶,他說不得要走動一番,再咬死徐經舞弊,以保全自己。可到此地步,唯有他承認錯誤,才是最妥當的。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背鍋,一切也都相安無事了。

“勞煩宋老弟了。”牟斌輕聲的說道。

宋青山起身而去。

不多時,他來到禦下,朗聲道:“啟稟陛下,科舉舞弊一案已徹查清楚。”

“那程敏政徐經,皆是被錦衣衛一名千戶屈打成招。”

“舞弊一事,純屬謠言,請陛下明鑒。”

前方,弘治皇帝緩緩點頭。

這小子,果然會辦事。

而今大明倒是有諸多能人可用,但這小子不一樣。

處理事情拿捏的尺度剛剛好,有時,還有意外之喜。

就如此番,直接將科舉舞弊的大案,化為屈打成招的冤案。

同時,言外之意,那屈打成招一事,並非牟斌親自所為。

如此一來,牟斌固然要背黑鍋,可這罪責,也隻是一個失察之罪而已。

“愛卿以為,應如何處置啊?”弘治皇帝問。

宋青山自是準備好了,徐徐道:“臣以為,程敏政徐經二人既無錯,理應無罪放了。”

“對於那濫用私刑的千戶,須嚴刑懲治。”

“至於錦衣衛指揮使牟斌,他監察不利,應降職處分。”

簡單明確。

將諸多罪責,推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千戶。

“嗯,知道了,就這麽辦吧。”

弘治皇帝幹脆道:“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官降一品,相幹人等,嚴刑處置。”科舉一案,塵埃落定。

一件險些鬧的滿朝風雨的大案,就此封塵。宋青山出來紫禁城,外麵,陽光和煦,微風正躁。

他微微眯著眼,感受著暖陽在身,很舒服。

“呀,這不知覺間,竟做了件好事?”

許久後,他忽而笑了出來。

救了徐經這混賬啊!

正常來看,徐經還要在裏麵呆一段時間的,甚至於此事要拖一兩個月,最後翻了案,雖無罪放了,可一身功名也被剝了。

而此刻,那徐經隻不過是受了點罪而已,可功名還在,還可以殿試啊!

“混賬東西,多半的你徐家祖墳冒青煙,教你遇上本公子這個貴人!”

宋青山咒罵,旋即麵上又揚起美滋滋的笑。

而在錦衣衛詔獄。

徐經呆呆的望天,時而苦笑,時而流淚,時而喃喃自語。

這人簡直如玩笑一般啊。

剛剛金榜題名,轉過來,就遭受了這牢獄之災。

在那錦衣衛的刑訊逼供之下,即便他的嘴再硬,受傷的身軀也致使手指不聽使喚就按了手印。

“完了啊!”

他聲音沙啞,癡呆如木頭。

既簽字畫押,這科舉舞弊的事實,也就定了下來。

而在科舉這等大事跟前,是斷無半點翻盤可能的。

這輩子,完了啊!

原本一片大好的前程,就這般,不清不楚的,完了啊!

不出意外,當他出去這牢獄之時,上的,便是那斷頭台了。

“我不服啊。”

“可不服,又能怎樣呢?”

“嗬,還有那狗賊宋青山,無端詛咒老子。”

“還敢來嘲笑老子,該死啊!”

徐經咬牙切齒,又怒又恨,又無力。

最終,諸多情緒,化作兩行熱淚。

他閉著眼,天黑隨之到來。

人生,自此也將徹底陷入無盡的黑暗。

而就在此時,牢獄大門打開了。

牢頭不耐煩道:“徐經,起來,你,可以出去了!”

徐經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