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論軍魂之養成

馬騰在城頭上遠遠看見匈奴軍中起火,欣喜道:“火器營得手了!”

身側吳瞎仙撫掌笑道:“將軍這一招高明,看他匈奴人沒了糧草還能堅持多久。”

城頭西北風烈烈,纛素在風中漫卷漫舒,扯起“喀喀”的聲響。

放眼望去,茫茫的地平線盡頭處有俯臥的山脈,與黛青的天幕接連在一起,像一隻伺機而動的怪獸在窺伺這天地。

馬騰撥開頭盔上被風吹到臉前的簪纓,含笑道:“我猜匈奴人此時正暴怒的跳腳呢,讓弓弩手都警醒著點兒,箭支不多讓他們等匈奴兵靠近些了射殺,免得浪費。”

這話自然是對身後的傳令兵說的,令兵響亮的答是,騰騰跑下去傳。

吳瞎仙若有所思道:“將軍這是第一次指揮戰事?怎麽看著像是身經百戰似的。”

馬騰難得玩笑,學著吳瞎仙一貫的語氣神秘道:“天機不可泄露也!”

說完自己倒先笑起來,衝淡了城頭肅穆的戰時氣氛。

吳瞎仙明白,世間總有一些隱士高人避居塵世之外,卻將奇學異道傳授給有潛質的弟子門生,讓他們為天下興亡盡力,往往在亂世裏總能救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即倒。

或許馬騰就是這樣一個人,才不願意將自己所學的出處宣之於口吧?吳瞎仙不再繼續問,但看馬騰的眼神卻越來越讚賞。

果然不出所料,騎兵營和火器營剛剛回城,就見遠處薪火點點往城下而來,很快匯聚成一片明亮,把半邊天空映照得紅彤彤的,匈奴人這次受了刺激來的倒是迅速。

馬騰斂容肅然大喝道:“弓弩手準備。”

城頭弓弩營將士齊齊張弓搭箭,借著火光瞄準了匈奴軍。

而守在城下的長槍營士兵則悄悄伏在衛軍開挖的戰壕這邊,盯著匈奴軍的戰馬逐漸靠近。

碩克糧草被燒光急怒中隻圖速戰速決,不屑辨認前方的壕溝,自以為匈奴騎兵有比漢軍更為優良的戰馬和騎術,命騎兵們隻管往前衝,步兵押後,匈奴軍呼喝著衝了上來。

馬騰在城頭看的分明,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

近了、更近了,匈奴騎兵驅馬疾馳到了壕溝邊,施展開他們高超的騎術,一提馬韁,戰馬縱起四蹄跨過深深的壕溝,飛一般的落到西涼軍陣地上。

漢軍等的就是這個時候,隻見西涼軍的長槍隊挺直了槍尖對著剛剛落地的戰馬,直往它們的馬腿刺去。

戰馬淩空而來,前蹄才踏實了地麵後蹄卻還沒有著落,根本沒有多餘的應對方式,隻能眼睜睜任由長槍刺入馬腿。

“嘶律律”聲聲哀鳴,匈奴兵的戰馬發瘋了,要麽吃痛倒地不起,要麽狂亂的尥蹶子蹦跳,把馬背上的騎兵紛紛撂下地來,再由大刀營的兵士上前收拾倒地的匈奴兵,打的那叫一個配合默契完美銜接。

碩克在陣前掠戰,看騎兵受挫又驚又怒急命撤回,但為時已晚,安全撤回的士兵和馬匹寥寥無幾,大多已經被漢軍或殺或俘,一支騎兵隊伍就這樣頃刻間傷亡殆盡。

“鄭羽你欺人太甚!”碩克怒罵,接連失利讓他怒火滔天,但碩克並不清楚,城頭指揮戰事的並非鄭羽。

薩克渾跳下馬單膝點地向碩克請戰道:“世子,讓末將帶勇士們前去替騎兵報仇。”

薩克渾是老將,對敵經驗比較豐富,由他去攻打漢軍碩克是放心的。

碩克應準道:“薩克渾將軍,本世子令你帶兩萬人上去全殲對麵的漢軍,可有信心?”

薩克渾用匈奴特有的軍禮,右手拍上自己的左胸躊躇滿誌道:“世子放心,末將一定提了鄭羽的人頭來見。”

說罷就起身命小校去點兵,兩萬勇士攻克酒泉他非常有信心,鄭羽萬把人怎麽會是對手?

匈奴人直到此刻還蒙在鼓裏,不知道令他們損失慘重的並非鄭羽,而是西涼都護馬騰。

西涼軍的長槍隊和大刀隊大獲全勝,不再戀戰立即押了俘虜進城,城門又緊緊關閉。

匈奴人的騎兵顯然不中用了,城頭的兵士們齊齊歡呼,而馬騰的臉色卻更加肅穆。

小小的勝仗固然鼓舞士氣,但匈奴人的兵力卻遠勝於自己。

馬騰打眼看去,城下浩浩****的匈奴陣營應該在五萬之數。如果料得不錯,敵人馬上就會組織反撲,鄭羽當起了甩手掌櫃不肯出力,除去留守大營的五千將士,憑自己現有的這些人想要守住城門必然會費一番氣力。

但是,若能堅守到天亮,匈奴人就會不戰自退,馬騰十分篤定。

因為他們行軍疲乏還沒來得及休整,就被自己派人燒了糧草而激怒前來作戰,恐怕也是勉力支撐,再經過一夜的鏖戰,天亮後沒有糧食補給,匈奴人還拿什麽精力來繼續攻城?

到那個時候,兵馬越多便不是優勢而是麻煩了,他們更憂心的不是戰場的勝負,而是如何填飽肚子,五萬人的口糧再加上馬匹的消耗,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夠匈奴人頭疼的了。

勝敗隻在今夜!

馬騰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與匈奴人拚殺是以一敵三的局麵,對方痛失糧草勢必狗急跳牆硬拚,他不敢托大。

薩克渾點了兩萬人馬像潮水一樣撲向酒泉城,隻是剛剛戰馬能夠輕鬆越過的深壕,卻生生阻擋了步兵的步伐。

薩克渾命兵士們填平壕溝,氣的跳腳罵道:“漢軍就是卑鄙,總有許多的陰險招數,他們居然在那麽深那麽寬的壕溝底上還插滿了尖刀利器,當真歹毒至極!”

本想一鼓作氣打到城下,卻被再次擺了一道,適才不察有很多兵士掉下去生生送了性命,薩克渾對漢軍簡直憤恨極了。

好在人多勢眾,很快踏著填平的溝壕攻到了城下,薩克渾命兵士登城,指揮巨木撞擊城門,想要破城而入。

馬騰在城頭冷眼看匈奴軍聚到城下,抬手做了一個行動的指示,頓時萬箭齊發,像雨點般的箭矢鋪天蓋地往城下疾射而去。

匈奴人攻城自然做好了足夠的應對,除了十分堅固的皮革厚甲,還有超大號的盾牌,都是用來應對城上守軍弓箭射擊的有力防禦手段。可惜,馬騰的弓弩隊射出的不僅僅是箭支,而是箭頭綁了火油包的特殊製造。

火油包驟然接觸硬物都會破裂,裏麵的火油四散迸濺,淋淋漓漓的遍地都是。等射過三輪特殊箭支後,馬上就有第二隊士兵接上,把點著的火球搭上弓箭再次射向敵人的隊伍。火油遇熱即燃,瞬間形成一片汪洋火海,匈奴兵凡是身上占了一星半點油漬的,都燒著了衣物,紛紛扔掉手裏的武器隻顧撲火自救。

真要感謝這一夜的勁風,最是月黑風高夜,殺人都省了不少的力氣。

匈奴兵大亂,與漢軍的鐵甲不同,他們習慣穿皮革做成的盔甲,皮甲輕軟有時候是優勢,有時候卻是致命的劣勢。此刻火勢借風滋長,匈奴軍中有的已經滿身燃燒,盔甲與皮肉粘連,要脫都沒辦法脫下來,像個移動的火球般亂竄,隻待大火燒到內裏再也挪動不得,便轟然倒地掙紮幾下最後與塵土化為一體。

城下仿佛煉獄,到處是淒厲的嚎叫,滿目都是火海中掙紮的身影,空氣裏混雜了各種東西燒焦了的氣味。

城頭的西涼軍從沒見過如此場麵,有些士兵已經大聲嘔吐起來。

馬騰心中也是不忍,但他明白戰場不是講惻隱之心的地方,兩軍對壘生死就在一瞬間,倘若沒有強大的意誌力和致人死地的決心,下一個躺在血泊裏的就是你自己。

這一點認識,他覺得經此一役後的西涼軍將士都將明白。

吳瞎仙看了眼士兵們的表情,膽小的甚至慘白著麵孔,明明滅滅搖曳的火光裏看起來就像是受到驚嚇的孩子,他擔心的對馬騰道:“將軍,兵士們初次打仗,您看會不會給他們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啊?”

馬騰咬了咬牙,輕歎道:“作為軍人,他們遲早都得經曆這些血腥和殘酷,如今的天下局勢也不允許他們再做太平少年了,隻怕將來還會有許多比現在更為凶險的戰事,盡快成長對他們隻有好處,雖然這個過程有些殘忍,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吳瞎仙默然無語,不得不承認馬騰說的都對,天下亂象初現,每一個人都需要強大自身才能安然活著,才能比別人活得更久一些,而軍人首當其衝。

馬騰從城下收回目光,轉身對著西涼軍的兵士們大聲吼道:“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沒有侵略就沒有犧牲,眼下的一切都是匈奴人咎由自取,我們是在保衛家園,正道麵前問心無愧!

我知道你們都害怕,甚至心懷不忍,但那些感覺很快就不會有了,匈奴人兵力雄厚,馬上又要發起進攻,難道要等著敵人攀上城頭來取下你們的人頭嗎?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們,敵人是絲毫不會心慈手軟的,因為這就是戰爭!”

馬騰說完看著軍中士氣有所恢複,用足中氣下令道:“準備應戰,誓死守城!”

軍中將領緊跟著馬騰的軍令振臂一呼,西涼軍集體高喊:“誓死守城,誓死守城!”

軍心空前一致,士氣也空前高漲。

馬騰微微一笑,西涼軍有了軍魂,此後必將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