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幽燕四大族:韓、劉、馬、趙

遼朝的建立和發展,漢人官僚發揮了重大作用;尤其是燕雲地區歸入契丹以後,遼廷實行“因其俗而治”的統治政策,從而產生了許多漢人新貴族。因此,遼太宗詔令契丹人授任主管漢人事務的“漢官者從漢儀,聽與漢人婚姻”,以適應社會發展狀況。但在實際上,未授任南麵漢官的契丹貴族也常與漢人聯姻,如遼世宗甚至還封漢人甄氏為皇後。隨著漢官勢力的增長,漢人新貴與契丹貴族之間錯綜交互的關係,使得漢官們逐漸介入契丹貴族間的奪權之爭。遼穆宗時,宮分人韓匡嗣曾被牽連進宋王喜隱謀逆一案,但遼穆宗對此卻一反其“嗜殺”常態,“置而不問”;而遼景宗的繼位,南院樞密使高勳就立下了大功,被進拜秦王。到遼代中葉以後,在漢人聚居的幽燕地區,逐漸形成了韓、劉、馬、趙四大家族,並成為蕭皇後主持國政的主要倚靠力量之一。

由於韓姓分指韓延徽和韓知古兩家,故此韓、劉、馬、趙四大家族實是四姓五家。因為韓知古之子韓匡嗣、之孫韓德讓與遼景宗、蕭皇後之關係非同一般,故留待後文詳細介紹之,此處僅將另外四家的情況分別簡介如下。

韓延徽為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創立遼朝的“佐命功臣”之一。韓延徽字藏明,幽州安次(今河北廊坊)人。安次韓氏在韓延徽之前就已是當地仕宦家族,韓延徽之父韓夢殷累官薊州、儒州、順州三州刺史。韓延徽年輕時即因才幹特出,被後唐燕帥劉仁恭召授為幽州觀察度支使,此後劉仁恭之子劉守光繼為燕帥,派遣韓延徽出使契丹。遼太祖在帳殿內召見韓延徽,韓延徽不肯向“夷蠻”屈膝,長揖不拜,遼太祖大怒,將他扣下,並讓他在草原上放牧牛羊以懲罰他的倨慢不屈。述律後為此勸諫說:“韓延徽秉持使者之氣節而不屈撓,正是當世賢人也,為何要加以困苦侮辱?”當時契丹政權初建,諸事草創,百業待興,作為創業雄主的遼太祖頗知要強化自己的統治,就要效法中原王朝之製建立起自己國家的政治製度,為此就必須借重漢人士大夫的襄助。因此,遼太祖聽從了述律後的意見,將韓延徽召來詢問治國方略。韓延徽的回答大合遼太祖之意,遼太祖即刻讓韓延徽參謀軍機,成為遼太祖的智囊之一。

契丹人生活的草原地區,此前已有漢人流入,或因逃避中原戰亂,或因出使等原因留居草原,但更多的是在契丹人南征漢人居住地區時被俘掠來到草原。對於如何安置這大批被俘掠的漢民,遼太祖最初並未成算,隻是采用草原傳統做法,將他們視同牲口加以奴役,於是這些漢人冒死大量逃亡,遼太祖對此全無良策。為此,韓延徽建議遼太祖為他們“樹城郭,分市裏”,即仿照幽州製度來建造城郭、街市、房屋,讓被擄掠到草原的漢人居住生活,為他們“定配偶”,使之繼續從事其熟悉的農耕生產。於是那些得到妥善安置的漢人便安於所居,“不複思歸”,使得南逃者大為減少。

漢人進入草原,帶來了先進生產技術和工具,促進了契丹社會經濟的發展。同時,契丹政權對漢人安置方式的改變,也使遼太祖受益匪淺。當時中原多故,尤其是在劉仁恭父子殘暴統治下的幽州地區,戰事頻仍,民不聊生,故不少漢民為躲避戰亂,北逃草原,契丹勢力由此迅速壯大。那些被安置在草原耕作的漢人,往往以原籍名稱為新居地命名,於是草原上出現了漢人州縣。這些州縣起初多以皇帝、皇後、貴族、外戚和諸功臣私城的形式出現,此即遼朝文獻中所記載的投下州縣的濫觴。此後,遼朝滅渤海國和占有燕雲地區之後,有數量更多的漢人和渤海人進入牧區,使得不同於遊牧社會傳統統治形式的州縣地方政權機構也在草原上逐漸建立,成為治理定居農業人口的地方政權形式。這成為遼朝實行“一國兩製”,即以“蕃法”治契丹遊牧民、以“漢法”治漢人和渤海人這一特殊政治製度的基礎。在這一點上,韓延徽可說是其功殊偉,故被遼太祖拜為守政事令、崇文館大學士,“中外事悉令參決”。而韓延徽在“庶事草創時期”,修都邑、建宮殿、正君臣、定名分,使國家法規製度井然有序。遼太祖滅渤海,韓延徽以功拜尚書左仆射。遼太宗時,韓延徽封魯國公;後晉獻燕雲地區後,韓延徽出任南京三司使。遼世宗時,韓延徽遷官南府宰相。韓延徽主持建立政事省,作為處理漢人事務的中央行政機構,“設張理具”,使南麵官製得以完善,而為此後曆代遼帝所沿用。遼穆宗初,韓延徽因年老致仕,應曆九年(959年)卒,享年78歲,追贈尚書令。

韓延徽之子韓德樞,甚得遼太宗的賞識,年未二十,即官左羽林大將軍,擢特進、太尉。此後,韓德樞出任遼興軍節度使,鎮守東平府,於大災之年“勸農桑,興教化”,使百姓安度災年;入朝為南院宣徽使,官門下平章事,加侍中,封趙國公,遼景宗保寧元年(969年)卒。

韓德樞的子輩默默無聞,其孫紹勳、紹芳較聞名:韓紹勳,官至東京戶部使,在遼聖宗末年,因對渤海施行的經濟政策不當,激起兵變,被執殺;韓紹芳,遼興宗時官至參知政事,兼侍中,因諫勸遼興宗興兵征伐西夏,被斥出為廣德軍節度使,後來聞知遼軍出戰大敗,吐血而死。韓紹芳之孫韓資讓,遼道宗壽昌初年官拜宰相,後因小過出任崇義軍節度使,改遼興軍節度使,卒。

安次韓氏自韓延徽至韓資讓,六世仕遼,顯達者不乏其人。

劉氏指河間(今屬河北)人劉景家族:劉景的四世祖劉怦為昌平(今屬北京)人,官唐朝尚書右仆射、盧龍軍節度使,其祖孫三代割據幽州,為唐代後期較有勢力的藩鎮之一。劉氏家族興起後,其子孫仕宦各地,有一支定居於河間,在燕雲十六州歸入契丹時,此支劉氏也成了遼朝臣民。劉景之父劉守敬,已出仕遼朝,官至南京副留守。

劉景字可大,資性端厚,與其先輩尚武之風不同,好學善文章,被燕王趙延壽任為幽都府文學參軍;遼穆宗初年,遷官右拾遺、知製誥,擢拜起草天子詔令的翰林學士。應曆九年(959年),後周世宗親征三關,兵鋒直逼燕京,南京留守蕭思溫連上奏章,請天子親征抵禦。遼穆宗不想盛暑行軍,打算到秋涼以後再出師。劉景認為不妥,勸諫道:“河北三關已經陷落,敵軍現又侵入燕境,怎可坐視不理?”但遼穆宗不予理會。此後有一天,劉景應命起草大赦詔令完畢,交給了天子,但卻被留在宮中數月,劉景因此上奏說:“唐朝製度,大赦詔令一日要行五百裏,今日卻稽留數月不發出,非也。”然而沉溺於酒、獵之事的遼穆宗還是未作理會。遼景宗登基以後,認為劉景忠心、誠實,便擢任他為禮部侍郎,遷禮部尚書、宣政殿學士。遼景宗打算重用劉景,有一次在劉景上朝所用的朝笏上書寫道:“劉景可為宰相。”不久,劉景拜南京副留守。因當時南京留守韓匡嗣扈從天子北去上京,所以劉景會同韓匡嗣之子韓德讓一起處理留守事務。隨後劉景被召拜掌管財政的戶部使,後來轉任武定軍節度使、開遠軍節度使。遼聖宗統和六年(988年),劉景年老致仕,加官兼侍中;卒,享年67歲,贈太子太師。

劉景之子劉慎行,由膳部員外郎曆官至北府宰相、監修國史。遼聖宗晚年時曾有在酒宴上處理刑罰獎賞之事,劉慎行為此諫勸說:“以喜怒而加威刑、福賞,恐所有未當。”遼聖宗感悟,下諭大臣們“今後有於酒酣中處理刑賞之事,次日需稟告之後再頒行”。劉慎行後為都統,統率大軍東征高麗,因不懂軍事,攜帶家屬同行,致使軍行遲緩而錯失了預定日期,結果還未開戰,即被遼廷追回下獄,因貴顯而免刑罰,貶為彰武軍節度使;後賜保節功臣,卒。據載,劉慎行還曾因被人告發他與兒媳姚氏私通而吃了官司,雖然最初的處理結果是審理此案的官員“出其罪”,但遼聖宗又下詔讓漢官武白重新審理,武白證明確有此事。不過遼聖宗對劉慎行也無什幺嚴厲懲處,而武白卻遭到“皆處權要”的劉慎行諸子的報複,因一小事而受到貶官處分。因此可見,此時劉氏家族勢力已是根深蒂固,不易動搖了。

劉慎行生有六子:一德、二玄、三嘏、四端、五常、六符。其中以劉六符事功最著,官爵最顯,最為知名。

劉一德早年夭折;劉二玄官至上京留守,並為遼聖宗之弟秦晉國王隆慶之妃蕭氏的第三任丈夫;劉五常曆官三司使、武定軍節度使。劉三嘏、四端、六符三兄弟皆為進士出身,其中三嘏、四端均娶公主,為駙馬都尉。劉三嘏長於詩賦,曾作《一矢斃雙鹿賦》獻遼聖宗,遼聖宗嘉賞其辭章華麗。此後劉三嘏因與公主不諧,衝突激化,便一怒之下攜帶愛妾與一子南投北宋,引起嚴重的外交事件。由於遼朝屢下公文來索取逃人,言詞嚴曆,北宋政權不敢因收留“流人”而開罪遼人,破壞和約,便將劉三嘏送回契丹。結果,劉三嘏的愛妾與其子隨即被殺,劉三嘏自己因兄弟居要職而特予監錮,幸免一死。劉四端曾經出使宋朝,在宋廷的招待宴會上,雖然女舞翩翩,樂聲喧嘩,劉四端卻終席不顧,連宋人亦欽佩其端嚴不苟。還遼以後,劉四端擢拜樞密直學士。

劉六符善文,有操行,遼聖宗時進入仕途,遼興宗重熙初年官政事舍人,擢升翰林學士,重熙七年(1038年)拜參知政事。重熙十一年(1042年),劉六符獻策趁宋與西夏陷入長期戰爭之機,向北宋索取被周世宗奪回的三關十縣之地,並親自兩次出使宋朝交涉,動輒以開戰相威脅,迫使困於西夏之擾,且畏懼與遼交惡的北宋政府每年增加“歲幣”銀帛二十萬兩匹。劉六符以折衝樽俎之才立下如此大功,所以使宋還朝後即擢任漢人行宮副部署,不久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當北宋所增歲幣至遼時,劉六符出任三司使以全權處理此事。傳說劉六符出使北宋時,宋仁宗曾親筆書寫“南北兩朝,永通和好”八字送給他。此時劉六符被任命科舉主考官,便以“兩朝永通和好”為所考詩賦之題目,並規定詩賦以“南北兩朝,永通和好”八字押韻。可見劉六符雖然設計迫使宋朝增加歲幣,為遼朝謀得大利,但其心中對中原傳統文化還是甚為尊重的。後來劉六符出為長寧軍節度使,再召為三司使,卒於遼道宗初年。

史載劉氏一族“入契丹為王公數十人”,其中劉六符的子孫為節度使、觀察使者十數人。如劉霄為鹹雍十年(1074年)狀元,官至中京留守,遼亡以後改仕金朝。劉霄之子劉彥宗擢進士乙科,曾在遼末時拜簽書樞密院事。劉彥宗二子劉萼、劉筈,亦於遼末入仕。其家族的榮華富貴與遼朝相始終。由於劉氏家族成員在仕途中多以文才而顯,其子弟也多借助進士一途入仕,因此與其他世家大族相比較,劉氏家族的文化特征十分明顯,此文化優勢在維係劉氏家族的社會政治地位時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進入金朝以後,劉氏家族仍是燕地四大豪門之一,“號劉、韓、馬、趙氏”。即劉家經過百十年來的持續發展,入金以後,已取代韓氏成為“燕地四大族”之首。

關於遼代漢人世家大族中的馬氏家族,今學者的意見頗多分歧,大體而言為四家:一指馬得臣家族,二指馬保忠家族,三指馬人望家族,四指馬直溫家族。馬得臣因與蕭太後、遼聖宗關係較密切,其事跡詳見後文,此處從略;馬直溫主要活動於遼代後期,且其家族、仕宦(僅以右散騎常侍致仕)皆不顯貴,恐不能與燕地四大族之名相符合,故存而不論。其餘二馬情況介紹如下。

馬保忠,營州(今河北昌黎)人。史傳其疏眉豐頷,謹重寡欲,自修甚嚴,士人皆欽佩其德行。馬保忠未仕時,在家耕種讀書自樂,不入州縣拜謁官長,節用以周濟親戚,豐年則分其餘穀救濟鄉鄰。馬保忠於遼聖宗統和年間入仕,為太子洗馬,曆任著作郎、殿中丞等官,至參知政事。開泰五年(1016年)十一月,馬保忠以參知政事任同知樞密院事、監修國史;太平二年(1022年)拜右丞相。太平四年(1024年)四月,馬保忠之子世弘出使嶺表,至平地鬆林為盜賊所殺,特贈馬世弘昭信軍節使。太平十年(1030年)十一月,遼軍東征高麗凱旋,遼聖宗大加宴慶犒勞,封賞功臣,馬保忠亦以宰相兼樞密使權知燕京留守。遼興宗即位以後,馬保忠官拜樞密使、尚父、守太師兼政事令,封燕國公。當時朝政紊亂,君臣沉溺於佛教,僧人官拜極品之三公、三師兼政事令者竟然多達二十餘人,使得大族豪門多舍施子女為僧尼,以求富貴;任命官員,往往親信者擢升高官顯爵,甚至左右隸役服侍之人,也拔居將相,位至公卿,使得爵賞泛濫,除授官員毫無法度可言。馬保忠為此曾諫勸遼興宗道:懲罰應當恰如其罪行,獎賞應當恰如其功勞,此是國家之好法典。任命官員如堆積柴禾,後來者居上,漢人汲黯為此曾加浩歎;無功而賞賜冠帶,至唐代武則天時而至其極。本朝興起於大漠之北,一旦領有燕雲地區,量才授官,官員始稱職。現今豢養臣下,正逢承平時節,無多功勳可賞,故宜循序而晉官加爵。如此平和委婉且為國家長治久安著想的勸諫之言,卻使得遼興宗怫然而怒:“若如此,則是君主不得自行其權柄,豈是社稷之福耶?”嚇得馬保忠惶恐稱罪,不敢多言。不過,此後遼興宗欲有所遷升官員,必定先厚賞貴戚高官,以杜絕其言,看來馬保臣之語還是讓遼興宗有所顧忌。後來,馬保忠又諫勸天子說:使天下強盛者,儒家之道也。使天下衰弱者,法吏之道也。現今除授官員,大抵是吏人而非儒士。崇尚儒道,則鄉黨之行誼修行;修行德行,則冠冕之地位崇高。自今以後,其有非議三聖五帝、孔孟之教化者,望降下明白詔令,嚴加禁絕。篤意風教的馬保忠的諄諄教誨,看來並未為遼興宗所接受,不過馬保忠所言,卻是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契丹社會尤其是上層社會中崇尚文教的時尚風氣。數年後,馬保忠卒,賜諡曰剛簡。

馬保忠家族的其他成員情況不詳。

馬人望的祖先本為中原漢人,其高祖馬胤卿,為五代後晉青州刺史,遼太宗舉兵滅後晉,用兵青州,馬胤卿堅守不降,後來城破被擒,遼太宗嘉賞其忠義而釋縛,將其家族徙居於遼西的醫巫閭山。從此,馬氏一族便居住於醫巫閭山。其曾祖馬廷煦,官至南京留守。其祖父馬淵,官終中京副留守。其父馬詮,官中京文思使。從現見史料上看,馬氏一族在馬人望之前,其仕宦並不甚顯達,僅維持著官宦仕族的地位而已,而且馬詮死時,馬人望尚在幼年,故馬人望隻能憑借個人才學,通過科舉進入上層,興盛家族。

馬人望,字儼叔,資性聰悟,以才學著稱於時。遼道宗鹹雍年間中,馬人望進士及第,初官鬆山縣令,以敢於為民請命而聞名。當時,每歲運輸澤州官炭,隻役使鬆山百姓,馬人望為此請求中京留守蕭吐渾同意其他諸縣平均服役,蕭吐渾認為他生事,怒,把馬人望關押了一百天後,再招來詰問,馬人望不屈服。蕭吐渾無法,隻得回嗔作喜,自找台階道:“君能為民如此,日後必將大用。”並將此事奏聞朝廷,朝廷同意馬人望的請求。馬人望改知涿州新城縣,治事清正而不擾民,縣中吏畏民愛。由於新城縣與宋境接壤,遼宋往來的驛道經過縣境內。當時,出使宋朝的朝廷近臣還朝以後,天子往往詢問地方的事務和州縣官吏的賢良與否,那些近臣便多舉薦馬人望,於是他被擢任中京度支司鹽鐵判官。此後他遷任南京三司度支判官,治事期間,公私兼裕;改任警巡使,負責南京刑獄事務。南京為陪都,獄訟甚為繁雜,但馬人望判決處置得當,無有一人口稱冤枉。正好遇到檢括(普查)南京境內戶口之事,馬人望未滿二十日就完成了。同知南京留守蕭保先頗為驚訝,大加責問,馬人望回答:“百姓財產如若搜查登記清楚而無遺漏,日後必將有官府暴征厚斂之弊。因此,大體十得六七就足矣。”蕭保先聞言道歉說:“公慮事深遠,吾不及也。”乾統元年(1101年),遼天祚皇帝繼位。此前,樞密使耶律乙辛弄權,設計陷害,讓遼道宗處死皇太子。至此,皇太子之子天祚皇帝即位,為報父仇,選馬人望等官員追究此事。馬人望平心處置,而不無端牽連,使許多人得以幸免於死。不久,他改任上京副留守,擢升樞密都承旨。宰相耶律儼忌恨馬人望與自己持異論,便遷馬人望為南京諸宮提轄製置,當年又改為保靜軍節度使。是年,各地因自然災害而鬧饑荒,隻有保靜軍境內糧食不缺,路上無逃荒之人。於是,有著很好理財才幹的馬人望便被遙授彰義軍節度使,遷任中京度支使。馬人望始到任,府廩皆空;可當他視事半年以後,就積聚粟十五萬斛,錢二十萬緡。此後,馬人望曆遷左散騎常侍、樞密直學士等職,於天慶三年(1113年)十二月,拜參知政事,判南京三司使事。遼末,政府錢粟出納的積弊非常嚴重,其中以南京為甚。馬人望用縑帛作為“通曆”,凡倉庫內物品出入,都別為記錄,名之為“臨庫”,使得奸人黠吏莫能上下其手,輕重其間。於是那些奸人黠吏便以馬人望年歲已老、當政已力不從心宣揚於朝,結果朝中大臣不察其奸黠,改馬人望為南院宣徽使,以宣示朝廷優待老臣之意。次年,天祚皇帝手書“宣馬宣徽”四字詔見馬人望,並當麵宣諭道:“以為卿已年邁,實為誤聽流言也。”遂拜馬人望為南院樞密使。馬人望所舉用的官員必定為公議所推崇者,人們皆不敢以私意幹擾其間,如遼末名臣曹勇義、虞仲文諸人都曾經為奸人所排擠,因馬人望的推薦,而得擢用。又遼朝製度,當時每縣都有驛遞、馬牛、旗鼓、鄉正、廳隸、倉司等雜役,百姓有破產不能給使役者,良民對此愁苦不已。馬人望設法讓百姓出錢免役,官府自己招募人應役,倉司給使之事以公使人充當,縣民皆以為便利。馬人望一生多任財賦之官,成績斐然,《遼史》將他列入《能吏傳》,對其理財成就予以充分肯定,而《食貨誌》更指出此時“遼之農穀至是為盛”。然而時已至天祚皇帝後期,吏治敗壞,女真騎兵日漸逼近,危機重重,使得被朝野所倚重的老臣馬人望也無力回天。據《契丹國誌》記載,當時宰執馬人望等人皆為老臣,天祚皇帝與他們商議軍國大事。“皆昏謬,不能裁決”,於是民間就有人作歌嘲笑道:“五個翁翁四百歲,南麵北麵頓瞌睡。自己精神管不得,有甚心情殺女真。”於是諸宰執皆被免職,馬人望以守司徒、兼侍中致仕,卒,賜諡曰文獻。

馬人望作為一代能吏,成為遼末重臣,也使馬氏家族大得興盛,雖然此時已是遼末,對其發展有所局限,但其家族興盛並未因此中斷,入金以後,依然為燕京大族之一。

趙氏指趙思溫一族。趙思溫字文美,盧龍(今屬河北)人。其父趙元遂,官太子宮門郎,官位低下。趙思溫少年時即果敢勇銳,膂力超人,投軍於燕帥劉仁恭帳下為偏將。劉仁恭與唐王李存勖交惡,李存勖出兵進攻燕地,劉仁恭奉命率偏師迎擊。交戰中,趙思溫被流矢射中眼睛,血滿衣襟,但趙思溫猶奮戰不已,終因兵寡勢弱而被擒。十分喜愛勇士的李存勖對趙思溫頗為賞識,就釋放了趙思溫,收為帳下勇將。當李存勖與後梁軍大戰於黃河上下時,已獲得李存勖信任的趙思溫通過莘縣一戰,以驍勇聞名,大得李存勖褒獎,被授平州刺史,兼平、營、薊三州都指揮使。天讚二年(923年)初,天下兵馬大元帥耶律德光奉遼太祖之命,統六軍攻擊和擄掠燕、薊諸州,攻克平州(今河北盧龍),守衛城池的刺史趙思溫、裨將張崇被俘投降。《遼史·趙思溫傳》稱神冊二年遼大將經營燕地,趙思溫“來降”,即主動迎降。其所載年歲有誤,且頗有為趙思溫粉飾之嫌。歸降契丹的趙思溫很得遼太祖的重用,並隨從遼太祖征伐渤海國,任漢軍都團練使,在攻克扶餘城一戰中,率十餘敢死士衝鋒在前,身被數創,戰罷歸營,遼太祖親自為趙思溫調藥裹傷。遼太宗即位後,趙思溫以戰功擢升檢校太保、保靜軍節度使。天顯十一年(936年),後唐河東帥石敬瑭起兵反唐,遣使向契丹求救,遼太宗親率大軍南援,並令趙思溫統偏師自小道而進。石敬瑭建立後晉政權後,將燕雲十六州割給契丹,遼太宗即授任趙思溫南京留守這一重任,為盧龍軍節度使、兼侍中,並賜協謀靜亂翊聖功臣;不久改任臨海軍節度使。會同元年(938年)七月,趙思溫作為副使南下汴京冊封石敬瑭為後晉皇帝;事畢北還,趙思溫加官檢校太師。次年,傳說有流星墜落在趙思溫家的庭院中,趙思溫是日卒,贈太師、魏國公。

史稱趙思溫生子十二人:延昭,亦寫作“延照”,趙思溫歸契丹時,延昭留在中原;趙思溫為南京留守時,延昭為後晉祁州刺史,其後亦北歸契丹。會同六年(943年)末,後晉與契丹關係惡化,遼太宗命大將趙延壽、趙延昭、安端等分兵南下。次年初,趙延昭率前鋒五萬騎駐紮任丘,會同諸將大破晉軍,遼太宗率主力北還,留趙延昭守貝州,後亦率軍北歸。趙延昭官至使相(即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節度使者簡稱使相)。延靖,官至使相;延祚,官至燕京留守;延卿,官至大同軍節度使;延寧,官至保靜軍節度使;延誨,官至保靜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延光,官至順義軍節度使;延玉,官至彰國軍節度使;延紹,官至同州兵馬節度使。又在遼聖宗統和初年,曾贈故同平章事趙延煦兼侍中,此趙延煦疑亦是趙思溫之子。

趙氏第三代,今日可知者僅三人:趙匡堯,官至保靜軍節度使;趙匡舜,官至右千牛為大將軍;趙匡禹,官至知臨海軍節度使事。趙氏第四代,僅趙匡禹一係仕宦昌盛。趙匡禹有子十人,除一人不仕、一人早亡外,其餘多為節度使、刺史和漢軍將軍等。經過數代發展,趙氏家族之“子孫盛矣,第宅麗矣,田園廣矣,府藏盈矣”,其基礎牢固,勢力盛大。至遼末,趙氏家族已“七世並襲遼世爵”,其成員仕宦為節度使者仍不乏其人:如趙漬為寧昌軍節度使、趙公謹為靜江軍節度使等。

遼代以武立國,武功無疑是提高、維護家族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尤其在遼代前期,這一特征更為顯著。趙氏家族即以赫赫軍功為基礎,使其子孫後代得以廣泛入仕,以保持其家族之興盛不衰,“迭代以聯榮”。即如金代文人王惲《題遼太師趙思溫族係後》所雲,趙思溫的子孫“支分派別,官三事(指三公)、使相、宣徽使、節度使、團練使、觀察使、刺史,下及州縣官職,達二百餘人”,至金,其家族依然稱為豪門,顯貴如舊。

除上述“燕地四大族”外,遼境內漢人世家大族還有:

遼太祖時左尚書、皇都夷離畢康默記家族,其孫康延壽在遼景宗時官千牛衛大將軍,在遼、宋高梁河一戰中立有戰功,遙授保大軍節度使。遼聖宗時投降遼朝的宋將王繼忠,所娶即康默記的族女。遼道宗時進士、知大定府尚,所娶康氏亦是康默記的後代。

京兆萬年王鬱,為唐末義武軍節度使王處直之子,因爭奪權位失敗而歸契丹,跟隨遼太祖征戰,屢立戰功,官至崇義軍節度使、興國軍節度使,加政事令,是遼初頗具影響力的漢臣之一。其子孫繼仕遼朝,可謂“箕裘襲慶,鍾鼎聯華”:其子王鶚官至興國軍節度使、王廷阮官至左千牛謂大將軍。王鶚有五子,入仕者三人,其中王裕軍功最高,官至崇義軍節度使;王裕有子七人,王瓚官階最顯,為積慶宮漢兒副部署。王廷阮有子七人,入仕者六人,以王悅官階最著,官至上京兵馬部署等。

其他如宛平張氏、應州邢氏等漢人家族,因其代表人物之仕宦經曆,與蕭太後、遼聖宗關係較為密切,故詳見於後文,此處略之。

遼朝發展至遼景宗時期,以“燕地四大族”為代表的漢人世家大族已成為契丹統治者所倚靠的重要力量,而這些出身於世家大族的漢官也由此進入契丹中樞機構,幫助製定各種典章製度,參與國家重大政治、軍事和經濟決策。由於遼景宗既鮮兄弟,又頗為忌疑按草原習慣法也有繼位資格的那些堂兄堂弟們,因此他除重用一些血緣關係較疏遠的契丹大臣以外,較前代更為倚重漢人官員,也屬無可奈何之舉。但這些漢官自此更多地步入政壇,進入高層,至蕭太後當國時,幾乎撐起了遼朝廷之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