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赴壽宴英雄際會 漏風聲群俠被困

且說秦瓊,字叔寶,久居山東曆城縣,身高過丈,虎背熊腰,臂力過人,武藝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掌中雙鐧威震中原。秦瓊性情豪爽,濟困扶危,結交好漢,有 “小孟嚐”之稱,在江湖上英名遠播。濟州節度使唐壁久聞秦瓊大名,力邀秦瓊出山。秦瓊盛情難卻,在濟州節度使衙門做了總捕頭,也算是官場中人。

秦瓊自幼喪父,由母親羅氏一手養大,因此對羅氏也是孝順有加,是遠近聞名的大孝子。羅氏即將六十大壽,秦瓊在朋友們一再攛掇之下,決定大擺筵宴,款待四麵八方親朋好友,遂把曆城最好的正店大酒樓—— “富貴樓”預訂下來,作為遠來道賀客人的接待之所。秦府上上下下也早早收拾停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等待吉日到來。

八月二十八日一大早,秦瓊和妻子張氏穿好吉服,去內堂給母親羅氏磕完頭,讓張氏陪著母親聊天,自己就帶著管家秦安來到府門口,迎候前來賀壽的賓客。剛近巳時,就有三三兩兩的賓客陸陸續續到來,有官有民、三教九流、絡繹不絕,像趕廟會一樣,好不熱鬧。秦瓊一一熱情接待,見禮之後,便讓秦安等人帶到內堂,向老夫人請安道賀。

正忙忙碌碌間,猛聽遠處鼓樂齊鳴,一隊人馬吹吹打打,有說有笑地向秦府走來。秦瓊抬眼一看,領頭的約有二十位好漢,高矮胖瘦各異、儒生武夫都有,帶著一群挑夫、抬著禮盒浩浩****地過來了,走在前麵的正是徐世勣、單雄信、魏征等人。原來,徐世勣怕帶的人太多,秦府接待不了,把隨行的大部分手下留在了曆城縣城外,各山寨選了幾個得力的大頭目抬著賀禮隨行,街上聘請了樂隊,熱熱鬧鬧地前來道賀。

秦瓊見一眾好友到來,趕忙趨前幾步,迎了上去。朋友相見,分外親熱。來賓雖人數很多,秦瓊卻也不失禮數,一一拜謝問安。司馬羅夾在人群中,見秦瓊麵如黃玉,兩條重眉,一雙彪眼,四方闊口,大耳相稱,不怒自威,好一副英雄氣概?神眼看去,秦瓊周身被紅中帶黃的氣場籠罩,宛如雄獅,卻又龍頭、馬身、麟腳,肋生雙翼,威猛異常,頗似傳說中的瑞獸 “辟邪”,不由得心生敬仰。

“我說秦大哥哎,你不要隻顧和老朋友敘舊,把我老程給冷落到一邊啦。”程咬金見大家說個沒完,半天沒有人引薦他,禁不住嚷嚷開了。

“秦大哥,這是我寨子新入夥的二當家,程咬金。”尤俊達立即代為介紹。

“嗬嗬,原來是程兄,久仰,久仰。”秦瓊抱拳道:“雖是初次見麵,可都是一般無二的兄弟,我哪能冷落你呢,我這不就過來了嗎?哈哈哈,不周之處,程兄海涵。”

“哈哈,我本來正在道上做 ‘買賣’,聽大家說都要來給秦老太太祝壽,就也跟來了。路上還在想,這秦大哥到底是何方神聖,讓這麽多好漢都願意結交你。今天見了秦大哥,就知道沒有白來。你這個大哥我交定啦。剛才見兄弟們和大哥聊的親熱,老程忍不住自報家門,大哥莫怪。我老程雖然是大老粗一個,也懂點事理,今天是伯母壽辰、大喜的日子,這麽多朋友需要你應酬,我可不能耽誤你的正事。這裏還有兩個小兄弟,估計你也不認識,我給你介紹完了,你就去忙啊。”程咬金把司馬羅、胡丹兒讓到秦瓊麵前。

“在下羅明星、羅明月見過秦大哥。”司馬羅、胡丹兒雙雙抱拳鞠躬拜見。

秦瓊雙手分別托住二人,發現二人下盤很穩,不由讚道:“我看兩位小兄弟英氣勃勃,武功精湛,真是後生可畏啊。”

司馬羅被秦瓊讚揚,心中感動,卻也不好意思,立即謝道:“承蒙秦大哥鼓勵,小弟慚愧。”

徐世勣看到秦府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便提醒秦瓊:“嗬嗬,秦兄弟,今天人太多,你還要忙於待客。我看,晚些大家再好好敘舊,我們還是先去給老夫人叩頭請安吧。”

“謝謝徐兄體諒。各位兄弟有請!”秦瓊點頭謝過徐世勣,在前麵親自帶路。

來到秦府正堂的門口時,魏征攔住了大家:“我們這麽多人,都進去跪拜,黑壓壓一大片,鬧哄哄的,老太太會應接不暇,別嚇著了老人家。不如我們兩人一組,分別進去。”大家應諾,就自動組合成兩人一組。

壽堂內,老夫人羅氏慈眉善目,滿麵紅光,披紅掛綠,穿戴整齊,端坐在正堂之上,在秦瓊夫人張氏的陪侍下,接受眾人道賀,笑聲不斷。司馬羅、胡丹兒排在最後,叩拜如儀?等他們見禮完出來的時候,突聽管家秦安前來向秦瓊稟報:“老爺,節度使唐壁大人親自前來,為老夫人祝壽!”

“快去迎接!”秦瓊打發完秦安,來到徐世勣和單雄信麵前說:“麻煩二位兄長,帶領眾兄弟先到富貴樓用膳,我讓家人引大家前往。我接待完唐大人,即刻前去與兄弟們相會,大家一醉方休!”

“你趕緊去吧,我們認得道路,自去便可。”單雄信等人皆綠林出身,不願與官府打交道,便一起離去。

唐壁年近四旬,麵色黑中透紅,三綹長髯飄灑胸前,生得相貌堂堂,頗有三國關雲長之威。他在秦瓊陪同下,向秦老夫人羅氏請過安,奉上壽禮,便來到客房稍坐,不等秦瓊客套,便道:“秦瓊,我今天來,本來是給老伯母祝壽,但如今有一件棘手的事,不得不擾你的興致:剛才在來的路上,衙門送來兵部加急文書,三日前,靠山王親信愛將前往鹽城,押解送往京城的三十萬兩鹽綱,不曾想,在濟寧靠近錦州邊界,被人冒充洪福宮和運河總管府的人騙走了!那裏正是我們管轄的地界。靠山王用八百裏加急文書,限令我們十日內破案,否則人頭不保!你今天把老夫人的壽誕風風光光辦完,明天必須回衙門接辦此案,不得有誤!”唐壁交待完畢,帶領隨從匆匆離開。

送走唐壁,秦瓊懷著心事繼續接待賓客。按照民間習俗,賓客祝壽賀喜,都趕在午前完成。時近正午,見再沒有賓客上門,秦瓊吩咐秦安在家中照顧老夫人和內眷,便來到富貴樓。

富貴樓門口立起兩層樓高的迎賓歡門,高大的歡門上,掛滿瓔珞、彩帶、吊著彩球。在歡門口,身材矮胖的富貴樓老板賈富貴正等著秦瓊。這賈富貴,乃京都巨商,酒樓、錢莊、商號遍布各地,曆城富貴樓是其中之一?他為人謙和豪氣,交友甚廣,三教九流皆有交情,與秦瓊素有來往。賈富貴得知秦瓊為母親祝壽,便親自趕赴曆城,主動幫助秦瓊款待賓客。

賈富貴見秦瓊來到,滿麵笑容地迎了上去,趕緊把他領到宴會廳。此時,宴會廳樓上樓下已經坐滿了親朋好友,約有兩三百人?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武林中人?官場中人在秦府賀壽之後,大都借故離去,留下的少數人都是與秦瓊交好的捕頭、將佐,跟江湖中人來往較多,也不用避諱,被秦瓊事先邀請來到酒樓陪客。酒樓內,老友敘舊、新朋結交,熱鬧非凡。

秦瓊一到,宴席正式開始,各桌之間、樓上樓下相互走動敬酒,好不親熱。這頓宴席,從午時一直喝到酉時,秦瓊吩咐酒樓掌櫃掌燈,更新菜肴作晚餐,宴飲不停。單雄信、程咬金、齊國遠等人酒量甚豪,堅持到最後也酒力難支,相繼撲倒在桌上呼呼大睡。酒樓的夥計不辭辛勞,把賓客一個個送到房間安歇。最後隻剩下徐世勣、魏征、秦瓊、司馬羅、胡丹兒等少數幾人還保持著清醒:魏征、胡丹兒是滴酒不沾?秦瓊要照顧場麵,所以控製了飲酒?徐世勣、司馬羅二人則是靠精湛的內功把酒氣化掉了。

等酒樓徹底安靜下來,已經是深夜時分。秦瓊讓賈富貴為五人安排一間雅室敘話。賈富貴親自為五人沏上清茶後,識趣地關上門退去。

“秦兄弟呀,當今天下的情勢,不知道你怎麽看?”徐世勣首先切入話題。

“唉!十分擔憂啊。”秦瓊搖搖頭,“朝廷連連征戰,十室空者六七,民力幾乎枯竭?聖上如今就是為了看什麽瓊花,竟然再次大興土木,日夜搶挖運河,老百姓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各地暴動不斷,再不采取措施,發生陳勝、吳廣一樣揭竿而起的事情並非空談。如今官場也是奸臣當道、群魔亂舞,單說那妖道無量子,與老賊宇文化及狼狽為奸,把持朝政這麽久,朝廷烏煙瘴氣。洪福宮私設刑堂,拘押官員、排斥異己,忠良之臣不是被殺、就是下野,即使普通官吏如不依附他們、自保都難,誰還願意為朝廷做事?就說今天吧,唐大人接到朝廷命令,說三日前有人冒充洪福宮和麻叔謀的人,從濟寧劫走了朝廷的三十萬兩鹽綱,限我們十日內破案,否則人頭不保!朗朗乾坤,朝廷的庫銀都無法保證安全,這成何體統!”

“哦?濟寧劫鹽綱,這才剛三日,案情上報朝廷再下達命令到濟南,一個來回最快也得五日,朝廷這次反應怎麽這麽快?從時間來算不合理啊?”徐世勣沒有想到朝廷查辦文捕這麽快就到濟南了,吃驚不小,但臉上不動聲色,假裝關心地問:“對於此案,秦兄弟有什麽打算?”

秦瓊麵現難色:“鹽綱的事情,唐大人語焉不詳,具體情況隻能等到明天我回衙門,見到唐大人才清楚。就現在了解的情況看,押運鹽綱的是靠山王的親信,帶走鹽綱的又據說是假扮洪福宮令使的匪徒。我想啊,以洪福宮的行事風格,沒準本來就是他們做的事情,既可嫁禍靠山王、又能私吞官銀,可謂一石二鳥之計。如果洪福宮借此生事,扳倒靠山王,恐怕還要大興冤獄呢。唉,這件案子肯定非常複雜、幾乎無法查清,卻已經落到我的頭上了,真是在劫難逃啊。我的人頭事小,怕得是滿門都要受牽連。”秦瓊說完,下意識地搓著手,顯然感覺十分棘手。

徐世勣一抱拳,語氣堅定地望著秦瓊,道:“秦兄弟,實不相瞞,劫取鹽綱之事非是別人、乃我等所為。我冒充洪福宮潘誕,用移宮易羽之計,把鹽綱騙走了。不想這事會讓秦兄弟受到如此大的牽連。這樣,一人做事一人當,主意是我出的,事情也是我做的,秦兄弟明天帶我去見官交差,隻願放過其他兄弟。”

“萬勿如此!我怎麽能做那種出賣朋友的事情呢。”秦瓊沒有想到徐世勣有此一說,先是一愣,趕忙按下徐世勣雙拳:“真要是徐兄所為,也不用著急,待我明天去了節度使衙門,了解清楚情況,再從長計議。不過,恕兄弟直言,徐兄不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做下此等大事,卻是為何?”

“誰!?”徐世勣正要回答,突然感覺窗外有極輕微的響動,身形一動,已經來到窗戶邊。

“哎呀,是我。”隻見賈富貴小跑著來到窗前,他一手搓著自己的左耳,一臉歉意地道:“小的剛去看了幾位喝醉的大爺,見他們睡得很安生,小的放下心,準備去櫃台,路過這裏,特來看看幾位爺還有什麽需要嗎?不想打攪到幾位爺,小的該死。”徐世勣初見賈富貴時,看他一副縉紳富商模樣,就是左耳耳垂缺了一塊,有些破相?徐世勣還發現,賈富貴一旦做錯事或感覺不好意思時,肥胖的左手下意識地揉搓缺了的耳垂,顯得可憐又滑稽。

“哦,原來是賈老板,這裏不需要什麽,你就早點休息吧。”徐世勣見賈富貴離去,才放下心來,重新回到座位,壓低了聲音,把自己和李靖了解的朝廷密事、司馬羅的身份和使命、他們在鳳凰嘴古鎮商量的事情也盡數講給秦瓊聽:“鹽綱隻是碰巧遇到,便順道劫了,也好為以後起事攢點家底。大家這次來,除了為老人家祝壽,也還想跟你敘敘,希望你能站出來,帶領大家一起幹!”

秦瓊聽了徐世勣的一席話,被深深地觸動了。身為官場中人,他對朝廷的腐敗有了切身體會?長期行走江湖辦案,也對民間疾苦有了深刻認知,但他始終沒有想到的是:朝廷已經腐爛到這種地步,楊廣荒**無恥尚且不論,竟然還是吃人的惡魔!這樣的朝廷確實無法再存在下去,這已經徹底動搖了他對朝廷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聽了徐兄的話,我才知道朝廷妖魔當道,已經無可救藥,必須要推倒重來。不過,愚弟才具不足以帶領大家與昏君對抗,倒是願意和眾位兄弟一起輔保明君。隻是我現在上有老,下有小,貿然行動,還有不妥,恐怕要仔細謀劃。”

徐世勣勸道:“秦兄弟家人安全之事,非是難事,我們已經想好,此去西南百裏有個瓦崗寨,為一支義軍占據,已經經營多年,易守難攻,首領名叫牛進達,也是同道中人。我們可以去那裏,大家合兵一處,把瓦崗寨作為根據地。各位兄弟都把家眷護送過去,保護周全,以絕後顧之憂。路上大家商議,隻要秦兄弟振臂一呼,大家都願意追隨?就算兄弟有顧慮暫時不願牽頭,我們可以邊幹邊尋找真君明主。”

“喔……”秦瓊若有所思,似乎難以決斷。

“不好,十花舒筋香!有人暗算!快去打開窗戶!”徐世勣一句驚呼打破沉默,他隨手抓起一把筷子往窗外激射而出,隻聽窗外幾聲慘嚎,“噗通、噗通”有人倒地。與此同時,秦瓊、司馬羅、胡丹兒也迅速把酒樓的窗戶打開,隻見窗外幾個黑衣人倒地抽搐幾下,便不動了?在幾扇窗戶上,仍然插著沒有來得及抽掉的吹管。

幾個人剛閃身來到院中,還沒有來得及搜索周圍,猛聽到 “咚、咚、咚!”三聲炮響,酒樓外頃刻燈火通明。司馬羅等來到酒樓大廳,從門縫往外張望,隻見街上黑壓壓的官兵全副武裝、嚴陣以待,已經把酒樓圍得水泄不通。在官兵前排有數十個黑衣人,顯然是洪福宮中人?在隊列最前麵,幾位將官模樣的人“一”字排開,李武、盧方赫然在列?正中央,“唐”字帥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帥旗下麵,有兩個人並轡而立,一個人年約四旬,麵如重棗,三綹長髯,生得虎背熊腰、相貌威武,正是去而複返的濟南節度使唐壁?在他的旁邊一個人,黑衣黑披風,淡黃色四眼金雕狀麵具遮住麵龐,一雙黑亮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冷峻而肅殺。不用問,能夠和唐壁並肩齊驅的,肯定是洪福宮中級別很高的人物。

唐壁怎麽這麽快去而複返,還帶兵包圍了富貴樓呢?這要從三天前說起。

話說李武、盧方眼看著 “潘誕”把三十萬兩鹽綱帶走,心裏總覺得不對勁,卻又無計可施。等對方消失良久,李武才無精打采地對盧方說,:“四弟,咱們怎麽辦?是回轉京都向王爺和戶部複命、還是繼續前往鹽城催運餘下的鹽綱?”

盧方在靠山王座下十三太保中,以智謀見長,他搖搖頭道:“三哥,這件事情透著蹊蹺,我總覺得不踏實。潘誕雖然親自出麵,卻沒有任何交接文書,他帶的人不是蒙麵、就是生麵孔,咱們一個也不認識,現在鹽綱被他們接走,我們卻沒有一點憑據,萬一不是皇上的意思,我們就是失職,難免殺身之禍,此時貿然回京肯定不妥。去鹽城吧,咱們沒有朝廷的文書命令,憑什麽催收鹽綱?現在馬上天黑,咱們不如就地休息,明天一早,前去泰安郡暫駐,同時,修書一封給王爺,請他老人家明示後,再定行止為上。”李武也無可奈何,隻好點頭同意。

兩人商議已定,第二天便帶領五百軍卒往泰安進發。正走著,身後馬蹄聲得得,似有馬隊過來,兩人沒什麽精神,索性勒馬駐足讓道。不大一會兒,一小隊輕騎疾馳而來,為首之人竟是女子,一襲紅衣羅紗,裙裾飄飄,宛若仙女。

李武、盧方看清來人,大喜過望,立即翻身下馬,拱手行禮:“末將參見郡主!”

來的正是靠山王楊林的掌上明珠,單名一個 “瓊”字。楊瓊自幼性格活潑機警,十分聰明,甚得楊林喜愛。楊瓊不甘於閨房女紅,行如男兒,楊林愛女心切,便遍訪海內文、武名師,請至府上,悉心**。因此楊瓊雖是王爺千金、貴為郡主,卻武功卓絕,文韜武略更是得到乃父真傳。楊林見愛女做事果斷、智計過人,索性就經常委以重任,讓她行走於江湖,在王府有 “女公子”之稱。

靠山王楊林根據李靖的建議,飛鴿傳書給正在南方遊曆的楊瓊,命她立即前往揚州、查探瓊花的真相。楊瓊到達揚州後,明裏暗裏,一連幾日,多次進出羊離觀,發現那瓊花與父王書中所述毫無二致,民間調查也無破綻。這天,楊瓊回到驛館,正欲修書向父王回稟,卻突然得到下人稟報,說李靖道長前來拜訪。李靖是靠山王座前貴賓,雖未入幕,但言聽計從,與師爺無異?楊瓊也經常向他求教武功兵法,以師禮待之。

楊瓊把李靖迎入驛館,寒暄已畢,李靖讓楊瓊屏退左右,才說道:“郡主,貧道受王爺所托,一路南下,明察暗訪,已經搞清了瓊花的實情,今欲即刻返京回稟,特來告知郡主,瓊花之事,毋庸再查。”

楊瓊誠懇地問道:“道長,我連日來,數次出入羊離觀,那瓊花豔光熒熒、讓人目眩神馳,奪人心魄,殊非尋常之物,除此之外,也沒有發現異常,暗中調查也無反常,正準備向父王回話,正巧您就來了。不知道長查出什麽內情?可否見告。”

“唉,非是貧道不想坦誠相告,隻是此事說來話長,其中還有許多關竅,貧道也還沒有想明白,回去後我稟告王爺,再聽他老人家的指示。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瓊花’乃無量子、宣華夫人等人搞出的花招,要攛掇當今聖上玩物喪誌,惑亂朝綱,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隻是貧道暫時還無法拿出真憑實據,拆穿他們的陰謀詭計。事情緊急,我要立即返京,麵見王爺,商量對策。郡主在外,一定要小心提防無量子、宣華夫人、宇文化及等人,甚至當今皇上也不能不防。言盡於此,貧道告辭了。”李靖言畢,翩然而去。

楊瓊見既已如此,再留在揚州已沒有意義,便帶領隨從回返京師,在路上正好遇到了垂頭喪氣的李武、盧方二人。楊瓊問道:“二位將軍不是去押運鹽綱了嗎?怎麽會在此地?”

李武、盧方二人就把遇到洪福宮 “潘誕”和麻叔謀府兵,鹽綱被半路接走的情況向郡主做了稟報。

“你們上當了!”楊瓊柳葉眉一皺,斷然地道:“潘誕現在正在湖廣緝拿黃龍山叛匪餘孽,無暇他顧,怎麽可能跑到這裏來?況且山東根本不是他的管轄範圍!”

李武、盧方本來對鹽綱被 “接”走,感覺不對勁,沒有想到楊瓊斷定他們上當了。李武明知不妙,但仍心存僥幸,怯怯地回道:“那為首的人自稱潘誕,還揭了麵具,我親眼所見,與傳說中的潘誕樣貌一致?陪同他的護法,出示了腰牌,我也驗看無誤,可以肯定他們是洪福宮的人無疑。你說是吧?老四?”盧方也點頭證實。

“糊塗,難道不能有人假扮嗎?”楊瓊杏目圓瞪,斥責道:“走,你們跟我去泰安郡,見見太守羊勳,了解情況後就都明白了!”

李武、盧芳滿腹疑慮,見郡主這般篤信,隻好隨她前往。他們到了泰安郡衙門,見過太守羊勳,說明來意。羊勳言明並無邸報說要鹽綱專供修建運河資費之事。楊瓊又命人請來洪福宮當地負責人一問,潘誕近日果然沒有到過山東地界。至此,李武、盧方才徹底傻眼,心中殘存的一點僥幸也**然無存。鹽綱丟失是掉腦袋的死罪,李武、盧方趕緊跪請郡主幫他們想法開脫罪責。

“事已至此,你們急也沒有用,先起來,我們從長計議。”楊瓊也不希望父王的心腹愛將遭此橫禍。“為今之計,我先如實稟報父王,讓他老人家盡力保兩位將軍周全。我想劫匪帶著那麽多銀兩也決計走不了太遠,這裏是濟南地麵,我即刻以父王名義,諭令濟州節度使唐壁封鎖全境,並組織最精幹力量、限期緝拿鹽綱劫匪!公文我會讓官驛立即送到濟南。這事既然已經牽扯到洪福宮,你們即刻前往濟南府洪福宮分舵,請求洪福宮的人和你們一起前往節度使衙門,找到唐壁,督辦緝拿劫匪!”

“郡主,洪福宮的人從來我行我素,又不受地方節製,恐怕不會依準我們的要求。”盧方對洪福宮的人有種莫名的懼怕,不得不說出自己的顧慮。

“不用擔心,我會修書請他們幫助,你二人帶我的書信去找他們,他們自然會全力協助。”楊瓊命人筆墨伺候,當場寫了一封信,用火漆封好,交給李武:“我另有要事不能陪你們前往。父王那裏我會竭力勸說,讓他老人家盡量保全二位將軍。”

楊瓊說完,帶領扈從揚長而去。

李武、盧方千恩萬謝地送走郡主,將信將疑地趕到洪福宮濟南分堂的時候,竟然如願見到堂主白順,說明來意。白順二話不說,帶領他們來到花廳,見到一位中等身材、一身黑衣、淡金色麵具覆麵的人,鞠躬道:“令使,李武、盧方二位將軍到。”

“令使”是洪福宮內部對掌令使的稱呼。李武、盧方沒有想到,洪福宮掌令使竟然在濟南府,趕緊行禮。那掌令使一擺手:“二位將軍免禮。本使也是今日剛到濟南,接到郡主來信,知道你們的來意。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去節度使衙門,麵見唐壁唐大人!”

唐壁去曆城拜完壽,匆匆回到濟南府,正在府中與師爺、旗牌官、捕頭等商議鹽綱被劫的事情,突然聽到有人稟報洪福宮掌令使前來拜訪,吃了一驚,趕忙迎了出來。

帶領李武、盧方前來的黑衣人從腰間取出一塊金黃色的令牌,對唐壁道:“大帥,鄙人洪福宮黃牌掌令使,今日有要事特來拜訪。”

“尊使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裏麵請!”唐壁把黃牌使讓入西花廳。

賓主坐定,黃牌掌令使也不客套,直入話題,說明來意:“大帥,王爺派李武、盧方兩位將軍為戶部押運鹽綱,卻在你的地界被人冒充我洪福宮的人騙走,因為事情涉及我洪福宮,王爺便派人修書一封,讓我配合你,務必在十日內破案。山東是你的地界、也在我分管的洪福宮管轄範圍內,破案責無旁貸。我們務必精誠合作,盡速破案,否則,朝廷怪罪下來,我們都罪無可赦啊。”

唐壁道:“我上午在外出路上,衙役送來王爺簽發的兵部加急文書,言明鹽綱被劫之事,限令我十日內破案。我立即回衙,已經吩咐各地封鎖關口,對來往人員嚴加盤問。現在正召集大家商議如何破案之事。不過,本帥也在納悶,本府曆來緝盜甚嚴、境內大股強人煙滅,如今突然發生如此大案,事有蹊蹺,短時間還難以理出頭緒,甚為棘手啊。”

唐壁和掌令使說話時,見門口有人探頭探腦,本不想搭理,但那人在門外來來回回地走動,讓他心情十分煩躁,最後還是忍不住,吼道:“何人大膽,在門外鬼鬼祟祟!”

門外那人聽到唐壁問話,小跑著進了大堂,跪倒叩拜:“下官參見大帥!”

唐壁定睛一看,原來是節度使衙門 “禮房”書辦張大富,問道:“你不是去秦瓊府上幫忙了嗎?怎麽回來了?”秦瓊為母親舉辦壽宴,家裏人忙不過來,提前向唐壁申請,要了衙門的幾個人去秦府幫忙。秦瓊安排張大富主要負責秦府賀禮接受、清點和禮單登記入賬。

張大富抬起頭,怯生生地看了唐壁一眼,又掃了掃旁邊的人,趕緊又低下頭道:“屬下有一件事情,不知當不當稟報大帥。”

唐壁眉頭一皺,不悅地說:“這裏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是!”張大富向上抱拳行禮:“下官今日上午在秦總捕頭家幫忙,登錄禮單時,突然聽到聲響,有人丟了一個紙團到我的案上,下官抬頭看時,人影都沒有看見,便揀起紙團,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了幾個字:‘留心賀禮’。我本來一直有件事情擱在心上,不甚踏實,就是有個程姓豪客,上禮白銀一千兩,非常巨大。我見有人提醒,更加起了疑心,便乘人不注意,偷偷進入庫房查看了一下,發現那一千兩白銀,竟然是整整齊齊的朝廷戶部庫銀,還沒有開封。小人覺得很是蹊蹺:這麽大一筆庫銀從哪裏來的呢?回到衙門後聽同事們說,幾天前剛發生了朝廷鹽綱被劫事情,不知道這事有沒有聯係。小人不敢大意,特來稟報大帥。”

書中交代,張大富所說的這一千兩白銀,正是程咬金所送。徐世勣成功騙走鹽綱後,覺得帶這麽大一筆白銀走遠路肯定不行,便與魏征、單雄信等人商議,乘天黑,就在徐州與濟寧邊界山區找個秘密位置,掩埋下來,並安排親信暗中守護,等日後再來取回。程咬金要麵子,一路上都為沒有錢為秦瓊母親祝壽而耿耿於懷,見這筆鹽銀到手,就尋思如何私留一點當禮金,他在大家掩埋鹽銀時,黑暗中趁人不注意,私藏了一箱,悄悄地帶到曆城做了壽禮。程咬金一介草民,哪裏知道這些鹽銀調京前,已經被統一鑄成戶部庫銀、打上了官銀印記。秦府送禮人太多,秦瓊和秦安無暇接受禮品,就安排張大富等人幫忙造冊、收禮。秦瓊、徐世勣等人對這筆白銀的事情一無所知,但被張大富看到。

師爺在一旁補充道:“大帥,我想起一事。今天上午陪大帥去秦瓊家,我也聽到有人議論說,見到了不少江洋大盜。如此說來,確有可能是那些悍匪以為秦瓊母親做壽為幌子,來我濟南做下大案!”

“大帥,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即前往曆城,把秦府作客之人盡數緝拿,不許走漏一人。等人拿住,再一一甄別,務必把劫匪繩之以法、把庫銀如數追回!”掌令使不等唐壁說話,不容置疑地道:“我帶洪福宮軍士先去偵查敵情,預做安排?大帥即刻點齊三千人馬,分散進入曆城,把秦府重重包圍,不能放走一人!”唐壁立即應諾。

乘屬下去準備的空當,黃牌使和唐壁又把行動細節詳細做了布置。所有事情很快安排妥當,便分頭行動。

洪福宮的人率先抵達曆城,摸清秦瓊等人所在後,按照掌令使的命令,兵分兩路,一路在白順帶領下包圍並控製秦府,防止走漏風聲?一路由掌令使親自帶領,潛伏在富貴樓外,監視賀壽賓客的行動,等唐壁人馬到後,悄悄把富貴樓包圍起來,所有人不能進出。

到了半夜,富貴樓人聲漸寂,估計都安歇下來,掌令使才派人向房內施放“十花舒筋香”,試圖毒倒眾俠,以便不費吹灰之力,一舉生擒。不想,黑衣人剛一行動,即被徐世勣發現,放毒之人被射殺。掌令使見施毒不成,當機立斷,點炮為號,圍樓軍兵準備的燈球火把、亮子油鬆齊燃,燈火明亮,把富貴樓照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