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軍師毒計唬六朗 水匪大義殺不平

郎頭假借付楚名義,輕而易舉抓了瑤蠻東洞主李木養,甘長青像得到寶貝一樣,沒關進監牢,把他秘密囚在官軍軍營的地窖裏。哪知,他親自審訊了木養多次,好話壞話說盡,各種刑具用完,木養像木頭菩薩一樣,怎麽也撬不開那張緊閉的嘴,沒有得到半點瑤蠻實情,甘長青大失所望。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嘿嘿一聲冷笑:“好!”

和瑤蠻的東衝洞口戰鬥申達假塘報,武昌府已將黃蓋湖水匪犯通城縣境報知了嶽州府,若不與臨鄉知縣坐實,說不定哪天就會穿幫,謊報軍情可是死罪呀?再則,臨鄉在龍窖山西北山下,縣衙一定掌握了不少瑤蠻情況,正好去試探試探。再說,若是能挑起臨鄉縣兵在龍窖山北與瑤蠻打起來,山南他就趁機動手,兩邊夾擊瑤蠻,攻取瑤府豈不是件易事?於是,他決定親自到臨鄉縣衙走一趟。

“好好好!”知了通城駐守官軍六品軍師要上門來訪的稟報,臨鄉知縣六朗好興奮。他主事臨鄉五年了,近日,正與縣兵頭領商量,元軍南下,水匪內亂,縣衙如何應對?前些天,嶽州府轉來武昌府關於黃蓋湖水匪到通城臨鄉縣界作亂的通報,他覺得很蹊蹺,水匪怎麽可能如此大規模到一個不毛之地,且遠離他們立足的水域去,和通城官軍作戰呢?但他更不懷疑駐通城官軍敢謊報軍情。如今,這不正是一個了解印證水匪實力的好機會麽?多年來,這夥水匪專與官府和地方豪強作對,六朗數度想剿滅他們,苦於手裏沒有足夠兵力,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水匪看著看著坐大了,成了六朗的心病。說不定哪天,不是元軍就是水匪,或兩方一道來取他的命。

“快請軍師到前廳相見。”六朗吩咐送帖的衙役,忙整理衣冠,急步向前廳走去。一見客人,就撩起官服跪下,口裏念著:“軍師大人到來,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請起,快快請起。打攪知縣大人公務了,不當不當。”甘長青一片謙和,扶起六朗。

賓主坐定,用了茶,寒暄過後,六朗恭敬地詢問甘長青:“軍師大人不辭勞頓,來訪下官,不知有何指教?”

“武昌府給嶽州府的通報,大人早知道了吧?!”甘長青不經意地端起茶碗,一邊喝茶,一邊看似隨意地問。

“知道了,下官治理無方,水匪給貴官軍造成重大損失,請軍師恕罪!”六朗一片惶意,停了停,又困頓地問:“接到嶽州府通報後,下官到水匪作亂的界上看了一趟,臨鄉這邊地域,竟然沒有任何動靜,倒是當地裏正和百姓說,通城那邊的深山裏,有十幾戶百姓和一些販賣山貨的商人,被通城土匪燒殺光了,未料是水匪作惡。下官請教軍師,水匪意欲何為,兵力和戰法有何特點?”

甘長青一聽,知道六朗不是平庸之輩,問題想得深。但從他的態度和提出的一連串問題看,不全是否定此事,隻是想迫切了解水匪狀況,可自己也不了解水匪呀?亂說了會露出馬腳,於是反問:“這股水匪原來是個什麽狀況?”

“他們是早年大水匪頭領楊幺部的後人,二十來人從洞庭湖流竄到黃蓋湖,現在發展到三百來人了,打家劫舍,殺人越貨,屢屢與官府和豪門作對。我們數次進剿無果,不意在通城被軍師殺得一敗塗地。隻是事後他們毫無收斂,像沒受到損失一般,一如從前作亂。”六朗將自己掌握的水匪情況和盤托出。

甘長青皺著八字眉,靜靜聽著,心裏有數後,突然想起,能否利用他們並不了解水匪戰力的現實,再訛訛他們呢?不然,通城死傷數百官軍如何說得過去?再則,讓他們著急剿匪,如果打得越狠,損失越大,就越好解脫上次的謊報,同時,也可實現自己從山南夾攻瑤府的計劃呀!

“與我們作戰的土匪不少於千人,還善於陸戰,他們口稱是黃蓋湖來的,還真有戰力呢!”甘長青一雙三角小眼,緊盯著臉色越來越嚴峻的六朗,煞有介事地揶揄道:“他們組織嚴密,軍事素質好,若是去攻取一座沒有大軍駐防的縣城,簡直就是自己褲襠裏抓卵,伸手就是啊!”

六朗倒吸了一口涼氣,尋思著,自言自語道:“難道民間傳言是真,水匪確實與亂黨攪到一起了,不然哪有這多人?”

“這世道怪得很,一些無法讓人相信的事,偏偏就發生了。從江西竄到通城的馬賢義軍亂黨,就與水匪搞在一起了。義軍被我消滅了大部。據百姓說,亂黨餘部,隨水匪逃進了黃蓋湖。”甘長青進一步把六朗往套裏引,不失時機地把謊言說得真真切切,進一步嚇唬六朗。末了,又挑撥恐嚇說:“據我們掌握的情報,黃蓋湖水匪,還和臨鄉這邊的龍窖山瑤蠻也攪到一起了。”

六朗心裏一頓,似乎意識到軍師有什麽特定用意,於是直言道:“我們還沒有這方麵的證據,隻知道千家峒瑤蠻強悍,人多勢眾,占山為王,但和官府沒有什麽往來,暫時也沒有造反的跡象,民間與他們很好。”

“嘿嘿!知縣大人不知道吧?瑤蠻早和通城亂黨結聯盟了。”甘長青知道臨鄉沒有官軍駐防,故意頓了頓,又嚇唬六朗說:“你沒證據不為怪嘛,百姓說瑤蠻城府很深,真人不露相,遲早是個大禍患。如今,元軍在南下,社會上牛鬼蛇神紛紛出籠,粉墨登場,鬼怪結盟,相互策應,侍機向官府報宿怨,甚至想趁亂打劫,奪取江山呢!鄰鄉有個裏正不是被亂民殺了嗎?”

想起早些時候發生的事,六朗大驚,可他六朗不懂軍事,元軍沿漢水而下,早已如鯁在喉,縣衙隻有不到兩百縣兵,前景十分悲觀。如今,又被甘長青指出的背後幾路惡鬼一嚇,更是脊梁上沁出了冷汗。他反複搓著雙手,急問甘長青道:“這多妖孽出籠,我們該怎麽辦呢?下官請教軍師了。”

甘長青故作沉思狀,又攛掇六朗說:“靠你的縣兵一一清剿妖孽,做胡椒也不辣,隻能用計謀取勝。上策是讓水匪、亂黨和瑤蠻自相殘殺,消耗戰力,你在局外坐享安寧;中策是借機出手製造矛盾,讓他們互相鬥法,你在黃鶴樓上看翻船;下策是分頭進剿,老弟就要花大力氣了。否則,匪瑤和亂黨存在一天,老弟的縣治危機就增加一份啊!”甘長青侃侃而談,既親切又平和,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軍師實在是高明之人,隻是下官無能,手下也無高人,若有軍師這樣的諸葛轉世之人,那就好了啊!”六朗對甘長青的對策不斷讚揚,又感到為難極了。

“哈……哈……不要緊,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弟會有辦法的。”甘長青笑著鼓勵六朗。

六朗豐盛地招待了甘長青,又向甘長青奉上四百兩白銀相贈,送出縣城很遠。

回到縣衙,六朗冥思苦想,執掌臨鄉幾年來,他做夢都在害怕黃蓋湖水匪。上任的那年有水患,歉收鄉民作亂,他大張旗鼓殺了十人。元宵節夜晚,縣城組織大型燈會慶賀剿匪。人山人海裏,縣衙被水匪放火燒得烏煙瘴氣。有一年鄉下五穀豐登,他請知州來視察,水匪組織沿途百姓告知縣的狀,知州差點把他撤了。幾年來,他命令兩百縣兵,盡量避開與水匪衝突。前年,他也尋思過讓水匪與瑤蠻結怨,讓心腹扮成水匪,打劫瑤蠻運出山外的年貨。後來,瑤蠻與水匪竟沒有任何動靜。現在,元軍凶悍,官軍敗北的消息時有耳聞,如果水匪和亂黨攪到一起,再加上瑤蠻,他不敢往下想了……隻感覺自己坐在一座火山口上。該如何擺脫眼前四麵楚歌的險境呢?他又細細琢磨起甘長青的話來,怎樣在水匪和瑤蠻間各捅一刀,讓雙方拚命呢?

這天,黃蓋湖水匪湖寨裏,大當家明刀、壓寨夫人紅鯉魚、軍師鐵算盤、二當家大胖頭、三當家花鯽魚,正在為四當家老黑過三十二歲生日擺魚宴。四尺見方的飯桌上,盤盤缽缽疊了三層,黃蓋湖的各種魚,應有盡有上了席,用鐵算盤的話說,“桌上就是一座黃蓋湖。”

眾人一一祝福老黑,老黑喝了七八大碗酒,黑紅臉變成了豬肝色。他歪歪斜斜站起,口裏結巴著:“趁我還……還沒醉,我要敬救命恩……恩人大哥大嫂……一碗酒,要是沒……沒你們,就沒……沒我的今天嘍!”

水匪大當家明刀五十多了,祖上是洞庭湖水匪楊幺麾下的一路統軍主帥,被剿滅後,受官軍緝捕的水匪後人,不得不繼續為匪。明刀成年後,為了報複官府的不公,把流落在湖中的水匪孓遺找到一起,聚集黃蓋湖,與官府及地方豪強作對,打家劫富過日子。由於沒有禍害地方窮人,百姓也不恨他們。多年來,湖邊一些犯了王法的人,窮得沒有去處的人,看不慣世道的人,都投了水匪,隊伍發展到三百來人。縣衙也拿他們沒辦法。

幾人興,幾人衰。明刀三十五歲時,湖岸一長工頭當了裏正,威逼破落主東小姐嫁給他做妾。小姐是當地大美人,寧死不辱。明刀怒殺裏正。小姐到湖寨感恩。明刀正值壯年,一表人才,俠肝義膽,無有家室。小姐怦然心動。在湖寨住了兩天的小姐,見湖裏陽光燦爛,湖風和暢,小鳥飛翔,魚蝦滿湖。水匪們白天打魚,晚上習武,大鍋煮魚,大碗喝酒,沒有開銷了,就搶劫官府或富家車駝船載的貨物,生活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就不走了。

小姐貌若天仙,白裏透紅的瓜子臉,年畫一般的柳葉眉,特別是一雙丹鳳眼,如黃蓋湖春水澄澈,波光閃閃。明刀想,自己的身份和年齡如何配得上她?數次勸小姐回家。小姐嫁心已定,把名字改為紅鯉魚,當了壓寨夫人,為明刀生了一男一女兩個 “小水匪”。為了改變後人的命運,兒女生下不久,明刀咬牙含淚,派人趁夜把兒女悄悄丟在漁家門前,再也沒有見過。紅鯉魚把對兒女的思念,化作對官府的仇恨,勤奮練武,成了一員武將,騎馬駕船,雙刀玩得滾雪球一般。她十分疼愛水匪兄弟,深得大家敬重,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

看著老黑醉了,明刀和紅鯉魚連忙起了身。老黑剛跪地,就被走近的紅鯉魚一手拉起:“老弟莫講禮,兄弟之間,這碗酒留作以後喝,日子多過牛毛喔!”邊說邊奪下老黑的酒碗。老黑往地上一倒,鼾聲如雷。眾人把他抬到**。明刀和紅鯉魚跟上去,侍候老黑喝下醒酒湯後,幫老黑蓋好被窩,又叫一個小水匪守在床邊照料。

老黑是黃蓋湖漁民的遺孤,十來歲就在船上幫人打魚。黃蓋湖魚霸外號 “一片天”,有兩百多條漁船,把船租給漁民,百事不管,每條船每年交三萬斤鮮魚,武昌城和嶽州府市場的幹鮮魚貨,三成是他的魚店出售的。一片天有五個老婆,還經常打一些漁姑的主意,漁民們怨恨在心。

多年前,年輕的明刀要帶著水匪在湖裏混下去,就和一片天換了帖,結了金蘭,一片天為兄。明刀多次在酒宴上借酒說事,勸兄多做善事。一片天以為明刀是借話討要他的財產,總是慷慨地給銀子。幾次過後,明刀不再提了,一片天每年仍給明刀幾百兩銀子。

老黑一年四季在東家認租的漁船上度過。眼看二十歲了,小夥子壯壯健健,水裏工夫遠近有名。一個漁姑經常幫老黑添衣做鞋。漁姑雖然黝黑皮膚,但不失漂亮,一口一個 “黑哥”叫得很甜。老黑閑暇就采一些荷花、蓮子,撈些魚蝦送給漁姑。

一個明月如許的夜晚,老黑溜下船,拿著一串在湖裏撈的各色小貝殼,來到漁姑家側的蘆葦叢邊,用三聲水鳥聲約出了漁姑。老黑背著手,滿臉不自在地試問漁姑:“我親手製了一個小東西,想送給你,你要嗎?”漁姑笑答:“隻要是你的,什麽東西我都喜歡。”老黑遲遲疑疑了。“是什麽呦!”漁姑催問老黑。一串小貝殼,閃著光,伴著老黑的不安遞向漁姑:“送你玩”。漁姑眼睛一亮,轉而又低下頭,羞答答地說:“你給我戴在脖子上。”“不行不行!”老黑連連擺手。他知道那是珍貴女人戴金戴銀的地方,一串小貝殼算什麽?再說,也隻能老公或情人幫著戴,自己是漁姑的什麽人?“黑哥,要是我喜歡你戴,你願意嗎?”漁姑聲音顫抖,向驚嚇得大張著嘴的老黑問。多年來,無人愛無人疼的老黑,幸福得不知所措了。眼望漁姑肅穆和期盼的臉,老黑激動得連連說:“我願意我願意。隻要你好,我死都願意。”漁姑仰起頭來,臉上掛著淚花。老黑把那串小貝殼,鄭重掛在漁姑的脖子上。漁姑一頭撲進老黑懷裏,抖著聲音問:“黑哥,你要我嗎?”老黑被漁姑的舉動驚呆了,回過神,雙手緊緊地抱住了漁姑,慌忙答:“要你,要你呀,要你一輩子啊!”

月光下,葦風裏,蘆草上,二人緊緊相擁。漁姑怦怦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和溫馨的氣息,讓老黑躁動難耐,熱血直衝頭頂!漁姑平靜地任由老黑親熱。老黑膽子一脹,幾扒幾扒,把漁姑脫得一絲不掛。淡淡的月光映著漁姑精致的胴體,像黃蓋湖一尾最最漂亮的魚,散發著陣陣清香。

老黑手忙腳亂,兩扯三扯脫去衣服,抱緊了漁姑。哪知,漁姑一手推開老黑坐起,滿是喜悅卻羞怯地問:“黑哥,我愛你,命都可以給你!隻是……唉!你可以忍忍嗎?我要你一輩子啊!我倆把這好事,放在洞房花燭夜,那才是圓圓滿滿的,可以嗎?”漁姑的懇求,讓老黑清醒了,既然漁姑愛我,我愛她,愛她就要珍惜她!老黑高興地應允了。那晚後,老黑天天盼望見到漁姑。

有一次,三天過去了,還不見漁姑來找他,難道漁姑反悔了?老黑又忐忑著過了兩天,仍不見漁姑的身影。老黑頓時生出了一種特別異樣的不安,火急火燎下了船,瘋狂地跑到漁姑家,隻見漁姑的父母哭成一團,眼望老黑哭得更傷心了。老黑向鄰居一打聽,肺都氣炸了。

原來,一片天早就盯上了漁姑,趁她父母不在家,偷偷摸摸來了,抱著漁姑就親,粗暴地撕爛了她的衣服。漁姑誓死不從,被一片天打得渾身動彈不得,趁機強暴了她。一片天走後,漁姑穿好衣服,把老黑送她的一串小貝殼帶在脖子上,爬到湖邊,跳進了水裏……

老黑淚流滿麵,來到漁姑靈前,叩了三個響頭,轉身就走了。

當天晚上,月黑風高。老黑摸進一片天家,在**殺死了一片天和他的小老婆,又把後院的柴草房點著了。巡夜的莊客發現,大喊 “捉賊!”老黑還不甘心離去,又到正房點起火來。這時,莊客們圍上來了,老黑殺了兩個莊客,飛身竄上牆頭,回到了船上,把沾滿一片天鮮血的衣服脫下藏了,打算放到漁姑靈前祭奠。

“一片天被人殺了!”臨鄉縣衙行下文書,四處張貼,曉諭縣民一齊緝凶,用一片天家出資的五百兩銀子懸賞。船東在船艙裏發現了血衣,心裏很糾結,如果不報,若是官府查出來,就是窩藏罪犯,他要連坐;若報了官,又舍不得老黑一把好手。思來想去,船東還是決意不擔風險,又可得五百兩銀子,老黑孑然一身,也沒人尋恨報仇,就悄悄報了官。

捕快來到船上,指著血衣喝問老黑。老黑一口承認是他的衣服,又認了一片天是他殺的,並換上血衣,到縣衙過堂,在招狀上畫押後,高聲大叫:“要殺就快點,不要磨磨蹭蹭誤了老子的時間。”他盼著早點到陰曹地府去見心愛的漁姑。

明刀聽說一片天被人殺了,平靜地說了一句 “這是遲早的事。”趁夜來到一片天家,祭拜完畢就走了。回來後,聽說了漁姑和老黑的戀情,又聽說老黑換了血衣去過堂,覺得老黑是條難得的血性漢子。細想了一天,明刀決意營救老黑。當夜,他挑了二十個工夫好的水匪,飛簷走壁劫獄救了老黑。

老黑加入水匪後,時常想著被害死的漁姑,打抱不平狠得心,下得手,殺人不眨眼。當小頭領時,手下一個兄弟的舅父被一個富戶害死了。他帶領手下十五人,黑夜翻牆入宅,把富戶一家老少十四口綁到堂屋柱上,令手下一人殺一個,少了一人,就把管家湊上殺了,一把火燒了大宅。

其時,湖寨三百多水匪,都是官府的死敵,捉了就要殺頭,不少人得過且過。明刀等幾個頭領都近五十了,水匪們一背頭領麵,就強奸婦女,搶劫商家,民間仇恨極大。明刀苦不堪言,看好了老黑,經常體貼幫助他,要他永遠莫欺負窮人。貧寒出身的老黑記在心間。加入水匪僅五年,明刀就讓老黑坐上了四當家的交椅。紅鯉魚幾次提出,要給老黑找個漁姑成家,老黑都婉言謝絕了。他每年偷偷去幾次死去的漁姑家,給二老人送去銀子養老,卻從未與老人謀過麵。老黑十分體諒大當家的難處,水匪外出都是他領頭。

一次出外行事,一個老水匪不把老黑當回事,強奸了一個漁家女。老黑大喊了一聲:“老子殺了你個一片天。”一刀把老水匪剁了頭。眾人大駭!老黑吩咐架起大鍋,把老水匪的心肝和肉剝下來煮了,帶頭吃了一碗,命令水匪都吃,不吃的又殺了一個。從此,老黑號令如山,水匪們沒有不聽的。水匪在百姓中名聲也變好了。

三當家花鯽魚五十好幾了,飛簷走壁一身武功,年輕時身負命案,逃到湖寨為匪,躲過風頭後,耐不住寂寞,到處尋花問柳。明刀和紅鯉魚幾次幫他張羅婚事都未成。近四十歲時,聽說羊樓司鎮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叫秀花,花鯽魚就悄悄上門了。

秀花家是個富戶,有田有地有鋪麵。秀花三十歲守寡,未做過田地工夫,細皮嫩肉,漂漂亮亮。好多人紅了眼,有看上人的,有看上家財的,有單身族人想填房的,也有一批窮得叮當響的族人,巴不得秀花改嫁,好分她財產的,不少人在想心思打歪主意。哪知秀花為三個子女堅守著家產。可是,一個孱弱女人,哪裏對付得了眾多男人的下賤手腕?

寡婦門前是非多。鎮上傳聞不斷:寡婦偷了張三,又與長工李四鬼混,更有一些歹毒的潑皮,恬不知恥,有眼睛有鼻子地說著自己如何和秀花玩,道得津津有味,眾人不得不信。寡婦即使守身如玉,也被人塗了一身臭泥巴,成了眾矢之的,常常有破鞋丟在門前,拋進院內。鎮上昔日的女友遠遠避開了。知情的莊客和長工,人微言輕,哪有辦法保護得主東?秀花眼淚哭幹了。裏正上門來,信誓旦旦保護她。秀花知道他是個花蘿卜,圖一時快活,很快會遠走高飛,就堅決拒絕了。

這夜,秀花又在**哭了很久,流言蜚語和心中的渴盼,讓她決心找個靠山,但這人在哪裏?她迷迷糊糊睡著了。朦朧中,秀花感覺有人爬上身,欲行不軌。秀花大駭,一手捏住了那人的下身,奮力坐起大喊:“你是誰?快滾,不然,我叫莊客把你抓起送官!”

那人不慌不忙答:“我是黃蓋湖水匪三當家花鯽魚。送官我不怕,老子不知死過多少回,嚇不了我。我倒是怕你,你說願意麽,不願我就走。”

秀花知道官府都懼怕水匪,不願開罪三當家,心一軟,說:“兄弟喝了酒再走不遲!”說完,穿衣服起床點燈。秀花一看震驚了!

花鯽魚雖年長一些,但一表人才,心裏頓生好感,二人邊喝酒邊聊。花鯽魚眼望美麗的秀花,垂涎欲滴。他是風月場上的老手,盡揀寡婦喜歡的話說。秀花多時未聽到這巴肝巴肺的話了,加之先前沒有強暴她,覺得他是懂道理、能貼心保護她的人,就把心中的苦水一個勁往外倒。說著說著,二人相見恨晚,春心**漾。花鯽魚抱起酥軟的秀花上了床……

秀花和水匪三當家好上了,誰人惹得起縣衙都畏懼三分的水匪?過去那些長舌男短嘴女,大眼瞪小眼,一張張嘴像打了蠟封。秀花的女友又回到了身邊,裏正也不敢在秀花麵前嬉皮笑臉。族上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花鯽魚對秀花一往情深,將秀花的三個子女視為己出,不再拈花惹草。秀花深愛著花鯽魚。花鯽魚想把秀花帶到湖寨去,但秀花不願三個兒女去當 “小水匪”,也不願丟下兒女將要承繼的雄厚家產。花鯽魚否定了自己的打算,隔三差五,踏著夜色往秀花家跑。

數年過去了,花鯽魚與秀花通奸,地方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花鯽魚沒有在羊樓司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百姓無人敢幹預,裏正也佯裝不知。

這天早晨,知縣六朗獨坐條案前,為自己的險境發呆。幾天來,通城官軍軍師的話讓他寢食難安。喝著茶,六朗忽然想起。去年,他到羊樓司巡鄉,飯桌上,喝多了酒的裏正,繪聲繪色說起花鯽魚與寡婦的風流韻事來,六朗一聽就不耐煩了。他不願惹麻煩,更不敢去碰水匪。於是,故作震驚,厲聲反問裏正:“啊!有這事?你為什麽不抓起來送縣。你是吃幹飯的?”幫著倒酒的地方富豪,忙用肘捅了捅,裏正嚇出一身冷汗,酒醒了,眨了眨迷糊眼,連忙改口掩飾說:“閑人沒事,就牛卵子掛到馬**,亂扯一頓。”六朗鬆了一口氣,仍板著臉訓斥道:“你當裏正的,信口開河,胡言亂語,像話嗎?”“是是是!老爺教誨的極是,今後再不敢了!”時間過去一年多了,花鯽魚還來寡婦家嗎?羊樓司離瑤蠻所在的龍潭洞,隻有二三十裏路,這裏有什麽奧妙可利用?六朗想著想著,眼睛突然一亮。

羊樓司裏正接到知縣召見的快訊,馬不停蹄趕到了縣衙。

“水匪頭領花鯽魚還來羊樓司的寡婦家嗎?”六朗劈臉就問。

“沒來過,沒這回事。”裏正頭搖得貨郎鼓般,一口否定了。

“嘿!”六朗一聲冷笑,臉一拉,一本正經地說:“現在,我要你把真情實況告訴我!釘是釘,鉚是鉚,亂說一句,我割你的舌頭。”

裏正盯著六朗銳利的目光和嚴肅的神情,尋思片刻,仍然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答:“可能……可能有這事。”

“是可能還是一定?你給我快嘔!”六朗勃然大怒,滿臉凶相大吼。

“有,有這事,一定一定,我用腦殼擔保。”裏正嚇得不淺。

“這就好了嘛!瑤蠻……水匪……嘿!”六朗一聲冷笑,一股殺氣從臉上冒出。他向裏正一番吩咐,霍地站起,雙袖高卷,手指裏正道:“你給我聽好了,唱出這本好戲,你是第一功勞,我有重賞。若是唱砸了,我定殺了你的頭。噢!”

裏正知曉厲害,胸脯拍得通通響,道:“老爺盡管放心,小人一定想方設法唱好這本妙戲,定讓水匪和瑤蠻結死怨,兵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