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禾仔存心整情敵 張慶大義鬥殺手

張慶來龍窖山後,秋菊本來難以平複的心海,又湧起了萬丈波瀾……

多年來,與秋菊在張喜家跑了多年的杜鵑,看出了秋菊與張慶的戀情,心裏反感了:張慶前程無量,將來考上功名出外為官,能帶個一字不識的瑤婦為妻嗎?再說,張慶娶個瑤婦何以為官,豈不斷送了前程?杜鵑千方百計從中作閥,撮合秋菊與瑤仔談緣,幾個瑤仔追她了。但秋菊內心早被張慶占滿,容不下別人了,婚事一拖幾年,成了龍窖山的 “老女”。禾仔回山後,別人風言風語,說秋菊在等他,可她從未愛過禾仔呀?

如今,滿腹經綸、風華正茂的秀才張慶上山了,特別是秋菊投河後,張慶營救她的係列舉動,讓秋菊感動不已。她再也放不下張慶了。可瑤人的世俗習慣,會同意她嫁給張慶嗎?充滿愛意夢幻的禾仔會死心嗎?貼心貼肺的杜鵑不在了,誰給秋菊出主意?無奈的她隻得去請一個瞎子師公算命。張慶在高山上,禾仔在山下。師公指了指下。秋菊慌神了,又向土地公公問卦,也是山下。她痛哭了一場,突然感覺肯定是土地和師公搞錯了,人們不是都說,天是公平的嗎?

秋菊佩服禾仔是實。他在流浪的歲月裏,學了不少漢字,回山後,抽空整理了《千家峒歌》。秋菊高興了,若是自己識了字,讀了書,將來伴張慶外出做官,誰知道她是一個瑤家女?張慶上山前,她曾試探過禾仔:“我想認字讀書,拜誰為師呢?”

禾仔望著秋菊,眼裏閃著高興與愉悅的光芒,立即答道:“當然是我幫你呀!”禾仔又借故在她耳邊悄悄說:“《漢書》裏不僅記載了曆史發展過程、為人處世的道理,還寫了**,怎樣叫露水鴛鴦,怎樣是天長地久,白頭到老。”

秋菊臉一紅,又想起了張慶。她仿佛是在向張慶表白,堅定地說:“我要的是白頭到老!”

禾仔激動得直抖,一把捏住秋菊的手。秋菊猛醒,抽回了手。

從那以後,秋菊天天晚上手捏小玉佛,張慶就走進她的夢裏。一會兒,二人同桌讀書,一會兒拉著手,踏著燦爛的陽光,在龍窖山嬉戲,采鮮花、摘野果、唱情歌。一會兒躺在灑滿銀輝的山坡上,數著明亮的星星。一會兒在漫天飛絮的雪地裏,吟詩作對……每每醒來,她的心總在怦怦亂跳,幸福與痛苦膠著一起。她還曾數次在夢裏和張慶成親,成為人人誇讚的一對……可現實卻是這樣陰錯陽差!她關起房門,瘋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物品,爾後又哭濕了枕頭。

寨上勞動時,媳婦們碰到一起,就嘻嘻哈哈、神秘兮兮地說著與老公的事。秋菊臉一紅,心一痛,走開了。她又想起了往事……

張慶十七八歲時,每每見了她,就會呼吸急促地抱著她吻。第一次,她手足無措,一把推開張慶,羞澀地轉過身。後來,她見到張慶,心就忐忑不安了,隻感覺血在體內狂奔。當張慶再吻她時,她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渴盼製住了,柔軟得再也沒有拒絕的氣力。她感覺有一種奇妙的舒服在全身散發。一種無以言狀的奇幻從身體的每個部位升起,像在雲裏漂浮悠**,像在霧裏迷蒙浸染;又像被輕風揚起,飄無定處;還像春雨灑落在肌膚上,收緊的每個毛孔,都紮進了一根柔軟的針,又癢又痛又渴盼;更像掉進了一盆沸騰的浴水裏,自己就要融化了……她痛快得想喊,舒服得想哭,幸福得想唱。再後來,每每見到張慶,她總是早早閉上眼睛,等待那幸福的降臨。有一次,她突然驚駭了,“決不能坑害了正在苦求功名的弟弟啊!”她慌亂地一把推開緊緊抱著吻著她的張慶。以後的日子,她時常夢幻那個刻骨銘心的奇妙時刻,但為了張慶求功名,她又像犯了罪一樣狠狠責備自己。再見到張慶,她一臉嚴肅地說:“不考上秀才,不準你動手動腳了。”一年後,張慶是秀才了。她的心又在痛,不能害了弟弟求功名的前程啊!後來,秋菊又為自己的莫瑤身份而萬般悲哀。她的心似乎也死了。

數月來,秋菊每遇難事,喜歡去找禾仔商量;她從縣城買了一些生活用品送給禾仔;在涼風柔柔的夏夜,與禾仔去聽草蟲合奏夜曲,看星星相互眨眼;跟禾仔學漢字。她撫著禾仔托人從武昌城買來紙張、親手裝訂送給她學漢文化、抄滿了瑤歌的精製簿冊,心裏就充滿感激。瑤人們每每談起秋菊與禾仔,有人恥笑,有人挖苦,也有人讚賞 “郎才女貌,是天作地合的一對”。秋菊雖然心裏酸酸的,感覺別別扭扭,那麽格格不入,但她不能冷落禾仔,讓一顆重新燃燒的心熄滅呀?

元軍南下後,張慶決心不求功名,上了龍窖山。秋菊好高興,難道,這不是老天在成全她的緣分嗎?一個美妙的夢又心花怒放做開了。可她該怎樣讓禾仔明了她的內心呢?

其實,禾仔心緒也是一團亂麻。過去,就有極少數瑤兵在密傳,秋菊由杜鵑陪著出山,為龍窖山探聽了不少縣衙的絕密消息。秋菊與縣城一書生交往甚厚。後來,他見杜鵑熱情地為瑤仔張羅,為秋菊牽紅線,他否定了傳聞,對秋菊產生了深深的愛意,憧憬著幸福的未來。當禾仔明了上山的張慶就是書生,怔得傻了眼:高個頭,眉清目秀,氣宇軒昂,漂亮清瘦,腹有詩書的秀才,哪個少女不動心?不與瑤仔談緣的秋菊原來是在等他!一種妒忌在心中油然而生。早些天,一個小瑤兵悄悄告訴他,秋菊同張慶在夕陽下散步、在盤王廟賞月……

戀人的眼裏哪容得下砂子?黑夜無邊,男大女大,他們還做了什麽?長此以往,會是個什麽結果?禾仔心如刀絞。三人偶爾碰到一起,看似輕鬆說笑的禾仔,兩眼卻在不經意裏,刻薄地留意著張慶與秋菊間的每個神情。特別是他營救秋菊出槐府,二人在船上相擁而泣,他的心血驟然涼了。他曾數次想過,若是秋菊選擇張慶,他什麽辦法也沒有。峒主、旺叔與張喜,就像三座大山壓著,他氣都不敢出。但誰甘心把自己深愛的漂亮女人拱手讓出呢?

一天,禾仔醉醺醺,硬著牛頸,紅著眼珠,凶煞煞問張慶說:“啊,你喜歡秋菊是吧?我也喜歡。有種的話,我們到雷公崖跳百丈深潭賭命,你敢嗎?”野性突發的禾仔自鳴得意,量文弱書生張慶不敢接受這個要命的惡賭注。

張慶不急不緩問:“什麽時候?”

“就在今晚戍時。”禾仔怎麽也沒想到,張慶竟敢平和地應了賭。他氣急敗壞了。

是夜,月光浩然。禾仔帶著幾個壯夥伴,站在白水直瀉的雷公崖青石嘴上。下麵是三十丈高的深潭,不說跳,站著都令人膽戰心驚,極少有人在此跳過潭。本來,禾仔隻是想以此嚇退張慶,證明隻有他才有男子漢的強悍,有資格愛秋菊。

未料,張慶氣喘籲籲趕來了,連爬帶跪登上了雷公崖。

禾仔示意,身邊的瑤仔們向張慶起哄了:“你一孱弱書生,就省省心吧,看你這熊樣子,還想與秋菊談緣?唏!”

張慶平靜了氣息,橫著眼問禾仔說:“我要是跳了,你怎樣?”

“你跳了,證明你是條配得上秋菊的漢子。至於秋菊嫁誰,是她的事。我允許你和我爭,老子說話算數。”禾仔眼珠血紅,胸脯拍得山響。

說罷,禾仔大步站到懸崖邊,啊哈一聲,縱身一跳,像一條銀魚,紮進了黑不見底的深淵。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許久不見一點聲響。突然,“撲通”一聲回響,從潭下傳來。

一會兒過去,隻聽禾仔半挑釁半威脅在崖下大叫:“張慶,現在回去還來得及,這一跳是要命的啊!”

這話激起了張慶的無比勇氣,隻見他一步步走到了崖邊。他知道賭命也要上,決不能輸給禾仔。否則,他不僅就沒權利愛秋菊,還會被眾瑤仔們小看。他深吸了一口氣,腳一墊,身體向前一傾,夜風急促地在耳邊呼嘯。

半空中,隻聽到一聲大喊:“張慶,你不能跳啊!”

張慶醒來,隻見秋菊紅著眼睛坐在床前,心痛地責怪道:“你真傻,你怎能與禾仔比呢?他是一頭野牛,你是一隻綿羊啊!”

張慶一笑,緊緊攥住秋菊的手,說:“為了你,我可以和任何人拚命。”

秋菊聽了,頓感自己的心像冰一樣在火中融化了。她一把緊緊抱住了張慶,嚶嚶地啜泣著說:“你真傻,你真傻啊!你的心思我不知道嗎?”

這天中午,唐吉剛把兩個客人送出門,就傳來了馮禾仔的招呼聲:“唐寨主,請給我們準備幾個好菜,明天是張慶的生日,我們提前給他慶賀慶賀!”

唐吉好為難。前天上午,樟樹找到他,說醉仙樓住進了兩個 “不尋常”的商人,要請他親自 “照料”,摸清商人來幹什麽?他不得不丟下寨上事,替下兒子來當老板。兩天來,他發現了一件怪事,怎麽老板都是聽仆人吩咐?昨天深夜,他到商人住房隔壁偷聽,為了一張 “大風塝草圖”,仆人狠狠打了老板兩耳光。突然,樓頂一聲貓叫,他連忙悄悄離開了。如今,商人走了,他要去告知樟樹呀?可不,禾仔、秋菊和張慶就來了,三人是稀客,他該怎麽辦?

唐吉忙把三人引進樓上一漂亮小閣兒裏,就忐忑不安去備菜,心裏卻在著急:樟樹在哪裏?商人走了啊!卻不便向禾仔們說。

張慶屁股未落坐,就去欣賞木樓的建構,走出了閣兒。其實,他的心好不舒服。每每見到禾仔,他就有一種莫名的妒嫉從心中升起,何必坐在一起看著不順眼呢?

秋菊沒留住張慶,不便追出去,眼裏一片迷惘坐下了。從槐家莊回山後,她知道了張慶——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生,竟有做苦工的毅力尋找她,又有與旺叔一樣的計謀營救她,讓她感慨不已。她把張慶和馮禾仔放在心上一掂量,發現自己對禾仔隻有欽佩和尊敬,對張慶才是真愛。張慶想了解瑤歌,就把禾仔整理給她學漢字的歌本,毫不猶豫給了他。今天,禾仔知道了張慶的生日,就邀她來為張慶慶生。她愣住了。她似乎從禾仔眼裏,看出了某種異樣的表情,就擔憂心地單純的張慶,怎麽應付得了老於世故的禾仔?猶猶豫豫裏,就被母親催來了。母親哪裏知道女兒心裏還有這些疼痛?

再說兩個商人出了醉仙樓,心裏好緊張。昨晚,“仆人”在窗前燈下描著大風塝草圖,隱隱聽到窗上屋頂傳來一聲微響,嚇得慌忙把草圖塞到桌下,豎起耳朵細聽,直到屋頂傳來一聲貓叫,才鬆了一口氣。幾天前,通城縣兵都頭奉葉主簿旨意,找到他說,你是文武兼得的伍長,隻要把龍窖山瑤府所在地大風塝的地形地貌、瑤寨和瑤兵布局、峒主和師爺住地繪成圖,回來就當副都頭,還給賞銀一百兩。伍長知道龍窖山是險地,但官命難違,**難擋,隻得硬著頭皮,選了個頭腦靈光,能說會道的縣兵裝老板,自己做仆人,裝扮成購買山貨的商人,在都頭再三威逼下上了龍窖山。

兩天來,商人在盤王廟敬過香,在大風塝轉了兩圈,一路上,仆人好困惑,總感覺身邊有個影子在跟著,擺不脫,又看不見。突然 “啪”地一聲響亮,好險!一片百十斤的石磨盤掉落眼前,嚇得他們不由自主亮出了暗藏在身的刀具。可四麵一望,隻有幾個小孩在附近玩耍。二人趕緊藏起兵器。傍晚,空中傳來幾聲淒慘的 “呱呱”叫,抬頭一望,一隻大烏鴉被幾隻小鳥輪番猛啄。老鴉無處可遁,掉落下地。這些不祥之兆,似在催促他盡快離開這心驚肉跳的危險之地。吃過早中飯,二人買了一隻油炸野雞,用紙包了,塞進褡褳,出得樓來,迅捷向盤王廟走去。葉主簿要他們從盤王廟偷一件東西為憑,才能領賞。前天,來廟裏敬香,仆人發現菩薩後有本書,不是最好的憑證嗎?

到了盤王廟,守哨瑤兵一看是唐吉寨主前天陪來敬過香的客人,就熱情迎上前。商人一笑,道了幾聲辛苦,就遞上一包油炸野雞肉。瑤兵謝過,三人在廟的一角吃起來。隻有一個小瑤兵陪在商人身邊。

商人焚過香紙,驟然變臉,一拳猛擊小瑤兵。小瑤兵一彈老高避過。“快動手,別耽誤時間了。”仆人一聲令下,老板從腰裏突地抽出一把短刀,一刀紮進了剛剛落地的小瑤兵胸口。與此同時,仆人一縱上了神台,拿起神像後的一本書,一把揣進懷裏。二人迅速出了廟門,投東往朝坪關隘而去。

“嘟……”飯菜剛上桌,張慶就聽到盤王廟傳出一聲單調而無力的牛角號音。他是守廟瑤兵,聽了蹊蹺號音一怔,一蹦出了閣兒,向盤王廟猛跑。禾仔、秋菊和唐吉忙追了上去。

“張慶快救瑤兵,我去抓殺手。”午時,人們都在吃飯,廟裏沒有其他人,樟樹吩咐了張慶一聲,就隻身追凶手去了。

原來,兩個商人一進東衝洞,就被樟樹發現,他們怎麽看也不像生意人,倒像兩個習武的練家。聯想到馬賢在通城當政後,三番五次派殺手、細作來龍窖山搗亂,甚至暗殺旺叔。樟樹就悄悄跟蹤他們。前天,樟樹從一棵枝椏茂密的樹上,丟下一片磨盤,讓商人亮出了身上暗藏的兵器;昨晚在醉仙樓屋頂,樟樹親眼看到他們在樓裏描畫大風塝草圖,就向旺叔稟報了,又繼續跟蹤二人。但他怎麽也沒想到,細作竟敢在盤王廟對瑤兵下毒手。

張慶一看三個瑤兵在廟角昏迷不醒,隨即進了廟,一把抱起渾身是血的小瑤兵,喊了幾聲不見回應,一試鼻息,小瑤兵沒氣了,身邊有一把他剛吹了一聲的牛角號。張慶忙到菩薩後一摸。他讀後寄放在那裏、秋菊借給他的、禾仔整理的瑤歌本沒了。他嚇出一身冷汗:“肯定是被殺手偷走了,怎麽向秋菊交差?一定要抓住殺手!”他轉身跑出廟門,向趕來的秋菊等人囑咐了一聲:“快救中毒瑤兵。”就朝樟樹追趕凶手的方向拔腿追去。

盤王廟裏,禾仔和唐吉救醒了瑤兵,原來他們是吃了毒野雞肉昏過去的。“野雞肉是從酒樓帶來的,商人是凶手!”唐吉肯定地說。禾仔吩咐秋菊和唐吉照料中毒瑤兵,就操起刀具,投東追凶手去了。秋菊擔心張慶安危,忙從附近瑤家借了驢子,急匆匆追上去。

樟樹追出五六裏路,還不見殺手的影子,心裏急了,若是殺手過了朗坪寨,出了朝坪關隘就逃脫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跑到一座小山旁,他突然感到腳下一根繩索彈起,絆住了他的腳,撲通一聲摔倒在斜坡上,身子一滾,掉下了路邊石崖。他感到渾身疼痛,眼前金花四濺,腦殼一懵,就暈過去了。

張慶一路追來不見樟樹,卻見兩個凶手正經朗坪向朝坪關隘逃去,關隘卻不見瑤兵。他手裏沒有牛角號,身邊又沒個幫手,凶手就要逃出關隘了,怎麽辦?張慶不知哪來的勇氣,高喊起來:“凶手趕快停下投降,否則,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厲聲高喝和通通而來的腳步聲。仆人回首一望,見來人是一個瘦高、且赤手空拳的瑤兵,才鬆了一口氣,但他擔心驚動了附近一大片石屋裏的瑤人。

“不要慌。”仆人停下腳步,低聲厲言嗬斥老板:“我們先穩住身後瑤兵再說。”

張慶氣喘籲籲趕上凶手,手握拳頭,圓瞪雙眼,憤怒地喝問:“你們為什麽要向盤王廟守哨瑤兵下毒,為什麽要殺死小瑤兵?”

“什麽,殺人?我們是做生意的,雞都怕殺得,哪敢殺人?你看我們身上有血跡、有刀槍嗎?”老板攤著雙手,故作驚訝,一臉委屈,一連串反問張慶。隨即,又裝出一副可憐相解釋說:“我們到盤王廟敬香,發現一個瑤兵被人殺了,就嚇得趕快離去。出門在外,誰個惹得凶殺禍?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家老母重病在床,還等我掙了錢去救命呢!”老板說著說著,一副哭相。

張慶看見凶手在耍滑頭,勃然大怒道:“鐵證如山,你們還想抵賴嗎?”

“老板快走吧,你老娘恐怕要死了。”仆人滿臉淒楚,催促老板。

“快走快走,快回家去救老娘啊!”老板聲音哽咽著,轉身就走。

張慶尋思開了,雖然自己沒有武功,又手無寸鐵,但決不能讓凶手在眼前逃了呀?他幾步竄到凶手前,腳一叉,堵住了去路,怒斥道:“你們不要玩花招,今天是逃不脫的。你們唯有投降,把從盤王廟偷走的瑤歌本交出來,瑤人可以免你們一死。”

正在這時,禾仔趕來了,見張慶在與凶手周旋,倏爾眉頭一皺,這不正是借他手整治張慶的好機會嗎?他驟然放緩了腳步。

仆人見又有人追來了,忙向老板大喝一聲:“快殺了這個峒丁。”就往朝坪關隘猛跑。

恰在這時,秋菊打馬遠遠趕來了,呈現在她眼前的是:張慶大喝一聲 “抓凶手!”向逃跑的仆人猛撲上去,一手揪住了他的上衣。老板突地從身上抽出一把刀,朝張慶背上砍去。

在秋菊急得大叫的瞬間,哪知,仆人猛轉脫出身,反手扭住了張慶,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左手死死按住張慶的脖頸,右手從腰裏掣出一把短刀,向張慶的胸脯惡狠狠舉起來了。

老板趁機從寬鬆的長袍裏,“嗖”地拔出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向張慶亂蹬的雙腳,高高揮起了刀。

在路上慢吞吞走著、打算旁觀的禾仔震驚了。他怎麽也未料到,秀才張慶會有向死神撲去的英雄壯舉。禾仔突然全身雞皮疙瘩一聳,滿臉羞得通紅。他生怕別人看出了他醜惡的心靈。手中的箭早已搭在弦上了。就在秋菊死命地朝他大喝“快救張慶”時,隻聽見 “嗖”地一聲風響,仆人握刀的手,被一箭紮在前臂上一垂,“哎喲”一聲尖叫,短刀滑落了。而老板的刀,卻砍在了張慶的右腳上。

正在這時,朗坪寨的牛角號急促吹起,銅鑼敲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持刀具器械、鋤頭扁擔,大叫大喊紛紛趕來了。

老板與仆人丟下張慶,沒命地向朝坪飛跑,眼看出了關隘。

秋菊朝驢子屁股狠狠一鞭,火速趕到張慶前,滾下地,抱起被鮮血染紅了的張慶,心痛得雙淚直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慶的右腿被砍了一道五六寸長的傷口,所幸未傷骨頭,幾個瑤人七手八腳,抓來個螞蟻窩,將傷口止了血,作了臨時包紮。

秋菊狠狠白了禾仔一眼,和幾個瑤人一道,護著張慶向七叔公家去了。

衝到關隘前,前麵不是瑤人的地盤了,禾仔喝住了隨他一道擁來的大群瑤人,點起兩個瑤兵,迅速追出了關隘,卻怎麽也不見凶手的身影了。

禾仔朝天鼻火氣呼呼直噴。他怎麽也沒想到秋菊會出現,還目睹張慶赤手空拳鬥凶手,而他在旁觀,導製張慶負傷,凶手從他眼皮底下逃出了關隘。他憤怒而羞愧地喊了一聲 “追!”就帶著兩個瑤兵,沿著山徑,飛跑出兩裏來地,兩個凶手的背影出現在前麵了。禾仔忙放了兩箭,不知是心慌意亂,還是距離太遠,兩箭都落空了。

拐過一個山嶺,前麵就是田莊了,那裏時常有漢人經過到千佛寺敬香,見到漢人就安全了,仆人心情大悅,跑得更快了。禾仔急得不行。

“停下。”隨著一聲威嚴的喝令,路邊樹林中,嘩啦啦一陣枝葉響過,蹦出三個人來,擋在仆人和老板麵前。為首者挺著一把長長的鐵掃帚,喉嚨 “咕嘟咕嘟”響個不停,身邊站著兩個瑤兵。原來,旺叔另安排了一個瑤兵,在醉仙樓附近監視,得知商人離開大風塝的消息,就通知神佑帶著阿雨和兔子,翻過薄刀埂到此阻截。

前後堵擊,後有追兵,隻有拚死一搏逃命了。仆人凶眼一紅,亮出一根九節鞭,把老板往前一推,大喝一聲 “快堵住峒丁。”自己一個縱跳,蹦起丈多高,向路上方的樹叢中逃去。

說時遲那時快,阿雨一抬手,一粒滾圓的石子,擦出一聲尖厲的風聲,剛好打在仆人額頭上。仆人慘叫一聲,跌落林中。

被仆人推上前的老板,挺刀刺向神佑。合當他該死,神佑舉起鐵掃帚一擋,撥開刀,順勢迎麵一掃,幾十根鋒利的鐵帚須,從老板麵門上掃過。頓時,老板腦殼成了個血葫蘆,抱頭倒地,滾作一團,哀嚎不止。

兔子衝上去,一刀剁下了老板的頭。

這邊阿雨,看見被石子打中的仆人在林中掙紮,一個箭步撲上去了。仆人擦了一把蒙住雙眼的鮮血,猛力站起,九節鞭一揮,來不及躲避的阿雨,被一鞭打倒在地。

仆人趁機爬起,邊擦遮住雙眼的鮮血,邊避過樹木,歪歪倒倒逃起來。

神佑、兔子和追上來的禾仔及兩個瑤兵,合成一處,鑽進樹叢,一齊向仆人追去。

“抓活的。”“抓活的!”神佑向眾人大喊。

仆人頭昏腦脹,最討厭的是額頭上流下的血,不停地蒙住雙眼。他既是縣兵的伍長,又是九節鞭教頭,此時,武功再也難以發揮作用了。他一心想的是盡快逃到山下漢人的田莊屋去,眼看不過半裏地了。仆人聽出背後樹枝嘩嘩作響,“抓活的”喊聲越來越近,循著聲音,回手又是猛力一鞭。

神佑身體往後一倒避過,正當他準備撲上去時,隻聽見一聲 “哎喲”,一枝箭深深紮在仆人後背。仆人幾晃幾晃倒下了。原來,又是兔子把他射死了。

神佑和禾仔從凶手屍體上,搜出了縣兵的刀具和用品、兩副繪就的大風塝草圖、一個瑤歌本。禾仔看到瑤歌抄本驚呆了。他給了秋菊瑤歌本,怎麽跑到殺手身上了?

阿雨被仆人的九節鞭打在腿上,未傷到骨頭,一瘸一拐上了馬,由兔子陪著,回敦水坑關隘養傷去了。

神佑和禾仔來到盤王廟。旺叔早在那裏等候。聽了二人的稟報,看了繳獲品,旺叔隨手翻了翻瑤歌本,信手放在一邊,又細細詢問了兔子殺死兩個凶手的經過,赫然一笑,高興地讚揚了參戰瑤兵一番,就去看望受傷的張慶了。

張慶隻身空手鬥凶手,在眾瑤人中震動很大。

秋菊十分震怒,張慶獨身鬥凶,禾仔明明看見,為什麽不聲張震懾凶手呢?難道他心胸窄狹到對張慶的忌恨,強過敵人嗎?顯然,秋菊對禾仔的熱情冷卻了。

禾仔心如一團亂麻。他如何向秋菊解釋那天的行為呢?旺叔為什麽對瑤歌本出現在凶手身上卻未置一言?秋菊告訴他,瑤歌本是她給張慶的,但為什麽到殺手身上去了?

幾天後,從通城縣城回來的禾仔,向盤和與旺叔稟報:縣衙裏,馬賢的神秘主子不是漢人。盤和聽了,額頭上炸出一層汗珠,焦急地問:“他是誰?”旺叔眉頭立時結成了個大疙瘩。

不久,武昌府又派來了個神秘的治瑤 “巡檢”,要上龍窖山來了。瑤人們心裏又在流血,大禍又要降臨龍窖山了?

旺叔想著想著大駭:正在與元軍作戰的武昌府,還有心思向龍窖山派出巡檢嗎?這個巡檢代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