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太陽山魔蹤隱現 普光寺故舊重逢

洪福宮無處不在、無所不用其極的行事風格,讓司馬羅對離、震各寨的安危憂心忡忡。他不敢耽擱,一路小心掩蓋行藏,恨不能一日之內趕到離寨隱居之地,找到離寨的親人。但荊州往南,湖汊密布,河道縱橫,一般的水麵他飛縱而過,異常寬闊的湖麵無法跨越,便不得不繞行、或者尋找渡口,乘船擺渡,路上耽擱不少時日。

這天午後,好不容易走出江湖和平川交錯的區域,來到一處柳葉形的湖泊跟前。臨水遠望,在湖的對岸,一座雄偉挺拔、氣勢磅礴的大山聳立在眼前。隻見那山綿延數十裏,山腳下有兩條蜿蜒的江流左右相隨,可謂上接藍天、下連碧水?在天地之間,山水融通,交相輝映,白鶴成群翩翩起舞,令人神清氣爽,仿佛置身仙境。司馬羅神眼看去,此山紅、黃色氣韻流動,山頂紫氣縈繞,果然是祥瑞之地。他判定方位,這裏當是離寨可能隱居的區域,但莽莽大地,何處是他們安家的地方呢?

司馬羅來到山下,隻見此山山石赭紅,狀如點燃的火炭?抬頭仰望,重巒疊嶂,異峰突起,古木參天,氣勢雄偉。登山石道上,行人三五成群、結伴而行,絡繹不絕,大都是往山上而去。

司馬羅尋得一處路邊茶攤,買了一碗熱茶、幾塊麵餅,坐下歇腳充饑,順便向攤主打探一番。原來,此山名叫梁山,是遠近聞名的佛、道教名山。西晉年間,由妙音禪師在山頂建立普光寺,供奉伏羲大帝和如來佛祖,講經弘法,普度眾生。此後高僧大德輩出,靈威顯赫,聲名遠播,吸引十方信眾皈依、四野弟子朝拜。今天又恰逢重陽節,是以拜山香客甚眾。

司馬羅問明情況,心中詫然,沒有想到時光飛馳、一轉眼就到了重陽節。司馬羅有心登山朝帝皇、拜佛祖,但記掛離寨安危,心中尋思:“離”屬火,離寨弟子以 “火”為本,逐火而居,從 “火”中汲取能量?此山雖屬仙山,但與火無關,離寨當不會在此山安家。他心中默默向帝皇和佛祖禱告,許願他日完成使命後再來朝拜。

司馬羅禱告完畢,便欲起身離開。這時,突然見兩個勁裝疾服漢子,腰佩樸刀,身手矯健,快步來到茶攤前,大聲招呼道:“店家,快篩兩碗涼茶,大爺還要趕著上山!”司馬羅見兩人一臉橫肉,氣焰囂張,他開神眼一看,兩人均是黑氣罩身,豺狼之相,顯然不是善類。

店家聽見兩個大漢招呼,慌忙斟好茶,招呼兩人落座。那兩人沒有理會茶老板,端起茶碗,一口氣喝光,把碗往茶桌上一丟,揚長而去。茶老板欲要開口討茶錢,又似乎心存畏懼,話咽了下去,歎息一聲,搖著頭收拾茶碗。

司馬羅見狀,飛步上前,擋住了兩人去路:“朋友,喝了人家的茶,怎麽不付茶錢!”

走在前麵的漢子滿臉絡腮胡子,見有人出頭,怒目圓睜,喝到:“你是哪根蔥,竟然敢管爺爺的閑事!”說完,一捋袖子,就要動武。

那絡腮漢子捋袖子時,露出一截黑色的內衣,司馬羅一眼就看到袖口上紅色蝙蝠標誌,認出他們是洪福宮的人。洪福宮的人竟然一改平時黑衣常服,換便裝隱瞞身份來到梁山,料定必有所圖。司馬羅決定搞清情況,便努力隱忍下來,沒有出手懲戒他們。

絡腮漢子旁邊的同伴瞥了一眼司馬羅,略一愣神,立即扯住那漢子,賠笑道:“不好意思,我們忘了。”說著話,從衣兜裏掏出兩枚銅錢,回身一甩,剛好直立著落在茶老板麵前的桌子上,旋轉不倒,顯然功力不弱。那人拉著絡腮漢子,從司馬羅身邊快速往山上而去。隻聽得那絡腮漢子嘴裏還在嘟囔:“你拉我幹什麽,快放手,讓我收拾那個小白臉!”

司馬羅見那兩人走遠,回到茶攤前假裝繼續喝茶,低聲詢問攤主:“老板,你以前見過剛才那兩人嗎?”

“壯士,謝謝您仗義出手。”攤主拱手稱謝後,答道:“山上香火很旺,來這裏敬香的江湖豪客也不少。唉,香客都有敬畏之心,為人會和善,像這等蠻橫的人,還真是第一次遇到。”司馬羅知道,從攤主這裏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決定跟蹤上去,看個究竟。

司馬羅付過茶錢,遠遠地跟上那兩人,隻見他們或急或徐,走走停停,不時往身後張望。司馬羅盡量掩蔽行藏,不讓他們警覺。走不多時,前麵峰回路轉,突然不見了那兩人的身影,等司馬羅來到近前時,發現山路翻過一道石坎就是三岔道,除開他來時的路,另有一條上山、一條下山,每條道上均看不見那兩人身影。司馬羅暗歎一聲,知道一時大意,跟丟了人,隻好選擇上山的道路,繼續前行。

行至半山腰,司馬羅遇到幾個老婦手挽竹籃下山,其中一人邊走便嘮叨:“作孽喲,好端端的一座陽山宮,怎麽說燒就燒了呢,幾個師傅也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她們在哪裏安身哦?”

“老人家,你們說的 ‘陽山宮被燒了’,是怎麽回事?陽山宮在哪裏?”司馬羅聽老人的話,心裏本能地一緊,趕緊詢問。

“小哥,你是外地人吧。前麵有個陽山宮,住著幾位仙姑,最是心善,醫術高明,經常下山幫助窮苦百姓,治病救人也從不收費。這不,今天是重陽節,乘著天氣好,我們老姐幾個帶了點兒土產來孝敬仙姑。不曾想,來到宮前,發現那裏已經被燒掉了,人影也沒有一個,我們找人打聽,才知道幾天前一個夜裏,不知什麽原因,宮裏突然起火,把好端端的一座陽山宮燒沒了,幾個仙姑也不知道逃出來了沒有,造孽呀。”老人說著,眼含著淚,痛惜地搖著頭。

司馬羅順著老婦指明的方向,從岔路往陽山宮方向走去。行不多遠,果然看見一處狼藉的院落。院內房舍已經被焚燒殆盡,隻留下院子入口石雕的門框依然挺立,被熏黑的橫梁上麵,“陽山宮”三個字依稀可辨。估計陽山宮全部用草木建造,現場除了少量石砌的殘垣,便是大量灰燼,幾乎沒有什麽東西留存?偶爾有香客路過,也是唏噓不已。

司馬羅見難以找到有價值的東西,便又回到主道,繼續向山頂前行。

梁山山頂便是氣勢恢宏的普光寺,上山的石階直通高大的寺門。此時已經太陽西斜,寺門前仍然站滿排隊進寺的香客。司馬羅續在隊伍的後麵,緩慢往寺門移動,同時留心用神眼搜索,看人群中是否有洪福宮的人,但眼前所見幾乎都是普通人,偶有氣場顯現的,也都是略有道行的江湖人士,顯非洪福宮妖孽。這些香客進得寺中,摩肩接踵,神情肅穆,按照寺廟僧人、居士的指引,有序焚香禱告。

司馬羅叩拜完佛祖,隨著人群從側門出了大雄寶殿,依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他正考慮是否再到後殿轉轉,人群中突然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回頭看時,見是一個灰袍老僧向他一點頭,使了個眼色,卻不言語,不緊不慢地往西院而去。司馬羅看那老僧很是麵熟,雖沒有想起哪裏見過,但知道對方必然有事,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跟了過去。

西院是普光寺的客堂,用來招待布施的善男信女和外地來寺院掛單的雲遊僧人、居士。那灰袍僧人在客堂並不停留,穿堂而過,直接推開後門,對門口值守的小沙彌交代了幾句,又回望司馬羅一眼,便走了出去。

司馬羅用神眼看去,見那老僧周身有白淨的光芒籠罩,巨獅身姿,卻頭有兩角,山羊胡子,乃傳說中瑞獸白澤之相,最明顯的是他的額頭有火紅色 “離”卦光暈,知道必是 “離”寨故人,再無懷疑,回身看看無人跟蹤,便也出了後門。

後門外,竟然別有洞天。這是一個依懸崖而建、濃蔭密蔽的小院,院內三麵都有房舍,那灰袍老僧正在院內正堂的門口,向他招手。正堂門頭上掛著匾額,上書 “尊客寮”三個大字。司馬羅狐疑著進了尊客寮,那老僧關上門,打量著司馬羅,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敢問施主,可是黃龍山故人?”

司馬羅見老僧動問,猛然想起一人:“您老可是李爺爺?我是羅兒。”

那老僧聞聽,倒身下拜:“屬下李福瑞,參見盤王!”

司馬羅趕緊扶起老僧,高興地道:“李爺爺趕緊請起,可算找到您了。”老僧正是黃龍山長山寨 “離”寨長老李福瑞,司馬羅年幼時以 “爺爺”相稱,甚是熟稔,隻是相隔近十年、如今又是僧人裝束,一時沒有認出。“李爺爺怎麽會在這裏,又是如此打扮?”

“盤王您先落座,容屬下慢慢稟告。”李福瑞等司馬羅坐下,沏上茶,命小沙彌奉上齋飯,請司馬羅進膳,才述說端詳。

原來,長山寨被隋軍攻破前夕,李福瑞根據老盤王的命令,帶領 “離”寨婦孺千餘人離開黃龍山,突圍中折損大半?後來一路躲避隋軍的追殺和官府的通緝,逃到武陵郡一帶山中,走散的、被殺的又去了不少,僅有少數人活了下來。李福瑞在山中跋涉月餘,始終沒有尋找到合適的落腳點,直到快要走出武陵山區,“離”形玉佩才昭示這裏就是目的地。李福瑞很是奇怪,一打聽,此地叫梁山,楚國先民曾用當地山石為原料、搭建八卦爐,煉製九火銅,並在山頂鑄造太陽宮,祭拜伏羲帝皇,所以此山也稱為太陽山。後來,妙音禪師以太陽宮為基礎,建立了普光寺,弘揚佛法。李福瑞恍然大悟:太陽就是火神,此地確是“離”寨福地。

此時,李福瑞帶領的離寨幸存者僅三十餘人,他想這些人突然來到此地,語言與當地不同,大夥兒聚在一起,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他在山上轉了一圈後,心中有了主意:山頂一帶廟宇、道觀甚多,他把男孩子分散開來,投到各廟、觀做了俗家雜役?僅剩的七位婦女、女童另行建造一處道觀安身,平時也作為“離”寨聚集練功、議事之地。這個道觀就是司馬羅在半山看到被焚毀的陽山宮。

李福瑞當時年近六十,已經謝頂,索性自我剃度,化身遊方的僧人,自號“慧空”,投在普光寺做了掃地僧。那普光寺現任主持靈光上人是得道的高僧,看出李福瑞談吐不俗,功力深厚,行事可靠,絕非尋常之人,經常和他講解佛法,有意點化於他,並逐漸把他提升為雲水堂的香燈,掌管 “尊客寮”,專門為掛單高僧、布施的施主、進香的達官貴人等服務。

李福瑞平時在普光寺盡忠職守,並利用自己接待寺廟客人的機會,廣交朋友,密切探尋有關黃龍山長山寨和盤王的消息,閑暇時便到陽山宮指導 “離”寨子弟練功習武。幾年前,他們已經和震寨取得聯係,並經常互通訊息。一個多月前,李福瑞探聽到新盤王司馬羅行走江湖、召集舊部的消息,心中甚喜,及時通知了震寨,並謀劃如何與盤王取得聯係,帶領 “離”寨子弟回歸黃龍山。

不曾想,此後不久,洪福宮的密探開始在山上頻繁出現,普光寺也成為他們重點探查的對象。普光寺遠近聞名,靈光上人德高望重,洪福宮的人不敢明目張膽地搜查,加之李福瑞行事縝密,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但陽山宮卻很快被洪福宮的人盯上,陰謀發動秘密搜捕。李福瑞極其警覺,很快發現端倪,在洪福宮采取行動前夕,果斷轉移了陽山宮內的女子弟。等洪福宮的人獲得無量子批準,采取夜襲,意圖一網打盡時,卻撲了個空,氣急敗壞之下一把火燒了陽山宮。

李福瑞從此更加小心提防,密切注意進寺的人。這天,司馬羅一到普光寺,就被李福瑞發現:司馬羅沒有他的父親體格威猛,但長得卻有幾分像。李福瑞觀察良久,幾乎可以確定他的身份,才借機把司馬羅引到寮房相認。

“原來如此。”司馬羅聽完李福瑞的介紹,懸著的心稍許放下了一些,想起一路追蹤、卻突然消失不見的兩個人,便問道:“我今天上山的時候,遇到兩個洪福宮的人,化裝成平民上山,其中一個滿臉絡腮胡子。不知李爺爺您看到了沒有?”

“我今天一直在寺門前盯著,您說的絡腮胡子,特征明顯,容易辨認,應該是沒有到普光寺來。”李福瑞搖搖頭,又道:“他們像無頭的蒼蠅,到處亂竄,也許到別的地方去了,屬下一定通知大家小心戒備。先委屈您暫時在寮房休息,屬下去去就回。有一個故人昨日剛剛來到這裏,正好邀來相見。”

李福瑞向司馬羅眨了個眼,推門出了寮房。他這故帶神秘的一笑,讓司馬羅依稀想起這個山寨長老當年的老頑童模樣。

不到一個時辰,李福瑞回到尊客寮,他的身後跟進來一個年約五十開外、麵色赤紅、身材魁梧、腳夫打扮的人,見了司馬羅倒頭便拜:“屬下唐嘯天拜見盤王!”。唐嘯天盡量壓低聲音,寮舍內仍然如悶雷滾過。司馬羅神眼看去,隻見他氣場也十分強大,人麵馬身,卻有虎紋,背生鳥翼,性情威猛,卻是上古瑞獸“英招”,他的額頭有橙色 “震”卦光暈。

司馬羅也認出來人就是 “震”寨長老唐嘯天,趕緊上前扶住:“唐伯伯快快請起。請坐。”

三人分別落座,司馬羅道:“聽李爺爺講,有個熟人昨天到了太陽山,沒有想到竟然是唐伯伯。唐伯伯是怎麽來的,震寨情況可好?”

唐嘯天一抱拳,回答道:“回稟盤王,當年我帶領震寨婦女孩童離開黃龍山,突破隋軍重重包圍,一路往西南而下,走散的、戰死的占了大半。唉,最後連我一起,僅有七十二人,僥幸擺脫敵人圍追堵截,在玉佩的指引下,終於在洞庭湖邊,一個叫雷音岩的地方隱居下來。為了不引起官府注意,我把子弟們分成了幾個居住點,有的種地、有的打魚,大家聲息相通,我定期巡回各個點,指導他們練功排陣,同時也不斷派人打聽盤王和山寨其他寨子的動向。一個多月前,李長老派人傳訊,大家得知盤王複出的消息後,非常興奮,正計劃和離寨聯絡,一起回歸。不想時隔不久,洪福宮和官府開始加緊在各地搜捕盤王舊部,他們一個村莊接一個村莊地排查外來人員,遇到來曆有疑問的就抓走。我隻好及早采取行動,讓我們各居住點的人以進湖打魚的名義,乘船分頭進入洞庭湖,在湖心島集中後,由我的老伴帶領大家從水路入長江,回歸黃龍山。我則化裝成腳夫,趕來太陽山知會李長老。準備聯絡離寨一起盡早回歸黃龍山。”

“是啊,盤王,我們正在合計此事,沒有想到您就到了,這真是天意。事不宜遲,盤王和唐長老在此歇息一宿,我通知離寨子弟連夜做好準備,等我明日稟明住持,即刻帶領大家和盤王一起返回黃龍山,重振長山寨!”李福瑞雖然壓低著聲音,但難以掩飾心中的激動。司馬羅點頭稱好。

“對了,當初老盤王有令,我們再聚首時,各寨保管的信物要交還。如今新盤王既然已經來了,我們的玉佩就呈交新盤王。”李福瑞說著,從懷中取出 “離”形玉佩交給司馬羅,唐嘯天也呈上 “震”形玉配。司馬羅把它們依次在八卦鏡離、震位上一靠,兩塊玉佩 “哢嗒”一聲歸位,嚴絲合縫,瞬時,八卦鏡麵一陣淡淡紫光滑過。此時,鏡麵當初破碎時的裂紋,已經更加淺淡,若非仔細查看,已然很難發現了。

司馬羅沒有想到這麽順利找到離、震兩寨,心中默默感謝神靈保佑?更幸者,兩寨均沒有被洪福宮迫害,心中甚慰。三人互相敘述近十年的遭遇,商量懲治妖魔、光複長山寨的計劃,不知不覺就是一個通宵。此時,天光見亮,又將迎來新的旭日東升。

在普光寺尊客寮外,響起有節奏的 “沙沙”聲。顯然,寺中值日僧已經在晨曦中打掃院子。

李福瑞見狀,起身道:“盤王,天已亮,您和唐長老先將息片刻,屬下出去看看大家準備的如何?待靈光上師早課後,屬下即向他請辭……”。話音未落,突聽尊客寮內堂一串鈴鐺有節奏地響了三聲。

李福瑞聞聽,向司馬羅一鞠躬:“這鈴鐺是我與離寨子弟聯絡的信號。此刻突然響起,寨裏恐怕有急事,我去去就回。”說完,快步出了房門。

不大功夫,李福瑞麵色凝重、急匆匆地進來,返身關好門後,說道:“盤王,剛才是我孫子李播來報:一大早,洪福宮的人帶領黑甲軍武士把太陽山重重包圍,嚴禁任何人出入,這會兒正步步推進,從山下往山上搜查。看來,敵人已經知道我們在山上。現在我們要想悄悄地安然下山已經不可能了,我讓李播通知我們的人迅速撤離,往普光寺後麵脊嶺集中,那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等大家到齊了再想辦法突圍。”

黑甲軍是隋朝最精銳的部隊,隊伍總人數雖不是很多,但所有軍兵嚴格按照武士的標準進行選拔和管理,在隋朝以裝備精良、軍紀嚴明、作戰勇猛著稱。無量子圍剿普光寺,即要捉拿司馬羅,也想借機毀掉普光寺,但感覺洪福宮黑衣人人數不足,便以楊廣授予的調兵特權,命令駐紮在長沙郡的黑甲軍指揮使、膘騎將軍馬威交出兵權,五千黑甲軍歸他調遣。李福瑞深知這支隊伍難以對付,向司馬羅提出避其鋒銳的辦法。

“洪福宮的人反應倒是快啊,我們前腳到,他們後腳就跟上來了。哼!既然送上門來,那就不客氣了,我們與敵決一死戰,正好報當年之仇!”唐嘯天絲毫沒有把敵人放在眼裏,摩拳擦掌,豪氣幹雲,決心一戰。

“昨天在山腳下,我遇的那兩個洪福宮的人,其中一個人見到我時神情怪異,帶領同伴匆匆而去。我追蹤他們到半山突然不見,當時我還感覺奇怪,現在想來,肯定是認出我後,抄岔路下山搬救兵了。”司馬羅回憶前事,繼續道:“照此分析,敵人未必是衝你們而來,我有一個主意:我主動現身,引開敵人,你們等敵人撤走後,我們再約定地方會合,一起回歸黃龍山。”

李、唐二人齊聲反對道:“萬萬使不得,我們不能置盤王於險地!”

“嗬嗬嗬,二位長老無須多慮。”司馬羅胸有成竹地說:“這些官兵,奈何不了我?就算是無量子親自帶領洪福宮精銳前來,隻要我不戀戰,一人突圍也絕非難事。我出麵引開敵人,一來可以讓你們從容撤離,現在還沒有到與敵決戰的時候,此仇此恨必報,等我們回到黃龍山再從長計議?二來,太陽山收留我們這麽久,隻有我引開敵人,才能保全這綠水青山、讓佛門淨地免遭荼毒。”

李福瑞、唐嘯天二人見司馬羅說得有理,無從反駁,但擔心他的安危,還待再勸。司馬羅一揮手,“無須多言,聽我的命令。走,咱們先去脊嶺。”說罷,率先出了尊客寮。

三人剛到普光寺前院,突見大雄寶殿門口,一位白眉白須老僧肅立階前,雙手合十,高呼佛號:“阿彌陀佛,慧空,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李福瑞趕緊加快速度,驅前幾步,雙手合十,鞠躬施禮道:“弟子懇請靈光上師原諒,弟子尚有一事,未向師尊稟明,弟子本是……”

“阿彌陀佛,慧空,你的事情為師已經知悉,無須多言。”靈光上人把手一揮,把目光定在司馬羅身上,問道:“你旁邊這位施主,可是 ‘天使’司馬少俠?”

“天使”一事,司馬羅並未向李、唐二人提起,而且也隻有極少數的人知悉,靈光上人不僅一眼就認出了自己,還一語道破。他用神眼看去,麵前的老和尚頭頂七彩光環,燕頷、蛇頸、龜背、孔雀尾,身若鸞鳳卻周身朱色,全身紅光縈繞,竟然是 “天之四靈”之朱雀?在靈光上人身後的寶殿紫光盈盈,紫光背後竟然又有更強的紅光,湛然四射,殊非尋常。

司馬羅昨天進廟後,一直在搜尋洪福宮黑衣人,沒有注意這些異象,現在看見,不由肅然起敬,躬身施禮:“大師,晚輩正是司馬羅。晚輩昨日為尋本寨子弟上山,行色匆匆,未能拜見大師,萬請恕罪。而今,因晚生之事,洪福宮密探帶領官軍包圍了太陽山,擾了佛門清靜,晚輩罪莫大焉。解鈴還須係鈴人,官軍衝晚生而來,晚輩這就主動現身,引開官軍,免得妖人作孽,糟蹋了寶刹。”

靈光上人口頌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少俠有如此善心,老衲感念。少俠有所不知,洪福宮妖孽魔焰甚熾,沿途搜山,見人就殺,當者斷難幸免。妖魔蓄謀已久,太陽山這場磨難是在劫難逃,非隻因少俠而起,你隻是恰逢其會而已,不必掛懷。大敵當前,普光寺定當全力應對,保護山上眾人周全。”他轉身對身邊弟子道:“淨虛,你帶領知客出寺,召集所有被圍困在山上的人,無論佛、道、俗,均進寺避難?淨空,你帶領十八弟子擺好羅漢陣,守住寺門,阻止歹人進寺,為師去去就回?淨雲,你頭前帶路,我們去太陽宮。司馬施主、慧空,你等隨我前去。”說完,轉身進了大雄寶殿。

司馬羅、李福瑞、唐嘯天在淨雲的引導下,跟隨靈光上人穿過大雄寶殿,來到寺廟後院一棟金殿前,這便是著名的太陽宮。太陽宮是一座圓形建築,雖沒有大雄寶殿規模宏大,但全部用九火銅打造,周身金黃中透出紅色,立於石台之上,在陽光照射下金碧輝煌,十分奪目。司馬羅神眼望去,太陽宮發出萬道紅光、直刺天穹,真如太陽初升?剛才在前院看到的奪目的紅光,原來是這個建築發出的。

淨雲打開太陽宮大門,眾人隨靈光上人魚貫而入。隻見太陽宮內光線雖暗,但殿內陳設清晰可見。大殿藻井頂棚的中央,彩繪著太極河洛八卦圖?藻井正下方,伏羲帝皇金身端然而坐,雙手托著刻有八卦的太極圖,麵含微笑,目光炯炯,俯視眾人,讓人油然而生敬仰之感。眾人在靈光上人帶領下,一起俯身,朝拜伏羲帝皇。

禮拜完畢,靈光上人在神龕側麵一推。那桌子 “格、格”有聲,往右移動,頃刻間,在地上露出一個漆黑的洞窟。洞口有台階往下延伸,卻看不到底。

靈光上人見大家一臉迷惑,淡然道:“上古時期,太陽山是一座活火山,山頂有個火山口,每日熾熱的岩漿噴湧不息,往山下流淌,周圍一片火海,殃及四野。伏羲帝皇來到這裏後,指導先民就地汲取火山岩漿中的物質,淬煉可以耐火的九火銅,製作一座宮殿。宮殿製成後,帝皇命令大力神把宮殿搬到了山頂,堵住了火山口,封印住為害的岩漿,武陵大地的人民從此可以安居樂業。最初的時候,火山熔岩溫度極高,把宮殿燒得通紅,遠看就像太陽,遇到陰雨天、雨水落在熾熱金殿上,白氣升騰、雲蒸霞蔚,宛如浴火重生的火鳳凰,先民視火鳳凰作為帝皇的化身,一直把它作為圖騰供奉。後來,當地人就把這座山叫著太陽山,封印火山的宮殿就是太陽宮。人們感念伏羲帝皇的恩德,在太陽宮中供奉伏羲帝皇金身,萬世膜拜。”

靈光上人繼續道:“三界分立後,華夏大地是三界的基礎,基礎穩則三界無憂。為了保護這個基礎,帝皇根據天象創造了太極八卦,太極八卦記錄的是宇宙運行的規律,凝聚著天地之正氣。所謂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東、西、南、北四方以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代表木、金、火、水四象。太陽山其實就是四象之地。在魔界曆次作亂時,太陽山都遭到魔界圍攻破壞,但太陽宮最終化險為夷。西晉初年,妙音大師在神靈指點下,來到太陽山修建普光寺,一方麵是為了弘揚佛法,另一方麵則是要保護太陽宮,守護四象之地。”

靈光上人說到這裏,眼望李福瑞:“慧空,你最初投身普光寺做掃地僧,為師就已經注意到,你絕非尋常之人,所以對你格外關注,很快也查清你的身份,隻是理解你的苦衷,為師一直沒有揭破。至於司馬施主之事,則是有大德提前告知。老衲知道司馬施主遲早會來太陽山召集舊部,已經做好隨時迎接的準備。今日洪福宮妖眾進犯太陽山,表麵是因司馬施主而起,其實則是魔界妄圖借機攻陷普光寺,破壞穩定三界的四象之地。如果我沒有猜錯,今日統帥來犯之敵的,必是無量子本人。今日之事,已經絕難善了,殺戮在所難免。阿彌陀佛。”

靈光上人一臉悲憫之色,卻難掩堅定的決心。他繼續說道:“你們眼前的密道,寺中知道者甚少。據先師講,伏羲帝皇封印火山千百年後,因為熔岩冷卻塌陷,太陽宮下形成空洞,直接與山下柳葉湖連通?曆屆住持經過不懈努力,終於修建完成太陽宮通往山下的密道,出口就在柳葉湖邊一處隱秘山洞,那山洞已經做了偽裝,外人斷難發覺。我已經讓普光寺弟子全部出動,通知太陽山上所有人進寺,由淨雲帶領,從此密道下山避禍。司馬施主,你也召集寨中子弟過來,帶領他們速速離開吧。”

司馬羅趕緊揖拜道:“大師慈悲,我等感恩。不過,無量子來犯,必然為害寶刹,我等豈有不顧大師和普光寺安危、一走了之的道理。況且,黃龍山與無量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發誓要為父母、為死去的親人們報仇雪恨!拋開個人恩怨不說,他們已經入了魔道,是天下公敵,我更不能坐視不管。請淨雲師傅帶領百姓離開,我等誓與大師共同對敵,不除此魔,絕不罷休!”

“少俠好意,老衲心領。不過,少俠聽老衲一句:萬萬不必拘泥於一時一事之恩怨情仇、名利得失,你此去不是逃避,而是保存實力、節約時間,去完成你更大的使命。少俠放心,有老衲在,無量子來我普光寺,也討不了什麽好。我佛慈悲,渡天下可渡之人,無奈惡魔難度?上天有好生之德,在當前情勢下,以殺止殺,才能避免更多無辜之人受害,也是菩薩苦心。老衲今日要破戒了。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時間無多,少俠趕緊行動吧,萬勿再言。”靈光上人說完,轉身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