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冤家路窄

石長生終於下了山峰,來到了山後的官道上,在官道旁的馬棚買了一匹快馬,問清帝都的方向,快馬向帝都奔去。索倫同他說過,演武大會的報名時間是十天以後,如果快馬加鞭,六天內應當可以趕到帝都,因此時間不是很倉促。石長生一邊奔跑,一邊默念著《千裏傳音》心法上的口訣,千裏傳音並不是很難學,隻要內力足夠,方法得當,很快就能學會。石長生奔跑了一天後,已經掌握了這門功法。

天色快黑了,石長生才發覺自己邊跑邊學千裏傳音,忘了吃飯,此時肚子已咕咕叫了起來。這時,他遠遠望到前方有個小飯店,急忙向飯店奔去。

就在靠近飯店時,忽然橫裏衝出一匹黑馬,攔在石長生前麵。石長生一驚,急忙勒住馬,險些撞在黑馬上。

黑馬上是一個黑衣少年,背對著石長生。石長生不由怒喝了一聲:“你會不會騎馬?怎麽可以突然橫裏衝出來呢?”

這黑衣少年緩緩轉過身來,石長生一驚,居然是韓冰!但石長生轉瞬就冷靜了,冷冷說了一聲:“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那也不一定。”韓冰道,“我已經在這等你好久了。”

“你怎麽知道我會來這裏?”石長生訝然道。韓冰指指延伸到遠方的道路:“這裏是去帝都的必經之路,你要去演武大會,在這裏當然可以碰到你。”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演武大會?”石長生又愣了。韓冰道:“演武大會後,是光明大帝與眾人商討有關史前人類地圖、找出寶藏和解決人狼國度之謎的大會,這麽多人,總能想出個辦法來。你不去那兒打聽消息,難道呆在學院幹等著嗎?”

石長生道:“你真聰明。可我還是不明白,你又為什麽在這裏等我?”

“因為我也要去帝都,所以想同你做個伴兒。”韓冰跳下馬來,看樣子他要去飯店吃飯。石長生道:“我為什麽要同你做伴?”

“難道你不想多知道一些關於艾薇兒的事情嗎?”韓冰頭也不回地拉著馬進了飯店。望著韓冰的背影,石長生無可奈何地呼了一口氣:“韓冰,你好樣的。”

兩人在同一張桌子上坐下,頃刻之間,桌上的飯菜便風卷殘雲一般被消滅了。韓冰放下筷子對侍者叫道:“夥計,再來壺茶。”

當茶倒滿後,韓冰喝了一口:“菜不怎麽樣,茶倒是挺香,想必是從銀華國來的茶葉,那邊的茶葉比奧克國的可要強多了。”

石長生喝了一口:“韓冰,你攔住我到底有什麽企圖?”

韓冰道:“我想半路毒死你,這樣就沒人同我爭演武大會的第一了。你剛才吃的飯菜裏已不知不覺被我放了毒,你不知道嗎?”

石長生一驚,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何況韓冰隻是同他開玩笑而已。看到石長生麵色大變,韓冰不禁哈哈大笑:“石長生,你也太好對付了。你說,就你這點斤兩,憑什麽同我爭艾薇兒呀?”

石長生見韓冰大笑,才醒悟他是在玩自己,不由怒道:“韓冰,你別耍花樣,有本事,我們拳腳上見高低!”

“會有機會的,到了演武大會上,反正天下第一不是你就是我,你還怕我們沒時間打一場嗎?”韓冰又喝了一口茶:“現在不是比賽時間,你放鬆一點兒,繃得太緊,比賽時你就沒力氣了。”

石長生聽到韓冰像個老江湖教後生一樣的口氣,不由歎道:“是的,我知道我的江湖經驗不如你,武功也不如你。那天在學院,你要是同我繼續打下去,我一定會氣力不支輸在你手上。可韓冰,你不要小看我,要不了多久,我一定會超過你的,咱們走著瞧。”

韓冰點點頭:“這我相信。記得三年前你還一副菜鳥樣子,三年後你就成了頂尖高手。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練功的,但我相信,你一定是很聰明很勤奮的人。本來你還可以更聰明一點兒的,隻可惜碰到了艾薇兒。男人一碰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肯定是要笨一些的。”

石長生問道:“難道艾薇兒不是你心愛的女人嗎?”

韓冰搖搖頭:“你不要太高估艾薇兒的吸引力,艾薇兒充其量也就能吸引你這種入世未深的小男孩。”

石長生不禁又驚又怒:“那你不愛她還娶她為妻,還要做明珠國的駙馬?”

韓冰道:“你別誤會,我沒有說我不愛她。她天生麗質,而且又貴為金枝玉葉,娶了她以後我就可以成為一國之君,我為什麽不愛?隻不過,我不像你那樣,愛得毫無理由罷了。”

石長生道:“如果愛一個人還要問理由,問好處,那還能叫愛嗎?”

“誰規定了愛一個人就不能有好處?你以為無條件地付出很偉大呀?如果對方是個有良心的人,你這種付出隻會讓她覺得欠了你的。一些癡男怨女就是傻乎乎地這樣愛別人,搞得好像強買強賣似的。如果兩個人情投意合,倒也罷了;如果不是,當你發現自己付出太多卻沒有回報時,就會憎恨,就會報複,就會從愛變成傷害。這樣的愛,你覺得值得嗎?”

石長生沉默了,不得不承認韓冰的話有道理。當他得知艾薇兒要嫁與韓冰時,心頭的確泛起過對艾薇兒的憎恨,隻是當時他把這種憎恨轉嫁到了韓冰身上,如果韓冰不在,天知道他會對艾薇兒怎麽樣。

韓冰望著石長生若有所思的樣子,笑道:“你也別想了,等你經曆多了,你就會發現,原本你看得比性命還重的東西,回頭想想,也不過如此。其實,每個人都有過這麽一段情竇初開的時候,那陣子,愛一個人可以愛得死去活來,可過了這段時間,再回想自己的戀情,卻往往會啞然失笑,覺得自己當初怎麽那麽笨呢?你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你?你也有過這樣的經曆嗎?”石長生反問道。

韓冰點點頭:“誰沒有過呢?”韓冰抬起頭望向天邊的晚霞:“那時我十四歲,正是隨我師父冰山老人練功練得最緊的時候。你應當知道了吧,我師父以前是個傭兵,他的訓練方法就是死亡掮客訓練營的方法,簡單地說,就是把你往死裏練,你沒死就算是練成了,死了算你倒黴。每每回想那段日子,簡直就像在地獄一樣。那時候,師父專門請來一個小丫頭照顧我飲食起居,我的第一次就是在她身上發生的。”

石長生望著韓冰冷酷的臉上泛出一點紅暈,盡管這段歲月過去了多年,可是聽韓冰說起來,好像還是很甜蜜。韓冰收回眼神道:“經過我就不說了,總之為了那個女孩子,我曾經想過帶著她遠走高飛,曾經與我師父反目成仇,也曾經想過廢掉自己的一身武功,做個平凡人,隻要能與她在一起就行了。隻要她能開心,我那時可以隨時上刀山下火海;她隻要對我笑笑,整個世界都是美麗的。與她在一起的日子,多麽幸福呀!”韓冰眼中無盡地神往。

“那現在她人呢?”石長生問道。

韓冰沉默了一會兒,手中的杯子啪的一聲被他捏得粉碎,聲音冷得像冰:“我殺了她!”

“為什麽?”石長生大吃一驚。韓冰笑了:“為什麽?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愛成恨吧。我為她付出了那麽多,可她說什麽,她說不願意同一個強盜在一起!是呀,我是個強盜,可我有選擇嗎?當初我說過帶她遠走高飛,她又假惺惺地說什麽為了我的前程還是忍一下吧,全是他媽的屁話!”

“她到底愛你嗎?”石長生問道。

韓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針,一會兒對你好,一會兒又對你壞,弄得你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意思,現在想想,真他媽的煩。”石長生回想艾薇兒,又不做聲了,艾薇兒同韓冰的這個女孩子不也一樣嗎?韓冰道:“所以,還是咱們男人好,夠簡單,恨就是恨,愛就是愛,不爽就大打一場,痛快就喝個爛醉如泥。我不再相信女人,現在對我來說,她們隻是下酒菜而已。”

說到這裏,韓冰對侍者叫道:“來壺好酒!”侍者送上兩瓶酒,韓冰將一瓶推到石長生麵前道:“喝過嗎?”石長生搖搖頭。

韓冰拔去瓶塞:“試試吧,這可是好東西。”石長生喝了一口,熱辣辣的,像喝那個毒藥笑哈哈一樣,可是到了胃裏,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勁頭,讓人血脈賁張,這是笑哈哈所沒有的。

“幹吧!像個男人!”韓冰舉起酒瓶,“醒了以後,你會想明白很多事情。”石長生盯著手中的酒瓶道:“我想問你,艾薇兒真的愛我嗎?”韓冰斜了石長生一眼:“愛與不愛又如何呢?這種事講緣分的。”

“那你是怎麽同艾薇兒走到一起的?”

“很簡單,我在她父親麵前露了兩手,加上艾薇兒對我本來就有好感,所以這事就這麽一拍即合。”

“可那時候她在同我約會呀!她就沒有猶豫過嗎?”

韓冰沉吟了一下,道:“她是猶豫過,她說,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分手。”

石長生腦子轟地一下炸了,手中的酒瓶不住地顫抖。這就是女人,三心二意的女人呀!他舉起酒瓶,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別再想了,現在去帝都,你不要再想著你是為那女人去的,你應當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韓冰也將酒一飲而盡。

兩個人都喝得爛醉。石長生醉眼蒙矓地望著天空上的星星,忽然覺得,自己的好運氣似乎到頭了。就這樣,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石長生同韓冰一起上路了,兩個人都默默不語。石長生醉後醒來,還真的想明白不少問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已經知道,自己不再是個孩子了。

“韓冰,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在這兒等我同我做伴了。”石長生望著韓冰冷冷的麵孔道,“你很寂寞,對嗎?”

韓冰怔了一下,他寂寞嗎?他自己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可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很寂寞,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一個朋友。石長生道:“本來,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現在我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過去了的就過去了吧,重要的是將來。”

“說得真好。”韓冰冷笑一聲,“可惜做得到的沒幾個。”他馬鞭一抽,**黑馬奔得更快了,衝到了石長生前麵。石長生望著他快馬加鞭的背影,知道自己說中了韓冰心中的脆弱之處。他知道了,不管多麽堅強冷漠的人,都有脆弱的時候,也有熱情的時候。石長生也不知道,每個闖**江湖的人,最後都會像韓冰一樣,大部分時候,都隻有寂寞這一個朋友,將來他自己也是一樣。石長生也快馬加鞭,追向韓冰。兩道黃塵,揚起在他們的身後。

不到六天,帝都城門已遙遙在望。這時兩人身邊的行人車馬多了起來,時不時還有一些被藍衣軍士護衛著的華麗馬車一邊呼喝著開道,一邊隆隆駛過,這些都是帝都的達官貴人。

“不到帝都不知官小。”韓冰道,“我們身邊剛才起碼經過三個官階不低於摩龍的貴人了。”石長生望著一輛馬車的背影道:“也不知道這些人的生活同我們有什麽不同。”

“官也好,民也罷,其實每個人的生活都不一樣,關鍵看你怎麽理解。”韓冰這時已到山坡口上,與石長生並騎而立,二人遠遠望到一座豪華威武的城堡屹立在山下,四麵群山拱衛。

“這就是帝都,有史以來最堅固的城池,經曆過無數次戰火的洗禮,因為它的繁華,戰爭之神也對它青眼有加,一次又一次降臨到這座居住著三百多萬人的城堡之中,帝都城堡的每一塊磚頭下,都有一個士兵的冤魂。”

帝都城堡中心尖塔鍾樓傳來當當的鍾聲,為所有人報時,現在是清晨七點,低頭望去,帝都四麵所有的城門都隆隆開啟,四麵八方湧來的形形色色的人像一道道洪流般湧進了城堡:有肩扛鋤頭的農民,有挑著各色商品的小販,有趾高氣揚的達官貴人,還有在城外換班的衛兵,遠遠都能聽到喧囂。巡邏的禁衛軍繞著城堡不斷地巡視,每支隊伍出城時,都會齊聲高喊:“帝國萬歲!”

韓冰道:“說個笑話給你聽。當年明瓏將軍在帝都與叛軍拚死對抗,打得很慘烈,城裏的兵器都不夠用了,於是在城堡內外大量收集鋼鐵鑄兵器。為了鼓勵民眾主動收集鋼鐵,光明大帝以身作則,帶著一幫貴族在城外田間到處找破銅爛鐵。他回來後對明瓏將軍說:我認為我們這裏的鋼鐵還是很多的。你看,我今天出城一圈,撿回來這麽多,怎麽會出現鐵器短缺的事情呢?”

“誰知道,光明大帝沒得意多久,就聽到衛兵來報,說一大幫農民在皇宮外求見,說是請陛下把他們的犁頭還給他們,要不然,他們沒法犁地了。”

韓冰說完,二人同時大笑起來。笑罷,石長生又搖頭苦笑道:“這些五穀不分的貴族,哪裏知道百姓的辛苦。”轉而又對韓冰道:“不錯呀,想不到你還會講笑話。”

“我會的東西還多呢。走吧,我們今晚去帝都逛逛,帶你去玩點兒好東西。”韓冰打馬衝下山坡,奔向城門。石長生望著韓冰的背影心想:“這個韓冰,心裏到底打什麽主意呀?我該不該信任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