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建南慧眼識疑

晚十點左右,齊陽上空,陰雲密布,借著淡淡的雲彩,兩架敵機在上空盤旋。

地下分明有人在放火引導,居民區一處起火,敵機朝著起火的地方俯衝下來,投彈。“轟!轟!”幾聲巨響,一連串的爆炸聲,驚心動魄,地動山搖。幾處房屋火起,連成一片片火海。接著人嘶馬叫,鬼哭狼嚎,一片混亂……

靠近三山裏的居民區。炸彈剛炸過的地方,濃煙滾滾,火苗直串。被炸毀的人家,老年人哭小孩叫,大人們在忙著救火。整個三山裏一片混亂,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敵人地下破壞不夠又來個空中轟炸配合,雙管齊下……

文建南、周金水真是忙得不可開交。現在他們隻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還一直被敵人牽之算子走。文建南、周金水、劉誌祥、周莉萍全部出動,在現場指揮群眾疏散、隱蔽。大部隊都南下去了,沒有高炮自衛,敵機幾乎是有恃無恐。轟炸後它們還繼續在空中盤旋,好像還在尋找著新的轟炸目標。

水廠附近的一個小胡筒裏,一個戴鴨舌帽的人鬼鬼祟祟地鑽了進來,躲到一個破房子後在劃火柴,企圖點著一間小草屋。

杜小蘭剛好提著貨籃從巷子一頭走來,她老遠就發現這個鬼頭鬼腦的人,好像要幹壞事。突然她看到他要劃火柴放火,就扯著嗓子大喊:“快來人啊!有人在放火,快抓壞蛋!”

戴鴨舌帽的人做賊心虛,手一抖動,擦著的火柴滅了,他要再來劃火柴,小蘭已來到他麵前,他怕被杜小蘭抓著,火沒有點著,撒腿就跑了。

杜小蘭非常勇敢,緊追不放,邊跑邊喊:“抓壞蛋,快來抓壞蛋!”

兩個街道的巡防隊員聽到喊聲,飛跑著趕來,氣喘籲籲地問道:“小姑娘,壞蛋在哪兒?”

杜小蘭手往前一指:“就是那個跑著的戴鴨舌帽子的人。”

戴鴨舌帽人急中生智,奪了行人一輛自行車騎上就跑。

兩個巡防隊員緊追不舍。他們對這一帶地形熟悉,兩麵包抄,眼看就要抓住戴鴨舌帽人,沒想到他又鑽進另一條小胡同。兩人跟進胡同。這是條死胡同,但他倆跑進後,人卻沒了,自行車也沒了。

文建南和劉誌祥這時也氣喘籲籲趕了過來,三人在胡同裏走了個來回。胡同沒有別的出口。隻有一扇小門緊閉著,他們敲了敲沒有動靜。文建南問兩巡防隊員:“這是誰的家?”

一巡防隊員搖搖頭,一巡防隊員說:“好像是高會長家。”

文建南要進一步證實:“你們看到他跑進這胡同裏了?”

兩個巡防隊員異口同聲地答道:“我親眼看見他騎自行車跑進來的。現在人沒了,自行車也沒了,可以肯定他跑進這家了。”

劉誌祥舉手要再來敲門。

文建南望望高高的圍牆,沉思片刻,製止了他。

遭敵機轟炸過的三山裏居民區,一片狼藉,多處還在冒煙。

周金水指揮著消防隊和滅火群眾在做善後工作。周金水憑著他的特有的敏感和直覺,他斷定是有人在這裏放火給敵機發信號,而這裏剛好是張士謙家所在的地方,所以他首先懷疑這信號十有八九是張士謙放的,他立刻找來一直呆在這裏的馬成功,問道:“張士謙現在人呢?”

馬成功答道:“還在他家裏,一直沒有出來。”

站在一旁的李二柱立刻明白周副主任意思,馬上瞪了馬成功一眼,替他說道:“你能打保票他沒出來過嗎?那發信號的火是誰放的啊?”

馬成功立刻領會了李隊長話的意思,隨即改口說:“對!這發信號的火就是張士謙放的,他借口說要出去找水淘米,他出門不久那火就燒起來了。”

周金水有些不相信,進一步問他道:“你有什麽證據?拿證據來。”

馬成功在李二柱的暗示下,信口雌黃,一口咬定地說:“就是他,他出門找水淘米是假,出來放火是真。火就是他放的!”

周金水還有些不相信,想了想又能問道:“你親眼看到他放的?”

馬成功在李二柱的一再暗示下,更加肯定地說:“對!我親眼看到的。”

周金水跟著詰問他道:“那你為什麽不製止?”

馬成功無話可說了:“這這……我……我怕,我不敢……”

李二柱趕忙打圓場,埋怨他說:“這個時候你應該勇敢地衝上去製止他,為新生的紅色政權立功才對。”

馬成功馬上小雞吃米地點著頭:“對對對,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周金水不無氣憤地瞪他一眼,說:“什麽還有下次?你想幹什麽?哼!”扭頭就走。

一群人跟著周金水來到了張士謙家。張士謙母親還躺在**,看到一個解放軍帶著一群人來到她家,就嚇得在**直發抖,哆嗦著說:“長……長官,我……我兒子可……可是好人啊!你們不要抓……不要抓他!我給你們磕……磕頭了。”她掙紮著要爬起來。

周金水趕忙上前攔住她:“大娘!你身體不好躺著別動。我們隻是來問你兒子幾件事,不要緊。”轉頭問道:“張會計,剛才外麵起火的時候你在那裏?”

張士謙老實地答道:“我在家,我那兒也沒有去!”

馬成功立刻吼道:“你說慌!失火之前你就出去了,你借出去淘米之機去放了火,指引敵機來轟炸的!”

張士謙一下子嚇愣住了,慌忙辯解道:“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馬成功一咬定地說:“火就是你放的!我親眼所見,你別想賴!”

張士謙本來就膽小,這殺人放火的事立刻把他嚇倒了,他帶哭腔地說:“天啦!我跳舞到黃河也先不清了。周副主任,你要替我做主啊!我沒有放火!”

張士謙母親也急了,掙紮著要爬起來,也帶著哭腔地說:“我兒子是好人啦!你們怎麽能汙蔑好人呢!周副主任,他們這是要陷害我兒子啊!”

“誰陷害你兒子了?”馬成功氣勢洶洶地要衝向老人,被周金水攔住了,他似乎也看出點什麽,立刻製止馬成功:“你不要說了!”轉身對張士謙說:“張會計,別著急,清則自清。起火的事我會弄清楚的。這樣,你跟我們去軍管會一趟,我有些事情還是要詳細問問你。”

老母親一聽說要帶走兒子,急了:“不!周副主任,你不能帶走我兒子,你不能帶走我兒子啊!”伸手要來拉住了張士謙。

周金水走過來,細聲細語地勸慰著老母親:“大娘!你放心,我們隻是讓他到軍管會再問清一些情況,事情搞清楚後就立刻讓他回來!”

張士謙也勸著母親:“媽,不要緊,兒子沒幹壞事,解放軍不會冤枉我的!我去去就會。”

老母親望望兒子,默默地點點頭,鬆開了拉兒子的手……

夜深了,空中星光燦爛,萬籟俱寂,劉誌祥從一個偏辟的窨井裏拉出杜子春,他渾身泥水,發出一股剌算的臭味。他告訴劉誌祥這地下涵道太長太深了,他沒有走到頭。裏麵有許多岔道,還有幾個不為人知的閥門。兩人商議明天一早把洞裏的情況匯報到軍管會。街上路燈稀稀拉拉,昏昏暗暗象鬼火。清冷的馬路上看不到一個行人。他們在冰凍街分手後,杜子春就急匆匆地往家趕。他已有一天沒見到女兒杜小蘭了。

滿身泥水的杜子春走進洞開的大門,他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深更半夜的大門怎麽開著?女兒上哪去了?他趕緊邊喊聲邊找:“小蘭,小蘭!”

黑漆漆的屋內一片沉寂,沒有人答應,他有些慌神了,不由得提高嗓門大喊起來:“小蘭!杜小蘭!”還是沒有人答應,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心裏疑問著:這麽晚了?人上那兒去了?”

“嚓!”他劃著一根火柴,摸索著點亮了香油燈。

昏暗的燈光一下子照亮屋子,照亮了地下,照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女兒杜小蘭身上……

杜子春失聲哭叫起來:“小蘭!小蘭……!我的女兒,你怎麽啦?”他不顧一切地撲向女兒。摸摸她身上還是熱的,拭拭她還有氣。他抱起她就飛快地向醫院跑。

他一口氣地跑到了齊陽市人民醫院,跑進了搶救室。他苦苦地求著醫生:“快救救我女兒!,快救救我女兒!”

值班的醫生護士聞訊趕來,接過杜小蘭就放到手術台上。醫生護士各司其職,檢查傷勢,開搶救處方,護士打針吊水。需要手術,他們立刻忙著洗手穿手術衣,戴消毒手套。搶救室裏燈火通明,周莉萍和外科幾個醫護人員都加入到了搶救杜小蘭的行列。

搶救室門外,聚集了許多聞訊趕來的人。文建南一聲不亢地在焦躁地來回踱著步,他心裏象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感到自己太無能了,老是讓敵人牽著鼻子在走。一切行動都總是慢敵人一步?原因究竟在哪兒呢?

周莉萍從搶救室裏走出來,文建南立刻迎上前去,問道:“莉萍,小蘭搶救得怎麽樣了?”。

周莉萍搖搖頭說:“危險!還在搶救。”

文建南懇切地望著她,要求她說 “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救活她!”

周莉萍沒有作聲,淚花閃閃望著他默默地點點頭。

王玫一陣風地跑了過來,看見文建南愣了下:“哦,文主任!”

周莉萍有些吃驚地問:“這麽晚,你怎麽跑來了?”

王玫一本正經地討好地說:“聽說水廠杜師傅女兒被人害了,我特意趕來看看要不要我幫什麽忙?”

文建南有些疑惑地望望她:“你聽誰說的?消息怎麽傳得這麽快?!”

王玫有些不自然了,順口說道:“外麵人都曉得了。”

文建南緊追不放,繼續詰問道:“外麵有多少人曉得?都聽誰說的?”

王玫緊張了,語塞了一會才搖搖頭說:“不曉得。”

文建南又追問一句:“那你是聽誰說的?”

王玫頓時慌亂起來,裝作可憐巴巴地說:“這……文主任,你這麽凶做什麽?我也是出於對工作的負責才來的。我不知道在家睡覺舒服嗎?”轉臉淚汪汪地向周莉萍打著招呼說:“周副院長,我回去了!怪我多事,自作多情!”說畢灰溜溜地走了。”

周莉萍不解地望望文建南:“你怎麽能這這樣對待她?”

文建南言為心聲地說:“你不覺得她消息來得可疑嗎?”

周莉萍癟癟嘴,非常不滿地說 “你可疑這,可疑那,為什麽不可疑你那老同學?”

文建南眉頭擰了擰,很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說:“對了!我正要想問你呢,你聽誰說的我有了老同學就忘了新朋友?誰說的?能告訴我嗎?”

周莉萍的嘴巴一下子翹了起來,薄麵含嗔地說:“那要問你心裏有沒有這個打算?”

文建南考慮也沒考慮地答道:“沒有!我心裏隻有你!”

周莉萍暗自笑了,但嘴裏還是不撓人地說:“真的嗎?那你為什麽還忘不了她?”

軍管會的辦公室裏,周金水在找杜子春談話,話不投機半句多,杜子春顯然有些不耐煩了,他很不高興,望著他氣鼓鼓地說。:“周副主任,你還有什麽事嗎?要沒有,我要去看看我女兒了。她不能死,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周金水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提醒他道:“杜師傅,你是工人階級,心胸要放開闊些,不能光想到你女兒,要多想想全市人民。”

杜子春仍生氣地說:“我要說的不是都說了嗎?胡工程師在飛機轟炸前一直未離開我們,你怎麽老懷疑她?”

周金水更為嚴肅地衷告他說:“杜師傅,你是老工人了,一定要站穩自己的立場。”

杜子春臉刷地漲紅了,勃然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周金水冷靜了下情緒,態度緩和地說:“杜師傅,你坐下,別激動,你聽我說。有人說你為什麽對胡景秋好?替她說話?是因為你老婆得肺結核病時,她接濟過你一筆錢,有這事嗎?……”

杜子春一聽吃驚不小,急了:“啊?這……”

周金水緊追不舍,詰問道:“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杜子春沉思片刻,毫不猶豫地說:“有!可我並不是因為這事而包庇她!我是工人階級,我憑良心說話,胡工程師她確實是個好人。這全水廠的人都有目共睹!”

周金水默默地點點頭,又問:“杜師傅,我還問你一件事,有人說你為什麽對李二柱老是不滿,有成見,就是因為你們倆曾經吵過嘴打過架,你吃了虧,你一直還在記著私仇,耿耿於懷,所以才……”

杜子春聽不下去了,滿臉肌肉急速地跳了跳,不敢相信地看看周金水,冷笑笑說:“周副主任,這些話你也相信?你把我杜子春當什麽人了?”說畢頭也不回地走了。

醫院的搶救室裏,搶救杜小蘭的工作已接近尾聲。醫生在縫合傷口,護士在收拾器械、紗布。看得出手術很順利。不過嚴格地說這不能算是手術,隻能是傷口清創縫合。關鍵是她來時逞昏迷狀態,這才讓所有的人著了急。現在好了,人清醒了,傷口也縫合好了,並無大礙。

然而,一直等在搶救室外的文建南還不知道裏麵情況,所以他仍然著急地在門外來回地踱著步。

這時,周莉萍滿臉激動地從裏麵推門出來,忙不迭地告訴他說:“建南,她脫險了,小蘭她脫離危險了。”

焦急著的文建南一聽,喜出望外:“真的!太好了!”伸手忘情地握住周莉萍手。

突然到來的幸福,使得周莉萍象被一股熱浪擊倒,她心跳加快,滿臉緋紅,無力地抬起了頭,剛好正對著文建南伸過來的臉,兩束閃著電光石火的目光相遇……

又是一天過去,坐落在弋磯山腰的齊陽市人民醫院,被淡雅的江霧籠罩著,象貴夫人披掛著薄薄的紗巾佇立在江邊,虛無飄渺,若隱若現。仿佛蓬萊仙閣的海市蜃樓。這就是原來的教會醫院,現在的市人民醫院。幾幢歐式建築錯落有致地撒落在山頂和山腰,紅頂紅瓦,掩映在一片蔥綠之中。杜小蘭住的外料病房,在半山腰的一幢三層樓的201病房。杜小蘭神誌清醒地躺在病**,頭上一側巴著一塊大紗布。

病床邊站著文建南、周金水和杜子春。杜子春剝了一根香蕉讓她吃後問她:“孩子,是誰害的你?你看清了嗎?”

小蘭咽下最後一口香蕉,想了想說:“沒看清,好像是個女的。”

周金水、文建南聽後同時一驚:“女的?”

杜小蘭點點頭,說:“對!是女的。”

周金水立刻問道:“她長得什麽樣?多大年歲數?”

杜小蘭搖搖頭,說 “天黑了,沒看清。”

周金水馬上又問:“她個子有多高?。”

杜小蘭說不出具體數字,順口說道:“好像跟胡阿姨差不多高。”

杜子春馬上製止:“小蘭,你沒看清不要亂說。”

杜小蘭認真地:“我隻說她個子跟胡阿姨差不多高。”

文建南皺起了眉頭,陷入深思,心裏在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金水立刻興味盎然,說:“你不用多說了,我明白了。”

軍管會的會議室裏,唇槍舌劍,文建南和周金水的一場論戰又在激烈地進行。

周金水滿臉激奮,下結論地說:“問題很清楚了,敵人不僅要斷水而且還要炸掉水廠。老文,我們不能再等待、再溫情主義了。要趕緊行動,行動!否則我們就要失去民心,連自己腦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掉的!”

不會抽煙的文建南也學疑抽起煙來,他猛抽一口,嗆得直咳嗽,咳後堅定說:“不!這事決不會這麽簡單,我們一定要冷靜,要慎重!”。

劉誌祥被搞糊塗了,一時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向文建伸出手說:“文主任,你也給我一支煙。”

文建南疑惑地望望他:“你怎麽也抽煙了?”

劉誌祥不置可否地說:“我真要被這迷魂陣搞糊塗了。”

周金水十分肯定地說 “一點也不糊塗,階級敵人已狗急跳牆了。”

劉誌祥狐疑地望望他:“你當真以為階級敵人就是胡景秋和張士謙嗎?”

周金水一錘定音地說:“你還有什麽疑義嗎?一個放火,一個殺人,兩人配合得多麽默契,多麽天衣無縫啊!”

劉誌祥一下子急了起來:“我不同意你這判斷!文主任,你說呢?”

文建南雖然已胸有成竹,但他為了搞清周金水的進一步想法,他故意順著周金水的意思說道:“我現在能說什麽呢?我能否定別人的懷疑權嗎?我到想聽聽周副主任的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周金水立刻毫不客氣地說:“我的下一步打算很簡單,立即拘留胡景秋和張士謙。”

文建南望著他宛爾地一笑說:“拘留起他們倆就什麽問題都解決了?就天下太平了?你有把握嗎?”

周金水十分肯定地說:“起碼給暗藏的敵人一個迎頭痛擊。”

文建南不再是聽之任之了,他立刻針鋒相對地反駁道:“不,那樣我們就正中了敵人計,就會立即出現全市斷水,齊陽就會真的因此而大亂!”他句句中的,字字鏗鏘,切中要害,使周金水一下子好像清醒了些。

周金水望望文建南,試探地說道:“那依你的意見呢?是要把李二柱逮起來,還有那個王玫也要逮起來?。”

文建南立刻搖搖頭說 “不!他們不逮!還有那些小羅羅,一個都不逮。讓他們充分表演,引出幕後的大魚。”

周金水沉默了,沒有再說什麽。他也陷入了沉思。

同一時間的高一夫家,也熱鬧得很,高一夫正在秘密接待他地下的各路人馬。他向姚成和高二六暗授機密後就在等著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他名義上的幹女兒,實際上他的情人、他的紅顏知已王玫。

儒林街上空無一人,鬼火似的路燈發出幽暗的光亮。高府黑漆大門緊閉著,隻的邊上留著一扇小門。小門也緊閉著。

一身黑衣帽的王玫悄悄從黑暗中走來,在緊閉的小門上輕輕地拍了兩下,小門開了一條縫,王玫蛇一樣地鑽了進去,輕車熟道地來到高一夫身邊,向他秘密地匯報著她的工作。

同一時間的市軍管會裏。會已開完,看來意見不完全統一。三人在各想著各人的心思。文建南和劉誌祥看法基本一致,獨有周金水保留著自己的意見。

此時,他睹氣地站在窗口,心裏在想:你幹你的我幹我的,誰對誰錯最後看結果吧……

劉誌祥不會抽煙,被嗆得連連咳嗽。他不抽了,剩下的半截煙掐滅在煙灰缸裏。

文建南坐在桌邊繼續在默默地抽著煙,其實他也不會抽煙,是進城後,負擔太重,工作壓力太大,他想分散分散憂愁學著抽的。現在他突然好像覺得抽煙確實有好處:能壓抑住自己許多焦躁的情緒,幫助自己拓展了思路,讓他在煙霧彌漫中想出了許多對策,明白了許多事情是急不得的。比如對老周的一套做法就急不得,隻能因勢利導,讓事實說話。

感到欣慰的是,胡景秋在他做了工作後,思想情緒有了很大轉變。即使周金水對她有那麽大的誤解、傷害,使她感到很委曲,但她還是聽了文建南的勸說以大局為重,從委曲和痛苦中解脫出來……

她真是一個好同誌,她現在就在家中把劉誌祥在勘察時畫的那張龍飛鳳舞的草圖,根據她腦海中的記憶按照比例再重新畫了一張新圖。這樣,在下一步的工作中就有圖可依了。胡景秋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工程師,她工作認真負責,一絲不苟。她畫的這張新圖,雖然不那麽完美無缺,但大概有個樣子,有個框架。

為了確保她的安全,文建南派了兩名解放軍戰士在她家門外站崗。

在與敵人的明爭暗鬥中,文件建南度日如年。此起彼伏的斷水壓力使得他真有真有些無所適從了。特別是他和周金水的意見不一,行動不一,依靠的對象不一,給他們的工作帶來許多不必要的困難和障礙——內耗。他心急如夢,但他卻又 “火”不得,更 “急”不得。他隻能一次次地提醒自己,冷靜,冷靜。但原則問題他絕不能妥協,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一定要搞清,是非要分明。否則他就無法打贏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戰場上要刺刀見紅,現在就是我們倆思想上刺刀見紅的時候了,他找了個機會,開誠布公,十分坦率地告訴他說:“老周,我還是那句老話,先不要慌著下結論,包括張士謙,還有王玫都不要先入為主。”

周金水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說:“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認為火不是張士謙放的?”

文建南極力反對他這種偏聽偏信,反駁他說:“再愚蠢的人也不會引火燒身。”

周金水從鼻孔 “哼”了聲說:“這叫苦肉計!懂嗎?我看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文建南不可理喻地搖搖頭,歎口氣說:“我不和你爭了,事情總會水落石出。”轉頭對劉誌祥說:“誌祥,先把張會計給送回家去。”

周金水氣呼呼地說:“不用了,我已讓護廠隊把他控製起來了!”

文建南聞聲大吃一驚:“啊?你……”

齊陽自來水廠的小禮堂裏,燈火通明,人多嘴雜,一片混亂。

李二柱鼓動一群不明真相的工人正在開著張士謙的批鬥會。

張士謙被五花大綁地捆著,站在小禮堂的中間。四周圍著一群人,陰陽怪氣,七嘴八舌。看得出真心開著張士謙批鬥會的人小,來看熱鬧的人多。

不一會,從小禮堂外悄悄地進來幾個人,他們是杜子春、方師傅,邢師傅,他們魚貫而入,一聲不吭地坐到人群中。

李二柱看到他們來了,不由得一下子皺緊了眉頭。心想:這個批鬥會很隱蔽,他們是怎麽知道的?這些都是他不受歡迎的人……但李二為了不使批鬥會受到影響,也為了不使批鬥會冷場,他旁若無人地不斷地煸動著大家:“工友們,我們廠暗藏的階級敵人終於落入人民的法網了。看!就是他昨天晚上點著他們家附近的一間草屋,給敵機發信號的。”

馬成功第一個大聲隨聲附和道:“對!就是他!陰險得很,不避邪疑,燒了自的房子附近的一間草屋,給敵機發信號,丟下兩顆大炸彈,製造恐慌,擾亂民心。這樣他以為別人就不會懷疑他。多狡猾啊!但是再狡猾的敵人也蒙蔽我們工作階級的眼睛。他就是被我和牛四虎同誌發現的。”

牛四虎立刻大聲喊道:“對!他被我們抓了個現行,他還不承認!告訴你!我們工人階級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是賴不掉的。”

“對!”馬成功跟著鼓動道:“這家夥太壞了,你們說他該不該打?”

牛四虎馬上響應,喊道:“該打!打死這個暗藏的敵特分子!”

幾個穿著水廠工作服的特務一陣呐喊,衝向張士謙,舉拳欲打。

坐在人群的杜子春,一直沉默不語,靜觀默察,這時看他們真的要打張會計了,突然一骨碌跳起,大聲喝道:“住手!誰敢?沒王法了!”

這時,得知李二柱在批鬥張士謙的文建南帶著周金水和劉誌祥正在匆匆趕來。

一路上他們還在爭執。周金水始終堅持他的觀點,一邊走一邊嘀嘀不休地說:“不要緊!象張士謙這樣的有曆史問題的人觸及觸及他有好處。”

文建南回頭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說:“老周!你再這樣偏激真要出事的!”

周金水也不示弱,立刻回敬他一句,說:“老文!象你那樣溫情主義,敵我不分我看更要出大事。”

兩人還是誰也說服不了誰。幹脆兩人都不說話了,各自氣鼓鼓地走著。

劉誌祥緊走幾步想幫著文建南說幾句,文建南用眼神製止了他。三人一聲不吭地快步走著。快到水廠了,在圍牆外就聽到小禮堂裏亂哄哄的一片,喧鬧不已。

當他們走進小禮堂時,這兒的批鬥會正開得如火如荼,轟轟烈烈。

參加會議的人明顯地分成兩派,以杜子春、老方、邢師傅和部分水廠工人為一方緊緊護住張士謙。以李二柱、馬成功,牛四虎等一夥小特務們為另一方,箭拔弩張,眼看要打起來。

張士謙望著護著他的杜子春、老方等人,激動得淚水滾滾。

李二柱這時大顯威風,雙手叉腰,無中生有地說:“杜子春,逮起張士謙是周副主任指示,是周副主任讓我來審問他的,你敢阻擋嗎?你膽敢包庇壞特務?”他指指杜子春身後的人們,凶凶地說:“你們這些人,到底是相信共產黨,還是相信張士謙這個國民黨?”

幾個膽小的工人悄悄走出杜子春一邊,站到兩邊不靠的地方。

李二柱指著杜子春,盛氣淩人說:“杜師傅,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糊塗了,快和我們一起來批鬥這個老國民黨員。”

牛四虎突然舉手喊起了口號:“弟兄們,為了保護紅色政權,打死這個狗特務!”

李二柱無比感激地看了牛四虎一眼,支持他說:“對!必要時是要采取點必要的措施……”話音未落,文建南、周金水、劉誌祥三人大步跨入。李二柱見狀嚇了一大跳,這是他沒有料到的。他本想拉大旗當虎皮,狠狠整一整張士謙,滅滅留用人員的威風,長長特務們的誌氣,給地頭蛇送份大禮。現在他的如意算盤打不起來了,他趕忙收住話頭,用手勢製止幾個正要大打出手的人,換成一副討好的麵孔,走到文建南和周金水、劉誌祥麵前,點頭哈腰,十分謙恭地說:“歡迎三位首長的到來,我們正在開會,正在苦口婆心地幫助張會計,請首長們指示。”

周金水正要說什麽,文建南伸手攔住了他,態度十分平靜地對李二柱說:“不打擾你們,你們繼續開,原來準備怎麽開還怎麽開。”

三人在最後一排座位子上坐下。

杜子春疑惑地望望坐在後排的文建南和周金水,猜不出他們來的用意。但他心裏卻在想,他們絕不會讓李二柱的陰謀得逞的。他本來還替張士謙暗暗捏著的一把汗,現在放鬆了。他想:領導肯定有領導的辦法,即使周副主任糊塗,文主任是決不會敵我不分的。

張士謙這時卻沒有看到這一層,他以為兩位主任都聽信了李二柱的話真把他當成暗藏的階級敵人了。他頓時心灰意冷,眼瞼一垂低下了頭。

李二柱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知道他們來者不善,但他又不能馬上認慫。他騎虎難下,進退維穀。怎麽辦?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說:“好,我們繼續開會,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此時的醫院裏也不平靜。外科護辦室裏小護士們都在各司其職,抄醫囑的抄醫囑,發藥的發藥,配水的配水。獨有王玫坐在一個窗口邊看著窗外出神。周莉萍帶著文建南的叮囑,要她悄悄注意王玫這個女人。所以,她不失時機地經常來到外科室,名義上是下來看看,關心員工,體察下情,實際上她就是來觀察王玫、了解她有什麽新的動態的。因為文建南已暗中鎖定這是一個重要角色,暫且不驚動她,隻讓周莉蘋通過同事與好友的關係從她嘴裏得到點意外的消息。

周莉萍顯然也比以前老練了,有任務在身跟沒有任務在身不一樣。今天她就以漫不經心的口吻笑問王玫:“王護士長,你是消息靈通人士,今天又聽到什麽新消息了?給我分享分享。”

王玫心裏有事心裏驚,也馬上警覺起來,臉上微笑著搖搖頭。

周莉萍接著又試探地問道:“聽說商業區已斷水一天了,好像大家都無所謂,胸有成竹,是不是老板們家家都存著幾缸水呀?”

王玫又一反常態地微笑著搖搖頭。

周莉萍緊追不舍,接著又問:“你天天上班從那裏經過,就沒聽到有什麽風聲?”

王玫還是搖搖頭,並抱歉地說:“周主任,我今天事情多,我忙去了。”說完就匆匆地走了。這是以往沒有過的。周莉萍不由得望著她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此時的高府花園裏,異常的平靜。以往的人來人往的熱鬧沒有了,傭人也被辭退了許多,隻留下楊媽、瘸叔和小紅幾個人。楊媽和小紅在廚房時裏忙著,瘸叔在打掃院子。

院子中央有一棵老槐樹上,看樣子有年頭了,粗壯的樹幹,傘狀的樹冠,上麵有幾隻小鳥在飛來飛去。一切顯得安靜而祥和。

老槐樹下,身著短打的高一夫,在認認真真地打著拳。一招一式都非常符合標準。他每個動作都很嫻熟,功夫精湛,讓人挑不出毛病。他蹲如鍾,立如鬆,動如風,收式幹脆利落,特別是他的最後一腳,跺得小院子都仿佛在直搖晃。

此時,他的內心極不平靜,範成標最後選擇留下他,就是看在他的老馬識途,老於世故,老奸巨滑,社會基礎好,擅於隱蔽。

本來,他到胸有成竹,覺得憑他的智商和應變能力,足以能對付這些剛進城的土包子,玩他們於自己的股掌之中。可是僅僅幾天下來,他就有點招架不住了。解放軍裏果然是藏龍臥虎,想鬥倒他們不是那麽容易,他開始有點緊張了。

水廠的小禮堂裏,批鬥張士謙的會正在限難地進行。

張士謙被用繩子綁著,坐在椅子上。他開始還寄希望於文建南的到來,會替他說句公道話,阻止李二柱對他的批鬥,可是現在他好像是和周金水一鼻孔出氣,也懷疑他是敵特分子,懷疑火是他放的,如果這樣他就真跳到進黃河也先不清了。

李二柱硬著頭皮演戲:“下麵請大家站穩階級立場,對暗藏的敵特分子進行檢舉揭發。這可是解放軍考驗你們的時候,誰先發言我記你們一功。”

與會的人一個個都低著頭,用眼光默默地掃視著別人,裝聾作啞,沒有一個作聲。

李二柱沉不住氣了,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後麵的三位解放軍,鼓作勇氣地說:“怎麽沒人一個發言?你們……”突然對牛四虎喊道:“牛四虎,你也是工人階級一分子,你先開個頭!拋磚引玉。”

牛四虎偷眼瞟瞟後排三位解放軍,膽戰心驚地搖搖頭。

杜子春這時故意大聲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會場的沉靜。

李二柱馬上象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興奮地喊道:“杜師傅,你要發言?請講!”

杜子春抬頭望他嘿嘿一笑,說:“對不起,李主任,我喉嚨癢沒逼住咳嗽了一聲。”

他十分幽默的腔調引得大家一陣轟堂大笑。

李二柱一下子火了,大聲喊了句:“嚴肅點!”喊過之後,他覺得冒昧了,趕緊用眼角瞟瞟會場後麵:文建南默默地抽煙?周金水菩薩似的坐著?劉誌祥低頭和一個工人在說著什麽。他真不知道怎麽辦了,趕緊走到後排,救援地喊了聲:“周副主任!”

周金水看他孤立無援的樣子,想站起身說句話支持一下他,沒想他剛要開口,文建南用腳踢了他一下,對李二柱說:“李師傅,會是你召集開的,你是今天會議主持人,你想怎麽開還怎麽開吧!我們是來旁聽的。你還繼續開會吧!”

“這……”李二柱六神無主了。

老方和杜子春互看了一眼,突然喊道:“無憑無據,把人抓起來是不對的,快把張會計放了吧!”

一個工人打扮的人立刻響應道:“對!向他陪個禮道個歉吧!你們這事做得確實太冒失了。”

李二柱頓時火冒三丈,大聲喊道:“不!你們的階級立場哪兒去了?”說完對著他身邊也是幾個工人打扮的特務一瞪眼,說:“你們都啞巴啦?為什麽不發言?”

杜子春不緊不慢地說:“李主任,你叫這個發言,叫那個發言,你先發個言嘛!”

幾乎一半人附和道:“對,李隊長,你先說說,啟發啟發我們嘛!”

李二柱為了滿足他的 “上級”對他的要求,也為了把會繼續開下去,他孤注一擲地鼓足勇氣地說:“好,我來說,拋磚引玉,拋磚引玉啊!。”他喝了口水,又咳嗽兩聲,清清嗓子,說:“諸位!眾所周知,張士謙原本就是民生水廠大股東範成標的大紅人,財政部長,忠實走狗,一貫替範成標壓榨我們工人,把壓榨來的錢都給了範市長的小舅子……”

全場一下子轟堂大笑,還有人吹起來了口哨。會是無法開下去了。

李二柱頓時狼狽不湛,張開雙手,求著大家:“各位!求求你們,靜一靜,靜一靜”。沒人理他,他急得來求助周金水,周金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鐵青著臉走出了小禮堂。

跟著劉誌祥氣忿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唯有文建南卻坐著未動,他一方麵要穩住會場局麵,一方麵到要看看李二柱還有什麽新花樣。

周金水氣呼呼跑回宿舍,打開了他一直帶在身上的筆記本,那上麵記著十幾個他心目中的重點懷疑對象:第一個就是胡景秋,第二個是張士謙,就是沒有李二柱,也沒有馬成功、牛四虎。相反依靠邊對象裏麵倒有這些人,特別是高一夫高會長是他重點依靠對象。他的鬥爭策略和文建南完全相反,所以他倆觀點始終不能統一。

文建南帶他來看的這個會議,是他允許李二柱開的,他本意是想讓李二柱敲山震虎,打擊一下暗藏敵特的嘯張氣焰,好找出齊陽市幕後最大的特務。結果,他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既沒有達到用事實教育一下文建南,也沒有達到讓張士謙舉手投降,相反卻暴露了他依靠的對象不僅沒有一點群眾基礎,而且是一群不學無術的混混草包。他不得不在李二柱的名字下打了個問號,在胡景秋和張士謙名字下畫了一橫,又打了個問號,在高一夫名下打了一點。

他滿腹狐疑,心思重重……

文建南和劉誌祥在水廠門口分手後,他讓劉誌祥去找張士謙,他自己人去了軍管會。他知道下麵和周金水還將有場麵對麵的戰鬥。

劉誌祥領著張士謙邊說著話邊走過來。他走過醇良裏、太古碼頭、二馬路來到一排平房前。它前後都是兩層樓,就這一幢是平房,有十幾間。劉誌祥指著一間平房對張士謙說:“你那房子太小了,不能住了,這是廠軍管會分給你的新宿舍。”

張士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驚疑的眼睛問道:“劉副主任,你說的這可是真的!?”

劉誌祥點點頭,把手裏的鑰匙交給了他,對他說:“真的!這是宿舍鑰匙,你拿著,以後這房子就是你的了。”他停了停又對他說:“文主任讓我告訴你,你母親有病,換個好環境,好好照顧她。你也休息兩天再上班,還幹你的老本行水廠會計。”

張士謙立刻感動得熱淚盈眶,連聲說:“感謝軍管會,感謝人民政府!”。

劉誌祥接著又告訴他說:“你是水廠老人,踏勘地下管道,請你一定要多幫忙,恰助胡工程師,杜師傅、方師傅一起,把水廠的地下管道理理清楚,粉碎特務們的再斷水的陰謀!”

劉誌祥立刻糾正他說:“這不是舊社會了,不作興說什麽犬馬之勞。隻要能盡心盡力就行了。”

張士謙連連點頭說:“好!我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軍管會的辦公室裏。周金水右手拿著筆敲著左手的大拇指在屋裏來回地踱著。他心情茅盾,拿不定主意。正在這時文建南來了,兩人默視了一下,雙雙坐到桌邊。

周金水打開公文包,拿出李二柱整的那份材料,和那張女人照片,對文建南說:“張士謙,老牌的國民黨員,還有這個女人,國民黨特務,你怎麽看?”

文建南瞟了一眼他手中的資料,十分認真地對他說:“好!我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發黃的報紙,指著上麵一篇文章,念道:?齊陽市第一批發展國民黨員三百二十七名?全部名單都在這兒。”

周金水更象有了根據,理由十足地說:“這就更加證明李二柱沒有無中生有。”

文建南不由得笑了起來,對周金水說:“老周,別激動,先好好看看內容,文章上寫得很清楚,凡是在職人員都要集體加入,不加入就去另找飯碗!”

周金水微微楞了下,一邊眉頭急促地聳動著,一邊低頭認真看起報紙。

文建南一旁繼續說: “至於這個女人——是日本特務,叫楊茉莉,還是個唱妓,早死了。據我的調查她跟張士謙隻是同鄉關係,根本沒有其他任何來往。都看清楚了吧?這是我了解來的情況。”說著又遞給周金水一個攤開的筆記本。

周金水放下報紙,接過筆記本看了起來。

文建南接著說 “老周,我這裏到有個疑問,不知你考慮過沒有?李二柱的這張女人照片,是從哪兒來的?這可不是一般的照片啊!”

周金水從筆記本上抬起頭,回答不出,他 “這”了一聲,沉沒了……

這是一個黑月頭的夜晚,蒼穹似的天宇隻有幾顆不太明亮的星星在有氣無力地眨著眼睛。天就更顯得黑暗得深不可測了。一條幽深的小巷內,靜悄悄地,周圍也一片沉寂。獨有李二柱家,一座宿舍樓二樓的一個窗戶還亮著燈。裏麵還好像用什麽布遮著。

家中陳設十分很簡單,堂間一張舊飯桌,兩張凳子。

李二柱在自斟自酌,看樣子他已經醉了,但他還在喝。

突然,一聲門響,一個黑影輕輕地推開沒有關嚴的門,跟著一個瘦瘦的影子悄悄地閃了進來。接著,一隻女人的纖細的手伸過來奪過李二柱手中的杯子。

李二柱猛地一驚,清醒了,一邊握住杯子不放,一邊詰問道:“你是誰?”

來人是王玫,她穿著一身黑衣服,滿臉狐眉地望著李二柱,甜蜜蜜地一笑說:“是我啊!,小玫子,沒想到吧?”

王玫名義上是高一夫的幹女兒,實則小情人,高一夫畢竟70多歲人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常常把她把玩得春心**漾,欲火燃燒,全身**,急需他 “那家夥”一用,以澆滅她的不能自控的欲火,可是他 “那家夥”早失去當年的威猛,不是精神不振抬不起頭來,就是軟綿綿的硬而不堅,怎麽也塞不進去,急得她恨不得找根棍棍插進去……

他也急,用嘴啃,用手指搗,用舌條舔,還不能撲滅她的欲火中燒……

現在李二柱這個地痞流氓兼有的尋花問柳的高手不僅能滿足她,而且還能在她身上玩出許多花樣:什麽老漢推車,遊龍戲水,猴子摘桃,仙人撞鍾,倒掛金鉤,王小二爬山,都是他在實踐中摸索出來**法,他每一法試一遍,真試得王玫一會上天,一會入地,雲裏霧裏,快活得死去活來。而且它還剛強不倒,直到最後她快活得昏了過去……

王玫醒來直喊李二柱 “爺”,“親爺,”把他抱在懷裏從頭親到腳,從上親到下,恨不能把他醮醮醬油吃了。再想到那 “老東西”,前幾年也厲害得狠,也能每次把她玩得死去活來,喊爹叫娘的。可是,這幾年,他越發不中用了,那**小老二,雖然還長在那兒,卻是個銀樣蠟槍頭,躲在草叢中偃著腦袋,不中看,更不重用。她正青春年少,欲火正旺,“老東西”每每不能如願,所以她才想到了這個備份的人選。果然他還頂用,而且還遠遠超過那 “老東西”的當年。

她在 “性滿欲足”之後,這才想起她今天來的目的,傳達地頭蛇的指令:“不要蜇伏了,伺機主動出擊。”接著,她如此這般地告訴他怎麽做?兩人嘴貼耳地竊竊私語,是為了怕牆外有耳聽見。

她對他麵授機密之後,兩人又是熱烈的擁抱,親吻。雙方都恨不能咬下對方的嘴唇。

臨走,李二柱還是舍不得,一把抓住她豐潤的花漿藕似的玉臂,眼睛噴著邪火地問道:“親愛的小肉肉,什麽時候能再次相見啊?我能去找你嗎?”雙眼發出灼灼的光芒……

王玫眼趕忙製止,衝他一瞪說:“不行!隻能我來找你!”

李二柱乖巧地點點頭說:“好吧!一切聽我小乖乖的!”說完又不失時機地上前抱住她啃了一口。

王玫來找過李二柱之後很快就有了結果。很快齊陽市裏就發生許多變化。首先是號稱十裏的長街,往日人頭竄動,摩肩接踵,熱鬧百凡,今日卻變得驚人的冷清,整條街上看不到幾個人,許多店麵不開門,關門大吉。

正在此時,文建南和周金水剛好從長街的一頭走來。老遠就看到村婦在敲門,就一路走來。

長街兩邊的店鋪全是木板門,由於使用的時間長短不一,門板新舊程度也不一樣,有的已很舊,有的還是大半新。村婦敲的這家半新的門板紋絲不動。裏麵也沒有任何反映。

已趕來的周金水忍不住上前幫著敲門,門仍不開。他不由得使勁地重敲了一下,門開了,一個胖老板走來正要發火,一看是解放軍,趕忙點頭哈腰:“哦,是周副主任?”又對文建南客氣地鞠了一躬:“文主任,對不起!不知您們大駕光臨,失禮失禮!請多多海涵!”

周金水很不高興,不禁聲音大了點:“為什麽不開門營業?”

胖老板似乎早有準備,微微楞了下後,笑嘻嘻地說:“哦!我們商業區斷水了。”

文建南聽他話裏有話,上前一步詰問道:“斷水與開門營業有什麽關係?斷水了就不能開業了嗎?”

胖老板毫不示弱,推推眼鏡苦歪歪地說:“不瞞二位主任說,我們已有一天未喝到水了,身上那還有勁呢?”

文建南一眼看見堂屋後牆處有幾口大水缸,缸下一片水漬,推開胖老板,徑直走到一口缸邊,掀開缸蓋一看,裏麵裝的滿滿一缸水,不禁兩眼冒火,指著缸中的水追問道:“這缸裏裝的是什麽?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麽嗎?”

胖老板被解放軍逮了個正著,一時十分尷尬,語無倫次:“這?哦……是,是水!”

文建南一切心知肚明,從鼻孔裏 “哼”了聲說:“看來你們是心懷敵意,早有準備啊?”

胖老板被說中心思,一下子嚇癱了,連聲說:“不不不,是……我,我不敢說。”

周金水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胖老板的一肢胳膊,一雙憤怒的眼睛直望著他:“說!為什麽不敢說?是不相信我們嗎?”

胖老板兩腿發瘧疾似的直打抖地說:“不不不,我說,我說……”

上長街的一頭是花街,是專買木器、篾器和花草樹木的,它和長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冷冷清清,一個熱熱鬧鬧。隻不過這裏鄉下人多,他們有來賣花草的,有來買鐮刀、鋤頭,盆、燒箕的。這裏多數都是老實八交的手藝人。從這兒走過去繞過淘塘——南宋詩人張孝祥損田三百供市遊玩的地方。淘溏邊上就是齊陽市最繁華的街道——中山路,它南通中山橋北接勞動路。是全市街道最寬,店鋪最多,人氣最旺的地方,有大型商場,有南北貨公司,還有兩家電影院。

整個一條街上各類商店櫛比相連。各式金字招牌在春日的陽光照耀下燁燁生輝。

上場電影散了,下一場電影等著入場,進出的人流擠在一起,使得電影院前門庭若市。街上行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說笑聲,吵鬧聲此起彼伏。一片亂哄哄的景象。

趁著一條街上的一片 “亂相”,戴著鴨舌帽的高二六混在人群裏,正在進行悄悄串連,他所到的幾家賓館飯店,不宵一刻即掛出 “今日無水,停止營業”的牌子。跟著人群就**起來……高二六望著自己的戰果——賓館、飯店掛出的一塊塊 “免戰牌”,人們露出各種驚慌之色,悄悄地傳著各種議論:

“怎麽回事?怎麽又停水了?”

“聽說國民黨要打回來了!”

“聽說共產黨在這兒呆不長了。”

他開心極了……

穿著老百姓衣服的周金水和文建南也擠在人群裏,聽了這些謠傳和議論,周金水沉不住氣了,他想上前抓住一個人,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來?文建南趕忙過來攔住了他,示意他暫不要露麵,讓他們繼續為非作歹下去,他們好找出其幕後的策劃人。周金水明白了他的意思後,兩人低下頭,繼續向前走……

在一條偏僻的小街上,已是傍晚時分,路燈還沒有亮,房子樹木開始模糊起來。

受文建南的調遣,劉誌祥正帶領著杜子春、老方、胡景秋、邢師傅、張士謙在日以繼夜地工作。他們為了進一步探明地下管道,正在不厭地在撬石塊,清汙泥,挖垃圾,一段段地尋找著地下管道的走向,不放棄任何一個有閥門的地方。

他們翻開一堆亂石塊堆,挖掘了一條長溝,順著管道找到一個閥門,大家欣喜若狂,撬開上麵的水泥蓋,看到閥門原來是開的,大家又情緒黯然,繼續尋找。上麵全是房屋,樹木。街道縱橫,巷道密如蛛網,想搞清地下的管道談何容易。但現在沒第二條路可走,隻能采取這個笨辦法了。

每找到一個閥門,胡景秋就在她畫的新圖上拉出一條線,標上一個點。

有著三朝元老的張士謙,望著胡景秋手裏的新圖在竭力地回憶著,突然他一拍額頭,指著新圖說:“啊喲!胡工程師,看著你這張圖到讓我想起來了,這兒,”他手指著圖,點了點,說:“就是這兒,對!就是這兒,沒有錯,是新舊管道交界處,廢棄的閥門還有好幾個,對!就在這兒,擴大範圍,挖挖看。”

劉誌祥果斷地決定道:“好!挖!不挖開看看怎麽知道它的真實情況?”

杜子春立刻響應:“對!挖開就明白了!”

看樣子他們又將要奮戰一夜。

十五、十六月正圓,今天是三月十五,月亮象一個熟透了大西瓜,被切開紅彤彤地掛在空中。月明星稀。月亮太亮了,星星就暗淡了。已是深夜一點多鍾,文建南宿舍裏的燈還亮著。他好像怕人對他的注意,故意用幾張舊報紙擋住了窗戶的光亮。

文建南站起身走走,又坐到桌邊,深思熟慮,苦思冥想,他望著筆記本上的一排名單出神……他把胡景秋、張士謙名下的原來的問號塗去。眼睛落在高一夫名字上……他在他的名字下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窗外,萬籟俱寂,夜空銀河半天,星漢燦爛。整個齊陽沉沉地睡著了。隻有這時,睡夢中的老百姓才覺得是安全的,幸福的。不知誰家的嬰兒的一聲啼哭打破了寂靜。接著是幾聲此起彼伏的狗叫聲,熱鬧了一陣之後,一切又歸於寂寞無聲。

文建南鎖定了目標之後,桌上的鬧鍾已指向三點二十分,他太困了,打了個哈欠之後,正準備睡覺,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周金水披著黃軍大衣推門進來:

“老文!”

文建南聞聲止住了改衣服的扣子,有些吃驚地望著他:“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有睡?”

周金水也望望他反回道:“你不也沒有睡嗎?再說敵人沒睡,我睡也睡不著啊!”

文建南遞給周金水一支煙,周金水推開。文建南自己點著一支,看看周金水的鐵青色的臉色疑惑道:“看樣了我們倆還沒有尿到一個壺裏?你不是又來找我吵嘴的吧?”

周金水搖搖頭說:“不!我不想和你吵,我們還是有理說理,以理服人,你說呢?”“對!”文建南讚成地說:“吵隻能傷感情,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周金水點點頭說:“好!那我想問問你,敵人現在這麽嘯張,我們還不行動,難道非要讓他們搞得叫老百姓趕我們走嗎?”

文建南肯定地說:“這決不允許,也決不可能!”

周金水馬上又問:“那你為什麽還不采取措施?還一點不果斷?你在等什麽?”

文建南深思一會後告訴他說:“老周!我何嚐不想象在戰場上那樣發起一個衝鋒解決問題,可是……”他說了半截又嘎然而止。

周金水緊跟著問:“可是什麽?你往下說!”

文建南站起身,心思重重地在在屋裏來回走了幾步,回憶地說:“老周啊!不瞞你說,我頭腦裏總有一段磨不去的陰影。”他說著眉頭緊鎖起來,“我總忘不了一九四七年的一件事,我參加河北一次土改,一進村我就選中了一個積極分子,這個人口號喊得最響,腿跑得最勤,鬥爭地主發言最積極,真正是立場堅定,愛憎分明!可是到頭來,群眾就是發動不起來,整天就隻有他帶著一邦 “積極分子”跟著我,貧苦的老百姓見到我就躲,不敢靠近我……”

文建南轉臉也直望著他,告訴他說:“你問得好,我當時也這樣問過自己,這是為什麽?為什麽?結果深入基層仔細地一了解,才知道我依靠的對象依靠錯了,這個 “積極分子”雖然出身貧苦,但卻是一個大地主的狗腿子,暗藏的階級敵人。他投其所好,巧裝打扮,巧言令色,假裝積極蒙蔽了我們……”

周金水聽到這裏似乎明白了:原來講了一個動人的故事、繞了一圈子,落腳點原來在這兒!他更加生氣地說:“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這不就是在指李二柱嗎?那好,幹脆我現在就去把他逮起來,改變方針,去依靠那些國民黨員、那些資產階級知識分子!”

文建南被他說得直瞪眼,問道:“你這是在說氣話,還是在走極端?”

突然,窗外街上突然傳來急促的摩托車聲,一直響到樓下嘎然而止。

文建南、周金水條件反射地站起身,撥出了手槍,正要衝出門去。

一聲報告,走進兩名負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士,遞上一封信:“報告首長,省軍區急件。”

文建南接過信,在回單上簽了字。兩位解放軍敬禮轉身退出,離去。

文建南拆開信封,讀道:“根據省城最近破獲的一起敵特案件,獲悉齊陽也潛伏著一批這樣的特務,特務頭子代號叫 “地頭蛇”,正在執行著一個應變計劃,製造混亂,擾亂後方,企圖拖住我大軍南下的步伐,你們的城市管網圖紙的丟失,平凡的斷水和飛機轟炸,都與這個應變計劃有關。希望你們要巧妙地控製敵人,靈活地與他們斡旋,不要過早地打草驚蛇,要逼蛇出洞,爭取一網打盡。”

周金水聽後驚出一頭冷汗:“啊?還真有個地頭蛇?那這個地頭蛇是誰呢?”

文建南胸有成竹地告訴他說:“我知道,我已抓住它的蛇尾巴了。”

周金水更加疑惑不解,急忙問道:“是誰?”

文建南抬頭望望他:“你真的就一點感覺沒有?我明天就準備到高會長家去走一趟。”

周金水這才象有所醒悟:“哦?你……你是懷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