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從韓德讓到耶律隆運

蕭太後於遼聖宗繼位後攝政當國,迅速掌控局麵,成就了其一代勳業,漢人重臣韓德讓的鼎力輔佐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對於蕭太後與韓德讓的密切關係,當時就有不少傳說,並傳播至宋境,為宋人所記載而流傳至今:蕭太後為穩定政局、庇護新登天子寶位的幼主,曾下嫁大臣韓德讓,以共同治理江山。這亦算是遼代宮闈中一大疑案了。對蕭太後如此驚世駭俗之舉,後人常為之辯誣,稱是宋人出於抺黑敵國帝後的政治目的而加之汙蔑之辭。不過,雖然貴為國母的蕭太後下嫁作為“宮分人”即帝、後“私奴”韓德讓,確實讓長期浸潤於儒家文化中的漢人感到太不可思議了,但卻是史實。蕭太後此舉頗合乎古代少數民族即契丹族的婚俗,況且此又是一樁政治婚姻,故而最終亦為契丹族人所接受,而未招致太多的責難。遼朝史籍雖然出於為尊者諱,未記載太後下嫁之事,但仔細搜尋史料,倒也可覓出蛛絲馬跡。而宋人文獻所記載蕭太後下嫁一事,細考其文字,顯然出於政治考慮或作為一件奇聞傳說,似並未有惡意攻訐之辭。記載蕭太後與韓德讓親密關係的宋人文獻主要有兩種,其一是《契丹國誌》,其二是《乘軺錄》。

《契丹國誌》稱韓德讓“自在遼景宗朝翼決庶政,帝後少年,有辟陽之幸”。此“帝後”即指蕭皇後,“辟陽”指西漢初年呂後掌國時的左丞相、辟陽侯審食其。審食其與呂後曾同為西楚霸王項羽所俘虜,共患難時關係親密,故呂後當國時,為其所寵信的審食其權傾朝野。故此處將韓德讓與審食其相提並論,可見其與蕭皇後之關係非同尋常。

《乘軺錄》為曾出使遼國的宋人路振所撰。路振於統和二十六年(1008年)使遼,將耳目所聞見者筆諸文字,故稱《乘軺錄》。軺者,指古代輕而小的馬車,此指使者所坐之車。有關韓、蕭兩人關係的文字,見載於《皇朝事實類苑》卷七七。其曰:蕭後幼時,常(嚐)許嫁韓氏,即韓德讓也,行有日矣,而耶律氏求婦於蕭氏,蕭氏奪韓氏婦以納之,生隆緒,即今虜主(遼聖宗)也。耶律(即遼景宗)死,隆緒尚幼,襲虜位。蕭後少寡,韓氏世典軍政,權在其手,恐不利於孺子,乃私謂之曰:“吾常許嫁子,願諧舊好,則幼主當國,亦汝子也。”自是德讓出入幃幕,無間然矣。既而酖殺德讓妻李氏,每出弋獵,必與德讓同穹廬而處,未幾而生楚王,為韓氏子也。蕭氏與德讓尤所鍾愛,乃賜姓耶律氏。路振所載不無道聽途說之處,但主要內容還是可與其他史料相印證的,並非出於路振的向壁虛構。下麵即據相關史料,對韓德讓之生平故事及與蕭太後的傳奇關係按時間順序簡要敘述之。

韓德讓為秦王韓匡嗣之子,生於會同三年(941年)。史稱其為人厚重謹慎,智略過人,明治國道理,喜建功立業,報效國家。韓德讓早年事跡不詳,據稱蕭燕燕嫁入皇宮之前曾許嫁韓德讓,因蕭燕燕生於953年,小於韓德讓十二歲,故蕭燕燕十七歲進入皇宮時,韓德讓已近三十歲。按古代一般習俗,韓德讓當已成家,可能因其妻亡故,所以再議婚於蕭氏。在遼穆宗後期,蕭思溫與韓匡嗣同為遼景宗耶律賢的心腹,結為兒女親家實為進而密切兩家之關係。後來由於變出意外,而未能結縭,蕭燕燕入宮成為皇後,韓德讓也娶妻李氏。韓德讓是否生育有兒女,史書中並無記載,可能有所避諱而然。不過蕭皇後還是挺眷顧韓德讓的,以“謹飭”侍從遼景宗的韓德讓,很快就脫穎而出,嶄露頭角。

因遼景宗罹疾,蕭皇後“與決國事”,很欣賞韓德讓的才幹,擢任他為東頭承奉官,充樞密院通事,轉官上京皇城使,遙授彰德軍節度使,在其父上京留守韓匡嗣入朝時,代為權知京上京事,處理政務妥當,甚得時人稱譽。不久,韓德讓又代其父留守南京,時人皆以此為榮,時在乾亨元年(979年)。

是年六月,宋太宗借滅北漢之餘威,大舉北進,圍攻燕京城。是時,南京留守韓匡嗣正好扈從天子北上,不在城內;宋軍攻城、招降並用,所以城內人懷二心,形勢危殆。為此,遼廷即授留守燕京的韓德讓為權知南京留守事,與南京副留守劉景、權南京馬步軍都指揮使耶律學古、知三司事劉弘等共守城防。韓德讓臨危不懼,安定人心,登城指揮,日夜守禦十餘日,直到援兵趕到,內外夾擊,大敗宋兵於高梁河。韓隆運因此戰功拜遼興軍節度使。乾亨三年(981年)十二月,韓德讓被征入朝,遷升為南院樞密使,兼行營都部署,執掌漢軍。正因此緣故,使得韓德讓能在遼景宗病死、太後和幼主處於危難時刻發揮出重要作用。

乾亨四年秋,遼景宗病危,韓德讓與契丹大臣耶律斜軫俱受顧命。韓德讓與蕭皇後密議,隨機應變,剝奪了覬覦皇位的各路宗王兵權,擁立年僅十二歲的遼聖宗,尊蕭氏為皇太後。韓德讓以擁立功總理宿衛事,參決大政,成為一身係朝廷安危的權臣,為蕭太後攝理國政保駕護航,而蕭太後“益寵任之”。大概亦就在此時,“少姻援助,諸皇子皆幼”的蕭太後,與私謂“世典軍政”的韓德讓“願諧舊好”。自此,韓德讓可隨意進出蕭太後的帳幕。此後,蕭太後秘密遣人鳩殺韓德讓的妻子李氏,並入居韓德讓的帳中,兩人生活起居、飲食都形影不離,過著事實上的夫妻生活。其所居幃帳,與遼聖宗的大帳相距百多步遠,常有衛兵千餘人,還有膳夫三百人及眾多的蕃漢女奴服侍,契丹軍國之事皆由蕭太後和韓德讓共同參決。

統和元年(983年),韓德讓因擁立、輔佐之功加封開府儀同三司。三年(985年)十一月,蕭太後詔令吳王耶律稍護視韓匡嗣的葬祭之事;不久以韓德讓兼政事令。統和四年(986年),宋軍三路攻遼,韓德讓隨從蕭太後出師南下燕京,協助蕭太後運籌帷幄,大敗宋軍;以功加守司徒,封楚國公。師還,韓德讓與北府宰相室昉“共執國政”。此舉意味著此前韓德讓雖與蕭太後一同參決國事,但隻是在幕後運作,至此始正式亮相前台,以南院樞密使兼政事令即宰相的身份執掌朝廷政務。因此,韓德讓的“寵幸用事”招致不少契丹貴族的憤恨。

《遼史》記載,蕭太後攝國次年,便詔令“禁所在官吏軍民不得無故聚眾私語”。宋人也傳說:“戎主、太後寢帳內事不論大小,若傳播出外,捉獲者,其先傳播者處死,接聲傳播者決沙袋五百。”又說:“部族有竊議者,為其黨所告,蕭氏盡戮之。”宋人認為這是蕭太後所欲禁止的就是有關她與韓德讓的帷幄之私,其實除此之外,蕭太後更要禁絕和防範人們不滿韓德讓煊赫權位的輿論傾向。為此,蕭太後甚是關注加強韓德讓的權勢,對膽敢蔑視韓德讓的契丹權貴大臣也毫不容情。

如統和初,涿州刺史耶律虎古被召赴朝廷,與韓德讓議事相忤,惱怒的韓德讓取來身邊護衛所執的戎仗猛擊向他的頭部,虎古當場斃命。虎古為六院夷離堇覿烈之孫,可算是出身顯貴,且當年虎古曾得罪韓德讓之父韓匡嗣,因此,韓德讓擊殺虎古,不無報複之意;加上虎古死後,其子南麵林牙磨魯古仍得蕭太後的重用,當蕭太後親征宋朝時,磨魯古出任先鋒將,因負傷無法衝鋒作戰時,而與北府宰相蕭繼先(蕭太後之弟)同巡邏邊境,此後又擢任北院大王。可見耶律虎古並非因罪被殺,但韓德讓因怒殺死大臣,並未被蕭太後追究罪責,可以想見蕭太後甚為縱容韓德讓,同時借此顯示其對舊權貴的抑製。

統和六年(988年)四月,蕭太後巡視燕京時,觀看隨行的韓德讓等臣下打馬球,胡裏室將韓德讓“橫突”落馬,蕭太後大怒,即處死了胡裏室。有人認為胡裏室是無辜的,不過是在打球中誤撞韓德讓墜馬。事實大概並不如此簡單,所謂“橫突”者,恐怕是胡裏室有意為之,從而激怒蕭太後而大開殺戒。

是年九月,蕭太後“幸韓德讓帳,厚加賞賚,命從臣分朋雙陸以盡歡”。雙陸為古代的一種博彩遊戲。蕭太後此時於“幸韓德讓帳”時讓從臣博彩盡歡,可能是正式公開她與韓德讓之關係的儀式之一,即等於公開宣布改嫁韓德讓。此後,蕭太後與韓德讓“同臥起如夫妻,共案而食”,甚至在宋朝使臣麵前也毫不掩飾。如宋人蘇轍於《龍川別誌》中記載道,當宋、遼澶淵議和時,宋朝使臣曹利用前往遼軍大營內麵見蕭太後,當時蕭太後“與蕃將韓德讓偶坐駝車上,坐利用於車下,饋之食,共議和事”。所謂駝車即“奚車”,是張有氈幕之車。如《乘軺錄》即雲:“虜所止之處,官屬皆從,城中無館舍,但於城外就車帳而居焉。”而所謂“偶坐”者,並排而坐也。若非夫妻,誰敢與太後“偶坐”?太後又豈肯與臣下“偶坐”?可見蕭、韓兩人“偶坐”,恰恰明白顯示了其間非同尋常的親密關係。

權勢煊赫且得到蕭太後完全信任的韓德讓,“孜孜奉國,知無不言,忠孝至誠,出於天性”,成為蕭太後攝政及其實行漢法的最主要支持者和執行者:團結契丹貴族和漢族官員中有治國才略者,實施不分藩漢的選官任賢,訂立考核官吏的標準;確立科舉取士製度,以擴大和加強統治基礎;清理遼世宗以來的滯獄,以緩解頗為激化的社會矛盾;減免遭受戰爭、自然災害災民的賦役,勸農植桑,促進商貿,以發展經濟,增加國力。

當時,著名漢臣、南院樞密使兼北府宰相室昉即與韓德讓、耶律斜軫相友善,同心輔政,整治蠹政時弊,知無不言,而以休息百姓、減輕賦稅為要務,所以朝廷法度修明,朝野官民皆“無異議”。又被蕭太後擢為參知政事的邢抱樸以韓德讓的推薦,按察諸道州縣守令“能否而黜陟之,大協人望”。突呂不部人蕭合卓“以謹恪”補南院侍郎,後韓德讓舉薦他任中丞,累遷北院樞密副使。精於醫術,察人形貌臉色即知人之病原,雖不診候,卻有“十全功”的耶律敵魯,也因為韓德讓所舉薦,而官至節度使。韓德讓向蕭太後舉薦曾得罪過自己的東路統軍都監耶律烏不呂之才可任統軍使,並回答蕭太後的疑問道:“臣尊居相位,其於臣猶不屈服,何況其餘?以此知其才可用。若能任使之,必能鎮撫諸蕃。”蕭太後從之,加金紫崇祿大夫、檢校太尉。可見韓德讓在自己周圍集結了一批出將入相、勤力於政且政績顯著的蕃漢臣僚,成為蕭太後鞏固其統治地位的主要支持力量。

統和四年八月,韓德讓奏言:宋軍北進時,所掠州郡之百姓,都紛紛逃離家鄉,其所棄田畝禾稼,宜招募人眾收獲,以所獲禾稼之半給收割者,蕭太後從之。隨即宰相室昉、韓德讓一起奏言:山西諸州因供給軍隊糧餉,使民力凋敝,而且田地穀物多被邊地兵馬所踐踏,加上歲饑,故請免除今年租賦,並令州縣長官設法召集流民墾植,亦得太後的允準。十一月,韓德讓因為長城一帶的古北、鬆亭、榆關諸關市官員枉法征稅,致使商旅斷絕,即遣使糾正之。九年,韓德讓又建言燕京居人好“挾奸”,如若免除其賦稅,其貴族將肆為商賈,敗壞風俗,可遣北院宣徽使趙智前往戒諭,蕭太後從之。十二年,韓德讓奏言:上京、南京、東京三京諸監察刑獄之官吏,多有因請托,或者法外曲加寬貸,或者妄自用刑榜掠,乞下令禁止。蕭太後為之下令嚴糾。此後韓德讓又以燕京、平州“歲不登”,奏請免除百姓所交的農器錢,並請平抑諸州市場物價。這些措施均有利於鼎新內政,緩和社會矛盾,因而大得蕭太後的首肯,立即付諸實施。韓德讓還曾奏請“任賢去邪”,蕭太後當眾稱譽道:“進賢輔政,真乃大臣之見識。”給予許多賞賜。同時,韓德讓主張遼、宋和平相處,史稱自他當政以後,“結歡宋朝,歲時修睦,無少間隙,帖服中外,靡有邪謀”,最終促使遼、宋締結和約。在韓德讓的盡心輔佐下,使遼聖宗時期出現了“中興”盛世之局麵。

作為生長於馬背民族中的韓德讓,從軍作戰自然屬於應有之舉,況且此時正與宋朝南北對峙之際。因此,蕭太後親征宋朝,韓德讓每次皆隨同南下,參決戎機。統和六年十月,蕭太後、遼聖宗統軍南征,攻擊沙堆驛宋軍,宋軍援兵半夜來襲,韓德讓戒嚴所部兵馬,嚴陣以待,宋軍偷襲不成,撤兵。十一月,遼聖宗督諸軍四麵進攻長城口,宋軍將士潰圍而走,而遼軍所圍困。耶律斜軫遣使招之,宋軍不降;遼聖宗便在韓德讓護衛下指揮將士邀擊,此支宋軍全軍覆沒。於是遼軍在宋境內大肆擄掠一番後,於次年初班師。二月,蕭太後在南京元和殿接受百官朝賀,隨後大饗軍士,爵賞有差。樞密使韓德讓便因此前戰功而封爵楚國王。此後,在蕭太後的強勢打壓下,契丹貴族再不敢公開貶損、誹謗韓德讓,韓德讓的權勢和地位由此更為顯赫,在整個遼代絕無僅有。

統和十一年(993年),韓德讓因母親去世而在家居喪,蕭太後以國政急需處理為由,未讓韓德讓按禮製守孝三年,而詔令他馬上來相府工作。十二年(994年),室昉致仕,薦韓德讓“自代”,於是任命韓德讓以南院樞密使兼北府宰相,為監修國史,賜號興化功臣。守孝期滿,韓德讓又加守太保,兼政事令。十七年(999年)九月,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病死於燕京,蕭太後隨即任命以韓德讓兼知北院樞密使事。至此,韓德讓便集遼朝蕃漢、軍政大權於一身了。不久,韓德讓官拜大丞相,改封齊國王,總領北、南兩院樞密使,為南北麵諸行宮都部署,事無不統。韓德讓所拜官爵,至此已臻人臣之極了,於是蕭太後換一種方法來提高韓德讓的權位。

統和十九年(1001年)三月,大丞相韓德讓被賜名德昌(以下為行文方便,仍稱之韓德讓)。二十二年(1004年)閏九月,韓德讓隨從蕭太後南征,與宋成功訂立“澶淵和約”而返。十二月,蕭太後賜韓德讓契丹國姓耶律,改封晉王。二十三年(1005年)十一月,詔令韓德讓“出宮籍,隸橫帳季父房”,列於遼景宗廟位,位於諸親王之上。所謂“橫帳”,即遼朝宗室宮帳。當初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祖父勻德實生有四子:長子麻魯早卒,次子岩木的後裔為孟父房,三子釋魯的後裔為仲父房,四子撒剌(即遼太祖之父)的後裔為季父房,合稱三父房。此三房族屬宮帳即稱橫帳。因此,所謂“出宮籍,隸橫帳”,實指改變韓德讓的帝、後私奴身份,即“宮分人”身份,成為契丹宗室貴族。依據遼朝製度,皇族耶律氏世與後族蕭氏通婚。至此,作為季父房一員的韓德讓,故其與蕭太後的結合,自然就大為名正言順了。蕭太後還賜給韓德讓“幾杖”,允許他有“入朝不拜,上殿不趨”的特權,甚至特許韓德讓設置護衛(即斡魯朵)百人。根據遼製,隻有天子或攝政太後方享有設置斡魯朵的特權。可見,此時韓德讓的權勢已比擬於皇帝、太後。遼聖宗因為自己能“登大寶”,皆韓德讓之力,故“見則盡敬,至父事之”。當然,遼聖宗對韓德讓“至父事之”,更主要的是因為蕭太後的緣故。遼聖宗還派遣其弟秦國王隆祐(亦寫作隆裕)每日至韓德讓處一問起居。隆裕在距離韓德讓所居的大帳二裏之外,便已除去車蓋,下車步行,以示恭敬;告辭時,隆祐等人都列隊揖拜於帳外,韓德讓坐著接受皇子禮拜。遼聖宗有時亦到韓德讓之帳來,在離其大帳五十餘步的地方下車,韓德讓出帳迎接盡禮,遼聖宗還先行揖禮;等到進入帳內,遼聖宗與他行家人之禮,恭敬不苟,其酒宴飲食,都極盡一時水陸珍品,以取悅韓德讓。為此,遼朝境內各地競相供奉“動駭耳目”的“奇怪”之物品。當韓德讓生病時,蕭太後和遼聖宗禱告山川神祇,召來蕃、漢名醫診視,日夜侍奉左右。

統和二十七年(1009年)底,蕭太後病死。二十八年(1010年)四月,葬於遼景帝乾陵之側。同日,遼聖宗改賜韓德讓名隆運,並賜住宅及陪葬地。是年底,韓德讓從遼聖宗東伐高麗,統和二十九年(1011年)正月還師,途中得“末疾”,遼聖宗和皇後都來到其身邊親奉湯藥。所謂“末疾”,指四肢癱瘓之病。古人認為:“人之身體,頭為元首,四支為末,故以末為四支,謂手足也。”可見韓德讓所患之“末疾”,即今人常見的中風病。三月,韓德讓卒於行營,享年七十一歲;贈尚書令,諡文忠,官給葬具,葬於乾陵之側,建影堂製度全同於乾陵。遼聖宗又下詔各地所建的遼景宗禦容殿內,皆要放置韓德讓的“真容”(肖像)。韓德讓死後,遼聖宗和皇後、諸王、公主以下及大臣百官都“製服行喪”,其葬禮規格“一依承天太後故事”。在韓德讓的靈柩起發時,遼聖宗親自挽拉靈車哭送,群臣以不合禮製泣諫,但遼聖宗還是挽拉了百餘步後才止。可算是極盡哀榮了。

《遼史》稱韓德讓“無子”,故以皇子為其後嗣。但宋人所撰的《乘軺錄》,雲蕭太後曾與韓氏生子,後封為楚王。史載蕭太後育有三子,楚王即第三子隆祐。然據《遼史·皇子表》,隆祐於遼景宗乾亨初封鄭王,是隆祐不生於遼景宗死後,《乘軺錄》所雲當出自傳聞而誤。當然,亦很有可能因遼朝史書的有意諱飾而造成記載如此混亂。又據《契丹國誌》,隆祐之子宗業即為韓德讓之繼子,封廣王,改封周王,曆官中京留守,平州、錦州節度使,死後也葬於乾陵;由於宗業亦無子,故遼帝又以宗業的同母弟宗範出繼韓德讓之後,曆官龍化州節度使、南京留守,封韓王。而《遼史》又曰,至遼道宗清寧三年(1057年),又以魏王貼不的兒子耶魯為韓德讓後嗣;此後遼天祚帝又將其庶長子敖魯斡出繼韓德讓為後嗣,封晉王。

史籍多稱韓德讓“寵榮始終,朝臣莫及焉”;又稱“其眷遇始終,無與比倫有如此者”。但究其實恐有不然,遼聖宗待其母後方死,即改賜韓德讓名為隆運,因遼聖宗名隆緒,使得改名後的韓德讓與遼聖宗輩分相同,其中大有深意,證明深得蕭太後倚重、寵信,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韓德讓,頗讓遼聖宗忌憚和猜疑。此中疑義留待下文詳述,此處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