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馬賢變臉換元旗 移民擠占瑤人地

先有消息從龍窖山北傳來:元軍攻下了大宋王朝的中原重鎮武昌城!

又有消息傳出:元軍從武昌沿長江東下,瘋狂地向宋王朝的都城臨安,揮師掩殺而去!

定人痛心不已的是第三個消息:馬賢和占領了龍窖山周邊縣的義軍,都打出了元人的旗號!

原來,馬賢是為元人辦事的奸賊!百姓捐銀是支援元軍。通城縣人群情激憤,火山般爆發了。人們大罵馬賢 “奸賊!”辱罵的帖子貼滿了城鄉。縣人懸賞馬賢人頭的帖子,貼到了縣衙大門上。通城一時狼煙四起,腥風血雨,陰氣慘慘。

一天晚上,天黑如漆。兩個蒙麵高手,翻牆進入縣衙,悄悄潛入馬賢住所,摸黑向**人一陣亂刺。縣衙巡邏隊發現,瘋狂敲起鑼,刺客上屋逃了。第二天,消息傳開,縣人的第一句話就是 “馬賢死了嗎?”後來人們知道,馬賢從江西接來不久的堂客,當了替死鬼。眾人無不怨恨:“老天為什麽不長眼睛?”

又一個夜裏,亂風猛刮。縣衙宅院被兩把火,一前一後同時點燃了,風助火威,烈焰呼嘯,胥吏人等趕緊逃命,仍有二十多人被燒得焦頭爛額,兩棟房屋化為灰燼。

縣衙胥吏裏的當地人和半數縣兵,不辭而別。江西來的胥吏——馬賢的親朋也是一片怨聲。馬賢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訴說自己也是上當受騙,許諾大家發財後,一道離開通城去反抗元人,才把大家穩住。他把沒走的人餉銀翻了番,又把剩下的縣兵調到縣衙裏駐紮,鼓勵他們不惜抓人殺人,穩住時局,保住胥吏們的性命。

腳盆氣得雙淚直流,破口大罵說不給元人當走狗,說著收拾了行囊要回家。薑良興憂慮著說:“我們不在了,不知新來的巡檢,要與馬賢怎麽迫害瑤人?否則,我也走了啊!”腳盆聽後一怔,百般無奈地留下了。

馬賢想平複眾怒,畏畏縮縮上街了。哪知,剛出縣衙大門,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把菜刀,險些砍到腦殼上。第二次出縣衙,走了不過百十步,一枝箭飛來,射在馬賢的隨從背上。他再不敢邁出縣衙半步了。

鄉下,更有一些百姓揭竿而起,與裏正裏丁對抗。一天早晨,下黃裏裏正三瘋子一開門,額頭碰在一個物件上,抬頭一看嚇傻了:昨晚,巡夜的裏丁頭領血淋淋的頭顱,吊在門楣上。

再說女瑤兵在下黃裏殺了兩個保鏢高手,三瘋子猜想定是瑤人所為。雖然,他不敢公開與龍窖山為敵,但對山下百姓仍有恃無恐。這天,三瘋子帶著一小隊縣兵和四個裏丁,到一單家獨戶的山坳裏抓反元嫌犯。一個披頭撒發的女人一見三瘋子,哈哈大笑走近,一手捏住他的下身。三瘋子殺豬般嚎起來。縣兵與裏丁一擁而上,揪住女人綁了。女人破口大罵三瘋子是 “沒良心的畜牲!”三瘋子幾步趕上,一頓拳打腳踢,轉身又抽出一個裏丁的刀,高高舉起,正要向女人砍去。

“哎喲!”三瘋子突然一聲尖叫,刀一丟,雙手捂著滴血的腦殼,一頭栽倒在地。原來,不知從哪裏飛來一顆石子,正好擊中了他。縣兵和裏丁大驚,東張西望時,又一顆石子把縣兵小頭領的腦殼打得血水一濺,撲通倒地。

“快走,把這殺人的女人帶走。”三瘋子搖搖晃晃爬起,雙腳搓著麻花,催促眾人快回返。

這時,一陣 “殺強盜”的喊聲,在山坳下的屋場裏震天價響起,幾十個百姓手持鋤頭扁擔,向山坳裏蜂擁而來。

突然,又一顆石子打中了押著女人的縣兵腦殼。縣兵和裏丁丟下女人,拉著小頭領和三瘋子落荒而逃。跑在後麵的一個縣兵,被憤怒的百姓一鋤頭挖在背上,栽進了水溝,再也沒了動靜。

隱在山坳邊樹林裏的禾仔,向阿雨大拇指一翹,說:“打得好!”二人轉身往後山去了。這些天,旺叔要求禾仔等瑤兵探子,密切注視山外動態。二人剛好路過這裏。

正當城鄉亂作一團時,縣衙又傳出一個驚人的消息,有個叫阿羅不花的胡人,任了 “達魯花赤”,掌管通城縣衙。達魯花赤一上任,就宣布馬賢違背民意,違背元人意旨,革除知縣職,收監待嚴懲。

當天,正在猶疑裏的街鄰們看見:馬賢被五花大綁,由一隊兵勇押著,途經大街押往大牢。一路上,怒氣衝天的街人們,舉起手中的物什,劈頭蓋臉就朝馬賢亂打。馬賢縮頭閉眼,一臉苦相,被人們打得鼻青臉腫,滿身肮髒。押解馬賢的兵勇,遵從達魯花赤吩咐,任憑人們向馬賢發泄心中怨恨,隻要不動刀具,就一聲不哼,無事一般不攔阻。落魄的馬賢,一時成為滿街笑資,人們心裏稍稍平複。

接下來的幾天裏,縣衙又大張旗鼓,在市曹殺了幾個為富不仁、和馬賢關係極好的富豪,特別是殺了一個馬賢從老家帶來的表弟。此人任縣衙佐史,收捐銀時,凶神惡煞敲詐商戶。達魯花赤對刺殺馬賢堂客、火燒縣衙、在鄉村殺死裏正和裏丁的凶手,一概歸結於馬賢作惡所至,不予追究,縣人拍手稱快。

難道胡人處事公正?人們你問我,我問你。達魯花赤的布告貼滿了城鄉。布告高度讚揚了勤勞勇敢、善良正直的通城人,勸民各安本業,和兄弟的胡人和睦相處,同心同德,一道繁榮通城,構建如花似錦的家園。布告讀得人們心花怒放,似乎看到了新希望。

幾天後,街人們看猴把戲一樣,在街巷追著達魯花赤阿羅不花看個不休,驚奇地指點著這個五十出頭、兩腮深深下陷、臉上高高聳著一個鷹鉤鼻子的瘦老頭,向市民送上滿臉微笑,高拱雙手,頻頻示好。阿羅不花又到通城街上走訪商家,看望市民,了解民情民意,一副誠懇謙和慈祥相,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消息傳開,社會動亂暫時平息,人們議論紛紛:“人不可貌相,那鼻子是有點嚇人,但心還像蠻好的。”

在龍窖山,盤和與旺叔為武昌城失守悲傷不已,朝廷怎麽就沒調用瑤兵呢,張喜究竟怎麽啦?襄陽城抵抗元軍五六年,武昌城怎麽幾月就丟了?馬賢瞞天過海,怎麽就甘為元人當走狗呢?阿羅不花在玩什麽花招?

“繼續打探嶽州府的大宋官軍有什麽動向?”旺叔吩咐禾仔。他無比擔憂嶽州的成敗,多麽盼望有機會派瑤兵去助一臂之力啊!

龍窖山北距嶽州僅七八十裏遠近。還在元軍攻打武昌城時,盤和與旺叔就在密切注視嶽州。它是東西南北水陸交通要塞,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三國時,魯肅就在此操練水軍。元軍必定會重點爭奪它。嶽州一旦失守,龍窖山就處在元軍的四麵包圍之中了,瑤人唯一的遷徙路,就徹底截斷了。

偏偏這時,山下一個接一個消息又震撼著龍窖山:

千餘打著元軍旗號的軍隊,在龍窖山南麵的東衝洞外駐紮了。

不出一天,金不換洞外和龍窖山北、龍源河下遊的三江口,各駐紮了千餘元軍。

圍山元軍堵塞了出山通道,設置了軍事堡壘鎮瑤。

消息像寒風一樣,在龍窖山瑤人中迅速傳開,瑤人們炸開了鍋。

元軍圍困龍窖山的當夜,盤和與旺叔就通告各洞主寨主,嚴禁瑤人出山。又安排禾仔,派瑤兵探子四出打探元軍狀況,又要盤勇抽調四百瑤兵,充實各個關卡的防守,組織瑤兵,時刻準備打仗。

第二天,二人又來到盤王廟議事廳裏,商討亂局對策。哪知,瑤人們早從四麵八方來找他們了。

內衝寨瑤人最擔心的是內奸。他們要求瑤府,立即查出內奸,沉潭懲處。否則,內奸定會向元軍提供情報,殺進洞來禍害瑤人。

龍源寨的瑤人對盤和與旺叔說:“元軍剛下武昌城,就衝瑤人來了。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是要拿我們開刀。瑤人也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瑤兵更不是一觸即潰的宋官軍。瑤兵可趁他們立足未穩,先發製人殺下山去,打元軍一個措手不及。我們要讓元軍知道,瑤兵是不好欺負的。”

還有不少瑤人,把憤怒發泄在薑良興和腳盆身上。“這兩個可惡的奸賊,元軍肯定是他們引來的。他們早把龍窖山摸了個一清二楚。若不殺了他們,說不定要引元軍來偷襲千家峒。”

數月來,龍窖山北不少瑤人都先後出山看過,從元軍所占之地,洶湧而來的拖兒帶女的逃難人,在自北向南的路上,精疲力竭走過。那悲哀而淒涼的情景,讓大家刻骨銘心。誰人不怕這種慘景,降臨到自己身上?

金不換洞寨人向盤和與旺叔明確提出,瑤人提心吊膽在龍窖山過日子,以後,還不知有什麽災禍降臨?不如馬上組織遷徙,遠走高飛,天下大得很,雲上都有路……

其實,比瑤人們更著急的是瑤兵的頭領們。過去,宋官軍圍困久了,相互達成一種互不挑釁的默契,對這些元軍可是一無所知,一旦與他們開戰,瑤兵該怎麽對付?

在瑤人憤怒地埋怨薑良興和腳盆時,樟樹就想,若是能抓個元軍來審問,薑良興和腳盆的底細不就清楚了?樟樹雖然沒有接到神佑的命令,還是帶領三個瑤兵,分兩組悄悄出了山。他和一個瑤兵潛到東衝洞口正在修建的兩個石堡外,見元軍如臨大敵,徹夜守著工地。待到子時,二人隻得在元軍取石料的地方,裝了幾個暗器機關,向守夜元軍放了一通箭和兩個焰料藥包,雖然傷了數個元兵,卻是空手而歸。

另兩個瑤兵悄悄摸近黃土坡元軍營,隻見十人一組的元兵不斷地在軍營外巡過。他們等了一個時辰,不見掉單的元兵,又沒機會進軍營?一怒之下,唆使獵狗咬傷了兩個巡邏的元軍,趕緊回了山。

樟樹仍不死心,和洞裏幾個瑤兵伍長商量,有人主張夜襲元軍,有人主張把元軍引進設伏地殲滅。最後,他同意了一個伍長的意見,從東衝洞口地下,挖一條秘密地道,直通元軍正在洞外建築的石堡下。一旦雙方開戰,瑤兵就可從地下出去,迅速拿下石堡。

龍厥口關目水寶,為了了解和掌握敵情,元軍到來的第二天,就穿了一身爛衣,用煙灰抹了臉,頭戴一頂爛麥笠,提了個破竹籃,裝上兩隻野雞,扮個漢人老頭來到元軍營叫賣。軍營還在修建,水寶從一個缺口進去了。一些兵勇在搭棚架,在一個木梯上爬上爬下。水寶裝著眼睛不好,把木梯絆倒了。一個正準備下梯的兵勇一腳踩空,咚的一聲摔下地來。一個小頭目大聲嗬斥著跑近水寶。水寶裝作膽小,縮頭一望,嚇得大叫,把竹籃一丟,趁著兩隻野雞在棚裏亂飛亂撞,忙溜出了軍營。

回到關隘,水寶和泥鰍一合計,立即安排十個瑤兵,在山裏抓一百條蕎殼鬥毒蛇,打算把它們悄悄送進元軍營去。

上午,婆養扮了個遠道而來的耍猴人,帶著幾隻猴子,來到元軍營,被堵在外麵不讓進,又來到了建堡工地。猴子們蹦蹦跳跳跑開了。元軍頭目大怒,婆養連忙遞上一葫蘆酒。兩個猴子來到廚屋,把一包瀉藥放進了菜裏。婆養帶著猴子離開了。

盤和與旺叔聽了眾人的反映,聽了盤勇有關瑤兵的一些行動,立即召開關目、洞主、族長會眾,宣布嚴格禁止瑤兵與瑤人出山,更不準挑釁元兵,停止在山外的一切對抗行動,在龍窖山作好抗擊元軍的準備,決不可輕敵。

旺叔提高嗓音對眾人說:“薑大人和腳盆,任何人不準敵視他們。我們還要一如既往,真心相待。”

會眾結束時,盤和的眼神一閃,射出一道光芒,堅定地說:“元人來了,瑤人決不同流合汙,決不給元人一穀一粟,這是我們的老規矩。在大節上,瑤人決不能做風吹兩邊倒的牆上草。大家要教育瑤人,不能忘義失節,不能自亂陣腳。”盤和打住話,滿臉嚴峻又提高了聲音:

“請你們告訴瑤人,天塌下來,我們在前頭撐著。千家峒的利益,我盤和看得比命還重,死後就沒責任了。我們在座的要守好崗位,把職責盡到最後一口氣,保證龍窖山沒有絲毫閃失。”

靠一個短小會議,穩得住眾瑤人的心嗎?

盤和與旺叔又在苦苦思索新對策。其實,他們分析:元軍圍困龍窖山,主要是想看住瑤人。元軍在攻下武昌城前,元皇帝下聖旨,收買峒主和師爺被斷然拒絕,元軍把瑤人當敵人了。如今,元軍若想要占領南北重要水陸要塞嶽州,肯定害怕瑤兵去助宋軍守嶽州。再則,元軍戰線長,戰力有限,暫時決不會馬上與瑤人開戰。但是,如果元軍攻下嶽州,瑤人的遷徙路就斷了啊!

這天,盤和與旺叔把老黑找來了。

老黑一見麵就提出:“龍窖山一定要抓緊造船。運送瑤兵、運送瑤人的船都要造。如果元軍進攻龍窖山,仗打狠了,可以把瑤人送到洞庭湖的蘆**去劃船捉魚,聽湖浪,賞月光,喝窖酒,戰事平息了,又回龍窖山來。”

盤和與旺叔聽了,相視一笑。旺叔說:“黑兄弟的想法很好,請你去安排,要多少船就造多少船,盡量多造,要根據龍須港及下遊的流水承載,盡量多造大船。還要請你琢磨,戰船和渡船,能夠一船兩用就更好了。”

老黑高興去了。

傍晚,薑良興和腳盆火急火燎趕來了,找到盤和與旺叔,未開言,先流了淚……

當夜,盤和、旺叔、盤勇、禾仔、薑良興和腳盆六人,沒有驚動鳳梅母子,在盤王廟側的向陽山坡上,不聲不響,給張喜造了個衣冠塚。大家在墳前燒紙祭拜,悲痛欲絕!

馬賢入獄後,葉享利悉心照料阿羅不花,很快博得了阿的歡心。

“若是馬賢死在牢獄,這知縣不就是我的?決不能放過這時機!”葉享利牙一咬,編造了一些阿羅不花想除了馬賢的話,告訴了牢獄長。牢獄長哪敢失去這個巴結阿與葉的好機會?馬上給馬賢戴枷上鐐,天天喝粥水,整得馬賢頭昏眼花,奄奄一息了。

“怎樣盡快走出牢獄呢?”魂不守舍的馬賢急了,照此下去,不是要餓死在牢裏嗎?這天,馬賢突然想起,查葉享利貪銀以來,葉不是虎視眈眈垂涎知縣寶座嗎?若是他與阿羅不花串通好了,自己準沒命了。他想著想著向牢獄長大叫:“我有重要情報要稟告達魯花直。”

馬賢怎麽也想不到,阿羅不花真的來了。馬賢一膝跪在主子前,頭磕得地麵咚咚直響,煞有介事地稟報說:“據我掌握的情報,龍窖山峒丁正在準備和水匪及漢人一道,反攻通城縣城,還打算派峒丁助宋軍協守嶽州呢!”馬賢又聲淚俱下道:“小的快要死了,我不能把這重要情報帶到土裏去,我願老爺平安無事啊!”

聽了馬賢的述說,阿羅不花嚇得手麻腳軟。“這情報葉享利怎麽就沒掌握呢?還是馬賢有能耐。”他連忙把馬賢悄悄帶回了縣衙。鼓勵馬賢 “繼續效力”。又將消息立即上報了武昌府。

馬賢雖然沒有聽到阿羅不花要他繼續當知縣的話,但他決心要讓阿羅不花看到,元人治理通城,確實少不了他。他又坐在了條案前,身體深深地陷進太師椅裏,雙腳高高翹在條案上,雙目微閉,口裏愉快地哼著家鄉小曲,腦殼靠在椅背上搖晃個不停,麵前的茶杯冒出騰騰熱氣,在空氣中嫋嫋散開。

“去,把葉主簿找來。”馬賢頤指氣使地吩咐衙役。過去,他總想趕走葉享利,甚至除了葉。出牢獄後,牢獄長討好地將葉享利吩咐害死知縣對馬賢說了。雖然馬賢相信葉享利有這壞,但要對付阿羅不花,縣衙要辦事,他確實少不得葉享利這根拐棍,隻能把仇恨埋在心裏。

葉享利聽說馬賢在找他,揪心得不行了。他怎麽也未料到,馬賢能活著出牢獄。他一遍遍告誡自己,要穩住情緒,不能讓馬賢看出破綻。一見馬賢,葉享利“哈哈”兩大笑,立即眉飛色舞恭維道:“俗話說,千裏龍神不如當門的土地。即使神仙治理通城,也撇不開老爺。我早知道,老爺馬上要回衙坐堂嘛!”

葉享利瞥了馬賢一眼,又小心翼翼說:“老爺真是神機妙算,一個主意,就把元軍調來圍困龍窖山了。瑤蠻有飛得上天的工夫,還不是被老爺管住了?不過……我們也要記得,若是把瑤蠻這張牌丟了,就沒飯吃了。我們要把瑤蠻經常舉起,既嚇鷹鉤鼻,又為自己立威。”

謊言讓馬賢看出,阿羅不花也怕瑤蠻,未料如意算盤被葉享利一語道破,不免心生忌恨,又嚴厲數落起葉享利來:“你一張寡嘴,又在說空話,以後再亂說了,我撕破你的臭嘴。”馬賢停了停又問:“近來,人們對元軍圍困龍窖山是什麽議論?瑤蠻有什麽反應?”

葉享利答:“冠青、下黃裏的裏正告訴我,元軍圍住龍窖山後,瑤蠻就像一群困獸,再沒人出山了,四甲鋪圩市也沒人來了。”

“哼!”“哼!”馬賢眯著眼,用鼻子冷冷回應著。轉瞬一蹦站起問:“什麽,圩市也沒瑤人來了?”在馬賢心裏,龍窖山上的任何異動,都包藏著旺叔深不可測的陰謀詭計。

葉享利眼睛幾眨幾眨,走近馬賢,伸長脖子津津有味地說:“老爺莫急嘛,什麽難事都有頂缸的在前頭,如果……”葉享利把頭一歪,眼睛瞥過馬賢,像沒有考慮成熟一樣打住了話。

“如果什麽,有血就嘔,有屁就放!”馬賢專心聽著,卻沒了聲音,一股氣陡地上來了。他越來越看不慣葉享利故弄玄虛。

“隻是……我還沒有考慮好喔。”葉享利見賣弄穿幫了,連忙遮掩,稍停又說:“如果瑤人和圍山的元軍能鬧出點矛盾來,狗咬狗,就有好戲看了。老爺想做好人,就出麵當個和事佬,不想做嘛,就盡管坐山觀虎鬥,那多好?”

馬賢聽著,心裏一樂,而臉上卻沒有絲紋變化。

葉享利眼望馬賢既沒表示讚成,也沒否定,身子涼了半截。葉享利時常想,你馬賢的哪個好主意不是我出的?他早看出了馬賢容不得別人高明。葉享利明明知道這點,但又不得不為馬賢出主意,不然,馬賢心煩了就遷怒於他。何況他數次看出,馬賢對他的極度惡意。

“上次收捐銀和這次落實稅賦,全縣遷出境的百姓有多少?”馬賢看似無關緊要地問了一句。不見回音,馬賢一抬頭,隻見葉享利愣在那裏,仰頭望著屋頂發呆。“哼!”馬賢大哼了一聲,葉享利回過神,馬賢又問了一遍。

葉享利略一沉思,答:“各裏報來的數字接近兩萬。”

“走了好,這些不知死活的刁民。天下烏鴉一般黑。官吃民,民吃土,哪裏都沒自在日子過。”馬賢皺著眉,嘴裏嘟嚕著,末了,又漫不經心地問:“那些縣衙胥吏的家屬和親戚朋友,從老家移民來了多少人?”

“來了千多人,大家還在觀望,懷疑減免一半賦稅是不是真的。”

馬賢不耐煩了,說:“我問這些移民都安排在什麽地方落腳了?”

葉享利答:“移民都滿意。經商的都在縣城,當地走了的商戶,砸開門鎖就是移民的家。沒有現存房屋的移民,看中那裏就在哪裏蓋房,開張後先免半年賦稅,都畫了押。種田的移民,到縣城附近鄉下,走了人的房子,要哪給哪。看中了當地大戶的好田,就要大戶讓出,不同意的大戶,就 ‘請’到裏上來,同意了再放人,都辦好了。”

“這事隻辦對了一半。縣衙的胥吏,要出動幫忙落戶,縣兵要全力配合。”馬賢一陣沉思,臉上的死紅肉一亮,兀自念道:“走了兩萬刁民,如果移來三萬家鄉人,全縣有五六萬人了。家鄉人隻收一半賦稅,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了。噢!今後你要盯住,移民來的種田人,先要把在龍窖山下住滿,再往山上擠,讓瑤蠻的地盤越來越少,越來越窄,還要想方設法,讓移民與瑤蠻鬧出點事來,死了人更好。我們就有由頭向上司報了,你的功勞就大了。”馬賢又拿出以往指使葉享利做事,先把功勞歸於葉享利,事情一辦好,就不再說葉了的老辦法。葉享利仍然口裏恭維著:“老爺實在高明。”

馬賢喝了幾口茶,一邊窩進了太師椅裏,一邊訓斥著葉享利:“江西來的一千多移民,都是縣衙胥吏的三姑四姨。你要想方設法,如何讓這些移民去老家,把親戚朋友都找來,多多益善。他們已嚐到了甜頭,唾沫都有糖,一找十,十找百,一大串一大串的人不就來了?沒有百姓,你當什麽官?你不要蒙在鼓裏,要下鄉去看看。”馬賢知道葉享利也多時未出縣衙了,想要他去試探鄉人的情緒,打死了更好。

葉享利聽人說,三瘋子在出售裏上遷走百姓的房屋田地,訛出他有了一筆可觀收入,早就紅了眼。數月來,他第一次出了縣衙,顫兢兢來到了下黃裏,以報告馬賢相要挾,同三瘋子訂了賣民房與田地,收入對半分成的協議。下黃裏搬走了半數百姓,靠本地人是怎麽也賣不完這些空房空田地的。葉享利盼著三瘋子生意更好,加之馬賢有吩咐,回縣當夜,就布置縣衙的江西胥吏和已落腳的移民,回去動員老家人遷來通城,並按移民多少領賞。

不久,大批大批的江西人遷來通城了。葉享利盡量安排更多的人到下黃裏落戶。

葉享利又想,怎樣讓圍困龍窖山的元軍,和瑤蠻鬧點事出來呢?左想右想,倏忽想起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瘋子,“對,叫他去!”

“馬賢出獄了?”縣城街鄰耳有所聞,相互打聽。

阿羅不花生怕引起人們搔動,規定馬賢不準出縣衙半步,否則,又要將他關進牢獄。

躲在縣衙的馬賢慌了神,整天在思忖:通城縣人切齒痛恨他,元人主子不信任他。他該怎樣擺脫眼下的困境呢?“對!瑤蠻這張牌還能玩出什麽新花樣?”

在龍窖山上,盤和眼望山下的元軍營,日夜焦慮如焚。哪知,旺叔與元軍首領的一次意外相會,讓他心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