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學生生活

無論什麽人,要想成一個偉大人物,必須先要從名師受業。翻開中國偉人的曆史來看,哪一個不是受了名師的陶鎔、指授,才能成就他的大功業、大學識,我們的陽明,自然也不能逃出例外。他有兩個先生,一個是教授文的,一個是教授武的,現在來分別說之。

(一)婁一齋——教文的 婁一齋,名諒,上饒人,是個大學問家。對於理學——就是哲學,有深切的研究,那時正在廣信講學。陽明在江西結了婚之後,便帶著他新婚的妻子,同歸餘姚。舟至廣信地方過,聞知婁一齋在此講學,他素來聽說一齋學問非常之好,他就很為欽慕,苦於沒有機會去見晤一次。這回恰好路過此地,便舍舟上岸,前去訪謁。一齋見了陽明,異常喜愛,於是對陽明談了許多宋儒“格物”之學。並又說:“聖人是可以學得到、做得到的。”這一次的談話,使陽明得了不少的益處。婁一齋是個大理學家,所說的話,都是極有價值的。陽明想研究哲學的動機,便在這時開始了。後來能夠發明“知行合一”的學說,在中國哲學史上,創辟一新境域,也得力於這次一齋談話影響的不少。所以一齋就是陽明的第一個先生。

(二)許璋——教武的 許璋,字半圭,上虞人,是個大軍事學家。凡天文、地理,及孫、吳韜略,奇門九遁之術,無不精曉。陽明的軍事學識,多半受之於半圭。我們隻看這樣會用兵的陽明,就可以推測他的先生半圭的學問了。半圭是個淡於名祿,而又愛講修道的。陽明在陽明洞養病時,也常同他的先生半圭,共參道妙。及陽明大功告成之後,送半圭一些金帛,半圭絲毫不肯受;陽明又想薦之於朝,半圭反說道:“爵賞非我所願要的,你又何必以這些東西來相強呢!”後來活到七十多歲才死。陽明以文哭之,題其墓曰:“處士許璋之墓。”

這兩個先生,真可說是陽明的兩位益師。學說上的成就,得力於教哲學的先生婁一齋;功業上的成就,得力於教軍事學的先生許璋。要是沒有這兩位先生,陽明無論怎樣,不能成就這樣的偉大,然這正是陽明之幸啊!

在這年,龍山公因丁外艱,回歸餘姚,於是命陽明和從弟冕階、宮同著妹婿牧相等,在一處研究八股文,講經析義,預備應試科舉之用。人多一點,也無非是取其易收切磋之效。陽明白天裏,對於課業,倒不十分用功去練習;可是每天晚上,候其餘的人都入睡鄉之後,他反而搜求經、史、子、集,殫精窮思地研究起來。

他為什麽要這樣呢?原來他另抱了一個宗旨。他覺得學習八股文,無非徒供獵取功名仕祿之用,此外就毫無用處;至如經、史、子、集,是人終身受用不盡的。而且是每個人,都得應當研究的。所以,略於八股,而獨特別致力於經、史、子、集了。

過後,他的三位長輩同學,冕階、宮、牧相,都覺得陽明所作的文字,大有突飛猛進,一日千裏之勢,愈做愈佳,竟無半點瑕疵可尋,均皆自愧不如。及知陽明在每天晚上,另又用功於經、史、子、集,於是都讚歎著說:“他原來在學八股文之外,又另去用功於經、史,那我們怎能及得他呢?”

可憐的他們,隻知以仕祿為目的去研究八股文,哪知世上還另有大學問、大道理,亟需研究的。他們要不是因附著陽明的一點關係,恐怕他們的名字,我們都莫能知道,他們隻有寂寂無聞,同草木一般腐朽了。由此可見,人去研究學問,也須要放開遠大眼光,立定高尚宗旨,不誤入歧途才對呀!

陽明因多讀書,氣質也一天一天地變化了。他先前有一最不好的習慣——少年最容易犯的壞習慣,就是善謔;換句話來講罷,就是他先前很喜作輕薄語。這當然是件不好的毛病,他自從研究聖賢書籍之後,已覺得這是很不好的習慣,非得速改不可。他悔了,他悔以前這許多的過失了。

他立誌改過之後,由是不蹈先前的覆轍了。氣質陡然一變,大眾都很驚異起來。他們驚異陽明,忽然去了淳子髠、曼倩的謔態,卻驀地戴上一副晦庵、伊川的理學麵孔了。於是都來詰問他,為什麽這樣?他回答說:“我先前愛放逸善謔,現在我已悔悟,那都是過失,我決定立誌改去不再犯了。”大眾雖是聽著他這樣說,可是還不敢十分相信他能毅然勇於改過。等待過了許多時,方才證明他的改過,並不是欺人之談。大眾不由得不對陽明肅然斂容,發生敬重之心,再也不敢同他來戲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