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以情整軍漲士氣 放赦冤囚得讚聲

“老爺,軍營裏又打起來了。”一個官軍來到縣衙,驚慌失措稟告小龍。

東衝洞口和田莊兩次戰鬥後,官軍帶兵的頭目,幾乎都死在與瑤兵作戰的戰場上。軍營內,老弱病殘、傷兵和放回的俘虜加縣兵,總共才三百多人。他們中不少人參加了與瑤人的兩次戰爭,刻骨銘心的慘敗留在記憶裏。被瑤兵俘虜的兵勇們回營後,群龍無首,沒人掌管,陸續逃走了二十多人。剩下的兵勇談瑤色變,鬥誌衰退,魂不守舍,整日裏,相互打鬧尋開心。特別是放回的俘虜,成了大家的玩具,眾人變著法子整治他們:倒馬桶、吃殘飯剩菜或不給飯吃、在地上邊爬邊學狗叫豬哼。兩個兵勇又驚又嚇逼瘋了,整日裏亂唱亂跳亂叫。這天,大家又逼著一個在龍窖山喊了 “峒丁爺爺”的兵勇,赤身**給大家輪流當馬騎。這個兵勇不服,背脊猛力一拱,將一個騎他的兵勇摔得鼻青臉腫。兩撥人大怒,使上了棍棒,大打出手,傷了數人。

小龍撐著滿身橫肉,瘸著右腿,在房間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這軍營的事該怎麽辦?元軍瘋狂南下的風聲比以往更緊,不斷向龍窖山北邊的武昌城逼進。他幾次向表妹去信,要表妹夫知府把他調離通城。表妹夫回信近乎懇求說,你任通城知縣才幾個月,屁股未坐熱,沒個正當理由離開如何服眾?再則,府上所在的武昌城,不久就要與元軍開戰了,你來這裏幹什麽?他也不知往哪逃呢!你千萬不要再給表妹說調離之事了,他確實無法向夫人交差。小龍進退無門,整日裏戰戰兢兢,隻得把保命的希望押在這些殘兵敗將身上。可誰來領頭整訓他們呢?

第二天早晨,小龍剛起床,一陣 “老爺老爺”的喊聲又傳進了門。“昨晚,那個領頭 ‘騎馬’的兵勇被殺了,大卸八塊,東一塊西一塊,吊在軍營幾個角落。凶手趁夜逃了。”又是那個膽大的官軍,大大咧咧進了門。

小龍嚇得嘴巴合不攏了,癱腳軟手坐在椅子上。他不敢往下想:“官軍如此鬧下去,勢必引發更凶殘的惡鬥,隊伍散了怎麽辦?”

“老爺!”正在這時,張喜來了。

“啊,張喜。”小龍心一喜,整軍的事可交給他呀,於是迫不及待地說:“主簿,我正有急事要找你。”

張喜笑吟吟問:“老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軍營裏一夥殘兵敗將讓人心寒啦,無人管束,打打殺殺鬧個不停。現在,亂黨元軍兩頭逼近,我們迫切需要官軍應對。可官軍一盤散沙,鬥鬥殺殺何時休?我腳不方便,縣衙的事多,我哪有精力去辦?”小龍一副焦頭爛額又力不從心的模樣說。

張喜心裏明白,小龍不懂軍事,整治官軍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於是試探說:“老爺可以安排別人領頭整治,你去檢查就是嘛。”

“隻有你才理解我。”小龍眉頭一舒,說:“縣衙的人我想了個遍,除了你,還沒人做得,我也不放心。你代表我去領軍如何?”

“我?”張喜以為聽錯了,反問:“老爺說我,我可不懂軍事呀!”

小龍手一揮,說:“戰爭時期,都火燒眉毛了,還講什麽懂不懂?用人之際,官軍一定要掌握在信得過的人手裏。甘長青就是血的教訓,懂又怎樣?全軍覆沒。我就相信你。”

張喜整治官軍了。他首先來到廚房督辦夥食。由於官軍戰死很多,軍費充裕,隻要當官的不揣腰包,就足夠兵勇們吃喝。兵勇們看到餐桌上增加了一葷一素兩個菜,高興了。張喜又住到軍營,早晚和兵勇們和藹可親地交談。兵勇們過去從未見過長官如此親切,心一下靠近了張喜。張喜化解了大家和俘虜們間的隔閡。他發現一個叫青竹的兵勇,過去代替過小頭目,有武功;一個叫莊民的性格開朗有人氣,就要兩人牽頭為兩隊,大家個個心情舒暢。張喜又給兵勇們講元軍南下,宋廷遭難,百姓被慘遭殺戮,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官軍的責任是幹什麽?眾人深受教育,凝集力大增。

“殺!殺!殺!”第三天,教場上雄壯的喊殺聲吵醒了黎明,躺在**的小龍粉臉笑成了一朵花,口裏念著 “張喜,張喜!”忽然舉起雙手大喊:“天助我也!”

這天,小龍到教場撿視兵勇操練,突然憤憤不平地吩咐張喜說:“你把縣牢也管一管,甘長青不做好事,抓了那多人,縣衙天天有百姓來喊冤,牢裏兩個獄卒被囚犯打斷了腿。獄卒們個個害怕,不敢進牢舍了。縣裏也沒錢養這些人,你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甘長青離開通城,縣人鬆了一口氣,百姓成群結隊到縣衙鳴冤叫屈。一張張官逼民反的無頭帖送進了縣衙,指著小龍的名字,限令昭雪,否則要火燒縣衙,殺盡狗官。小龍看了膽戰心驚。新近,有人偷偷挖了一條地道,把一間牢房的人全救走了。當牢節級在城裏緝捕越獄逃犯,被人用麻布蒙住頭,打了個半死。

“好,我按老爺的吩咐去辦。”張喜心裏一喜。他知道,甘長青以通亂黨通瑤蠻抓了兩百多人,極待甄別。不處理好冤囚,縣治混亂難以平複。同時,兩月前嶽老板被官軍抓去,沒有出賣他和旺叔。嶽老板怎樣了?叫他好憂心。

第二天,張喜到縣牢來了。守備牢獄的押獄禁子從軍營的朋友處,早聽到張喜的為人。守哨的獄卒連忙打開大門。張喜對十多個節級禁子說了些體貼的話,就由當牢節級陪同向獄舍走。一股黴臭味向鼻子裏衝。張喜過去從未踏過牢獄的門,隻知這裏是陰陽界,離死隻有一步之距,真是一點不假。張喜一間間獄舍看過,恐怖和同情一齊湧上心頭。

“老爺!”“老爺!”一個微弱的聲音,從獄舍地上傳進了張喜的耳朵。

張喜在鐵門邊站定,隻見那團蠕動的黑衣艱難地爬起來,走向鐵欄,“啊!這不是鹽店的吳老板嗎?”在張喜心裏,吳老板紅光滿麵,現在,隻剩下一具骨架了。吳老板為下黃裏漢人幫瑤蠻賣鹽,牽扯進了牢房。

“我冤枉啊!老爺。”吳老板哀嚎著。

張喜來到牢獄最裏間的死囚室門口,隻見舍內一襲黑衣,罩著一個皮包骨的人躺在地上,於是問當牢節級:“這死囚是誰?”

“是從軍營轉來的瑤蠻洞主木養。上次與瑤人的開戰前,甘軍師吩咐,將他與戰後抓來的瑤蠻頭領一起殺頭示眾。戰後,甘軍師沒再來了。”當牢節級答。

張喜皺起了眉頭,旺叔曾兩次派馮禾仔來找他,請他打探木養洞主是否投靠官軍出賣了瑤人,不意在這裏碰到了。當牢節級的話和眼前的情景,足以證明木養洞主並未投靠官軍。張喜不露聲色地說了聲:“好好看緊嘍!”就離開了死囚室。

獄舍看完了也不見嶽老板。張喜指了指吳老板對當牢節級說:“把他帶出來,我要提審他。”

“是到地下還是地上?”手拿鑰匙的獄卒問。過去,官軍們提審犯人,都是直接帶到地下刑室便於用刑。

張喜隱隱約約覺得地下肯定是見不得人的地方。他不願看見那些齷齪,就回了一句:“先到上麵問問再說吧!”

“老爺,我冤枉,天大的冤枉!”吳老板眼望張喜,攢足力氣說完,就跪在地上流起淚來,又說 “漢人幫瑤人買鹽,我怎麽知道,刀殺了人,能怪鐵匠嗎?”

張喜又訊問了一個天天喊冤的叫腳盆的囚徒。腳盆嘴唇龜裂出血,訴說被抓經過後,張喜向陪在一旁的當牢節級說:“你去給他弄點水來喝。”

當牢節級一離開,張喜立即細聲囑咐腳盆:“待會你回獄舍後,帶領大家一齊喊冤。”

“把犯人的案卷拿給我看看!”張喜又吩咐當牢節級。

當牢節級不解地反問:“大人,什麽案卷?”

“就是牢獄裏犯人犯罪的記錄。”張喜平靜地解釋說。

當牢節級皺起了眉頭,滿臉為難地說:“以前送來的犯人都有記錄,後來,甘軍師把犯人像蛤蟆一樣,一串串抓進來,就沒有案卷了,隻有登記簿冊。”

“這人是什麽罪?”張喜指著一個龐姓名字問當牢節級。

當牢節級一臉苦楚說:“囚犯喊冤說,裏正強占了他婆娘,他懼怕裏正,裝作不知道。哪知,莊上人幫他出氣,趁裏正又溜進他家時,抓了個正著,狠狠打了一頓。後來,他就被官軍以通亂黨通瑤蠻罪,抓進牢獄來了。”

“這個人呢?”張喜又指著一個名字問。

當牢節級答:“我也沒有訊問。一個禁子告訴我,此人很窮,衣服也沒得穿。去年一個夏夜,進龍窖山去挖葛根度饑荒,就**身子進了山,經過瑤人屋場,偷了一身瑤人晾在場上的濕瑤服穿回了家。今年初夏,他穿了瑤服在田裏幹活,碰上甘長青下鄉,硬說他是瑤蠻,就下了大牢。”

張喜想起了嶽老板,又問:“死刑犯有登記嗎?”

當牢節級拿來了登記簿,張喜細細翻看,忽然看見嶽老板名下,打著一個大紅叉,罪名是 “盜牛犯”。張喜的眼睛濕潤了。他努力控製情緒,合上了簿冊。

“冤枉啊!”隨著腳盆一聲 “冤枉”,整個獄舍沉寂片刻後,一陣 “冤枉”“冤枉”的叫喊聲瘋狂爆發開來,鐵柵欄打得咚咚直響,磚頭、爛衣、破碗直往院中亂拋。

獄卒們舞著大棒,向獄舍衝去……

張喜回到縣衙,把當案孔目找來,細問獄內案犯之事,孔目跪在張喜腳下連連告苦:“甘軍師來後,從未要我參加審過案。”

說來也巧,這晚夜半,牢獄後麵的灶屋裏,一把大火衝天燒起,把灶房的一應炊具用品和吃食燒了個精光。獄卒們費了好大工夫,才將大火撲滅,差點燒到了監舍。

“怎麽啦,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你告訴我嘛。”燈下,小龍望著滿臉愁苦走進門來、手拿一張紙的張喜關切地問。

張喜把在牢獄看到、聽到和當牢節級反映的,添油加醋一齊稟告了小龍,又把新近收到的、百姓為冤囚事《告民眾書》遞給小龍說:“牢獄事關重大,人數眾多,絕大多數罪犯沒有犯罪記載。老爺要親自去審案處理,若是久拖不決,恐怕會生出事端來。昨晚,牢獄灶房的那把火,若是把囚犯們燒死了,這些人的親屬到縣城鬧起事來,恐怕一座城都踩得平啊!”

拿著《告民眾書》,讀著裏麵的 “縣衙黑暗,無法無天。枉置律法,黑白倒顛。民賤可欺,眾怒難遷。螞蟻無力,長堤可穿。鋤頭一舉,揭地掀天……”等字樣,從未經曆過大事的小龍,聽了張喜的話,早就心裏發抖。此時,嚇得臉色蒼白,額頭冷汗直滾,眼珠都快瞪出眶了。他切齒罵道:“這個甘長青太可惡了,真該死!”

第二天,小龍來到牢獄,對著罪犯大講了一通收買人心的話。回衙後又對張喜說:“你去甄別罪犯,該放的堅決放,不要猶豫了,不然,前門來賊,後院起火,我們還有生路嗎?你定下放的冤囚,無須來問我。”素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小龍手一揮。

一連三天,張喜在縣牢裏一個個審問那些無有案卷的罪犯,除了有殺人放火強奸盜竊現行的,一律放了。張喜又苦苦思索,怎樣放了木養洞主呢?

牢獄的負擔減輕了,當牢節級和幾個頭麵獄卒們忙著備辦酒席,留張喜吃飯。席上,張喜要獄卒們都來。這些下等人物哪裏被人看起過?除當班守哨的外,來了五個獄卒。大家對張大人倍受尊敬。

席間,張喜問當牢節級:“那個瑤蠻犯的什麽死罪?”

當牢節級稍頓,無奈地回複說:“不知道,甘軍師派人送來時,我問犯人是什麽死罪,來人說,都在軍師心裏裝著。”

張喜眼睛不經意地掃視了眾人一眼,當牢節級又苦悶地問:“這人怎麽辦,軍師死了,雖然有殺腦殼的告示,但沒有罪行畫押的片言隻語,殺了怎麽能夠服眾?”

“是呀,看他那個樣子,過得了今天難過明天。若是死在牢裏,我們還要花錢去埋呢!”一個獄卒滿麵愁苦也急了。

幾個獄卒頭湊一起一陣嘀咕,一個膽大的對張喜說:“這人肯定沒有死罪,如果有,軍師早把他殺了。如今,殺無罪,關要死,大家都不好交差,不如把他放了。請張大人作主啊!”

張喜故意沉吟半晌,想起小龍並不知道此事,歎了一口氣,說:“你們看著辦吧,如果有人追究,我來幫你們說話。”

當晚,牢獄放了木養。第二天,來縣衙的禾仔從張喜口裏得知消息。回到龍窖山,立即稟告了盤和與旺叔。

盤和想起內衝寨被殺的瑤人,頓時怒容滿麵,咬牙切齒吩咐旺叔說::“木養一進洞就囚起來。”旺叔猶豫著問:“可否坐實他投靠了官軍,叛變了瑤人再囚呢?”盤和臉一拉道:“這事你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說完拂袖而去。

可是,幾天過去了,木養還未回龍窖山。盤和震怒了,“這個鬼頭怪惱的叛徒,定是害怕回來受審沉潭!”

木養投靠了官軍,提供偷襲內衝寨瑤人道路的消息,不知怎麽就悄悄傳開了,在內衝寨引起軒然大波。那些失去了親人的寨人,怒火衝天,狂呼亂叫失控了。

這天下午,鼓眼泡二郎帶領內衝寨一夥人衝到木養家,一邊臭罵,一邊將木養的家人綁起,拋進了地窖,一陣砸鍋打壇。還把木養家的豬和雞鴨全殺了,眾人大吃了一頓酒肉。若不是內衝寨代寨主三古及時趕到製止,木養家的房子也燒了。

李姓人咽不下這口氣,個個大怒,幾個領頭人一番謀劃決定,即使木養真叛變了瑤人,瑤府不拿出證據,李姓人就要挺著腦殼硬扛。不然,以後的日子裏,李姓人臉皮往哪兒放?傍晚,百十個男人手持器械,殺氣騰騰衝到盤和家,狂呼大叫逼問峒主:“你把木養洞主派到哪裏去了?肯定是你利用別人的手,鏟除異己,又利用瑤人的手來鏟除他全家?”“你若是不訴諸石牌,嚴懲內衝寨暴徒,賠償木養家損失,公開賠禮道歉,我們就要殺進內衝寨,拚個你死我活。”

盤和有口難辯,氣得渾身發抖。偏偏這時,內衝寨老老少少近百號人哭哭啼啼來了。被官軍偷襲殺了爸的呼爸,死了兒的哭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要峒主主持公道,不怕鬼,不畏強勢,不坦護親家,堅決懲處真凶。

胡李兩姓人相互指責,怒吼對罵,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了。

黃桃與秋菊一個勁地兩邊勸解,憤怒的人們誰個聽她們的?

正在這萬分危急時刻,旺叔在爛船坡與盤勇商量練兵後回程,路過盤和家,連忙下馬,擠進了正要廝打的人群間……

盤和怎麽也沒想到,叛徒木養竟成了內衝寨人與李姓族上的矛盾焦點,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還把他也卷進了矛盾裏。

秋菊想起父親的冤屈,氣憤極了,父親是當家人,有冤到哪裏去申訴?唯一的辦法是查明真相。她想了想,立即來到了禾仔家。

馮禾仔接過秋菊為他做的布鞋,懵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瑤女送鞋是定情呀!”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秋菊的手冰涼,微微抖個不停。禾仔心裏一陣發緊,轉而又是一陣激動——是啊!他見了秋菊,心裏不總是失去常態,要麽是熱得如火,要麽冷得似冰嗎?她不是也上了心嗎?往日,別人議論公主與他在談緣,他雖然心裏比吃了蜜還甜,但更多的是感覺別人在嘲弄他,如今,鞋和冰冷的手都是鐵證呀!公主是矜持而高貴的,怎麽能向一個下人明言求愛呢?“我是龍窖山最幸福的人啊!”

秋菊一聲不響,跟著無比興奮禾仔出了門。

馮禾仔拉著秋菊的手,閃進了一片竹林裏,輕風徐徐,月影斑駁,螢火閃爍,迷迷離離。眼望順從的公主,禾仔突然感到,她對他的愛意,不是像天空的月亮,突然明朗了嗎?

禾仔好興奮好興奮!天上的月亮要圓了,布滿星星的藍色天幕,仿佛是一塊為他與秋菊綴滿寶石的大幕,將天地隔成了神人兩界。天上人間,有誰說得清楚,是神仙快活,還是他與秋菊快活?在這個如詩如畫的人世,他一定要珍惜秋菊的愛,把所有的幸福給她。讓龍窖山人人羨慕他們。

禾仔手牽秋菊,在竹林裏一路小跑,竹葉間落下的細碎月光,像一枚枚金幣灑在他們身上。更像灑在禾仔心上,發出一聲聲 “怦怦”的響亮,禾仔感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突然,秋菊腳下一滑,“呀”了一聲倒在一堆竹葉上。被帶倒的禾仔剛好壓在秋菊身上。她的心怦怦狂跳,書生的臉孔在腦海一閃。她一把推開禾仔,手忙腳亂站起身。

“禾仔,我碰到了一件為難事,想聽你的主意該怎麽辦?”秋菊忙用話題掩蓋窘態,把傍晚發生在家裏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這好辦嘛!我去找到木養叛變的證據,辦成鐵案,不就說服了眾人嗎?”何況是秋菊在求助?禾仔信誓旦旦,一口應承下來,這可是表示自己效忠公主、又向眾瑤人表現能耐的絕好機會呀?!

秋菊心裏一陣輕鬆,又將父親與木養的恩怨告訴了他:“如今,山外局勢這麽亂,山上不能亂了。隻有把木養洞主找到,弄清真相,山上矛盾才能化解啊!”

禾仔眼望秋菊無比期盼的目光,蠻有把握地寬慰她:“你放心,這等小事,我一定會辦好的,不然,怎麽對得住你?”

夜,禾仔雙手捧著公主做工精美的布鞋,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浮想聯翩。他在福字上摸了又摸,這是秋菊多麽深情的祝願!他猜想著公主做鞋時的情景。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美麗的丹鳳眼裏,流露著熱辣辣的目光,一針針一線線,穿過瑤歌,在編織著她的相思,寄托她的願望。她雖然雙眼熬紅了,臉上卻掛滿了笑容……一個嶄新的天地在禾仔眼前展開。在一個絲絹布置得通紅的天堂裏,在眾瑤人無比熱烈的祝福裏,鮮花美酒、瑤歌長鼓舞,他與秋菊成婚了。在和風吹拂的歲月裏,夫唱婦隨,相敬如賓,甜甜蜜蜜。他們養兒育女,招徠多少羨慕的眼光。他成了龍窖山最幸福的人。他整天快樂得喘不過氣來……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將他驚醒,天早大亮了。他看了一眼抱了一夜的布鞋,忙塞進被窩裏,轉身去開門。

“探長,旺叔要你馬上去議事廳。”一個瑤兵向禾仔報告了一聲。

半個時辰後,禾仔下山去了。他必須盡快找到木養,向旺叔、特別是向真情待他甚至愛他的秋菊交差。他要飛起來了。出了山,回到現實裏的禾仔突然一愣,木養在哪裏?若是找不到他,豈不是冷了秋菊的心?在旺叔和眾瑤兵麵前大掉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