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張喜領軍上前線 馬賢得縣好歡欣

這天,馬賢把編好的義軍在攻長沙,打南昌,煞有介事地告訴了手下的 “裏正”和 “胥吏”,瞞下了配合元軍即將進攻武昌城的消息,又說:“上司說,不久,義軍就要攻下宋王朝的大半壁江山了,要我們抓住時機攻取通城縣衙,大家出頭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三瘋子樂得手舞腳蹈,喜形於色!腳盆紫紅臉發著亮光,笑得合不攏嘴。眾人更是拍桌打椅喜瘋了。

“嘿嘿!不要高興早了,如果我們打不下縣衙,別人打下來了,我們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馬賢望著跳著樂著的眾人,突地拉下尖削臉,潑了一盆冷水,又嚴肅地提醒大家說:“我們要從山裏走出去,到鄉下把裏正全殺了,鄉下就是我們的天下。然後,我們再組織百姓殺向縣衙,城裏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三瘋子急不可待,手摸癩頭臉一頓,眼露凶光,殺氣騰騰大喊:“好喔好喔!我盼星盼月就盼這一天,這窩棚哪是人住的?我的心都生了黴,什麽時候走?今晚走都可以,老子要來個閻王下山。”

馬賢心裏一喜,咬著牙齒道:“對!就是要閻王下山,刮黑風,翻黑浪,搞得通城大亂,亂成一鍋粥。我們百來號人,每個裏去幾個,把當地對官府有仇的、有恨的、有冤的人都喊來,殺了裏正。我就不相信,惡鬼不怕閻王爺?”

夜,馬賢在自己的窩棚裏做了兩個鬮,分別寫上 “下山”“不下山”字樣,揉成兩團放在一個茶碗裏,蓋上碗蓋搖幾搖,又虔誠趴在地上,向天地神靈磕頭祈禱,鄭重地拈起一個鬮團,慢慢打開,臉色突然一變,大小眼亂扯了。他再拜神,重拈,又打開,笑容倏地爬上了尖削臉。

第二天,在鴉雀山的竹林裏,馬賢主持了義軍下山的軍事會議。一聽說下山,眾人高興得大叫,拍背的,捶胸的,跺腳的,更多的是舉起兵器,把身邊的竹子打得 “咚”“咚”直響。馬賢高喊了數聲,眾人還在樂,氣得他眼睛發直了。腳盆大喝一聲,才把大家震住。馬賢繼續說:“我們這次下山,就是當官發財的開始。第一個任務是等待命令,把裏正這個絆腳石殺了,然後,再組織百姓一同殺進縣城,殺知縣,殺官軍,搶銀子。”眾人又是一片鼎沸。馬賢知道這夥人,特別是流浪漢無法無天,一旦脫了索,準會是一群野馬,不知會幹出什麽勾當來,必須唬住他們,於是又大聲說:“大家要知道,義軍的紀律就是殺頭,不服從命令的要殺,沒完成任務的要殺,泄露了機密的要殺,不出力的要殺……嘿嘿,最少有一百個殺,我算都算不來。打下縣衙後,義軍要對我們獎懲,到那時,我要看看你們,吃飯的家夥還頂在頸上麽?”

聽到這多的殺,場上鴉雀無聲了,一些流浪漢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摸摸別人的脖子,一個個咧著嘴,舌頭伸得老長。

“今天晚飯後,大家就秘密下山。”接著,馬賢把到各裏去的人一一宣布,過去許諾的裏正都上任了。場上立即**起來,那些上山時封了在縣衙做官,如今卻要他去做裏正隨從的人,發出一片 “嘟嘟嘟”的怪叫。腳盆大吼了數聲,眾人才靜下來。

入夜,早等得不耐煩的人們,兔子一般爭先恐後離開了鴉雀山,三瘋子一夥流浪漢離去時,高興得一把火把窩棚燒了。

這年從春上開始,通城縣境內都不同程度經曆了水災、旱災、蝗災。此時,秋收還未登場,多數農家在苦苦熬日子。鄉人們心中怒火衝天,隻要一個火星就可爆燃。

馬賢帶著腳盆,挑著針頭線腦,到山下察看義軍各小組的活動,看到遍地災荒,心裏高興極了。轉眼,他的心又涼透了,大小眼又在亂扯。手下人早忘了“等待命令”的話,高叫著 “老子要坐天下了,還做老鼠鑽地洞嗎?幹。”他們到處動手了,鄉下一片殺戮之聲。

三瘋子一夥下山的,當晚就把當地地痞潑皮們喊來,也有一些想撈點好處的絕望饑民跟著。三瘋子教他們赤身**貼滿符咒,畫上圖案,打著火把,舉起刀槍,狂叫著 “神靈護體,刀槍不入!”殺到裏上,把嚇得半死的裏正雞一樣捉來,綁到大路口的樹上吊死了。第二天清晨出行的人們,嚇得轉回家不敢出門。有的把裏正活活挖肝掏肺,架起大鍋在大路邊煮,要路人品嚐,嚇得人們繞道走。也有把裏正砍去手腳,將一個肉砣丟在路邊呻吟,還催促百姓去看怪物的,一些百姓當場嚇得昏死過去。還有的像朝廷淩遲處死犯人一樣,把裏正綁在樹上一刀刀割……

百姓愕然了,伸著舌頭瞪著眼,像講魔鬼一樣地傳說著:“原來隻說官軍像惡鬼,哪知道義軍像閻王。”“若是義軍坐了天下,恐怕要路絕人稀了。”

殺了裏正後,三瘋子一夥人和當地地痞潑皮以功臣自居,強迫百姓大魚大肉擺酒慶賀,吃了東家吃西家,吃了幾天幾夜。義軍個個爛醉如泥,還在那裏大喊:“再來一大罐。”有的醉酒後,要過路的婦女 “犒勞犒勞”,嚇得婦女們落荒而逃。還有的找到當地族長,說義軍殺了裏正,保護了百姓,要收保護費,嚇得族長們躲得老遠,家也不敢回了。

縣兵殺氣騰騰來了,義軍一溜煙跑了。縣兵一走,義軍又露臉了。

麵對這些作惡多端的同夥,腳盆表示了極大的不滿,憤怒地對馬賢說:“老兄,這些事你不好管,我去教訓他們。”

馬賢不以為然地嘿嘿兩聲奸笑,語氣平和地說:“老弟急什麽?你以後再看,這些家夥,都在我掌心攥著嗎?”看見馬賢已有打算,氣呼呼的腳盆沒吱聲,心裏卻咕嘟,老兄有什麽辦法處置他們?

這天,馬賢帶著腳盆在城西破廟裏的泥菩薩後,摸出一個比以往更大的石頭,頓時慌了神。他連夜帶著腳盆趕往鄂贛界上的聯絡點。一個三十多歲的上司一見馬賢,就拍著桌子大發雷霆:“你真是個魔鬼,有事時總見不到你。若是誤了大事,老子就剁你的卵腦殼。”

馬賢滑稽一笑,小心翼翼從懷裏掏出一隻玉鐲,邊遞邊說:“大人息怒,我是誤大事的人嗎?”上司細細一看玉鐲,塞進懷裏,又嚴厲地問馬賢:“元軍正在準備攻打武昌城,通城周邊數縣已掌握在我們手中了,我看你怎麽辦……”

“什麽,元軍準備攻打武昌城,與義軍有什麽關係?”一離開上司,腳盆驚問馬賢。

馬賢連忙掩飾說:“你聽錯了,他是說義軍攻打武昌城嘍!”

九月的一個夜晚,月影在烏黑的雲層中移動,不時射下一些怪異的光柱來。混在人群裏的禾仔和大江怎麽也不相信,看到的是一副這樣的場景——

“義軍馬上要打來了,我們快去縣城殺知縣、殺官軍!”“縣城的白銀裝了幾屋子,誰搶到就發財了。”“打下縣衙,三天三夜吃大館,敞開肚皮脹。”馬賢的義軍在下黃裏的大村小寨,聲嘶力竭大喊。

在這個人心不古、饑餓難耐的特殊時期,有人登高一呼,就有人應之不及,何況是誘人的 “白銀”?再說,縣裏官軍兩次被瑤兵打敗,隻剩一些殘兵敗將了,打敗他們不是易事?地痞潑皮、走投無路的饑民、對官府有仇恨的、想發橫財的農人,操起菜刀鋤頭扁擔,懷裏揣個布袋,就大哄大鬧,興奮地跟著別人跑起來。一時間,比螞蟻還多的鄉人,黑壓壓、亂哄哄、罵糟糟、怒衝衝,大呼小叫,趨之若鶩,從四麵八方向通城縣城湧去……

等候在城外的馬賢帶著腳盆,正急著他的號令是否有效時,隻聽見 “殺知縣!”“殺官軍!”“搶銀子!”的吼聲由遠而近,聲震四方。馬賢大喜,從荷包裏掏出一塊白布,要腳盆幫他纏好殘曲的右手,吊在胸前。二人在人群裏找到義軍,要他們帶著這無數鄉人,攻進城門,踩平縣衙門大財。馬賢臉上的死紅肉鋥亮,渾身的血直衝頭頂。

三瘋子領著他的流浪漢和地痞潑皮,**上身,遍體貼著畫了古怪圖案的神符,高呼著 “神靈護體,刀槍不入!”向西門殺去。潮水一般的人們,懵懵懂懂地跟著瘋湧。西城門外,頓時人山人海,喊殺聲震天動地。

跟在後頭的馬賢興奮不已。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有如此多的 “天兵天將”,來助他打天下。他向三瘋子大喝了一聲:“殺官軍立功,論功行賞。”三瘋子接過馬賢的話,高喊著帶頭向城下猛衝……

守西城的官軍頭領青竹,昨天就和莊明及眾伍長一道,受到張喜的約請,在一起吃了頓晚飯。張喜把元軍正在攻打武昌城、義軍明晚要打縣衙的消息一道告訴了眾人,請大家發表意見。眾人心情沉重。青竹知道張主簿的心思,元軍逼近,不願與義軍內訌,加之周邊縣都被義軍占了,官軍與義軍相鬥,守下通城還有什麽意義?於是帶頭嚷起來:“北方都被元人占了,我們有必要把命押在打義軍上嗎?”莊明隨即接上話道:“對,我們要汲取打瑤人的教訓,血不能白流了。有骨氣的男兒要拯救苦難中的百姓啊!”大家越說越激動,熱淚盈眶,齊聲高喊“聽張大人將令!”

張喜聽得又喜又激動。大家怎麽也沒想到,平時見風使舵,圓滑處世的主簿竟果斷決定,把縣城讓給義軍。待義軍有序入城後,官軍全部開拔去武昌城前線抵抗元軍。

如今,青竹在城門上看見,無數人頭在城牆下攢動,無數喊殺聲從地上爆出。他不由得心裏怔愣,義軍怎麽是一群烏七八糟的百姓呢?若是這些人進了城,縣城豈不是一場浩劫?他立即命令官軍,緊閉城門,頑強堅守。

三瘋子仗著人多勢眾,又有神符護體,揮舞著刀槍,大呼大喊衝向城門洞。當不明就裏的人潮瘋狂向前卷去時,三瘋子身子一縮,悄悄靠在一邊,看起熱鬧來。

城牆上的青竹不願傷害百姓,命令守軍改換新兵操練時用的輕便竹箭,傷人不死人,向城牆下瘋狂的人群,東一枝西一枝射起來。

隨之,城下傳出一陣陣 “哎喲”“哎喲”的慘叫聲,中箭的人哭爹喊娘,悲號不止。

三瘋子摸著癩子頭,又高叫起來:“不要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殺進城去就發財了啊!”刀一舉,擠過人群往前衝。

青竹聽見,忙指揮幾個兵勇朝喊聲處一陣亂箭。

“哎喲!”“哎喲!”幾聲哀號隨即傳出。

禾仔和大江擠過去一看,幾個衣不蔽體的鄉人倒在地上。眼望義軍騙著羊群攻狼,二人怒了,趁機大喊:“鄉親們,城牆這麽高,我們有翅膀飛上去嗎?”“官軍都是訓練了殺人的,我們種田的是對手嗎?”“你手中的鋤頭扁擔,能抗得住刀槍劍戟嗎?”

場上人們大駭,叫嚷開了:“老子被惡鬼騙了!”“恐怕銀子未到手,命早丟了!”眾人從迷魂湯裏醒來,不再發瘋,喊殺聲戛然而止。

“快回家保命嘍!”禾仔又大喊。人們鋤頭扁擔一丟,潮水般向後猛跑,人踩人,人壓人,一片混亂。哭哭啼啼,罵罵咧咧,呼兒尋父,喚親喊友,瘋狂地向場外退去。

三瘋子手下的一些義軍,東望望西望望,聽見傷者的痛苦呻吟,也隨著人群亂跑離開了。

馬賢慌忙上前攔阻洶湧退去的人們,被一個憤怒的農人一腳踢倒在地,數雙慌亂的腳從身上踩過,痛得他哭爹叫娘。待到滿身青紫的馬賢從地上坐起,西門場上已是一片空曠。迷蒙的夜光裏,一場美麗而熱鬧的夢幻過後,隻有百姓丟落一地的鋤頭扁擔、傷者爬動的呼救聲、怒罵聲。馬賢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三瘋子帶著殘存的幾十個手下和地痞潑皮跑到馬賢身邊,一邊扶起馬賢,一邊勸說:“大哥呀,命是注定的。百姓跑了,還攻什麽城?不要再想當什麽卵官了。你把銀子分給我們,回家保個命,討個自在吧!”馬賢聽了,像霜打的茄子,又蔫在了地上。

帶著人馬負責攻取東門的腳盆,望著高高的城牆,他命令獄友們吹起了雄壯的牛角號。頓時,東北南三門的牛角號聲震天價響起。

巡過城牆的張喜心裏好糾結:“旺叔沒有說瑤兵參戰呀?莫非是他在提醒催促我退兵?”隨即吩咐傳令兵,敲響了銅鑼,下達了四門官軍撤下城牆,回歸軍營的命令。

垂頭喪氣坐在地上的馬賢,突然聽到牛角號聲,想起自己怎麽就忘了吹號呢?馬賢正準備吩咐三瘋子吹牛角,隻見西城門上,明亮的城樓燈,照著一麵白旗掛起來,城門在 “吱”“吱”聲裏開了。頓時,馬賢像被馬蜂刺了般一躍而起,擦了擦眼睛再看,當發現不是做夢時,大喜之餘大喊:“福人天佑啊!”隨即,三角眼裏射出一股凶光,狡詐的笑從臉上迅速掠過。他猛力抽出腰刀,向身邊的三瘋子等人大喊了一聲 “殺敵立功,論功行賞!”帶頭向城門洞裏衝去。

三瘋子猛醒,怪聲怪氣叫起來,帶著人馬,眨眼就衝到馬賢前麵去了。

城門內,官軍下了城樓,列隊向城內走。

“殺敵有功,論功行賞!”三瘋子高喊著,追上官軍舉刀就砍,一刀砍死了一個走在後麵毫無防備的官軍。

“殺呀!”馬賢在後麵大喊。

“哎喲!”又有一個官軍倒在血泊裏。其餘的官軍大怒,轉身挺起兵器還擊了。這些潑皮哪是官軍的對手?刀光劍影切西瓜一般,殺得三瘋子手下的流浪漢和地痞潑皮們 “哎喲!”“哎喲!”像鬼樣叫個不停,轉眼死傷了一大片。

馬賢一臉凶色,悄悄退回了城門洞外,雙手合十,詭秘而小聲地仰望夜空念起來:“老天爺呀,拜托你喲!我帶來的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留著是禍害,哪個該短命,哪個茄子好做種,留誰死誰,請你快快定奪喲!”

“殺敵有功,論功行賞!”殺死一個官軍,退在一邊的三瘋子,瞥了一眼靜靜地站在城門洞外的馬賢,又討好地大喊起來。殺紅了眼的官軍四散開來,見人就殺,剩下最後數個腿長的,跟著三瘋子,兔子一般逃出了城門洞。

馬賢慌了神,生怕官軍追趕過來,拔腿狂奔。

禾仔遠遠望著城門口那個煽動殺人的黑影,早忘記了旺叔 “不要動手的囑咐”,在黑暗裏抬手一箭射去。

馬賢捂著射掉了耳朵、流著鮮血的耳根,慘叫一聲趴在地上。

大江氣憤地撿起一顆石頭,向著一個赤身貼滿神符、帶頭殺死一個官軍的人,一石頭砸去。

當三瘋子聽到一聲風響,一顆石頭咚地砸在**地上,嚇得他大叫。“好險,神符真靈啊!”保全了三瘋子的寶貝。從此,他更加相信神符的威力了。

禾仔和大江趕忙進城,去縣衙接到了鳳梅母子。原來,張喜決定帶兵去武昌前線,問鳳梅母子何去何從。張慶搶先說,若是元人來了,他不會考功名了,要上龍窖山等候父親的消息。鳳梅立即同意了。禾仔和大江挑著行李,護衛鳳梅母子上了街,隻見街巷裏殺聲如雷,刀光閃閃,滿眼盡是打鬥搶劫。他們不得不把一擔行李丟了,緊緊護著母子倆安全出了城。

再說張喜打算讓出縣城的那天下午,兵勇們在清理軍營時,從一個角落裏,翻出一疊甘長青以知縣小龍名義,殺木養洞主的布告。張喜一看,上麵列舉了木養五大罪狀,突然想起,禾仔不是在苦苦尋找木養是否出賣瑤人的證據嗎?隨即拿了兩張送回家,綁進了鳳梅的行李中。從早晨出門,張喜再沒有見過鳳梅母子。

夜半,在宋官軍軍營裏,張喜吩咐給傷殘兵勇們發了補貼和盤纏,要他們換上便裝,連夜趁亂散去了。張喜帶著青竹、莊明和三百來個健壯官軍,趁天黑混亂,出城投北往武昌城前線去了。

早晨,太陽像一顆血紅的傷疤,有光無芒地從東方升起。

縣城在沸騰,人們點起長長的鞭炮,大街小巷歡聲如潮,腐敗無能的大宋王朝,被義軍掃進了通城曆史的垃圾堆。宋官軍逃跑了。人們心中的希望,隨著義軍到來了。

占領縣衙的馬賢,把殘曲的右手用白淩吊在胸前,又用一塊白布包了右耳傷。他考慮到三瘋子一夥流浪漢,昨晚進城後,就瘋狂搶劫百姓的金銀財寶,在街鄰中反響惡劣,就要他們看守縣衙。馬賢又吩咐牽來兩匹馬,帶著腳盆的一夥獄友和農友義軍,在大街小巷穿行,向歡呼的人們自豪地揮起左手。

人們望著義軍統領傷殘的右手、麵上的紅死肉疤、包紮的右耳朵,一陣陣指指點點,議論著馬賢身先士卒的英雄氣概,充滿了無限敬意。

腳盆坐在馬上,木呆呆地東張西望,“那個被宋官軍嚇得逃跑了的堂客在哪裏,能看見我嗎?你快來和我一起,跟著馬賢老兄享福啊!”

遊街回來的馬賢,望著被三瘋子一夥洗劫一空的縣衙,氣衝牛鬥,但他哪裏敢說半個不字?隻恨官軍昨晚沒把他們殺光。坐在高堂上,馬賢不知自己該幹什麽了,他突然想起了張喜。在通城的幾個月裏,他雖然沒有見過張喜,但多次聽到百姓說他的好話,若是能把他留在身邊,辦事得心應手不說,還可以撐起門麵,不是抬高了我馬賢的身價嗎?他立即派人找遍了全城,卻怎麽也不見張喜和他的家人。

馬賢請了一個老學究,起草發布了義軍縣衙的第一張檄文,出榜安民,又叫人抄了數遍,張貼在縣城街巷。人們高興地品讀後,奔走相告,新任通城知縣馬賢,就是那個組織義軍打敗官軍、且受了傷的英雄。街鄰無不肅然起敬,有如此豪傑護土保民,縣域定會繁榮昌盛。

在縣衙裏,馬賢選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大房,用紅紙寫了 “明誌齋”三字,貼在門楣上,又吩咐下人撤去舊衙所有的不祥物什,把民眾主動捐獻給知縣的嶄新條案桌椅搬進去了。馬賢坐在正上方的紫檀圓木椅裏,雲天霧地了。

從此,盤和與旺叔天天派探子盯著馬賢動向。二人牽掛著張喜的安危,夢幻著他從武昌前線勝利歸來,又盼望著朝廷征調瑤兵,去協守武昌城的消息降臨。

這天,水俠頭領明刀急匆匆來了,一膝跪在盤和與旺叔麵前,未置一言,就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