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四麵圍堵困官軍 不聲不響截糧草

清晨,郎頭守在甘長青門口。日上三竿後,甘長青才伸著懶腰,打著哈欠走出門來。

“恩公,我們下一步……”郎頭小心翼翼地問。

“這裏是 ‘省地’,瑤人不敢來,你急什麽?既來之,則安之。叫大家好好歇著,放心養精蓄銳,有了機會,再打幾個漂亮仗,建功立業。你也可學習出奇兵嘛!”甘長青伸出小指,掏著耳朵,笑逐顏開回答。停了停,又隨意問了一聲:“警戒哨放出去了嗎?”

郎頭答:“四麵都放了。”

“好,注意搜集情報,讓兵勇們在軍營內,寬心耐煩吃喝睡覺,準備精力,活捉峒主和師爺,**平千家峒,高高興興凱旋回城。”甘長青信心十足地說。

“是,恩公安排滴水不漏。”郎頭奉承了一句,轉身離去了。

此時,兩千瑤兵已把田莊,四麵八方圍得鐵桶一般。

按照旺叔安排,婆養的隊伍出朗坪,控製了田莊北麵的前坡、古屋溝後山一線,占領了那裏的重要山頭,形成了泰山壓頂之勢,防止官軍逃竄到北麵森林裏去。

神佑的隊伍從東衝洞的杉木敦,穿過五六裏山嶺,秘密占領了向家坑水溝西側的金甲坡一帶,從西南麵切斷了官軍下山回撤的路。

觀生的隊伍穿過三個鐵門檻,經蘆坡、下鬥筋山,控製了田莊東側,從原古林到豬龍衝的大小山頭,切斷了官軍從向家坑水溝向東南撤退的路,與金甲坡形成了鉗製之勢,還可伏擊進山的援軍。

水寶帶領瑤兵,潛進了馬家埂西南角上的大林尖一帶,居高臨下,控製了大石坪官軍軍營,從西南掌控了官軍從馬家埂再犯東衝洞、從西南群山中逃跑的路。

不到兩個時辰光景,四個關目各派出聯絡瑤兵,向設在朗坪指揮部裏的旺叔和盤勇來報,各路瑤兵都潛入了各自陣地。

圍殲官軍的大網一撒開,盤勇立即著手了解官軍的具體部署。他叫上馮禾仔,說:“天黑後,你帶個瑤兵去抓個官軍活口來。”

禾仔一喜,答:“我手正癢著呢,保證完成任務。”

盤勇又臉色嚴肅地囑咐說:“千萬要悄無聲息,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讓敵人發現你們。”

傍晚,馮禾仔點起一個和他一道練過禽獸動作的瑤兵探子,出了朗坪,向北山下飛奔而去。禾仔想,古屋溝後山,一定放有官軍警戒哨。二人穿過茂密的叢林,悄悄潛入到古屋溝軍營後。此時,暮靄從山中浮起,四野迷蒙。二人像一陣輕風,來到了官軍可能放警戒哨的山頭上。哪知,左找右尋,卻不見任何動靜,更無人影。禾仔急了,若是在野外不能抓個官軍,就隻能進軍營了。雖然他們不怕進軍營,但盤勇有令:“任何人不準暴露目標!”難免會打草驚蛇。

夜,從四麵合攏,林下一片黑,稀疏的星光也透不進,二人坐在一個土坑裏,攤著雙手幹著急。

突然,禾仔暗暗一笑,把嘴貼上瑤兵耳朵,一陣嘀咕,聽得瑤兵眉開眼笑。二人又摸到軍營後一個較高的山頭上。

“吭……”一聲高亢的虎嘯聲,從山林中傳出,聽得人毛骨悚然。

“吭……”隨著又一聲虎嘯傳出,樹叢中,“吱吱吱”地響起了老虎的走動聲。

一聲悲淒的顫抖聲從高高的樹上響起:“哎呀!老虎……不會上……上樹吧?”一個聲音結結巴巴在發問。

附近一棵大樹上,一個聲音顫抖著小聲答:“我……我也不……不知道哦。”

“吭……吭……吭……”老虎轉瞬來到有人聲的大樹下,高聲呼嘯,一陣瘋狂的翻滾騰跳後,大樹搖晃起來了。

“手抓住樹枝,千萬抓緊嘍!”另一棵大樹上,一個聲音驚恐地囑咐時,隻聽見 “哎喲……”一聲哀叫,一個黑影早從樹上掉下來了。

老虎 “吭”了一聲,向掉下樹來的黑影猛撲上去。

禾仔一聲大 “吭”,抓住了官軍的脖子,隨著地麵一陣 “嘩啦啦”的樹枝落葉響過,官軍被拖走了。禾仔斷後,瑤兵將迷迷糊糊的官軍往身上一背,沿著來路,朝指揮部跑去。

在朝坪內的一個小帳篷外,盤勇焦急不安地走來走去。這時,一個瑤兵興衝衝前來報告:“馮探長抓來了一個官軍。”盤勇一喜,連忙吩咐:“帶進來!”話音剛落,禾仔和瑤兵背進一個官軍,丟在帳篷地上。

“起來,我們統領要問你話呢!”禾仔興奮地大吼,可地上不見一點動靜。

“你裝死不成?!”瑤兵見官軍一動不動,走上去踹了一腳,仍不見動靜。二人慌了,忙把手指放到官軍的鼻子下,相互驚奇地一望,沮喪地搖搖頭。

盤勇大怒時,忽然想起父親嚴厲的目光,忙說 “莫慌莫慌”安慰二人,舉起鬆明子,蹲下身一照,隻見官軍臉色青紫——憋死了。

“來,你們坐。”盤勇給禾仔和瑤兵遞上茶水,和顏悅色地招呼說:“你們說說,是怎麽抓到這隻死豬的。”

望著盤勇的微笑,禾仔和瑤兵心更沉了。他們把捉官軍的經過講了一遍。

“不錯嘛,你們利用智慧,把藏得很深的 ‘豬’趕出來了,隻不過是下手重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不就知道該怎樣做了嗎?”盤勇輕鬆地鼓勵了禾仔和瑤兵。

禾仔和瑤兵邊往外跑邊說:“我們知道了。”

“等等。”盤勇順手抓起幾個高粱米粑和四個熟雞蛋,遞給了二人。

夜半三更,盤勇登上朝坪的山崖,向山下望去,四野一片漆黑,唯有田莊屋、古屋溝、大石坪三處官軍軍營裏,燈火通明,閃爍著自信的亮光。盤勇感覺是那樣刺眼而挑釁,絲絲縷縷像針一樣紮在心上。

“嗚……”“嗚……”幾聲隱隱約約的狼嚎,從漆黑的山中傳來,盤勇聽了,才微微一笑。

“賢侄在等什麽消息?”身後,是旺叔的聲音。

“啊,旺叔來了,快進帳篷坐,我派禾仔去捉個敵軍活口來了解情況。”盤勇下了山崖,陪旺叔進帳篷去了。半個時辰後,在盤勇的帳篷裏,禾仔與瑤兵又抓來一個官軍。

這是個三十好幾的兵勇,一進屋就跪在地上流淚,一個勁地磕頭求情:“峒丁老爺不要殺我,我老家還有白發老母,有堂客孩子。若是我死了,一家五口走投無路啊。”

盤勇瞥了官軍一眼,厲聲問:“你怎麽要來當兵呢?”

“不來就要抓去坐牢,來了七年就可以回去。我出來四年了,不知道父母、堂客孩子怎樣了?天天心不安嘍。”官軍說著說著,淚涕四流。

看著官軍的可憐相,盤勇心一軟,口氣和緩了,說:“不殺你可以,但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的問話,倘若你說假話,性命就有危險了。”

官軍雙手接過瑤兵遞上的一杯茶水,臉上的驚恐消除了許多,眼前的瑤兵與上司說的 “瑤蠻殘暴凶狠,殺人還要剝皮”大不相同。

“你們的領軍是誰?來了多少人?是怎樣駐紮的?”

官軍望著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語音平靜卻嚴厲的盤勇,小心翼翼地回道:“我們是軍師甘長青領隊,來了五百步兵,帶了三日幹糧。田莊住一百人,古屋溝和大石坪各駐兩百人。”

“你們駐下的目的是什麽?”

“上頭什麽都沒說,我昨夜參加了進攻內衝寨,但……但我沒有殺人啊!明天幹什麽,我也不知道。”

“你們是怎樣知道從馬家埂進攻內衝寨的?”為了證實禾仔稟報的木養洞主叛變,盤勇又問。

官軍回話說,東衝洞口戰敗後,甘長青一心想報複瑤人,怎樣選中了這條路,他也不清楚。

盤勇又繼續問:“你們隻帶了三天幹糧,明天就回城?”

“今晚,聽頭領說,明天,山下送七天的糧草來,軍師要大家既來之,則安之,再打幾個大勝仗,風風光光回城去。”

盤勇望了望旺叔,旺叔點點頭,俘虜被瑤兵帶走了。

夜裏,帳外傳來幾聲沉重而又熟悉的腳步聲,要是以往,盤勇會高興地迎出去,現在,臉麵卻陡然生出一股怒氣,一動未動坐著。

春分手提一個湯罐,心裏滿是惆悵和疑惑,我是女瑤兵伍長,為什麽女瑤兵參戰不要我參加?東衝洞口戰鬥,我的鐵流星可是打死了兩個官軍呀,你盤勇不知曉我的底細嗎?轉而一想,莫不是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分派我去完成?可是,一天過去了,什麽音訊也沒有。傍晚,她為盤勇精心準備了一罐夜宵罐,滿腹心思,踏著夜色到朝坪的瑤兵指揮部來了。她一到帳篷門口,眼望熟悉的身影背對她,卻一動未動。她猜想他一定在為戰事操心,悄悄放輕了腳步。

“什麽人,快出去。”盤勇的語氣,嚴厲裏帶著斥責和憤怒。

春分大怔,停下了腳步,“他明明知道是我呀!過去,他遇到再大的為難事,也沒有遷怒過我,甚至還請我出主意呢。今晚怎麽啦?”春分百般難解。她放下夜宵罐,輕輕退出了帳門。

剛出門的春分聽見,帳篷內隨著幾個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通”地一響傳來。春分渾身一抖,夜宵罐明明是用腳有意踢碎的。

正在這時,旺叔的身影過來了。春分驚愕而又委屈地快步迎上去。旺叔望著春分驚惶而痛苦的目光,知道她在盤勇那裏遇到了責難,稍事猶豫後,平靜地說:“孩子,這裏很忙,又危險,你暫時回家去吧!”

無限失望掠過春分臉龐。她的心在流血:“多年來,即使刀山火海,我哪裏躲避過?如今,戰事就在眼前,卻叫我這個女瑤兵伍長回家,這是怎麽啦?”但她從旺叔的神情裏看出,他和盤勇都不需要她在這裏。瑤兵是有紀律的,長官決定的事不容她爭辯。

旺叔望著春分絕望的神情,深邃的眼裏湧出了一股酸楚的濕潤,轉身進了帳篷。

春分淚水脫眶而出。她渾身抖動,木呆了許久,雙腳生硬地一步一步移走了。她怎麽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旺叔與盤勇一番商量,把幾個傳令兵叫進了帳篷。

盤勇眼裏充滿了堅定的目光,信心十足地說:

“弟兄們,你們回去後告訴各關目,官軍這次落入了死穴。大家要充滿信心,堅決消滅來犯者。各路瑤兵務必堅守陣地,不得有半點懈怠。特別要請水寶死死守住馬家埂、大林尖通往東衝洞的每寸土地,不得放一個官軍再進東衝洞,給瑤人造成新的傷害。”

“明天,縣城官軍往田莊補充糧草,請告訴神佑與觀生,要他們從向家坑水溝兩側截住,不準放過一糧一草,要殲滅全部官軍,不準逃跑一人,否則就會泄露瑤兵行蹤。”

“你們轉告各關目,官軍隻帶了三天糧草,七天內,要牢牢穩住局勢。旺叔要求:他們駐紮,我們密切監視不露麵;如果他們要逃跑,就要想方設法拖住。七天後,待官軍餓了四天,聽從總攻號令,最大限度地發揮瑤兵的優勢,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該怎樣打就怎麽打,打出智慧技巧來,但不準殺害一個投降官軍。另外,一定要活捉駐紮在田莊的統兵主帥軍師甘長青。誰出了差錯,嚴懲不貸!”

盤勇話語一停,旺叔雙手抱著肚子接上話,說:“各關目要按統領的話去堅決落實。另外,從現在到總攻,瑤兵的隱蔽和忍耐得好不好,是這仗勝敗的關鍵。各路隊伍、任何人都不準暴露目標。”旺叔掃視傳令兵又說:“這段隱蔽期間,官軍將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行動,各關目和全體瑤兵要開動腦筋,應對不測,做到既不暴露自己,又要尋機消滅敵人。”

傳令的瑤兵領命去了。

神佑得令截擊官軍糧草後,立即在向家坑水溝西側悄悄運作起來。他安排一百五十個瑤兵,潛伏到田莊畈前水口的幾座小山上,監視田莊方向,阻擊官軍接應糧草。派大江和女瑤兵付伍長四毛,帶領三百弓弩手、標槍手、刀棍手埋伏在水溝邊小路西側山上,負責全殲運送糧草的官軍。在水溝進口處,潛伏阿雨的五十個刀槍手,負責切斷運送糧草官軍的退路。安排部署完畢,瑤兵到位,天還未亮。

防守在向家坑水溝東麵的金不換關目趙觀生,得令後大顯身手。觀生三十出頭,五歲就隨父親在河溪裏淘金,父親總是叮囑他 “卷起衣袖卷起衣袖。”長大後,觀生習慣雙手不停地卷著雙袖。金不換洞出產豐富,山外強人和地痞紅了眼,時常成團結夥,趁黑夜到洞內盜竊。關目觀生不忍心傷害結仇,就巧妙利用進山路邊的藤蔓,布下重重暗器。進山的竊賊總是鬼使神差就落入圈套,觀生解救了他們,又好酒好肉招待,強人地痞成了他的好朋友,有兩個還結了老庚。山外人說:“觀生不點頭,鬼都過不了金不換關隘。”觀生把人馬,特別是暗器絆馬腳、縛人藤、打斷腿、倒掛猴、望天坑、筷穿苕、地吞鬼等等部署到位後,向山神土地神燒了香,念了禱祝磕了頭,悠閑地坐在一塊大石上,卷著袖子等來了天亮。

觀生往山下的水溝兩邊望著想著。進山的路在溝西,那裏是主戰場,東邊是防止官軍竄過溝來逃跑。他的暗器和伏兵足以對付。可對麵神佑怎麽不見任何動靜,“難道神佑沒有接到命令嗎?”他心裏百般糾結,又不能過溝去問,急得袖子卷起又放下,放下又卷起,跳下石頭,在小山上急匆匆走來走去。

六月早晨的太陽格外明亮,溫度升起,山林中漂浮的一層薄霧,早跑得無影無蹤了。靜靜的龍窖山一片蒼翠,肥厚的草木葉片在陽光下流動著閃閃的亮光。

巳時中,栗坪前麵山崗上的十字路外,一陣馬蹄聲由弱轉強,揚塵滾滾。轉眼,一個龐大的馬隊,在向家坑水溝口停下來了。

揚塵漸漸散去,神佑在溝口邊的西山頭上望見,百來官軍騎兵,趕著約兩百多匹馱著大包裹的高頭大馬,停在溝口。“多好的馬啊!”神佑險些叫出聲。他想起峒主和旺叔還騎著驢子,瑤兵也沒幾匹好馬,連忙吩咐一個瑤兵去沿途傳令:“消滅敵人時,絕對不準傷馬!”

領隊的官軍頭領往水溝兩側望望,兩個騎兵沿溝山路上行了十多丈遠,回頭招招手,馬隊沿著山路進溝了。

神佑借著樹叢掩護,在山嶺上與官軍馬隊平行走著。走了約摸三裏來路,神佑停下,遠遠望見官軍的隊尾全部進了溝。他從背上取下鐵弓,張弓搭箭操在手裏,喉嚨滾響了悶雷,清秀的臉龐頓時鐵青,鼻子上沁出一層汗珠,眼裏射出兩束厲光。隨著鐵弓圓如滿月,他大喊了一聲 “報仇!”鐵箭 “嗖”的一聲,向著坐在第三匹馬上的官軍頭領飛去。鐵箭不偏不歪,從頭領腦殼左邊進,右邊出。頭領一聲不響,如一截樹樁栽下了馬。

隨著官軍震驚得摸不著頭腦的當兒,大小山頭上、密林裏,無數利箭和標槍,蝗蟲般向他們飛來!一陣哀號聲,四十餘個官軍栽下了馬。官軍隊伍大亂,慌忙滾下馬來,有的往亂石堆裏鑽,有的往樹林裏躲,有的向草叢裏爬……

“為祖送和死難的瑤人兄弟姊妹報仇!”神佑把弓往背上一挽,揮起鐵掃帚,一聲令下。

“報仇!報仇!報仇!”水溝西側山坡上,似有千軍萬馬在怒吼,殺聲像半空中的驚雷落下,向山溝卷來,大刀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寒光。直看得對麵山上的觀生一個勁搖頭歎氣:“這個神佑真厲害,官軍完了,完了喲,不知道還有沒有我的一瓢湯水?”

剛剛下馬躲藏起來的官軍驚魂未定,又猛然聽見山頭上炸雷般響起、隨之滾滾瀉下山坡的喊殺聲,嚇得一些官軍慌忙跳出藏身之地,一躍跳進水溝,趟過齊腰深的流水,沒命地向水溝東側平靜的山林中竄去。

望見一些腿長的官軍過了水溝,觀生高興得腦殼直晃。他滿臉堆笑,坐在山頭上,興奮得哼起小曲來了,一雙眼睛睃巡著慌慌張張過溝後,正在慶幸自己逃出了險境的官軍。

神佑急了:“對麵怎麽不見動靜?”

“哎喲!”一個過溝的官軍隨著一聲哀嚎,一雙長腿早被一根彈起的繩索,綁住雙腳,倒掛在水溝邊的大樹上,在空中晃晃****,口裏哇哇大叫個不停,一雙手亂抓個不停。

“哎喲!”又一個官軍叫了一聲,隨著身子一晃,一團揚塵平地騰起,官軍像被大地吞進去一般,瞬間無影無蹤無動靜了。

“我的娘啊!”一個官軍過溝剛跑了幾步,一根硬木棍平地彈起,迎著雙腿一掃。官軍的兩腳腿骨全被打斷,趴在地裏哭爹喊娘,哀嚎不止。

兩個過溝的官軍結伴,朝一處高高密密的茅草叢裏鑽去,二人剛踩進一隻腳,就同時倒地,雙手捧腳,殺豬般大嚎,鋒利的竹簽從兩個官軍的腳底進,腳背出,穿了個通透。

一個官軍過溝,看見一條巨大的石縫,就拚命往裏鑽,當他感到腳下踩著了異物,連忙鬆開時,哪知,一根爬在石頭上的青藤,忽然扭動起來,把他從頭到腳,渾身上下像粽子般綁了個結實,像個樹樁,倒在地上正好躺進一個人的土溝裏,數根竹釘穿身而過……

“來呀,來呀,官軍怎麽不過溝了?”觀生又扭起腦殼來。

神佑眼望過溝的十多個官軍被無聲無響收拾了,卻不見一個瑤兵人影,不由得重重感歎了一聲:“難怪眾人都說,觀生天生的鬼頭怪腦!”

後麵正想過溝的官軍,聽見對麵不斷傳來的哀嚎聲,望著同夥死傷的慘狀,慌忙掉轉頭回跑,迎接他們的是朝陽下閃閃的刀光。官軍們慌忙或搶占有利地形,或尋找隱蔽處躲藏,或成團結夥,企圖負隅頑抗。

有五個官軍圈成一團,背抵背手持兵器。一個峒丁手持一根鐵棍,從小山上下來,五個官軍立即揮刀舞槍,從四周圍上去。神佑遠遠望見,大叫了聲 “副關目有危險!”慌忙扛起鐵掃帚,向大江飛奔而去。

看見五個官軍圍上來了,大江暗暗握緊了手裏的鐵棍,仍裝出一副並不知情的模樣,一步一步往前走。待到五個官軍同時舉起刀槍,或砍或刺,從四麵劈頭蓋臉向大江殺來。神佑急得大叫:“大江兄注意喲!”

就在官軍的幾把刀槍即將抵達身體的瞬間,大江挺起五十斤重的鐵棍,舒展猿腰,撚根燈芯草般繞頭一掄,隻聽得一片 “丁丁當當”的脆響,三把砍刀隨著碰撞聲,飛出老遠掉落地上,兩把長槍碰上鐵棍,槍手像鞭打的陀螺一般,各轉了幾個圈,趔趔趄趄立住了。大江緊接著一聲大喊 “為祖送兄報仇!”轉身反手又是一個平掃,四個官軍有的斷了手腳,有的斷了腰,倒在地裏鬼哭狼嚎,一個勁央求 “峒丁爺爺饒命!”躲過鐵棍的那個官軍拔腿就逃。大江又大喝了一聲“殺!”飛起鐵棍砸過去,“嗖”地一聲風響,官軍的後腦殼被鐵棍擊中,腦漿四濺。待神佑趕到,隻見大江緊握沒有給祖送送出的鐵棍,跪在地上,高舉雙手,向蒼天大叫:“祖送哥、立春妹、冤死的瑤人兄弟姊妹啊!我大江用祖送的鐵棍,為你們報仇來了。”

神佑喉嚨裏 “咕嘟咕嘟”一陣響亮,轉身舉起鐵掃帚,掃死兩個手持長槍的官軍,又向另一喊殺處猛跑。一個滿身鐵甲的官軍小頭領,舞著一把刀,正和一個瑤兵殺成一團,眼看瑤兵漸漸不支了。神佑斜刺裏殺進去,替下瑤兵。小頭領望著舉在麵前的鐵掃帚,不知如何對付,早被神佑劈胸一帚掃下。小頭領慘叫一聲,隻見鐵甲穿線淩亂不堪,四處斷裂開來,胸前肚上,數處鮮血直流。神佑乘機握帚一捅,小頭領的胸肚被帚刺刺得稀爛,五髒六腑開了花。

女瑤兵副伍長四毛,帶著女兵大顯身手。她左手握著由十多根柔軟藤蔓編織的丈長藤鞭,右手舉一把鋼刀,手持一把大藥刀的勝男等人,緊跟身邊。四毛一眼望見,兩個官軍躲藏在兩塊石間隱蔽得很好。四毛 “啪!”“啪!”兩響,甩出藤鞭,緊接著傳出兩聲哀叫。兩個官軍抱著滴血的腦殼,從石間慌裏慌張怪叫著鑽出。四毛又是一鞭,抽在一個官軍的額頭上。鮮血從曝裂的額皮裏嘩地流出,遮住了眼睛,蓋住了臉麵。另一個官軍手腳亂作一團。四毛手起刀落,將這個官軍砍作兩截。勝男一藥刀砍去,把另一個官軍送上了西天。

五個正在頑抗的官軍,望著這夥漂亮的女瑤兵怔愣了。一個小頭目舉起長槍撲上來。秋菊手一揮,一把回旋鏢銀光閃爍,繞了個好大的彎,在小頭領脖子上割出一條深溝。另一個女瑤兵的標槍,紮在小頭目麵門上,小頭領撲通倒地。四個官軍大駭,一膝跪下,口裏叫著:“姑奶奶饒命!”被女瑤兵們活捉了。

有兩個官軍奮力揮刀,舍命地猛劈猛砍,擺脫幾個男瑤兵的糾纏後,拔腿向進溝口猛跑。當二人正在慶幸自己逃得了一命時,兩個女瑤兵一個射出一枝鐵箭,一個飛去一把標槍,將二人送進了地獄。女瑤兵們樂得直笑。

一個個子矮小的瑤兵揮著長槍,兩個舞刀的高大官軍撲上去。瑤兵沒有退縮,一槍戰兩刀,機靈地僻來閃去,一忽兒從官軍腋下穿過,一忽兒從兩刀的間隙裏溜走。小瑤兵東一槍,西一槍。兩個官軍屁股上、腿上各紮了一槍,更加震怒。他們既難得手,又難解脫,急得哇哇直叫,殺得難解難分。小瑤兵正想著立功的時候到了。突然,山頭上飛來一枝箭,一個官軍腦門中箭,應聲倒地。另一個官軍一愣的當兒,小瑤兵一槍捅穿了他的胸膛。小瑤兵沒有殺到另個官軍,氣憤地把長槍往地上一頓,大喊:“是誰搶了我的功勞?”抬頭向山頭一望,頓時,臉上笑開了花。“啊,旺叔和統領來了。”

和瑤兵潛伏在進溝口的兔子,聽見喊殺聲嚇懵了。被甘長青放回後,兔子騙過了連連質問的祖送。祖送恨鐵不成鋼地說了一句 “你要自重啊!”原諒了他,又親自把他送到關隘交給神佑說,兔子在為寨上做事,又庇護了他。內衝寨慘遭血洗後,兔子生怕暴露自己,當看到大家對他一如從前,加之知道他兩次出山的祖送不在了,還擔保了他,也就更放心了。神佑還讓他參加了戰鬥。阿雨看見兔子渾身直抖,一陣惡心。當聽見溝裏殺聲震天,不見一個官軍逃出,阿雨急得不行,手直癢。他忘記了軍令,衝出潛伏地,身邊的瑤兵一把沒拉住他。阿雨挺一杆槍向溝裏衝去。兔子立即意識到,阿雨是衝著他來的,再不表現自己,以後怎麽抬得起頭?兔子突然來了勁,一頭衝出,追上了阿雨。

阿雨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一把扯下頭巾,狠狠地摔在地上,琉璃癩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狂叫著往裏衝,一眼望見一處茅草裏躲著兩個官軍,連忙從錦袋摸出一顆雞蛋大的石子,“嘣”的一聲響,打爛了一個官軍麵門。阿雨又幾步衝上,挺起槍,猛刺第二個官軍。官軍一滾躲過槍,揮刀向阿雨猛砍。兔子望著官軍寒光閃閃的刀,一蹦避到了官軍背後。阿雨與官軍刀砍槍擋,早殺得眼紅了。阿雨瞄著一個間隙,一槍刺中了官軍的喉嚨,同時,突然感得後背一陣劇痛。原來,又一個官軍衝到了背後,刺中了阿雨。阿雨轉身已來不及了。他用盡全身力氣,調轉槍頭,猛地朝後一槍,刺進官軍胸膛。與此同時,兔子也轉到官軍背後,舉刀砍進了官軍的後背。兔子一把抱住了滿背是血的阿雨。

戰鬥很快結束了,一百運糧的官軍,傷亡七十三人,活捉二十七個,繳獲戰馬三百匹,軍需物品四萬多斤。瑤兵死一人,傷二人。神佑立即派出一百瑤兵,將死傷瑤兵和俘虜官軍及戰場繳獲,送往東衝洞。他向旺叔和盤勇報告了戰況。盤勇陪著大額頭亮光閃閃的旺叔,迎著朝陽,走到了瑤兵中。

旺叔眼望勇敢救阿雨的兔子,連連讚揚,兔子好高興。

負傷的阿雨帶頭不守軍紀,受到了神佑的嚴厲斥責。

午休起床後,甘長青來到莊屋前場上,伸長脖子,朝田莊畈前的水口張望個不停,八字眉頭緊結。他捉摸不定地自問:“糧草怎麽啦?還沒送來,莫非是小龍在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