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主簿瑤府失殺手 老黑督製造大船

俗話說:貧窮自在,富貴多憂。葉享利賺了個盆滿缽滿,眼望這些銀子犯難了。特別是三瘋子告訴他,馬賢在打聽裏上是如何結銀賬的。葉享利驚惶裏突然想起,若是把捐銀賬燒了,你還查什麽?

縣衙賬房在後院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房子做得很堅固,是鐵門。葉享利趁夜細細看過後,就緊鑼密鼓行動起來。

日上三竿,衙役還不見賬房老頭的人影,就到家裏找,隻見門扣被鐵絲纏著,喊破嗓子也不見人。葉享利循著聲音來了,叫衙役們撬開門,一股硫磺焰料煙味從屋裏衝出。馬賢從老家請來的堂哥,燒得麵目全非。葉享利大怒,吩咐馬大徹查。

葉享利鬆了一口氣,但他仍不敢把銀子存進錢莊,怕現白露餡,又沒有機會送回老家,隻得把房裏的木箱、大小布袋、壇壇罐罐都裝滿了,屋角床下到處塞。每到深夜,他就用黑布蒙住窗,清點銀袋,擔驚受怕。這晚回來,他發現少了一袋銀子,之前,小翠告訴她被人打劫了。他害怕得不行,連夜在屋角挖了個大洞,把所有的銀子都埋了。半夜,他又想起必須捉住這個竊賊,以絕後患。

夜深了。葉享利點亮大燈,大開房門,滅了燈,哼著小曲出了縣衙大門。一閃身回了頭,從另一條路火速回到門口,果然屋裏有腳步聲。他抽出身上的短刀,一掌推開門,手上的火石早打燃點上了燈。哪知,盜賊坐在屋裏一動未動。葉享利一看怔呆了。

馬大滿臉笑容,不慌不忙說:“表叔啊,你滿屋的銀子都藏哪裏去了?”

葉享利回過神,惱怒地反問馬大:“我哪有銀子?”

“嘿!”馬大一聲冷笑,說:“我來過,你上次丟失的那袋銀子,就是小侄拿走了。”

“你……你敢做賊?我馬上告訴你父親。”葉享利指著馬大氣得直抖。

馬大若無其事地反問:“表叔敢向我父親說嗎?”說完,從身上掏出小錦袋,提在手上直晃,又說:“你叫小翠伺候我父親,又要她來伺候你。我正準備要父親讓給你呢!”

葉享利眼望小錦袋蔫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眼裏掠過一片驚恐。

馬大又趕緊不失時機地說:“表叔屋裏到處都是貪來的銀子。我還未告訴父親呢!隻要表叔經常給我幾個,我就幫你把銀子瞞下,決不坑害表叔。”馬大又催問了幾句:“銀子在哪裏?”見葉享利沒有回應,就手裏旋轉著小錦袋,吹起口哨轉身往外走。

葉享利咬著牙,眼睛瞪得要流血了,對著馬大的背影,咬牙說了聲:“屋角。”就往**一撲,猛地拖過被子,一把蒙住了頭。

馬大笑嘻嘻轉回身,把小錦袋揣在懷裏,搬開雜物扒開土,裝了一布袋銀子,又拿了件古玩笑嘻嘻說聲:“謝謝表叔!”大大咧咧出了門。

從此,葉享利望見馬大的背影就繞道走,一到晚上,更是魂不守舍,不知是點燈好,還是不點燈好?不管葉享利如何換鎖,馬大像鬼一樣,隔幾個晚上準上一次門。葉享利哪裏受得了這笑臉迎賊的算計和屈辱,後悔不該把馬大帶到通城來。他多次想要把馬大除了,但想到刁巧的馬賢,又無數次打消了念頭。

夜,多時不見的阿羅不花突然出現在馬賢房裏。一雙鷹眼在新添置的擺設上掃過,一聲未哼,背著手向門外踱去了。

縮頭曲背待在一邊的馬賢眼皮直跳,渾身發緊。阿羅不花和葉享利兩個魔鬼,在心裏跳上跳下,以後的日子怎麽過?突然,他緊繃的臉一放開,“老子讓瑤蠻先除了你。”他笑嘻嘻叫來了葉享利……

這天午後,瑤兵阿雨報告禾仔:山外有兩個醉醺醺的獵人進了山,可沒帶獵犬。禾仔覺得奇怪,就和阿雨一道悄悄追上去。獵人早射了兩隻野兔掛在鋼叉上,避開敦水坑關隘,爬過陡峭的山崖,往大風塝去了。禾仔看見,獵人在旺叔門前,看似若無其事走著,又彎下腰來係鞋帶,實則在久久地四麵打探。此後,獵人到寒牛不出欄山下的一個偏僻山坳裏,大大咧咧歇息一陣,突然鑽進了一個隱蔽的高崖下。

原來,葉享利領受了馬賢 “親手交上旺叔頭顱”的命令,立即理會了馬賢的一箭雙雕之計,心裏一個冷顫。他挑選了縣兵裏兩個有 “魔鬼”稱謂的高手,一同來到下黃裏。酒席上,葉享利突然抱著肚子大喊痛,躺在三瘋子**翻滾個不停,滿臉痛苦地吩咐三瘋子給了兩個縣兵各一百兩銀子,痛楚地說:“我不能陪你們了啊!”兩個縣兵接過銀子,高興地上山了。

禾仔一聲冷笑,鼻孔噴出兩股粗氣,吩咐阿雨遠遠監視獵人,獨自轉身不見了。阿雨知道禾仔要去試探獵人身份了。

崖上 “窸窸窣窣”一陣聲響,兩個獵人抬頭一望,兩條毒蛇吐著紅紅的信子向崖下來了。獵人一頭鑽出高崖,又迅速藏到了另一崖下。

獵人稍稍喘定,崖上又響起一陣 “沙沙”聲。獵人一抬頭,冷不丁細細砂子滾滾而下,掉落眼裏了。二人揉著眼,跑出山崖,滿眼淚水一片模糊。

正在獵人想找山溪水洗眼睛時,又一陣 “吱吱唧唧”聲響,跑出一夥野猴來。猴子們撲到獵人身上,一陣亂抓亂扯。獵人慌張應對,哪知,這個猴子跑開,那個又撲上來了。兩個獵人被猴子耍得暈頭轉向,挺起手中鋼叉就刺。可兩眼昏花裏,他們哪裏看得準猴子?隻聽得 “哎喲”一聲,一個獵人刺中了另一個獵人的手臂。獵人連忙放下鋼叉去救護同伴。猴子們趁機一擁而上,地上的鋼叉、獵人背上的包袱,被猴子們一齊搶下。隨著崖上一聲野雞叫,猴子們幾聲 “吱唧”,拎著手中物,飛跑到崖上,向獵人屙起尿來。獵人兩手空空,衣衫飄零,雙眼迷惘,渾身猴尿木呆在那裏。

禾仔和阿雨把兩個包袱打開,共有飛鏢五把、長短刀各兩套。

“這不是臨鄉縣兵使用的兵器嗎?他們要幹什麽?”阿雨震驚了,說:“我們動手吧,不要留後患。”

禾仔朝天鼻一抽一搐,趕緊製止道:“不行,我們再看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麽?”又吩咐阿雨一番,獨自走了。

天一黑,兩個獵人去大風塝了,躲進了旺叔家一側的黑暗裏。緊跟下山的阿雨陡地緊張起來。

晚飯後,旺叔想起下午在窗戶裏偶爾看到兩個奇怪的 “獵人”,毅然決定出門去誘出他們現身。他吃了藥丸,向梅花及女兒招呼了一聲,就催馬向白雲寺方向去了。

旺叔一出寨,兩個獵人各撿了一塊石頭,悄悄飛步追了上去。

阿雨的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立即從綁腿上摸出兩把鋒利的小標槍,緊緊捏在手上,向獵人追去。

在一處偏僻的山坳裏,旺叔突然轉過馬頭,回頭對著兩個緊追不舍的黑影平靜地說:“追累了吧,我等著你們呢!”

兩個獵人呆住了,驚慌失措避進了路邊的樹叢。

“嗷嗚!”隨著一聲虎嘯,一隻大蟲竄起丈高,向兩個嚇傻了的獵人撲去。

“留活口。”旺叔的話剛出口,“老虎”手裏的兩把尖刀,同時刺進了兩個獵人的胸膛。

聽到兩聲慘叫,旺叔飛身下馬,向禾仔和阿雨吩咐:“快救人。”

禾仔脫下虎皮衣,打起火把一照,兩個獵人撲倒在地,四肢抽搐個不停,看著看著越來越慢,停止了。

“你怎麽啦,身體不舒服嗎?”看見老黑晚飯沒有添碗,大丁苦悶地放下筷子,走上前,關心地問。

老黑連氣也未哼一聲,低著頭,在屋內場上,場上屋內,漫無目的轉了兩圈。一條大黃狗搖著尾巴圍著老黑直轉,口裏哼個不停,見老黑沒有反映,又把腳搭在老黑腿上。

最近幾天,老黑突然失去了歡笑。秋收開始的一段日子,老黑整天高高興興,還學著唱會了幾首瑤歌,不時對著青山藍天、無邊金風高吆幾嗓子。早幾天,一個水俠兄弟的父親過世,不敢出山奔喪,躲在**哭。水俠們傷心落淚,情緒波動,本來不高的勞動效率迅速下降了。老黑一沉悶,人瘦了,臉更黑了。老黑的神情早看在大丁眼裏。

大丁走出屋子,在老黑身後悄悄站著。明刀故去後,老黑和紅鯉魚商量,將水俠們分成了三隊,讓大丁、明列、秀日三人當了小頭領。大丁思慮再三開口了:“大老兄,你有什麽急事難事,不要掖著藏著,如果信得過我,就告訴一聲,我來幫忙想辦法,渡難關。”

老黑一看大丁,不無傷感地說:“不是不相信你,我實在是為難得很,難做人,臉麵無處安放啊!”

“有什麽難事,隻要大家一齊出力,再大的石兌碓,也可以抬過嶺去呀?”大丁堅定地安慰老黑說。

“現在不是力大力小能解決問題的。”老黑埋怨著。

大丁怎麽也不理解,大老兄過去辦事風風火火,今天,怎麽吞吞吐吐了?於是口氣強硬地對老黑說:“大家的事,不能讓你一人去急呀?有什麽難事,長痛不如短痛,一刀割斷個是非根。”

“哎!”老黑歎了一口氣道:“千家峒大仁大義收留了我們,我們口口聲聲說要以死相報,說得好極了,卻做得醜極了。如今秋收,我們一頓吃幾大鍋飯,三個人幹不出一個瑤人的活。我擔心瑤人會看不起我們,認為我們本性難改,說話騙人。”老黑越說越來氣,黝黑的臉皮直扭曲。

大丁一想,老黑的擔心的確是事實。水俠們過去幹的是捕魚捉蝦,打家劫舍,現在手捏農具,麵朝黃土背朝天,跪跪拜拜幹田地活,一天下來,腰酸背痛,確實累得夠嗆。大丁酸楚地哆嗦起來:“那……那你想怎麽辦呢?”

老黑說:“如果我們是做客,住一段時間無所謂,現在是長住,要瑤人長養著,養豬養羊有肉吃,養著我們幹什麽?我們也要換個位置,為瑤人們想想。久而久之,人家即使不趕我們走,我們也無顏麵過日子呀!”

大丁聽著聽著,突然興奮地說:“是呀!要是我們能像過去一樣,幹水裏工夫,做船上活路,扮漁民到洞庭湖、黃蓋湖、長江去捕魚撈蝦,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為瑤人提供一些魚類食物,我們就不擔心活得縮手縮腳了。同時,我們還可以把船上的武功撿起來,進一步練好練精,不能就這麽荒廢了,萬一哪天元軍來了,不是可以為瑤人出把力嗎?”

老黑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大丁心裏一喜,又接著說:“大老兄可以把想法同夢生、五哥商量商量,再向旺叔去說呀?”

老黑的臉又繃緊了,眼色無神,滿是狐疑地說:“給他們去說我更擔心,一怕他們說我們生了個不安分的本性,人到了絕處還不安於現狀;二怕他們認為我們狗改不了吃屎,想出去幹過去的勾當,為他們惹禍;三怕壞了瑤人不到山外討生活的規矩。我真是雙手提籃,左也難右也難啦!”

夜晚的空氣凝固在他們身邊,隻有黑在一點點加深,二人眼裏怎麽也找不到一絲亮光。

“天這麽黑,你們還站在這裏幹什麽?”夢生不知從哪裏走過來,湊近二人一看,嘿嘿一笑,戲謔問:“你們吃飽飯生餓氣,到底怎麽啦,誰惹惱了你們?”

“不是啊,夢哥,大老兄心裏有結解不開。”大丁無奈地解釋說。

“哼!”夢生咧開大嘴轉向老黑,一副埋怨口氣說:“大老兄,旺叔多次囑咐你,什麽事都可以找我,我能辦就辦,不能辦就告訴他。如今,你沒把我當回事呢?若是旺叔知道了,我就裏外不是人了。你們嫌我身小力微無見識,可以與五哥、馮禾仔和旺叔去商量呀!”

“別別別,我直說。”老黑生怕引起夢生的誤會,忙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說了,唯獨留下了船上練武沒說,然後緊縮眉頭,滿是糾結地反問夢生:“你說說,這些想法,我可以向探長和旺叔說嗎?”

“當然可以呀。”夢生毫不猶豫地回答:“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不管做不做得,癤子一挑穿就好了,人就鬆了氣,何必憋著呢?”

當即,夢生就要陪老黑去找五哥出主意。老黑猶豫再三去了。

兩天來,老黑心裏一直在打鼓。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會引起五哥和旺叔何種猜測。第三天上午,他正埋頭在地裏挖土苕,隻聽一個聲音在叫他:“黑兄弟!”老黑抬頭一看,隻見旺叔和馮禾仔笑眯眯站在地頭。老黑心裏一陣不安,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見了大人一般,黝黑臉一陣陣不自在,緊張地等待旺叔的後話。

“黑老弟快坐。”旺叔一把接過老黑手裏的鋤頭,拉著老黑坐在身邊,親切地說:“峒主知道你的意思後,長歎了一口氣說,‘騸牛的硬要他去騸馬,怎麽行?’要我代他向你賠禮道歉。其實,這是我的錯,把一匹好馬拴在槽上,我對不起你們啊!現在,要我征求你們的意見,如何組織外出捕魚,要造多少船?木料由我來負責,從千家峒調。”旺叔拍著大腦門,滿臉歉疚說。

其實,這些日子,盤和與旺叔都在心裏盤算,瑤人萬一要遷徙,千山萬水,關隘重重,哨卡林立,最便捷的是水路,從龍窖山龍源河下三江口河道,可進洞庭湖,瑤人往東、西、南去都方便。可瑤人隻有極少在山溪或荷塘裏用的獨木舟,怎麽能搏擊河浪湖濤?沒想到老黑造船捕魚的想法,正同二人遷徙瑤人的謀劃一拍即合。一來準備了大船,打下了基礎。二來水俠去捕魚,還可以及時掌握山外和洞庭湖的情報,便於瑤人順利遷徙。二人暗暗心喜,雖然沒有交換意見,卻不約而同決定支持老黑。

老黑一聽咧嘴大笑,問:“那我們在哪裏造船呢?”

本來,在龍須港邊造船是最好的,可就近下水放船。哪知,盤和與旺叔在商量時,就異口同聲說:“還是在爛船坡。”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大禹從那裏坐船去治水,不是成功地治好了南方水患嗎?再則,如此大規模造船,偏僻的地方,更便於封鎖消息。

秋天的爛船坡,四麵山頭披著紅紅黃黃的衣衫,澄澈的山風在山間快樂穿行。林中鳥兒一個勁地喧鬧,幾隻喜鵲在大棚上飛來飛去,叫著 “恭喜恭喜”。千家峒六十多個頂級木工集中了。一場規模空前的造船在悄悄進行。按照老黑的要求,盤和與旺叔同意先造四十艘船,由老黑負責督造。水俠裏有兩個造船高手,老黑叫他們備畫了多種船樣,與他們一道來到爛船坡督造船隻。

天蒙蒙亮,陰雨沉沉,爛船坡周邊山頭鎖在一派濃濃的雲霧裏。老黑頭戴鬥笠,身穿蓑衣,在住棚前後看了一遍,又來到造船大棚。棚裏碼放著一大堆龍窖山各洞瑤兵送來的、瑤人數年間不斷積攢的上好木材。撫摸著這些材料,老黑仿佛看見了自己的船隊,行駛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打魚撒網,又出沒在黑浪翻滾的波濤間,鏟除人間邪惡。特別是新近山外的態勢,讓他對龍窖山的處境產生了一種深深的不安。一個保護千家峒的堅定信念,在心中形成,即使自己和水俠們付出生命的代價,報答恩人也在所不惜。老黑想到想著,興奮地舉起拳頭,一拳砸在木料上,大喊了一聲:“請蒼天為證!”

“哈……哈”一個爽朗的笑聲從棚外傳來。

老黑舉頭一望,盤和、旺叔和禾仔三人正從場上走來,蓑衣鬥笠上,雨水成線往下流。

“噢!峒主、旺叔和探長怎麽這早就來了?”老黑連忙走上前,與大家一一招呼。

“你不是也這麽早嗎?”盤和親切地反問。

四人一同來到老黑的住處,這房是盤勇讓出給老黑住的。房子太小,大家就坐在床沿上。剛一落座,盤和就問老黑:“黑兄弟造船有困難嗎?”

“一切都好,我隻是擔心做不好事,對不起峒主啊!”老黑坦誠地答。

盤和寬慰老黑說:“不要急,人不是神。誰也不能保證把所有的事都做好。你是個執著的人,定能把事做好的,有困難就找旺叔。”

“嗯,峒主的話我記下了。”多年來,老黑隻聽到過明刀這樣掏肝挖肺的教他,如今聽到盤和的話,心裏很甜。

“過去一段,我對你們關心太少,真是對不起啊,連一向叱吒風雲的黑兄弟,也變得拘謹了,像小媳婦一樣過日子,一想起來我就心裏痛!”盤和的長臉上掛滿了歉意。

“是呀!一群往日翻江倒海的蛟龍,如今囚在一個山溝裏,日子怎麽過?”旺叔腦門閃亮,又說:“一群舞刀弄槍的勇士,活活拋棄武功去當山民,天天手捏鋤頭,挖天挖地,誰都不甘心啊!”

頓時,無限感動湧上老黑的喉頭,無言以對。

盤和說:“黑兄弟,過往的事從此翻過去了,以後,我巴不得你像過去一樣,活得頂天立地。”

盤和與旺叔的話,都說到老黑心裏去了,水俠們不正是這樣在背後嘟嚕嗎?老黑一把站起,無比感慨地把心裏的話和盤托出:“峒主和旺叔的話,真是父母之心哪!今天,我心裏有底了。我打算船造好後,為了不引起山外人的疑心,我們分小股外出,到洞庭湖、黃蓋湖、長江裏去張網捕魚,不參與山外的任何事。我們還想過,捕魚之餘,大家練練船上和水裏工夫,不要荒廢了。萬一有一天,有人欺負千家峒,我們個個上陣,水裏作戰比別人都強,豈不是更是一條好漢?”

盤和好高興,讚同地說:“好,船造好後,水俠想練陸地工夫的,可以組織到爛船坡來,和瑤兵一起切磋訓練。瑤兵也可在龍源河裏,和水俠一起練駕船,習水裏工夫,相互取長補短,提高武功和戰術,還可以研究水陸配合作戰。大家既鍛煉了身體,又可以形成更強的戰力。到那時,千家峒裏,岸上有一群猛虎,水裏有一群蛟龍,我們就可以更好地挺起胸膛做人了。”

說到練兵,老黑來勁了。他從投奔水匪那天起,絕大多數日子就是練兵打仗,殺過多少人,他也數不清了。如今盤和說的正是自己的期盼。但又想起,他帶著隊伍外出,峒主放不放心?趁著盤和說相互學習,正好邀請瑤兵派人上船監視呀?於是試探說:“峒主可派一些瑤兵隨我們的船外出,就可以操練水裏工夫做蛟龍了。”

“哈……”盤和與旺叔相互一笑,旺叔掉頭問禾仔:“你是怎樣考慮的。”

禾仔朝天鼻幾脹幾脹,認真地說:“黑兄,水上工夫,瑤兵確實很需要掌握。我們可以挑選部分瑤兵,跟你們在龍源河裏訓練。外出要應對各種情況,是練兵之處嗎?打開天窗說亮話,如果你要峒主與旺叔派人去監視你們,你就多心了!”

老黑滿臉通紅,“嘿”“嘿”幹笑了幾聲,說:“探長一腳把我踢醒了,從今以後,我也要做主人……”

多時未見秋菊了,這晚,禾仔又陷入了深深的思念。秋菊婀娜高挑的身姿,銀鈴般嫵媚動人的笑聲,火焰般溫暖的眼神,那從發際間飄出的山花香味,那含著少女體香的醉人氣息,還有那猜不透的心事……不,她的心是明朗的。她越來越關心他、讚許他、為他的每一點功績而高興,這不是愛是什麽?他的心在燃燒,燒得臉頰發燙。他變成了一隻蝴蝶,飛進了槐府。秋菊也成了一隻蝴蝶,與他一道飛回了龍窖山……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他從美夢中驚醒,一個瑤兵來了。

在議事廳裏,旺叔對禾仔一番細細吩咐,又語氣堅定地叮囑說:“這個營救秋菊的機會一定不能坐失,你立即帶阿雨下山去辦!”

禾仔恨不得飛到山下,與秋菊變作兩隻蝴蝶飛回來。突然,他心裏一顫:隻有兩人下山,在莊客成群、人人如狼似虎的槐府救公主,這艱巨的任務能完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