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峒主親自督造船 元兵喬裝混進洞

晴好的早晨,龍窖山清風和暢。連綿起伏的山嶺,如同一條條巨龍,向遠方遊去,高高低低的石田石地,像一片片絨毛織就的綠地毯,鋪在銀霜裏,出土的麥苗,在顯擺著不屈的生機。坐落在千山萬嶺間的石屋和吊腳樓,一如既往地把嫋嫋炊煙,向天空輸送。朝陽把厚薄不同的雲朵,染成深淺不同的紅色。

盤和與唐吉幾乎同時來到了盤王廟。“旺叔的病好些了嗎?”盤和見麵就問唐吉。旺叔上三仙坦後,盤和每天清晨來到盤王廟,為旺叔燒香祈禱,三天去看望一回旺叔,吩咐唐吉每天去一趟三仙坦。

“旺叔吃了人參,病情開始好轉,精神好多了。”唐吉高興地答。

盤和開心地吐了一口氣。有一次,盤和去三仙坦看旺叔,不見病情好轉,就問梅花:“人參吃了嗎?”梅花含淚不語。勝男悄悄告訴盤和,父親說不準動人參,隻吃藥。盤和逼著拿出五枝人參,裁成數節,親手熬了一碗參湯,逼著旺叔喝下。又三天來為旺叔熬一次湯,刮風下雪從不間斷。吃了人參的旺叔臉色一天天在變,盤和高興地對旺叔說:“你養好了病,有了健壯的身體,再為千家峒做二十年事。”

旺叔幾次說身體好了要回家,盤和堅定地說:“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能讓你下坦。”盤和又把龍窖山四個有名的郎中召來,幫助旺叔診斷下藥。雖然這些郎中的醫術都在旺叔之下,大家還是商量調改了旺叔服用的三味藥。旺叔一看一怔,立即采納了。

在這多事之秋,盤和確實少不得旺叔。新近出現的一大堆事,讓他焦頭爛額。從北山難民口中傳出的元軍 “屠城”、“屠村”,在瑤人中傳得風聲鶴唳,人心惶惶,遷徙聲大噪,寨主洞主慌了神,瑤府怎麽無動於衷?

薑良興和腳盆上山,將山下圍困元軍會議的情況告訴盤和,又告知了不少寨主洞主。消息在瑤人中傳開,遷徙聲又陡然降了。如何穩住這易反易複的人心呢?

元軍第二次增兵龍窖山下後,正在指導瑤兵操練水軍的水俠們,不願拖累瑤人,不少人暗中策劃殺出洞去,練兵也馬虎了事了。盤和要老黑穩住水俠,繼續操練水軍,又要他兼顧造船。近天,不知什麽情緒影響了木工,在這節骨眼上,造船驟然冷落,效率猛然下降。

禾仔向盤和稟報,縣衙胥吏和裏正們在城鄉散布,龍窖山抗稅。不知從何處又傳出,瑤人欲與山下漢人聯手,要滅了縣衙。瑤人有口難辯。馬賢又在玩什麽花招?

不管時局如何混亂,盤和明白,雖然龍窖山暫時沒有仗打,但元人絕不會輕易放過瑤人。往後時日,瑤人與元軍必有一場惡仗,要避戰唯有遷徙。盤和令盤勇與眾關目製訂兩套軍事方案,一是元軍進犯龍窖山,瑤兵如何防守;一是瑤人遷徙,瑤兵如何有效保護?盤和不懂軍事。盤勇與關目們經曆淺薄。他們的方案可行嗎?

為了穩住千家峒人心,盤和在九洞跑了一趟。由於騎馬太多,腰病又發作了,劇痛難忍,日食無味,夜寐難眠。今天,他不得不去爛船坡。造船是一刻也不能放鬆的大事啊!

盤勇和神佑放下手頭活,出門迎峒主。

“老黑來了嗎?”盤和問。

“兩天來一次。他向我訴苦,水俠人心亂了,造船效率低,他兩頭著急。我和雲飛把木工穩住,造船上來了。他很高興。”盤勇答。

盤和手捏腰肌連連稱讚:“做得好,做得好!”

盤勇又說:“昨天,老黑與我商量,是不是再造一些隻載人的大船。他說,天下太平了,千家峒男女老少,可以乘船去洞庭湖、嶽州、長江、武昌城觀光,還可以去看海,看遍天下。他要我代為稟報。”

盤和心裏一怔:“這個老黑不簡單,難道他也想到了瑤人要遷徙而不好直言,而在暗暗準備?”口裏卻反問:“你們說呢?”

“應該造。”盤勇與神佑齊聲回答。

盤和又問:“老黑說船怎麽造,造多少,造多大?”

“老黑的心真細。他把龍須港、龍源河四季水情,已在沿河瑤老那裏摸了個清清楚楚,春夏秋冬各季,河水能行多大船,可載多少人,都搞了個明明白白。隻要同意造,他就安排,船型已經畫好,給我看了。他還設計了一種大槳平底的小船,在風中可以飛離水麵兩尺,說是便於水中來往聯絡。”盤勇答。

沉吟半晌,激動不已的盤和才讚歎了一聲:“難得老黑一片誠心。你告訴他,他的想法很好,適合四季的載人船都要造,現時造冬季的。”

三人又來到造船棚,雲飛正在組織木工幹活,每個木工身邊,都有一兩隻猴子在幫忙拿東遞西。雲飛見盤和來了,忙走上前說:“家父病情好轉,感謝峒主了。”

盤和滿臉笑容,興奮地說:“賢侄呀,你父親的病好多了,臉上有了紅潤,是盤王保佑,是你祖上有福喔!”

“還是托盤王保佑,托峒主洪福。”雲飛喜得眉飛色舞,又說:“前幾天,父親特地要勝男來告訴我,他喝了峒主熬的人參湯後好多了,吩咐我要把造各種船的技術都掌握好,特別要學會造載人的大船。峒主放心,我一定帶領大家抓緊造船。”

“唉!旺叔病中還在想著瑤人遷徙。”盤和聽了心裏一陣痛楚。他連忙接過話說:“你按父親的吩咐辦吧,學個團團轉,百藝好藏身。”

雲飛陪著盤和在工棚看過,六十個木匠分做下料的、削方的、刨板的、做槳的,各搞一行,進度大大加快了。大家見盤和來了,紛紛放下手裏的活計,陪著盤和在工棚轉,聽峒主有什麽吩咐。一群猴子也跟了上來,一隻猴子俏皮地跳到盤和肩上。

“怎麽有這多猴子在幫忙?”盤和好奇地問。

雲飛向盤和說開了。前不久,灶房準備的菜,晚上半數不見了,剩下的弄得亂七八糟,啃食得七零八落。是誰在搗亂?瑤兵練兵時,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呀?夥夫蹲守到半夜,發現是猴子搗亂,就設法抓了一隻小猴,氣得把它的尾巴一刀剁了。附近再也不見了猴子,可怪事卻接二連三出現。

第一天早晨,木工們一到工棚驚呆了:頭天做好的船槳板,一片也沒有了。

第二天,木工們上工一看,斧鑿刨墨鬥等用具不翼而飛。

恰巧這天,幾個木匠上吐下瀉發高燒。眾人悄悄議論開了:莫非是山神怪罪,不準我們造船?木工們滿腹疑慮,上工沒勁了。

夜半,一個木工到茅房小解,返出時,一陣水劈頭蓋臉從房頂瀉下,澆得一身透,往房頂一望,不見任何影子。眾人大駭,以為鬧鬼了。盤勇拿起衣服細細一聞,有一種猴尿噪淡淡散發,似乎一切都明白了。向天獅子的那隻惡虎被禾仔打死後,一群野猴來附近安家了。

盤勇和雲飛找來一個在家養了四隻猴子的木工,與剁了小猴尾巴的夥夫一合計,布下一個圈套。

這天,晨起的木匠看見,三隻猴子酒氣衝天,伏在場上酣睡,地上拉了一大灘稀。一連兩天,盤勇要木工照顧猴子,醒酒、治拉稀、好食相待,又在不遠處的大楓樹上,搭了數個窩,把猴子送上去安頓。木工讓自己養的四隻猴子去侍候陪伴它們。

過了一天一夜,原來遠遠躲避、夜晚就來報複搗亂的猴子們,在木工四隻猴子的帶領示範下,扛著木槳和木工用具送來了,又幫著木匠們幹活了,效率提高了。

盤和聽了大笑,說:“猴子也有愛,喜歡自己的家園喲!”他又走到一大堆刨好的各種木板、木方、木條前,見上麵用木炭畫著各種不同圖案,有飛鳥、蝴蝶、青蟲,還有花草等。他順手拿起一塊看了看,不無讚賞地說:“活路這樣忙,難得大家有這種雅興喲!”

一個中年木工臉一紅,回盤和道:“沒畫好,要是真畫,就會畫得好多了。”

盤和鼓勵道:“俗話說,做到老,學到老,久練必然好。畫畫是華夏民族的一種大文化,好的畫,價值連城呢!”看見大家臉上不解的神情,盤和又補充說:“宋前期,有個叫張擇端的丹青高手,把皇城開封清明時節的情景畫了一幅《清明上河圖》,做生意的、駕船的、遊玩的、唱戲的,什麽人都有,這幅畫成了無價之寶,賣的銀子可以買一條街,買一座城呢!”數年來,盤和總是把從書上讀到的知識,不失時機地告訴瑤人們,開闊大家的眼界。

“真的?”眾人麵麵相覷。“畫裏有木匠嗎?”

盤和一想答道:“應該有,有人生活的地方就少不了木匠。”盤和頓了頓又惋歎道:“我時常想,要是有人能把龍窖山千家峒的美景畫出來,把我們瑤人的生活描上去,這畫肯定不亞於《清明上河圖》,隻可惜沒人畫得喲!”

“他可以畫嘛!”眾人一齊指著中年木工。

又一個老年木工生怕盤和聽不到,大聲嚷著說:“他畫太陽出山,畫人畫馬,活的一樣,畫各種鳥,可以飛起來唱歌呢!”

“真不簡單。”盤和讚揚了一番,倏爾似有所悟地問中年木匠:“這木料上的畫是什麽意思?”

中年木匠急匆匆擠到盤和身邊解釋說:“我這是隨便畫的。”又介紹說。當初,木匠分頭加工船板、木方和龍骨等各種船料,大大加快了進度。為了避免混淆,就把每隻船料堆放一處。不僅場地不夠,猴子也來亂搬。就煮了米湯在料上編號,哪知,山鼠不僅把符號吃了,船料也咬壞了。雲飛要我想辦法區別開來。我一想,就用木炭隨手在木料上畫了一些蟲鳥花草標記號,相同畫是一條船的,既解決了場地問題,以後裝船也不會混亂。

盤和激動地在中年木匠肩上一拍,大拇指一翹:“我知道了,你真聰明。”盤和向雲飛和眾木工說了一番 “加油”“抓緊抓緊再抓緊”的話,離開了工棚。

盤和來到盤勇的小房。龍窖山瑤兵防守和保護遷徙方案都做好了。盤勇說:“要是給旺叔看看我就放心了。”

盤和臉一拉,指著兒子斥責道:“你想累死他嗎?”

“得……得得……”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禾仔稟告盤和:龍厥口關目水寶牛角號報,有四隊元軍,每隊九人,撇開龍厥口,從山外人不曾知曉的野獸行走的山徑,攀崖附藤進鳳凰山了。

盤和臉色頓時煞白,向禾仔大手一揮喝道:“走,我們去看看,這些妖魔鬼怪為什麽興風作浪?”

“這些無賴!”龍厥口關隘的牛角號音,震驚了正在吃早飯的五哥。他把飯碗一丟,幾步出了門。場上,寨上瑤兵正在集合,在龍源河訓練水上工夫的秋菊等女瑤兵也來了。伍長板栗分組派去後山。把女兵留作預備隊。五哥和阿夢立即向漢人灣跑。老黑和幾個頭領莫名其妙地站在場上幹著急。他們進洞後還未聽到過這種號音,見五哥來了,一齊快步迎上前。

“呱!”“呱!”“呱!”淒厲而惶悚的鳥叫聲在空中響起,數不清的白鷺在天上亂飛。鳳凰山是白鷺的天堂,是誰攪擾了它們的家園?不知情的老黑困惑地抬頭仰望。

“出了什麽事?”從五哥的舉止裏,老黑感覺出了大事。

五哥忙把號音的意思告訴了老黑,話語裏充滿了焦慮。

“我們的對策是什麽?”老黑老辣地不慌不忙問五哥。

五哥回答:“迅速上報,秘密跟蹤敵人,掌握主動,搶占有利地形。板栗已帶瑤兵上鳳凰山應對去了。”

老黑果斷地說:“不明元軍意圖前,我們按既定方案辦,再去五十個水軍,和瑤兵一道跟蹤元軍,摸清敵意。另外一百五十個水軍,秘密布置到鳳凰嶺所有進龍源洞的山口,及時掌握元軍動向,報告瑤府,等待命令。”

老黑和五哥說話的當兒,秀日早把水軍集合在場上,老黑安排的五十人追上板栗的瑤兵,向鳳凰嶺去了。其餘一百五十人,跟隨夢生、大丁、明列,去巡查鳳凰山通往龍源洞內的各個路口。

五哥吩咐號手,將兵力安排,分別報告了水寶和瑤府。

剛安排妥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將盤和與禾仔送來了。

盤和聽了稟報,要五哥回寨,去帶領瑤人們該做什麽就照常做什麽。這時,幾個跟蹤元軍的瑤兵小組陸續來報:三十六個元軍到鳳凰山後,停留在嶺上打獵。

盤和立即吩咐號手與水寶聯係,要他密切注視洞外動向。水寶聽到峒主的號音,鬆了一口氣,立即回號 “遵令!”

此時,蛤蟆腰纏元軍賞給的二十兩銀子,帶著身穿瑤服的 “軍需官”麻老虎和一個 “夥夫”,早從鳳凰嶺一條不顯眼的水溝裏下了山。山裏哪有香屁獸?蛤蟆滿臉無耐。麻老虎說:“我知道哪裏有。”蛤蟆隻得按麻老虎提出的地名帶路。

在鳳凰山頂,當白鷺滿山亂飛,向元軍瘋狂地撒尿潑屎引起驚動時,給了蛤蟆一個耳光的麻老虎還在生氣。下了山,又逼著蛤蟆,在一個單門獨戶的瑤家,借了一頭驢子給他騎上,避開路口,向龍源洞內的梅池、沈家寨和居樓坡等地疾進。

一路上,蛤蟆納悶了,麻老虎並沒有抓香屁獸,也未向瑤人買山貨,隻是細細察看每個屋場、每個突出的山頭和道路,躲在隱蔽處,在一張圖上圈圈點點。

蛤蟆忽然想起,水寶關目也有這樣的圖,難道他們是在做奸細?於是繃著臉問:“你們不是捉香屁獸、買山貨嗎,畫圖幹什麽?”

麻老虎一副輕鬆地反問:“今天進山有你帶路,以後,我們進山誰帶路,不留條後路怎麽能抓住香屁獸、買山貨?”

“怎麽辦?”蛤蟆懊惱不堪,悔恨自己不該亂扯謊,沒聽從弟弟勸告,以至引來禍患,但他無法製止麻老虎,又不敢發火,生怕麻老虎借故整治他,更害怕吵鬧聲惹起瑤人們的注意,隻得任由麻老虎們去做。他唯一盼著老天早點黑下來,麻老虎快點離去啊!

鳳凰嶺上,跟蹤監視元軍的瑤兵和水俠守在濃密的樹林裏,看著頭臉上、身上被白鷺屎尿弄得肮髒不堪的元軍,一會兒反擊白鷺,一會打野兔,一會捉鬆鼠,一會兒相互打打鬧鬧。中午,元軍撿來枯枝,在山嶺上升起幾堆火,將獵得的白鷺和小野獸,用樹枝挑著在火堆中燒烤,肉味滿山飄香,兵勇們吃得哈哈大笑。下午,元軍們又在山頭上重複著上午的事。

瑤兵半個時辰一次的元軍動向稟報,讓盤和、禾仔與老黑陷入了深思:他們怎麽知曉這條路?元軍究竟想幹什麽?禾仔鼻孔幾哼幾哼,若有所思地對盤和說:“我和老黑再次上山去看看。”

“禾仔哥!”秋菊一見禾仔,眼睛一亮。秋菊多時未與禾仔聯係,覺得不該冷落傷害禾仔,心中時常自責。她沒想到在這裏能碰上他。忙熱情地上前招呼。

禾仔神情一振,忙邀公主上山察看敵情。秋菊高興地答應了。

三人穿過幾個樹木遮天蔽日的山坡,無聲無響向元軍嘻嘻哈哈的山頂悄悄接近。老黑爬上一棵大樹望見:一夥年輕兵勇,清一色個頭中等偏上,體格強健,麵色紅潤,性格開朗,打鬧起來十分活潑,所穿軍服十分得體。老黑臉色倏爾嚴峻起來。他在湖裏打劫過數次官軍,當大官的衛兵,清一色精幹,著裝好,難道他們……老黑忙下了樹,把猜測與禾仔秋菊說了。

禾仔忽然滿是疑慮問老黑:“元軍莫非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在此吸引我們的視線,實則在為誰打掩護?”

老黑忽然驚訝道:“是呀,他們看似在混時間,實際在等人。”

秋菊沉思著分析說:“已經下午了,山下不會再有人來呀?難道他們要等的人,已經深入到龍源洞裏去了?”

“對!很有可能。說不定深入洞裏的人是他們的主子,這就是他的衛隊。”老黑信心十足地說。

禾仔臉色驟然冷峻對二人道:“如果我們能抓個活口回去問問。豈不是一切都明了?”

“對,抓個官軍。”三人趕緊來到離山頂不遠的地方。突然,禾仔張開朝天鼻,使勁聞了聞,跑到一低窪處,撥開茂盛草木,發現一條被山洪掏空的極不顯眼的深溝。禾仔鑽進了黑洞洞的溝裏,一會兒,從溝壁一個正在哺兒女的野兔窩裏,抓個野兔媽媽出來了。

秋菊看了一喜道:“我去把官軍引來,你們準備抓活口。”

“不行,太危險了,你不能去。”禾仔、老黑異口同聲反對說。

秋菊早一手抓過野兔,借著樹叢掩護,悄悄向山頂摸去了。

正當禾仔與老黑等在深溝裏迷茫時,隻聽山頂一陣嘈雜聲,迅速來到深溝上。隨著野兔往溝裏一蹦,一陣 “啊……啊……”聲響過,一個身影 “撲通”一聲響,摔到了深溝,早被禾仔與老黑控製了。

溝上元軍一陣呼喚,不見同伴回音,眼望黑不見底的深溝,正在猶豫,洞裏突然滾出團團黑霧,怪味撲鼻,元軍們隻得趕緊回了山頂。

盤和、禾仔與老黑審過元軍大驚。盤和命令:“繼續加強鳳凰山對內地的全麵警戒,同時,派出所有預備隊,向內地搜索,一定要活捉麻老虎,活捉內奸蛤蟆。”

禾仔請老黑負責鳳凰嶺警戒,又吩咐兩個探子,到鳳凰嶺元軍回撤路上,裝上暗器。他和秋菊帶領預留的男女瑤兵,向內地搜索去了。

此時,蛤蟆領著麻老虎正在返程路上。他們盡揀人跡罕至的溝坡,繞過數個峰嶺,來到一個山頭,對麵就是鳳凰嶺了。麻老虎一番觀察後立即警覺起來,鳳凰嶺下路邊的一塊秋播地裏,有五個年輕瑤人在幹活,按常理,這時節地裏沒活幹呀?他立即叫蛤蟆辨認:“是什麽人?”

蛤蟆一望,臉色陡然變了:“壞了,他們都是瑤兵。”麻老虎心裏一陣顫栗,忙問:“附近有隱蔽的山徑上鳳凰嶺嗎?”蛤蟆想了想答:“有,但特別不好走。”“別哆嗦了,你在前頭帶路,快走快走。”麻老虎把驢子一丟,慌慌張張,隨蛤蟆拐進了一條掩在茅草中的小徑。剛到路口,又發現有五個女瑤兵從前麵橫路上插過來,三人顧頭不顧尾,迅速鑽進了一蓬荊棘裏。

冬時的天黑得早,申牌末,夜幕早從大小山嶺上墜下來了。蛤蟆一行三人穿過數個荊棘叢林,溝溝坎坎,渾身衣著飄零,皮膚掛得稀爛,來到鳳凰嶺下,天已漆黑。蛤蟆又帶著麻老虎,沿著一條野豬路,向山頂摸去。

“你們是誰?快報上名來!”一個嚴厲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來。

三人一抖。麻老虎馬上鎮靜下來,湊近蛤蟆的耳朵小聲說:“快回話,說你是寨上派來送晚飯的,問他們有幾人在這裏。”

蛤蟆慌得不行,心怦怦亂跳,巴不得把麻老虎盡快送到山頂離去。當他聽出問話聲是水俠小秋,就靜了靜氣,按麻老虎的吩咐問:“噢,是小秋哇。我是蛤蟆,五哥派我來送晚飯,你們有幾人在守哨?”

“原來是蛤蟆哥,這裏就我和阿禾,我們正餓了。”小秋早得到盤和 “抓蛤蟆”的命令,但身邊人手不夠,隻得好言穩住來人。

這時,附近樹上傳出貓頭鷹一長一短的叫聲,阿禾通知了附近瑤兵。

麻老虎又湊近蛤蟆吩咐:“叫他們到路上來吃飯。”

“你們到路上來吃飯吧!”蛤蟆回話時,麻老虎在蛤蟆身上輕輕捅了捅,示意他往上走。蛤蟆忙往上去了。與此同時,從地上冒出小秋來。

麻老虎和夥夫貓著腰,緊跟在蛤蟆身後,待到快接近黑影時,二人一個箭步竄上去。哪知,小秋一溜,早掣刀在手,一刀捅進了夥夫的胸膛。與此同時,麻老虎的刀,也刺進了小秋的後背。

正在這時,“嘩”地一聲響亮,樹上跳下阿禾來,從背後抱住了麻老虎。麻老虎舉刀朝後幾捅。阿禾手一鬆倒下地,使出最後力氣喊了一聲:“快來抓敵人啊……”

驚呆了的蛤蟆回過神來,顫抖著問麻老虎:“你為什麽殺……”

“人”字還未出口,麻老虎狠狠罵了一聲 “你個香屁獸!”一刀捅進了蛤蟆的前胸。蛤蟆 “哎喲”一聲,短刀又捅進了他的腰。

“快來抓敵人啊!”小路上的貓頭鷹叫和阿禾的喊聲,早驚動了不遠處的東西兩邊哨位。隨即兩邊哨位大喊了起來。兩邊相對而來的腳步聲和喊聲大噪。

麻老虎不顧一切了,拔腿向山頂沒命地猛跑。

不遠處的老黑和從洞內追來的禾仔、秋菊聽到喊叫聲,火速趕到小秋的哨位。老黑黑暗裏一摸,跟隨他九年的小秋早斷了氣。禾仔一摸阿禾也死了,隻有蛤蟆還有一絲氣。

蛤蟆有氣無力地蠕動著嘴唇。禾仔忙把耳朵湊上去。蛤蟆斷斷續續說:“元軍……在龍源洞……畫了……圖,像踩盤子……”說完頭一歪,斷了氣。

“殺強盜啊!”禾仔 “唰”地掄起絛巾,像發瘋的老虎怒吼著,秋菊掣刀在手,與老黑帶領眾人向山頂拚命追去。

山頂上,元軍扶著喘息未定的麻老虎,一窩蜂沿來路向山下滾。隨後,隻聽見一陣 “哎喲”“哎喲”的慘叫聲,撕心裂肺地傳來。

衝上山頂的禾仔不見了元軍人影,揮起絛巾一陣亂打。樹木紛紛倒地,枝葉揚塵向漆黑的天空濺去。驚惶流落了一天、已安然歸巢的白鷺,又在黑暗裏亂飛亂叫開了。

千家峒風聲驟然緊張起來。眾瑤人議論紛紛:“元軍探子被內奸引進了龍窖山深處,殺了三個人。”“瑤人中還有內奸嗎?”“他們畫圖幹什麽?”“說不定元人要向龍窖山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