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義王京解圍群雄 智白猿緣救難弟

炮聲過後,富貴樓內也一陣大亂,大部分人睡得正酣,被炮聲震醒,不明所以,開窗探望。這時,唐壁示意官兵喊話:“富貴樓的人聽著,我們是濟南府官兵,已經包圍了富貴樓,奉命捉拿劫匪,無關人員不要隨意走動,稍安勿躁,以免誤傷。請大帥訓令!”

等富貴樓內漸次安靜下來,唐壁清了清嗓子說道:“秦瓊,我知道你在裏麵,我們已經探知,你的賓客裏有劫走朝廷鹽綱的江洋大盜。不管你知不知情,隻要你獻出劫匪。我可以上報朝廷,對你既往不咎。你可聽明白?!”

“大帥,卑職在此。”秦瓊打開酒樓大門,走出門口,鞠躬道:“今天富貴樓的住客,全都是卑職的親朋好友,並無劫匪,祈望大帥明察。望大帥放過我這些賓朋,我願隨大帥回府,承擔追緝劫匪的重任。如果十天之內,不能拿住劫匪,卑職願意獻上項上人頭!”秦瓊聲音洪亮,富貴樓內外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富貴樓內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大膽秦瓊,本帥念你平時尚能恪盡職守,想要網開一麵,放你一馬。你不要心存僥幸,妄圖為他人擔責!這等責任你也擔不起來!來人哪,帶上人來!”唐壁手一揮,四個洪福宮黑衣人推進來兩個人,正是秦瓊的母親羅氏和妻子張氏,張氏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孩,卻是秦瓊的兒子?婆媳身上大紅的吉服還沒有更換,在燈火照耀下,顯得分外刺眼。“你們已經被官軍包圍,劫匪插翅難飛,今天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你可要想想清楚。限你一炷香的時間,速速回去獻出劫匪。否則,本帥就不客氣了!”

秦瓊見緩兵之計不成,撤回酒樓,有人立即把門關上。徐世勣等人迎了上來。

“我沒有想到隋兵反應竟然如此迅速。如今把老伯母和弟媳、侄兒也牽連進來,確實不該。秦兄弟,我主動出去,認了劫綱之事,以免牽連兄弟家人和其他朋友。”徐世勣說完,舉步往外就走。

“萬萬不可!”秦瓊一把拉住徐世勣急道:“一旦落入洪福宮之手,斷無活命之理,家人也好,眾兄弟也罷,都是我的至親,我不能看到任何一個人落入虎口。徐兄且不要著急,我們想個萬全之策!”魏征、單雄信等人也都紛紛勸住徐世勣。

司馬羅來到秦瓊麵前,抱拳道:“秦大哥,你重情重義,小弟欽佩之至。如今事情既然已經如此,小弟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司馬羅聲音雖不大,但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大家立即安靜下來。秦瓊抱拳回禮道:“羅兄弟請但講無妨。”

司馬羅點頭道:“秦大哥,如今局勢,斷無善了的可能。小弟有個提議:剛才與秦兄所議之事,大哥宜馬上決斷。你要願意和大家一起替天行道,我們今晚就反出曆城?如大哥顧忌前程,不願意和我們一道,我們就此訣別,我們自己反出曆城,不管哪種方式,我有辦法保證老伯母和嫂嫂、侄兒的安全。”

“如今朝廷糜爛、財狼當道、樂崩禮壞、天下將亂。生逢亂世,男子漢大丈夫,理當有做一番事業的壯誌!隻是,我所慮者,也正是家中高堂老母之事。如今唐壁已經脅迫了家母和妻兒,如能得保平安,我願意與眾兄弟一道,反出濟南!”秦瓊豪氣一壯,引得眾好漢齊聲叫好。

王伯當就問道:“羅兄弟有何高招?快快說來。”

“眾位兄弟,秦大哥此言,小弟也深受鼓舞。如今酒樓內這近兩百號人,除了酒樓的老板和夥計,都是為老伯母祝壽的客人,有的不是江湖中人?也有雖是江湖中人卻不願生事的,可否都請過來,我有話要講。”大家聽了司馬羅的話,分頭行動,所有人很快都來到客堂。程咬金、齊國遠因為喝得酩酊大醉,正在房中酣睡,外麵的炮聲也沒能把他們震醒,此時被人拍門叫醒,還不清楚情況,非常不高興,嘴上仍然嘟嘟囔囔地,突然見到大廳這麽多人聚齊了,意識到出了大事,酒也清醒了大半。

“諸位,大家可能都知道了,官軍已經層層包圍了富貴樓,說是要捉拿劫匪。不錯,我等就是所謂的 ‘劫匪’。如今的朝廷,皇帝殘暴昏庸、奸臣當道、官府腐敗、民不聊生,我們拿了朝廷搜刮的民脂民膏,是要交給義軍,替天行道。大家不要驚慌,我們今天準備反出曆城,投奔義軍,在座的各位有願意一起舉義的,就和我們一道殺出重圍,大家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不願意一起的,我們也不勉強,請各自回到房間,緊閉門窗,等我們引官軍走後,你們就各自安全離去。”司馬羅話音一落,客廳內議論紛紛。

“大家還有什麽猶豫,反了得了,早該反了。”程咬金總算聽明白了,大嗓門嚷開了。徐世勣趕緊製止他,防止聲音太大被外邊官軍聽清。不多一會兒,有一些人陸陸續續離開,回到各自房間,最後剩下百餘人。

賈富貴和七八個夥計呆在原地,麵麵相覷,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賈富貴還時不時地搓自己的左耳,仿佛所有的尷尬和危機都是那左耳引起的。“有勞賈老板,請你也帶夥計們離開,等我們走後,官府如盤問,也請你們作證,那些回去的賓客都是本分的百姓,確實與我們沒有瓜葛。”賈富貴答應著,這才放下手,帶領手下夥計們很快離開。

“眾位兄弟,大家留下了,自然都是願意反出曆城、投奔義軍的同道。我有一計,需要大家齊心協力,既要保證伯母、秦大嫂母子周全,也要讓兄弟們一起安全離開此地。”司馬羅壓低聲音,把計策一講,大家紛紛表示可行。徐世勣、魏征、秦瓊等人又對細節進行了逐一推敲,確定無虞,才分頭行動。

唐壁和洪福宮黃牌掌令使帶領軍兵包圍住富貴樓,見酒樓內時而人聲嘈雜、時而寂靜無聲,不知道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本來想讓人抵近偵查,但忌憚酒樓內有人武功了得,怕再損兵折將,隻好耐心等待。

眼看一炷香即將燃盡,唐壁正欲下令發動進攻,酒樓大門突然洞開。秦瓊獨自一人跨步而出,在唐壁對麵一丈外停住腳步,躬身行禮道:“啟稟大帥,卑職回去問過,客人中確有朋友誤劫了鹽綱。他們因不願意我的老母、家人受牽連,願意主動投案,隻是希望大帥先放了我的家人。”

唐壁怒不可遏,揚起馬鞭一指秦瓊,喝到:“大膽秦瓊,這些劫匪插翅難飛,他們有什麽資格跟本帥提條件?!你乃朝廷命官,身負緝盜之責,食君之祿卻不知檢點、結交匪類,已是不赦之罪?現如今既然已經知道劫匪在身邊,還不速速綁了歸案,將功贖罪,你待怎的?難道要等本帥親自動手嗎?!”

秦瓊不為所動,不卑不亢地回道:“大帥容稟:非是卑職等與大帥講條件。實乃這些朋友被人攛掇,誤劫了鹽綱,已有悔意,如今看到家母、妻兒被洪福宮的人拿住,感念我們往日情義,不願意我的家人受到牽連,才願意主動投案。如大帥放過我的老母、妻兒,他們自會投案?卑職如有失察之處,也願意聽憑大帥發落。”

唐壁還待要繼續威逼秦瓊,黃牌掌令使製止了他,道:“秦瓊,本令使久聞你是忠孝俠義之人,在江湖上薄有聲名,今日看來,也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你身為濟南府總捕頭,食君之祿卻不替君分憂?栽培提拔你的上官苦口婆心地勸你迷途知返,你卻執迷不悟,這些不忠之事暫且不論。單就一個 ‘孝’子,你也不配!如果你真的孝順,就該為你的母親作想,你一旦執意包庇案犯,必然觸犯大隋律法,難免牢獄之災,你想過沒有,到那時,你家中高堂老母誰來伺候,堂下稚子誰來撫育?就拿眼下來說吧,你竟然忍心看著你母親這麽大年紀,在冷風中站這麽久,卻無動於衷,這能叫孝順嗎?!你不顧忌她老人家身體是否受得了,本使卻替她擔憂!這樣,你速速回去把劫綱之人綁了交給我,本使答應你,劫匪到官,我們不但立即放了你的家人,而且過往之事也可以既往不咎!”

秦瓊所擔心的,正是老母的安危,黃牌使之言確實戳中了他的痛處,他抱拳躬身道:“尊使既出此言,卑職願意一試,盡量說服他們,帶他們來歸案。希望尊使到時候能夠信守承諾!您且稍等片刻,卑職去去就回。”秦瓊說完,返身回到酒樓。

不一會兒,一陣腳步聲響,在秦瓊帶領下,從酒樓大門內出來十餘人。秦瓊來到唐壁和掌令使對麵停下腳步,當先而立,後邊的人皆五花大綁、密密地擠著一團。“尊使,大帥:劫綱的人甘願就縛歸案,請下令放了我的家人吧。”

“慢!”唐壁突然發話,對站在身後的李武、盧方二人說道:“二位將軍,你們看仔細了,這些人可都是劫綱的匪徒?”

李武上前一步,回道:“啟稟尊使、大帥,當日劫取鹽綱時,劫匪都蒙麵,卑職隻見過扮作潘大人和麻帥賬下王千戶的人的麵目。”

掌令使聞言,劍指對麵,道:“那日假扮潘誕和王千戶的兩個人站出來!”

徐世勣和王伯當聞言,走出人群。黃牌掌令使一見徐世勣,竟然一愣,覺得對麵之人也太像潘誕了,如非明知對方是假冒,還真是無法分辨:“你是何人,為何扮著潘誕模樣?你不知道有本使在此,你的偽裝起不了作用嗎?”

“哈哈哈,本人姓徐,名世勣,堂堂七尺男兒,屹立於天地之間,行須正,走得端,無須喬裝他人。”徐世勣仰天長笑道:“智取鹽綱,就是我等兄弟所為,與他人無關。”

“大帥、尊使,那日劫綱的,正是這二人。”李武在一旁證實。

“唐大人、尊使,既然劫取鹽綱的人已經主動歸案。”秦瓊望著唐壁和掌令使道:“可以下令放了我的家人吧。”

掌令使看了唐壁一眼,見唐壁再無多言,便道:“好,你讓人犯往前走,我把你的母親、夫人和兒子帶來,我們同時交換。”說完,把手一揮,看押秦老夫人婆媳的洪福宮黑衣人推著二人往陣前而來。

正在這時,猛聽破空聲響起,從富貴樓方向飛出一物,直直地向掌令使麵門打來。掌令使揮手一接,手中穢物四濺,竟然是個雞蛋被他捏碎,蛋清飛灑,弄髒了衣服,正欲動怒,突然感覺手中有物,就著燈火一看,是個紙團,展開來,上麵歪歪斜斜地寫著兩個字:“有詐。”

此時,雙方換人隊伍眼看就要接觸,掌令使頃刻醒悟,趕緊讓洪福宮黑衣人帶著人質撤回:“小心,有詐!把人帶回來!”。押解人質的黑衣人聽到命令,立即拽著羅氏、張氏往回退。

這時,從秦瓊陣營中突然閃出兩人,正是司馬羅和胡丹兒,眨眼功夫來到羅氏和張氏身邊,手起劍落,結果了押送人質的黑衣人,把羅氏、張氏和嬰兒解救在手。與此同時,被五花大綁的 “人犯”皆雙臂抖動,繩子脫落,亮出藏在身後的兵器,在秦瓊帶領下,衝向隋軍陣中。在富貴樓內已經做好準備的其他英雄見狀,高喊著 “反了暴隋,滅了貪官啦!”一起衝了出來,隋軍陣腳大亂。

齊國遠按照徐世勣事前部署,乘亂放出三支衝天炮,炮仗在空中炸開,在天際幻化出奪目的光彩,那一刻,幾乎把整個曆城照亮。

黃牌掌令使在司馬羅、胡丹兒飛身救秦老夫人婆媳和孫子的時候,看清兩人麵目,竟然大出意外,一時之間,愣在當場。唐壁見掌令使呆立不動,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因為遇到突**況、有些驚慌失措,隻好指揮軍兵穩住陣腳,重新組織起對秦瓊等人的包圍。

徐世勣、單雄信、程咬金等人個個英雄好漢、勇猛無比,這些軍兵哪裏是敵手。徐世勣、司馬羅、胡丹兒三人三劍齊頭並進、率先開道,隋兵敢擋者立即為劍氣所傷,魂飛天外?單雄信、王伯當、程咬金、尤俊達、李如珪、齊國遠、黃天虎等一眾好漢在兩側,保衛著秦老夫人婆媳和幼子、魏征,以及不會武功的兄弟,秦瓊、謝映登、梁師徒、丁天慶、盛彥師等人殿後。

眾英雄抖擻精神,左衝右突,試圖打散隋軍隊形,尋找突破口。徐世勣見東麵敵人力量相對薄弱,便招呼大家集中力量往東突圍。眾好漢齊心協力,向東邊隋軍發起猛攻,隋軍抵擋不住,紛紛敗退。眾英雄很快殺出重圍,把隋軍甩在身後,在黑夜中沿著街道急走,匆匆往曆城東門而去。

程咬金見秦老夫人羅氏和張氏行動遲緩,幹脆背起老夫人,讓齊國遠抱過張氏懷中的小孩,帶著張氏,一路小跑著快速前行。一頓飯的功夫,東門城樓已經在望。

曆城東門有內城門、外城門兩個門,在內外城門之間被高大的城牆圍護著,當敵人攻入時,如將主城門和內城門關閉,守軍即可對敵形成 “甕中捉鱉”之勢,故又稱為甕城。此時,內城門黑洞洞像個怪獸的嘴巴張著、竟然還沒有關閉,眾人大悅,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大哥,大哥,別跑了,你過來!”在前麵帶路的司馬羅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扭頭看時,在右前側一條小巷口,有人一襲夜行衣衫,隱身在暗影中,向自己招手。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彭城結義的兄弟王京,便停下了腳步,驚喜地道:“二弟,你怎麽來了?”

王京沒有理會司馬羅的問話,急道:“大哥,你和三弟快快從這裏離開,前麵不能去了!”

司馬羅詫異道:“二弟,這是為何?”

王京略一猶豫,才道:“你有所不知,隋軍在東門設了埋伏,過了內城門是甕城,隋兵在城頭準備了滾木礌石、熱油芒硝,一旦你們過了內城門,他們就會關閉城門,讓你們插翅難飛。你和三弟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進甕城。等隋軍抓住劫匪,你們就安全了。”

司馬羅吃了一驚,見徐世勣、程咬金等人已經到達內城門下,顧不得向王京致謝,趕緊高聲喊道:“師父,前麵有詐,快快後撤!”

徐世勣本來就對此時仍然洞開的城門起了疑心,聽見司馬羅示警,急忙攔住大家,一起後撤。

“二弟,這些人中有我的師長、兄弟和朋友,都是重情重義、肝膽相照的英雄好漢,隻是不滿官府殘暴、為民請命,才不得不走上反抗朝廷的道路。我不能丟下他們,獨自逃生。請二弟為我們指條明路!”司馬羅情急之下雙手緊握著王京的右手,眼裏充滿懇切。

王京的手被緊緊握住一刹拉,身子一震,手向後縮了一下,沒有掙脫,就默默忍受了司馬羅的大力,臉色微微泛紅。他道:“唉!罷了。你們跟我來。南門防守相對空虛,或許有救。”王京見徐世勣已經來到,借機抽出手,拉起麵巾蒙住麵目,往右折轉,率眾沿著一條小巷向前小跑而去。

司馬羅與胡丹兒招呼大家改道前行,等所有人都跟上了,才追上王京。司馬羅再次問道。“二弟,你怎麽會在這裏?”

王京見胡丹兒也來到身邊,向她點個頭算是招呼,邊跑邊道:“我去揚州辦完事,想大哥和三弟在山東做客,我反正也沒有什麽事情,就往這邊來看看。晚上我偶然發現官軍在東門布下了陷阱,就躲在一邊想看熱鬧,沒想到竟然看見了你們。前麵街道盡頭再往右拐,一直直行到一個十字街,在十字街往南就是南門了,我不方便久留,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王京說完,向司馬羅一揮手,鑽入一個小胡同,再回眸一望,身影消失在巷中。

司馬羅一行人按照王京指引,繼續往南門方向奔跑。眾人剛到十字街頭,就看到隋軍官兵舉著火把,從四麵八方向他們湧來,把他們圍在了街心。

原來,眾英雄突破富貴樓包圍時,東邊圍堵力量薄弱,終於打破缺口,突圍後向東門而去。唐壁指揮隋軍佯追了一陣後,便一直虛張聲勢地跟著,並沒有迫近,實乃有意為之:按照唐壁和掌令使事前密謀,怕匪徒負隅頑抗、官軍捉拿不住,便誘使他們進入東門甕城,隋軍已經在甕城城頭準備了熱油芒硝之物?等匪徒進入甕城後,便關閉內城門,點燃芒硝熱油,把敵人炸死、燒死在甕城內。唐壁眼看叛軍快到埋伏圈了,突然折轉回去,心知計謀敗露,急忙指揮隋軍圍追堵截,並命人趕緊嚴守四門,下閘上鎖。

司馬羅等人在南門大街上,再次被趕來的隋軍包圍。眾英雄在徐世勣的調度下,組織防護圈,仍然由徐世勣、司馬羅、胡丹兒開道,其他人重重圍護著不會武功的同道,邊戰邊往南門移動。由於隋軍太多,密密麻麻看不到邊,眾英雄雖奮勇殺敵,但前進非常緩慢。

激戰正酣時,南門方向突然傳來喊殺之聲,隻見隋軍外圍陣腳大亂,攻擊的隋軍不明就裏,攻勢略緩。司馬羅見機,招呼大家全力攻敵,很快把包圍圈打開一個缺口,從圈外一下闖進來七、八十位勁衣好漢,原來是單雄信等人留在城外、沒有參加秦母壽宴的各山寨小頭目。火光映照下,隻見率先而行的青年壯士靈動異常,勇猛無比,一襲白衫已經被汙血染紅大半。司馬羅看清來人大喜: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巽寨 “小白猿”侯君集。

侯君集見到大家,招呼一聲:“盤王、徐先生,大家隨我來!”說完,重又帶領來人殺了回去。司馬羅、徐世勣率隊快速跟上。

隋軍士兵腹背受敵後,軍心已經渙散,根本無法抵擋如虎似狼的各位英雄,紛紛避讓。徐世勣帶領大家很快便來到城門下。

此時,城門千斤鐵閘已經放下,卻停在半空,剛好容人低頭通過,在鐵閘下麵站立一人,用肩膀扛起了鐵閘。司馬羅覺得那人有些麵熟,隻是想不起是誰。隻見他身似鐵塔,豹頭環眼,黑麵虯髯,相貌奇偉。司馬羅神眼細看,黑麵大漢周身被古銅色光芒籠罩,龍頭獨角、體壯如牛、身披鱗甲、尾巴粗長、氣場強勁,如斬妖鎮魔的瑞獸 “天祿”一般!黑麵大漢用肩膀托著鐵閘,雙手也沒有閑著,正揮舞著鋼鞭和攻上來的隋兵纏鬥,周圍已經躺倒一大片死屍。

司馬羅、徐世勣上前,很快消滅了圍攻黑麵大漢的隋兵,幫助黑麵大漢托住鐵閘,讓他從千斤閘下脫困,等眾英雄魚貫而出後,才放下閘門。閘門轟然落地,把追來的隋軍擋在了城內。

大家跨過吊橋,來到護城河外,河邊還有嘍囉帶著眾英雄的坐騎等候。大家把秦瓊母親、妻兒、魏征和一些沒有武功的人扶上坐騎,簇擁著快速離開,一行人浩浩****絕塵而去。直到天明時分,再也不見追兵蹤跡,才停下腳步。清點人數,從富貴樓一起反出的英雄與城外接應的人馬約有兩百人之眾,除了十幾位好漢被隋軍官兵所傷、需要包紮外,餘皆安然無恙。大家稍事休息,不敢久留,繼續往西進發。

侯君集見司馬羅稍有空閑,這才帶著黑麵大漢來到他身邊。黑麵大漢沒等侯君集介紹,趨前一步,口呼:“尉遲恭參見盤王。”說完就要行禮參拜。

司馬羅趕緊扶住他道:“此地人多,我的身份有不少人還不清楚,尉遲兄弟不用多禮。”

司馬羅一聽尉遲恭自報家門,便想起來,他是黃龍山乾寨頭人尉遲丁的長子。司馬羅也依稀記起尉遲恭當年還是個孩童時,就已經人高馬大,人送外號“鐵柱”。當年的 “鐵柱”如今已經是二十出頭的大漢,確實很像當年乾寨頭人尉遲丁,甚至比他的父親身量更加高大魁梧,是以,司馬羅剛見他時就覺得麵熟,隻是忙亂中竟然沒有想起來。當年尉遲丁被潘誕所殺時,十一歲的尉遲恭在伯父尉遲長庚帶領下,和乾寨婦孺一行逃離黃龍山,一路突破沿途隋兵的圍堵和追殺,大部分婦女為保護兒童,壯烈犧牲。最終,隻有尉遲長庚帶領五十餘個孩子逃到大別山腹地,根據玉佩的指引,在一處崖壁上建立村寨,勤練武功,等待時機。

那麽,侯君集是怎麽和尉遲恭相遇,又一起來到曆城呢?

單說侯君集,自同安城與徐世勣分手後,急匆匆趕回天柱山,把遇到司馬羅和徐世勣、胡丹兒的事情告訴了巽寨兄弟,並宣布司馬羅就是新盤王。眾人聽了十分高興,都急迫地問什麽時候能回到故鄉、重建家園。侯君集告誡大家稍安勿躁,新盤王有重任在身,辦完事情將會前來,帶領大家重返故土,建設家園,但眼下魔道猖獗,尤其是無量子和洪福宮的人正在四處搜查黃龍山長山寨的弟子,意欲不軌,大家一定要注意隱蔽、保護好自己,等待盤王召集,一起回歸黃龍山,重振長山寨雄風。等安頓好後,侯君集便獨自下山,前往山東,赴司馬羅、徐世勣之約,一道給秦瓊母親祝壽。

這一天,侯君集行至汝陰郡一條叫潁河的河穀。潁河流水雖不太急,但水麵甚寬,難以飛越。侯君集就沿河行走,希望能找到擺渡的船家載他過河。正走著,忽聽搖櫓聲響,從上遊下來一艘無蓬民船,船頭有官差模樣的人正挎刀而立。在船的中部夾板上坐著十幾個人,皆身著土黃色衣服,雙手反縛身後,安靜地坐成幾排。此時,朝廷要修建運河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河南、淮北一帶官府抓丁的事情隨處可見。侯君集見那船不過是普通的民船,初始以為又是官府抓丁、臨時征用的船隻,為了不引起官差注意、打他的主意,急忙閃身躲入岸邊草叢。

等大船從侯君集身邊經過時,他看見船板上有個官差正拿一隻皮鞭,抽打一個黑臉漢子。那漢子身材魁梧,坐著也比抽打他的官差矮不了多少。那漢子似乎不懼怕官人的皮鞭,臉上、身上有了一道道皮鞭的血印,卻直直地坐著一動不動,一雙銅鈴一樣的巨目呆呆地看著前方,竟然毫無表情。隻見那官差邊抽邊罵道:“你娘的,就你個黑炭頭最紮手,差點讓老子栽在你的手裏。要不是護法讓留活口,老子早就把你剁了!呸,看你小子還囂張嗎!”

在船錯過的一刹拉,侯君集一愣:船上的黃衣人皆目光呆滯、麵容僵硬?那挨打的黑臉漢子看著十分麵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身著官服施虐的人說的“護法”之類似乎是洪福宮的稱呼、卻沒有穿洪福宮日常的黑衣,讓他摸不著頭腦。

侯君集見那船透著邪氣,起了心,在岸邊樹林中潛行,一路跟蹤著往下遊而去。到了傍晚時分,那船來到一個江中小島停下來,小島四周被城牆圍護,牆上每隔十步就有一個衛兵把守,戒備十分森嚴。船到岸邊,有人搭上跳板,船上的官差大聲吆喝,拉著黑臉大漢,率先走上跳板。說來奇怪,就見所有黃衣人幾乎同時站起,排列有序地跟隨在黑臉大漢身後上岸。這些黃衣人皆默不作聲,步履沉重,宛如夢遊。

侯君集遠遠地看著,見船上的人都已經上了島,進了城牆內,江邊安靜下來,才換好夜行衣服,悄悄潛入水中,遊到了島上。島上城牆據岸而建,城門上有 “獨山島”三個字,看來是這個島的名字。侯君集展開壁虎功,無聲無息地爬到了城頭。城牆上十步一崗,哨兵來回走動,侯君集乘兩個哨兵轉身的空當,展開超絕的輕功,從兩人中間飛身入內,哨兵根本沒有發現。

進了城牆內,侯君集才發現這裏別有洞天。在島的中間是個巨石獨立、約有十數丈高的山峰,峰頂有一個瞭望塔,可以把城牆內的角角落落看得一清二楚,也有專門的哨兵值守。從城牆到山峰,是空曠的場子,場地平整、一覽無餘,隻有在山峰的腳下有幾排石頭砌成的小屋,外觀看根本不起眼,反而讓整個小島充滿了詭異。

侯君集不敢大意,潛伏許久,才摸清幾個角度哨兵的巡行規律,找準了空檔,摸到了石屋跟前。透過石屋狹小的窗戶,他發現這裏竟然是關押犯人的牢房,屋頂中央高懸一盞長明燈,盡管燈光昏暗,但石屋內還是能看出個大概。隻見屋內有七八位青衣男女排成一列、紋絲不動地麵壁而坐,仿佛入定。侯君集繼續搜索,發現每個房間都關押著數量不等的青年男女,這些人衣服顏色雖有藍、褐、碧、青等不同,但神態都是一樣,顯然被人下了藥,迷失了心智。

侯君集在同安時聽司馬羅等說起過,隱居在鄱陽湖邊的坎寨子弟,曾被洪福宮的人圍攻、下毒,被抓後的人症狀與眼前看到的一般無二,心中隱隱有不祥之感。等到了第五間石屋,他的預感應證了:這裏關押了十餘位巽寨弟子,正是幾個月前在天柱山被洪福宮黑衣人擄走的兄弟姐妹!他看見這些曾經朝夕相處的夥伴個個如行屍走肉、毫無表情,心中痛苦莫名。

侯君集正忖度如何行動,突然聽到極輕微的呼喊聲,他順著聲音來到最邊上的一間石屋,隻見剛剛被帶來的一船黃衣人均關在這裏,那黑麵大漢正在推身邊人,並焦急地低聲呼喊他們的名字,但所有人均麵目呆滯,不言不語。侯君集見狀,輕聲叫到:“你可是乾寨的兄弟?”

那黑麵大漢聽到有人說話,吃了一驚,本能地做好戒備。侯君集低聲道:“兄弟不要怕,我不是惡人。你是不是長山寨兄弟?”

那黑麵大漢確定侯君集並無惡意,才警覺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巽寨侯君集,你可記得?”侯君集自報家門。

黑麵大漢湊到窗邊,借月光看清了侯君集,非常高興。“原來是君集哥哥,我是乾寨的尉遲恭。”

侯君集聽他一講,知道是乾寨頭人的兒子,外號 “鐵柱”,小時候曾經常在一起玩耍,隻是現在長大後,麵貌不若小時候,倒與他的父親有幾分相似,所以看得眼熟。他輕聲道:“尉遲老弟不要急,我去把門打開。”

侯君集有三大絕技,輕功、讀唇術之外,再就是開鎖了,任何奇巧的鎖具在他手中視若無物。他很快打開牢門,與尉遲恭見麵,輕聲道:“老弟,此地不能久留,我們要速速離開。”

“咱們一起把這些兄弟姐妹們救走吧。”尉遲恭回身還要拉身邊兄弟,侯君集一把拽住他:“他們都被喂了藥,神誌不清,眼下還帶不了。我們暫且離開,出去後再想辦法搭救他們。”

尉遲恭沒有他法,隻好跟著出了牢房。侯君集回身,又把門鎖好,恢複原樣。兩人悄悄地離開了獨山島。侯君集沒有想到,自己能從戒備森嚴的獨山島輕易地救人脫逃,暗自慶幸。

其實,說穿了也不奇怪。這個獨山島因河道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獨立山峰而得名,洪福宮尋得此處,沿島岸建起高大的城牆,把小島嚴密圍護起來,外人不許接近,用來秘密關押長山寨子弟。

獨山島警戒嚴密也是事實,這裏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池。無量子派駐這裏的主官雖高為 “護法”之職,卻是紈絝加草包,自以為固若金湯、飛鳥難進,所以督查並不嚴格,加之侯君集、尉遲恭確也非等閑之輩,才鑽了空子。第二天守島的將官發現莫名其妙地逃走了尉遲恭,趕緊報告護法,護法深知無量子處罰的毒辣狠絕,竟然隱瞞下來,不敢上報,裝著什麽都沒有發生。這為以後司馬羅等人搭救長山寨子弟創造了機會,這是後話。

“兄弟,你怎麽會在這裏?”脫離險境,侯君集和尉遲恭幾乎同時問對方。

侯君集先簡要介紹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曆及遇到司馬羅等情況。尉遲恭喜道:“那太好了。我們日盼夜盼,就是希望盤王早日來召集我們重建家園。想想當年,我們在黃龍山是多麽的快樂幸福,自從山寨被無量子老賊攻破後,我們也經曆了九死一生,僥幸逃脫。多年來,大家朝思暮想,都盼望能夠早日返回故土。”

當年,尉遲長庚帶領乾寨婦孺逃離黃龍山後,一路往北,輾轉來到大別山,受乾卦玉佩的提示,停下腳步,在深山密林中覓得隱秘位置安居下來,在一處崖壁上建立山寨,取名 “天堂寨”,作為保護和培養乾寨子弟的大本營。

前不久,天堂寨突然遭到洪福宮的偷襲,乾寨子弟從尉遲長庚以下很多人不知不覺著了敵人的道,內功發不出。好在尉遲長庚借助天堂寨天險,指揮乾寨子弟與敵周旋,尉遲恭更是一馬當先,憑借天生神力多次擊退敵人的進攻。洪福宮人知道尉遲長庚等人雖然中毒,但因山上風大,毒氣容易吹散,不能確定中毒多深,怕夜長夢多,一上來就全力施為,力求速戰速決,最終生擒尉遲恭等十三名子弟。尉遲長庚苦於敵人大規模圍困,自保尚難,根本無暇救人。

洪福宮的人把尉遲恭等十三人擄走後,逼他們吞下毒藥丸。乾寨弟子誓死不從,均被洪福宮人點穴後強製吞下。凡吃了藥丸的人,立即心智皆失,受洪福宮的人控製,隻聽他們的號令行事。尉遲恭人粗心細,見抗拒無效,假意順從,把藥丸含在口中,扮成中毒症狀,等敵人放鬆警惕,才借機吐掉。

經過一路輾轉,幾天後,尉遲恭發現內力已經恢複,但為了不露破綻,仍假裝癡呆,咬牙忍受敵人的淩辱,一聲不吭,竟然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直到被送入牢房關押。等夜深人靜,尉遲恭見看守都溜走睡覺去了,才尋機救人,他呼叫自己的兄弟,卻無人應聲,正在著急,剛好被追蹤前來的侯君集發覺。

“尉遲兄弟,要救這些被擄的兄弟姐妹,必須找到盤王和徐師傅,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去山東,請他們來救人。”尉遲恭點頭同意,兩人就一路日夜兼程,直接往山東而來。

由於在獨山島耽誤行程,等侯君集和尉遲恭到了曆城南門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二十八的深夜,城頭護城河上吊橋已經吊起。雖然曆城城高河寬,但根本攔不住侯君集,他和尉遲恭來到遠離城門的僻靜處,正要淩空飛躍過河,爬入城內,猛然看見城內上空,三個閃亮的衝天炮劃破夜空。正在詫異間,近百位勁衣大漢各持兵刃,為首幾人手持火把,口中呼喊著,殺氣騰騰地衝向南門。

侯君集略一留神,聽出有人提起秦大哥、徐茂公、總舵主雲雲。他估摸是與秦瓊家賀壽有關,便攔住一人,說明是秦瓊的朋友,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人是北九省綠林各山寨中小頭目,陪大當家的來給秦瓊母親祝壽,因人數太多,留了部分在城南門附近候命,如今見城內發信號示警,顯然出了危急狀況,是以準備衝進城去救主。

侯君集招呼尉遲恭與山寨壯士合兵一處,來到南門外。城上守軍見有一隊人馬殺了過來,衣裝雜亂,似是強人,也不多問,箭如飛矢般射了下來。侯君集舞動寶劍,護住身體,縱身飛起,站上吊橋頂端,手起劍落,砍斷吊橋的繩索。吊橋 “哐當”一聲落下,尉遲恭率領眾人從吊橋衝進城門。

此時,城門已經關閉。侯君集讓尉遲恭招呼大家藏在門洞內,躲避城頭亂箭襲擾,自己展開輕功,飛躍城頭,進入內城,殺死城門洞的守軍,卸下門栓,打開了城門。

尉遲恭見城門洞開,招呼山寨頭目往城內進攻,正在這時,突然聽見 “吱嘎嘎”鉸鏈聲響,抬頭一看,城門千斤閘正快速降落。尉遲恭知道,鐵閘一旦落地,便再難打開?到那時,城外的人進不了城,城內同伴也將無法出城。他無暇多想、當中而立,用肩膀扛住了鐵閘。

侯君集守住城門洞,殺死匆匆趕來、準備阻擊他們的軍卒,帶領頭目們從包圍圈外奮力衝殺,衝破隋兵人牆,剛好接應上一路向南門突圍的城中英雄。這樣,兩股人馬會合一處後,又一起殺出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