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一種樹的故事

水杉是一種古老的植物,在地質史上的中生代晚期的白堊紀就進化為參天喬木,蔚為大觀。

白堊紀開始於11001b145億年前,於6600萬年前結束。這是在進化史上存在短暫的人類難以確切感知的漫長時間。那是恐龍稱霸的時代。那個時代哺乳動物、鳥類和蜜蜂也已經出現。水杉就曾廣布於那個遙遠的世界。後來,一顆小行星撞擊地球造成了生物大滅絕。恐龍就是在那時麵臨了滅種之災。

人類第一次給水杉命名,不是因為發現了活的植株,而是在化石中發現了它的存在。發現者是日本的三木茂博士。他肯定這是一種與世界上所有杉樹不同的杉樹,並已經在地球上滅絕。這個時間是1938年。三木茂博士推斷,水杉雖然在恐龍滅絕時得以幸存,但終於沒有逃脫結束於兩萬年前的第四紀冰期的劫難。

這是關於這種植物的前傳。

任何關心自然、對自然界中植物生存與分布有興趣的人都知道,水杉就活在我們身邊,而且廣布於這個世界。十多年前,我在美國訪學,人文學科的交流之餘,我去尋訪那片大陸上的植物,比如和水杉是近親的北美紅杉。這是杉樹中體量最為高大的一種。一天,一個美國教授帶我去看了一株水杉,告訴我這是從中國引進的水杉的第一代親本,也就是說,當今美國,甚至世界上許多水杉,都是它的子孫。他甚至告訴我,這棵樹的一些種子,後來又回到了它的原生地中國,櫛風沐雨,生根萌蘖,展枝舒葉。

行筆至此,我忍不住起身,下樓去看小區院中池邊那幾株水杉。剛入住小區時,它們的胸徑不到十厘米,不及一層樓高。今天已經高過三樓了,舒展的枝葉互相交錯,造成了大片沁人的陰涼。梅和山茶傍著它們挺直的軀幹。枝葉晃動時,投在池中的波光也在晃動,光影中有遊魚和可愛的杉葉藻。是的,杉葉藻,模仿了水杉羽狀葉的杉葉藻。水杉不僅生長在我們的庭院,也生長在隔壁的庭院,生長在附近公園。也生長在包圍著我生活的這座城市的廣闊鄉野,在道旁,在渠邊,在山野。

對此景象,我不禁有些恍然。

要知道,在上世紀的四十年代前,人們還認為這種美麗的樹木早就從世界上消失了。和許多經曆地質與氣候巨大災變的動植物一起滅絕了。

直到1941年,抗日戰爭最為艱難的相持階段,一個中央大學的學者,在輾轉行腳去往抗戰大後方重慶的路上,偶然與一株古老的水杉相遇。這位生物學者,肯定自己遇見的是一種未知植物,是一個新的物種,但他並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什麽。要知道這是什麽物種,需要放在植物學的科學譜係中確定其位置,什麽科?哪一屬?然後,是什麽種?這位叫作幹鐸的生物學者能做的,是采集了一些枝葉作為標本,向學界傳遞了這個至少會令行內人感到興奮的消息。

這個偶然發現的地點,據資料記載,在四川萬縣磨刀溪,據說在三峽附近。

這是我所知道的水杉的最初信息。

我查過萬縣地圖,沒有找到磨刀溪。

《人民文學》主編施戰軍打電話來,邀我去湖北省恩施州利川縣。

我猶豫,怕是去看土家風情。我願意了解不同民族的曆史與文化,但我害怕看風情表演。但他說出了一個詞:水杉。接著又說,水杉發現地。我不假思索就說,去,去。

放下電話,又有些後悔了。水杉發現地在磨刀溪。磨刀溪在四川萬縣。後來,川渝分治,萬縣屬了直轄的重慶,怎麽跑到湖北去了?

上網查,才知道,行政區劃調整,發現水杉的磨刀溪,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就劃歸湖北了。

既如此,那當然要去。

動車時代,乘火車穿過四川盆地,穿過盆地東緣綠意盎然的群山,四個小時,利川到了。一個海拔一千多米的秀美的山間盆地。主人賽寶一般介紹當地美食、文化與風景名勝。我行期短促,迫不及待要問水杉。水好,茶好,歌好,酒好,但我是為水杉而來。在利川的清水河邊行走,已經見到許多略帶秋意的水杉。

一早起來,就去看更老的水杉。

星鬥山,距縣城行程七十餘公裏。一路上滿目蒼翠。農田、庭院、茶園、苗圃——大多種著等待移栽到別處的水杉幼苗。從滿山的原始林中,也時時看見水杉,更多的卻是它的近親柳杉,還有連香、女貞、樟、楠、柏、鬆……

終點,一個植物繁育園。園中全是水杉。樹身上掛了牌子。我拍下存檔的這一株,就明確寫著:“14號無性係。原生母樹編號:1909。生於桂花村貓鼻梁上段。”翻譯成大白話,就是編號為1909的原生母樹,並不在此處,而是在桂花村貓鼻梁上段。利川人說話,口音與基本詞匯都與四川相同,這個貓鼻梁定是指一段山脊,形狀像貓的鼻梁。無性係是一個生物學的專用術語。用種子繁殖是有性繁殖,無性繁殖就是從植株截取枝條來扡插,培養成新的植株。無性繁殖的好處是保持母本特性完全,有性繁殖則容易產生變異。利川保護水杉,是講科學的。這個並不容易。我見過,野生珍稀植物保護,因為不講科學而幫了倒忙的事情,而且不止一例。

在這個水杉種群保育地看了幾百上千株無性繁殖的水杉,出了園子,在公路邊的溪流邊,就看見一株粗可合抱的老水杉,枝柯交錯之下,流水潺潺,溪石圓潤,其間有綠,其狀如蘭。也許,園中這些無性繁殖的水杉中,也有全盤承繼了這株老樹基因的後代。

光看這些我並不滿足,心心念念的還是磨刀溪。

這裏的參觀結束,又去了鄰近的佛寶山。山裏的蔽天林木,懸垂於絕壁上的瀑布我都喜歡,但還是有些心猿意馬。從佛寶山下來,過一夜,我的行程就隻剩下半天了。

終於要去看那株有故事的水杉了。

當地一位朋友開車陪我去。但他說的目的地,卻是謀道鎮。見我狐疑,他緩緩解釋,那株水杉就長在謀道鎮上,磨刀溪就在鎮子邊上。我釋然,難怪我查地圖沒有查到過磨刀溪。路上,他又給我解釋謀道這個地名的文化含義,或者說是得名的典故。說實話,沒怎麽聽進去,心思不在這上頭。謀道,謀道,有謀有道,怎麽可能不跟文化扯上些關係呢?

車出盆地,麵前橫亙一道蒼翠山嶺,不高,卻綿長幽靜。朋友說出這道嶺的名字:齊嶽。其實並沒有高齊天際的氣勢,沒關係,其中也是寄托了某種向往。

心生歡喜。

心頭沒來由湧出兩句前人的詩:“行盡山嶺頭,歡喜入鄉關。”作者想不起來,詩題想不起來,前後句想不起來,就想起這兩句。因此心生歡喜。

以為要上這道嶺去,說不用了,山下通了隧道了。我想上嶺去,但沒說。

出了隧洞就是謀道。很安靜的一個小鎮。公路穿鎮而過。想當年,幹鐸先生由鄂入川的道路也是這樣穿鎮而過,隻是更為崎嶇更為狹窄也更為寂寞的吧。停車,下來,抬頭,一樹蓊鬱的濃墨重彩的綠就矗立在眼前。不用問,這就是那株水杉了。移步往前,到它跟前,是一株見證過風雨滄桑的老樹,枝柯遒勁,樹身蒼老,要兩三人牽手才可以環抱。一圈欄杆擋在身前,不能親手撫摸那暴突皸裂的蒼老樹皮了。禮敬般繞行一周,再一周。水杉很高,使勁仰頭,也未見其頂,隻把我的視線引向天空深處。據當年資料,這株樹通高33米,現今測量的準確數據是35米多。

水杉這種樹,和所有杉科植物一樣,軀幹通直,挺拔高大,自有一種莊重的美感。水杉的示相,在保持杉科家族共同的雄偉特征外,又有其柔美的一麵。這柔美,在於葉的質感。和其他杉樹,如雲杉、冷杉等質地堅硬挺直的針葉不同,水杉的葉與同一家族中的紅杉更相似。它線形的葉,因扁平,因稍稍的卷曲而顯得輕盈,顏色也不似雲杉和冷杉們那樣濃鬱深沉,在陽光透耀下,像是青蔥嬌豔的玉翠。這些密集細小的線形葉,對稱排列為鳥羽狀,輕風吹拂時,在沙沙的絮語中做出飛翔的姿態。杉科這個植物家族中的大多數是常綠喬木。水杉卻是要落葉的。這也增加了其觀賞價值。我喜歡它春天裏嫩葉初發的樣子。蕭瑟的冬天,它排掉一些水分,軀幹和枝條變得堅硬,這是迎接北風與寒霜的必需措施。在我生活的地方,我家所在的那個小區的院子,寒冬將盡的消息,是由蠟梅的盛開首先傳遞的。“縞衣仙子變新裝,淺染春前一樣黃。”接著就是水杉了。它的枝子顏色一天天變淺,一天比一天滋潤,同時也從堅硬變得柔軟。那是地下的根須在向上輸送水分和養料,在做一年一度萌發新葉的準備了。每天經過它身旁,都會抬頭看看。每一道皸裂的老皮間每天都會透出更多的潤澤,每一根枝條都會比前一天更加飽滿。一周,或者再多幾天,就看見幼嫩的枝梢上綻出了星星點點似無似有的綠,凝視時如煙將要渙散;再換眼,又凝聚如星,新翠點點。海棠初開時,它羽狀的新葉已經舒展開來,清風徐來,借它鳥羽般翩飛的新葉顯現輕舞飛揚的姿態。夏天的綠意盎然生機勃勃自不必說,到秋天,這些針葉,又一枚枚變換顏色。變成黃色,變成紅色。先是星星點點,絲絲縷縷,某一天,突然在通透的秋陽下,變成了一樹緋紅或一樹金黃。等到這些葉子脫離枝頭,和冷雨一起垂降到地麵,時令已經邁進冬天的門檻。每經過這樣一個循環,人老去一歲,但樹還年輕,明年再開枝展葉,還是一個成長中的青年。

磨刀溪旁的這棵世界上年齡最大的水杉,已經在這裏站立六百多年,依然蔥鬱蒼翠,還要見證這片土地上許多個世紀的滄桑巨變。

陪同的朋友說,從出生起就看見這棵樹站在鎮上。老樹蒼翠無言,鎮子的容貌已幾度變化。他說,當年,鎮子上有一戶貧困人家,靠著巨大的樹幹搭一座小房子,窮困無狀,竟也繁衍了三代人口。而在我讀到的關於這株水杉的最早故事中,也就是幹鐸先生經過這裏,發現這株水杉的時候,樹下有一個小廟,供奉著樹神。在中國人樸素的自然觀中,有著對老樹的崇拜,相信長壽的樹會化而為神。今天,老樹低點的枝條上,還掛著祈福的紅色綢帶。沒有風。綢帶和樹的枝與葉一起,和樹下的泥土一起,沉默無聲。那個供奉樹神的小廟挪了位置,百米開外,在一麵小山坡前。後麵滿坡的樹,旁邊一叢醉魚草開著粉紅的花。

老水杉四周正在開辟成一個公園。公園裏新栽了很多非土著的觀賞植物:杜鵑、石楠、櫻。這些外來的植物和人工造景把這株水杉和原生種群分隔開了。老水杉本不是和這些外來植物生長在一起的。原先,它和已經和它隔著兩三百米距離的原生植物群落在一起。我穿過公園,到山前去看那些植物。木本有鬆,有柏,有樟,有連香,有懸鉤子屬的莓,有女貞。草本有香青,有獐牙菜,有紫菀。有些草本植物還在花期:打碗花白中帶紅,沙參搖晃著一串藍色的鈴鐺。要我布置這個公園,肯定會讓老水杉和這些原生樹種依然在一起,親密無間。我不願它和原生群落分開。這不是基於簡單的情感,而是基於科學。保護一株樹的同時,也應該維護好它與原生群落間的關係。眼下這種情形,有些美中不足。

在樹下,盤桓一個小時多點的時間,該離開這裏奔火車站了。

回程中,問朋友磨刀溪地名的由來。原來,這名字比謀道來得更古老,是差不多兩千年前的事情了。三國時,蜀漢大將關羽到過此處,並在此處溪中磨過他那把名貫古今的大刀。

再見,謀道鎮。磨刀溪,再見。

當年,幹鐸在謀道與這株樹不期而遇時,以他的生物學知識判斷,這肯定是杉科植物的一個新種,卻不能對這種植物作一個準確的定名。而在當地百姓那裏,這植物是一直有名字的。這名字就是今天所沿用的:水杉。利川人對杉字的發音也是四川話對杉字的發音,不讀作普通話的 “衫”,而讀作 “沙”。

這就牽出了一個有趣的話題。

即近代以來生物學上的種種 “發現”。

今天我們說,水杉的發現者是幹鐸,難道以前當地人稱名水杉就不算是發現?

在中國,這樣事情不止一例。比如說大熊貓。兩千多年,大熊貓就以 “狴”“貘”等名字出現在古老的中文典籍中。這說明,中國人對這種動物是熟悉的。海德格爾說,對事物稱名,就是認識與發現。但今年,中國好些有大熊貓存在的地方,都在紀念大熊貓發現150周年。就如水杉,當年幹鐸發現這種植物時,當地人對其也有稱名,稱名中還包含了對水杉喜歡近水生長特性的認識。但水杉的發現,不是從當地人對其命名時開始,而是從1941年開始。

先講150年前大熊貓的發現。

一百多年前,法國傳教士戴維第二次來到中國,並於1869年到了四川寶興縣,在這裏發現了大熊貓,並以科學的方式加以命名。中國最資深的大熊貓專家胡錦矗教授將這次發現稱為 “大熊貓的科學發現”。這種說法更為準確。中國古代就有 “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的教訓,也有植物學方麵的一定認知。 《本草綱目》 《救荒本草》等典籍就包含了許多樸素的植物學知識。但這些知識有一個缺陷,就是缺乏對生物世界的整體性係統性的把握。這些知識是經驗性的,是支離的,而不是係統性的。對生物世界以整體性認識的係統是由一個叫林奈的瑞典人,於十八世紀中期建立起來的。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雖然多種多樣,但都可以納入一個係統,對某一種物種的認知與命名,必須納入到這個整體性充足的係統之中。他創造了一套高度契合於這個係統的生物命名方式。所有地球生命首先共屬於 “界”,然後分屬為 “門”,為 “綱”,為 “目”,為“屬”,為 “種”。不論是認識一種植物還是其他生物,首先要將其納入這個體係,然後用他發明的 “二名製”的方式來進行命名,也就是先寫出屬名再寫出種名。而且這種命名必須用拉丁文進行書寫。大熊貓被重新命名,就是納入這個係統: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食肉目熊科大熊貓屬。二名製的拉丁文寫成 “Ailuropodamelanoleuca”。準確的意思是貓熊——像貓的熊。而不是今天將錯就錯的譯名,像熊的貓。

水杉的中文名稱采用了發現地當地人的稱名,但以世界通用的林奈的命名法就寫為 “Metasequoiaglyptostroboides”。這個名字才是完整的學名。

1941年水杉的發現更準確地說,是以科學的方式重新發現。在沒有采用科學係統,也就是沒有采用林奈創立的分類係統和命名法之前,中國人並不是對於周圍的環境一無所知,隻是基於經驗性的無係統的知識實在是有著巨大的缺陷。

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上世紀和再上個世紀,西方許多掌握科學新知的傳教士和探險家來到中國,掀起了一個在中國這個古老文明國度發現地理,發現生物物種,並以科學方法重新命名的狂潮。傳教士戴維不僅發現了大熊貓,此前,他第一次到中國,就在華北等地發現了中國人叫 “四不像”的麋鹿,還將標本活體運回到法國。後來,這個物種在中國滅絕。今天,在中國一些保護區裏繁殖的麋鹿,都是戴維神父帶去法國的麋鹿活體的後代。也就是說,要是沒有戴維神父的發現與保護之功,這個物種在中國早就滅絕了。這樣的事情不是孤例,相同命運的還有今天重新生活在新疆荒漠中的普氏野馬。

中國自近代維新運動以來,引進新文化改造舊文化。科學文化的引進,影響到一代先知先覺的知識分子,引起他們的文化覺醒。水杉這種本被認為已經在第四紀冰期中滅絕的古老物種,長在磨刀溪及周圍地區千年萬年,但一直未曾被科學的智識之光所照見。直到舉國艱難抗戰時期,一個學者在向著抗戰大後方艱難的轉進途中才被偶然發現。

幹鐸的發現隻是開始,又過了五年,抗戰勝利後的1946年,才由鄭萬鈞、胡先驌兩位植物學家確定其科學命名。我查不到資料,不敢肯定這是不是中國科學家對本土生物的首次科學發現,但這次發現與命名,其文化上的意義可能超過水杉本身。證明中國人也能以科學的方式重新發現和認知世界。也是因為這個發現,世界才知道,水杉這個經曆地球生物大滅絕,又經曆第四紀冰期嚴酷考驗的古老植物,居然還生存在中國長江三峽附近的偏僻鄉野。

幸運的是,隻要人們有了足夠的意識,珍稀植物的保護並不像大熊貓、普氏野馬和麋鹿等動物那般艱難,其種群的擴大是那樣緩慢。十來年前,我曾和一些生物專家一起考察一種瀕危的野生植物五小葉槭。這種植物也是很多年前被外國人在中國西南山區發現命名,後來中國植物學家百般尋找卻難覓蹤影。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才被重新發現。當時這種植物在發現地已經隻有百餘株了。我隨生物學家們在深山中親見過那些稀有的植株。晚上,在山下村莊和村民座談時,一位年輕農民把我們引到他的菜園中。他采摘了野生五小葉槭種子,並繁殖成功。這個過程中,他得到了林業科技人員的指導。就在昨天,當年美國植物學家發現這種植物的那個縣的縣長,還給我發來了一組照片,為的是告訴我,他們建起的苗圃中,繁殖的五小葉槭已經達五萬多株。

水杉這種植物,被發現後的七十多年間,不僅在利川得到保護與繁育,而且早已重新廣布到其適合生長的地方,在城市,在鄉野,在中國,在中國以外的那些國家。

中國人的精神曾經生氣勃勃,曾經豪邁地麵向世界。但也曾經迷失,“巷有千家月,人無萬裏心”。好在,蒙昧且沉溺於蒙昧的時代已成為過去。今天我來尋找水杉,也就是尋找一個中國人在文化上重新覺醒、重新發現世界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