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十棘打完,王鑒早已去了半條命,被家丁拖入陰暗潮濕的柴房,用一把厚重的銅鎖,將柴門緊緊鎖上。

血順著王鑒的身軀放肆地淌,血肉之花染紅了鵝卵石小徑,給兩旁的喬木鑲上一層暗紅,滴在黑色的土壤裏,蔓延開來,滲到樹根深處。馝馞的血腥味彌散在空氣中,血色紅蓮在王鑒的素綾中衣上淒靜著綻放著。透過柴房滿是灰塵的木格子窗戶,渲染出一片虛無的月。

待四下無人,王鑒的淚這才肆無忌憚地落下。畢竟總不能流血就喊痛,人是要成長的,最漆黑的那段路,終究得靠自己走完。小時候,流血比流淚疼。長大後,流淚比流血疼。黑漆漆的柴房伸手不見五指,隻有些許暗淡的月光從木格窗戶透進來。還有多少磨難和挫折、傷害和誤解、流血和流淚,在著等待毫無防範的自己?王鑒絕望地想著,不知不覺,淚已濕透浸染著血跡的衣衫。

痛,來自胴體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更來自於那顆被傷過的心。到底是誰想要構陷謀害我?為什麽父親大人不能相信我?難道在父親大人眼裏,我當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徒嗎?身心俱痛的王鑒一時沒有頭緒,但有一點他是確定的,冥冥之中有個臉上掛著奸笑的陰謀家,此刻就站在窗外不遠處,用手指蘸取他流下的血,享受著血液的腥甜,似乎在品嚐世間難得的美味。

正當王鑒胡思亂想之際,有人從外麵輕輕叩響了上鎖的柴門。

“誰?”王鑒拖著虛弱無力的聲音,警惕地問道。

“鑒兒,是娘……”門外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那樣熟悉。王鑒知道,這是大夫人蔡秋娘的聲音。

王鑒使出全身力氣,拖著皮開肉綻的身體,艱難地爬過去。爬到門邊,臥在地上,透過那一道細窄的門縫,望著門外憔悴的大夫人,問道:“母親大人……您……您怎麽來了?”

門外的大夫人蹲在地上,透過門縫,看著渾身是血的王鑒,心疼極了。哭得紅腫如桃的雙眼,止不住地落淚,從懷裏掏出一小包薄薄的東西從門縫裏塞進去,哽咽著:“鑒兒,娘來看看你……唉,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啊!你父親大人下手也太狠了……這包是我去章郎中那裏買來的三七重樓粉,你撒在傷口上,可以活血定痛、斂創生肌,讓你的身子早日複原……你父親大人當著眾人的麵,說你閉門思過期間不準任何人探望你,更不準任何人照顧你。我是等大家都睡了,這才偷偷過來的。鑒兒,你一定要記著上藥啊,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落下什麽病根啊……”

王鑒從門縫裏接過三七重樓粉,鼻子一酸,眼淚簌簌掉落,帶著濃濃的哭腔:“嗯……孩兒知道……謝過母親大人,孩兒會照顧好自己的……”

大夫人想伸手拭幹王鑒臉上的淚,奈何門縫實在太窄,根本伸不過去一根手指。隻得眼睜睜看著一滴滴的淚,從親生兒子王鑒的臉頰不斷劃過,無能為力。

雖然臉上掛著淚珠,但大夫人心裏清楚,生存不相信眼淚,她和王鑒都必須擦幹眼淚,從頭到尾分析此事,找到構陷王鑒的幕後黑手,才能還王鑒清白。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既為人母,大夫人不得不放下弱女子的身段,堅強起來,現在隻有她能幫助她的親生骨肉王鑒了。

大夫人確定周圍無人,這才小心問道:“鑒兒,為娘相信你是做不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必定是有人栽贓陷害你。隻有找出背後的始作俑者,才能還你清白。你有沒有什麽頭緒,平日裏你可有得罪過誰?”

王鑒陷入思索,他平日待人算得上謙和,唯獨在續弦之事上和家人有過爭執,不至於因此事就遭到構陷吧?說起來,小桂圓被人推入荷花池、他的隨身玉佩被偷走並不是巧合,整個事件從一開始就是朝著他來的。始作俑者並不想取小桂圓的性命,而是想借刀殺人,借小桂圓落水一事引起王璽和木槿對他的誤解和厭惡。這樣做對始作俑者有什麽好處呢?

想到這裏,王鑒不由得眼前一亮,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興許是母子倆心有靈犀,王鑒和大夫人異口同聲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王樾!”

大夫人問道:“鑒兒,你也認為是王樾幹的?”

王鑒點點頭,眼睛裏折射出來的光,如一把淩冽的刀子:“雖然我隻是揣測,沒有證據,但整件事情從頭到尾,所有的好處都指向王樾,這不是太奇怪了嗎?第一,如若不是府裏的人,不可能拿到我的隨身玉佩?第二,如果不是府裏的人,絕不可能知道我不懂水性?第三,我被父親大人剝奪了治兵之權,幫襯父親大人監兵的就會是王樾,王樾本就在替父親大人分擔僉事衙門的政務,現在又多了兵權在手,更是為他將來與我爭奪世子之位鋪路?第四,如果我坐實了是謀害親侄女小桂圓的歹人,縱使我是嫡長子,父親大人將來還會立我為世子,把土司之位傳於我嗎?必然不會。除開我,順位的就是庶次子王樾?第五,大姐現在認定我是謀害小桂圓的罪人,已與我割袍斷義,哪怕將來我坐上土司之位,大姐也會讓夫君工部尚書桂廣成上書皇帝,彈劾我曾犯惡逆之罪。按照《大明律》,十惡之徒沒有資格承襲土司之位,土司之位必然是王樾的。分析來分析去,王樾從這件事中獲利最大,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會有什麽人這樣憎惡我,想要置我於死地了。”

大夫人聽著王鑒的分析,覺得有理:“我也是這麽想的,我懷疑是曹鳶娘、王樾他們母子倆聯手,想要搞垮我們母子倆。鑒兒你有所不知,曹鳶娘有多恨我!”

“噢?此話怎講?平時看起來二夫人和母親大人關係還算融洽啊。”王鑒不知道二夫人與母親大人素來交惡,在此之前大夫人從未提及過。

大夫人歎了口氣:“當時你父親大人還是世子,尚未繼任王氏土司。你王考要為你父親大人娶親,我和曹鳶娘都是你祖妣中意的人選。你王考念在我們蔡家世代書香,便讓你父親大人娶我為發妻,納曹鳶娘為姬妾。幾年後,你父親大人又納了田文娘為小妾。田文娘出身貧寒,沒什麽野心,為人謙虛低調。倒是曹鳶娘,商賈世家出生,精於算計,沒當上正房,便想扶植她的親生兒子登上土司之位。之前我分別懷木槿和木棉的時候,當時尚無子嗣的她百般刁難,生怕我生個兒子出來,見我連生兩個女兒,加之我買通產婆,讓產婆假意告訴曹鳶娘,我這身子生不出兒子。這才讓她放鬆了警惕,我才能順利生下鑒兒你。也算是老天開眼,她一心想生個長子,還是被我搶先一步,生下你這個嫡長子,她也更加記恨我。雖然她明麵上不說,背地裏不知道給你父親大人進了多少讒言,否則你父親大人又怎麽會如此重用王樾?”

王鑒感到震驚,倒吸一口寒氣,大夫人接著說:“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朱氏早逝,鑒兒你憂思至今,無心政務,哪裏會輪得上王樾這庶次子越俎代庖幫你父親大人處理僉事衙門的政務?鑒兒,你可要振作起來啊,你要是再不從朱氏的回憶裏走出來,為娘和你遲早要命喪曹鳶娘、王樾母子的手腕下!雖說朱氏是病故,但去得也太年輕了,說不定朱氏過早謝世就和他們母子脫不了幹係!”

大夫人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刀刀砍向王鑒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提到王鑒的亡妻朱氏,王鑒心如刀割,良久才從苦痛中掙紮出來:“他日我走出柴房,要是查出檀兒仙逝與曹鳶娘、王樾脫不了幹係,我一定手刃他們母子倆,以慰檀兒在天之靈!”

大夫人噙著淚水:“鑒兒,你一定要早日養好傷,振作起來,不能讓今日的血都白流了!”

王鑒重重地點頭:“母親大人,您且放心,過去的鑒兒在今日已經死了。鑒兒絕不會讓今日的血白流,更不會讓母親大人的淚白流!”

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哪怕遍體鱗傷,那些受過傷的地方一定會留下堅硬的結痂,愈合成強壯的血肉。

此時此刻,王璽正在書房煩躁地翻看桌案上的書卷,焦急地等待一個人的到來。

黑夜降臨,華燈初上,一切歸於平靜。這份波濤洶湧下的平靜讓人害怕,誰也不知道在黑暗深處潛伏著多少不可避免的殺氣和危機。

王璽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了他等的人。

匆匆而來的徐公,有些慚愧:“王土司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王璽請徐公坐下,緊閉門窗:“盧畫師現在怎麽樣了?盧木匠見了盧畫師怎麽說?唉,若是救不醒盧畫師,我今後可怎麽麵對他們父子倆啊……”

“王土司大人,請您切莫擔心。盧畫師現在情況穩定,章郎中用炮製好的雪上一枝蒿把毒性壓製住了,毒性暫時不會入腦入心,但要盧畫師蘇醒,恐怕還有些時日。章郎中說,等辛夷小姐挖到大量雪上一枝蒿,用藥三個療程後,盧畫師自會醒來。王土司大人,您毋須過多擔憂。”徐公坐下後,繼續說,“盧畫師是盧木匠唯一的子嗣,盧木匠膝下再無其他兒女,自然是百般心疼,見到盧畫師的樣子哭得老淚縱橫。屬下沒說是大公子下的毒,隻說是小桂圓意外失足跌入荷花池中,盧畫師偶然撞上,主動跳入荷花池救人,這才不幸被龍鱗水蜈蚣咬傷,中了毒。盧木匠知道盧畫師是自願跳進荷花池救人的,並未怪罪他人。盧木匠現在一心隻求王土司大人您務必要救盧畫師一命,那會兒他都跪下了,說什麽要是王土司大人能救得盧畫師性命,他一定感恩戴德,盡心竭力地修好 ‘龍宮’,以報王土司大人的大恩大德。”

“盧畫師暫時沒什麽大礙,那就好。”王璽鬆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稀疏的月光,話裏有話,“這有月亮的天,怎麽還是這麽黑啊?”

徐公緊鎖眉頭,問道:“王土司大人,您真覺得是大公子做的?”

王璽的語氣充滿無奈和唏噓:“我當然不願相信是鑒兒做的!可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鑒兒,我也是沒辦法啊。徐公,你不也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嗎,我難道還能包庇鑒兒不成?”

徐公眼裏裝著懷疑,提出他的看法:“王土司大人,您不覺得此事有些過於蹊蹺嗎?”

徐公的話提醒了王璽,王璽說:“我是覺得有些說不通。對於一個四歲的孩童,真的需要這麽趕盡殺絕嗎?”

徐公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王土司大人,您有沒有想過,荷花池中的龍鱗水蜈蚣興許不是朝著小桂圓的,而是用來謀害大公子的?”

“噢?此話怎講?還請徐公明示!”王璽感到不可思議。

徐公反問王璽:“今日大小姐說過,為了防止蚊蟲叮咬,她特意為小桂圓周身都塗上驅除蚊蟲的艾草膏,小桂圓這才僥幸未被龍鱗水蜈蚣咬傷。王土司大人,小桂圓平時有塗抹艾草膏的習慣嗎?”

王璽回憶道:“上次木槿帶著小桂圓回家省親,小桂圓年紀小,皮膚嬌嫩,被蚊蟲咬得一身是包,我和秋娘頗為心疼。木槿和小桂圓這一次回來,秋娘提早親自熬製了可驅蚊避蟲的艾草膏,在接風家宴上秋娘拿給木槿,要木槿記得給小桂圓塗抹。”

“那就完全說得通了!”徐公為王璽分析道,“王土司大人,接風家宴大公子必定參加了的,自然也就知道大夫人把艾草膏給了大小姐。如果大公子真的想要謀害小桂圓,自知龍鱗水蜈蚣害怕艾草膏的氣味,不會接近塗抹過艾草膏的小桂圓,那大公子怎麽會一麵將小桂圓推入荷花池中,一麵畫蛇添足地提早在荷花池裏放入龍鱗水蜈蚣呢?這般多此一舉,不是引人懷疑嗎?凶手並不想索取小桂圓的性命,小桂圓落水隻是一個幌子,凶手真正的目標是大公子!”

王璽大吃一驚,急忙問道:“那究竟是何人想要謀害鑒兒啊?”

徐公細細道來:“凶手知道大公子不通水性,才會設下這樣一個圈套。大公子和小桂圓一起遊戲,小桂圓落水,大公子肯定要下水相救。如果大公子下水相救,不通水性的大公子極有可能溺亡。為防止下水後的大公子被他人所救,凶手提早在荷花池中放入龍鱗水蜈蚣。若是大公子在水中被龍鱗水蜈蚣咬噬,毒性入腦入心,變成癡呆廢人一個,這輩子就徹底完了。凶手蓄謀已久,提前偷走大公子的玉佩,戴在自己身上,伺機將小桂圓推入水中,並有意讓小桂圓扯斷玉佩串繩,讓玉佩成為栽贓陷害大公子的罪證。可凶手萬萬沒想到,小桂圓落水後,不通水性的大公子還未來得及跳入荷花池中救人,就被計劃之外的盧畫師誤打誤撞搶先一步跳水救人。盧畫師的出現讓大公子幸免於難,見義勇為的盧畫師反倒被龍鱗水蜈蚣咬噬,莫名成了受害者。雖然屬下尚無證據,但屬下推測這名凶手不是別人,應該是王土司府中人,不然凶手怎麽會了解這麽多外人不得而知的情況?”

王璽愣了一下,追問徐公:“徐公,那你覺得是何人所為?”

徐公沒有正麵回答王璽的問題,而是引述了《韓非子100171內儲說上》裏的一段話:“齊國好厚葬,布帛盡於衣裘,材木盡於棺槨。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盡則無以為蔽,材木盡則無以為守備,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對曰,‘夫凡人之有為也,非名之,則利之也。’於是乃下令曰,‘棺槨過度者戮其屍,罪夫當喪者。’夫戮死無名?罪當喪者無利。人何故為之也?未幾,厚葬之風休矣。”

王璽若有所思,希望徐公把話說得明白一點:“徐公,你且言而無忌,我不會怪罪於你。”

徐公的話裏藏著幾分小心:“夫凡人之有為也,非名之,則利之也。王土司大人,您大可分析分析,大公子如若坐實是謀害親侄女的惡逆之徒,則會被褫奪其王氏土司嫡長子身份,貶為庶人,那麽誰最得利?在這世上,沒有誰會去做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情。當然,屬下現在也沒有證據,隻是臆斷罷了。孰是孰非,還得細細查證。”

王璽點點頭,發出感慨:“徐公此言,莫非這歹人真是我府中之人?甚至是我的親生骨肉?真是作孽啊……無憑無據之前,我不想家裏搞得四分五裂,讓旁人有機可乘。我心裏實在是堵得慌啊,好端端的一個家,為何非要搞得殘破不堪?明明應該手足情深,為何非要手足相殘?這些個不肖子孫真是作孽啊!”

看著王璽痛心疾首,徐公隻能給一些不痛不癢的安慰:“屬下也不希望作惡之人是王氏子孫。但不得不說,生在王侯將相家或許本身就是一種苦難。您是高高在上的世襲土司,掌管著寧武司千千萬萬百姓,又有漳臘金礦的財富在手,更是真龍天子。待 ‘龍宮’建好,如若您自立為王,招兵買馬,等兵強馬壯,糧草充實,即可揮軍北上,將昏庸的朱氏從金鑾殿上攆下來,屆時您就是一國之君,試問又有誰不想做太子呢?封建帝王家,後宮爭鬥曆來殘酷不近人道,漢高祖妻妾成群,史書上有記載的兒子有八個,地位顯赫,二皇六王,最後善終的僅有兩人,其餘六人不是早夭就是橫死,其中四人之死皆為呂後幕後操刀。”

王璽目光呆滯,喃喃地說:“一個人的命數就那麽長,我哪裏想要什麽天子寶座,江山社稷?縱使朝廷不仁,我也不能不義!我王璽從未有過半分半厘謀反之心,若不是昏君殘暴毒辣,想置我王氏一族於死地,我哪裏會為了自保而修建僭越的 ‘龍宮’呢?我這輩子隻想待在龍州寧武司,保護我全家人平安順遂,做一個對得起百姓的好土司,在有生之年能為王氏子孫福澤延綿罷了。哪裏知道不肖子孫在我還未百年時,就開始興風作浪了。要是我作古而去,不知道會捅什麽簍子,讓薛忠義和李蕃有機可乘!我想我還是要早做準備,免得他日我駕鶴西去,這些不肖子孫鬥個你死我活,我們王氏一族祖上十代人辛苦經營的心血,付諸東流了……”

“王土司大人,您說什麽呢?您正當壯年,身後事等個幾十年再說也不遲啊。倒是王氏子孫手足相殘之事,屬下今日力主您對大公子秉公執法,家法伺候,也是不想打草驚蛇。待屬下收集到證據,查清是何人所為,王土司大人到時自可以肅清府中戾氣,整飭府中惡疾。讓大公子去柴房閉門思過,也是對大公子的一種保護,免得他再卷入是非。對於大公子,屬下還是比較了解的,雖說平日裏活得有些出塵,卻沒有半點爭權奪利之心。其發妻仙逝後,更是人淡如菊心似水。”徐公的諫言正和王璽心意,王璽頻頻點頭。

不可否認,王璽向來看重王鑒這位嫡長子,他叮囑徐公:“鑒兒的心性我還是摸得透,我一直想等到適當的時機立他為世子。待我過身後,再把土司之位傳於他。那就有勞徐公多費心,早日找到證據,還鑒兒一個清白,洗脫他的冤屈。”

徐公年邁的臉上少了些笑意,多了些哀愁。他沉重地點點頭,如同這寒夜的風,帶著三分淒然,三分愁楚,三分難過,還有一分茫然,胡亂地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