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深明大義如阿諾

“都準備好了嗎?”

阿諾打斷馬騰的話:“我讓春兒去打點。還有母親那裏都說過了嗎?馬上就走是嗎?那你餓著肚子怎麽辦?你快吃一點吧……”

阿諾說到後麵有些語無倫次,抓起筷子給馬騰夾菜,卻發現手抖的厲害,半天都沒有夾起來。

“阿諾!”馬騰心疼的接下阿諾手裏的筷子。

掰過她的肩就見阿諾雙目含淚泫然欲泣,急忙安慰道:“母親跟前已經去過了,行裝寶姨會打點,你什麽都別操心隻管養好自己的身子,生一個漂漂亮亮的孩子出來。酒泉衛離咱們並不遠,我一定很快回來你看好不好?”

阿諾倚在馬騰胸前輕輕點頭,囔著鼻音道:“你要好好的,我和孩兒等著你回來。”

“放心。”

馬騰撫了下阿諾後背的黑發,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道。

“小姐,小姐……”春兒叫喊著冒冒失失闖進來。

看見馬騰和阿諾相依的樣子趕緊伸手蒙住眼睛,從指縫間喊道:“門上來了兵士,說請將軍回營呢!”

阿諾推開馬騰,臉上有羞赧還有無奈道:“你快去吧,別讓將士們久等,公務要緊。”

馬騰握了握阿諾的手:“那我走了。”

說完就出門匆匆而去。

阿諾倚在門邊上看著馬騰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裏,一滴清淚終於再也蓄不住,順著下巴流下來滴在她的胸前。

春兒怔怔地看阿諾傷情,不明白阿諾為什麽要哭,剛剛不是還相依相偎的親熱著嗎?便一臉懵懂的問道:“小姐,姑爺和你怎麽了,要不要我去把他追回來?”

“傻瓜,他去有公務要出遠門呢,怎麽追?”阿諾抹掉臉上的淚痕,啼笑皆非的瞪了眼春兒。

“出遠門?”

春兒恍然又叫道:“難怪你抱著姑爺舍不得撒手,原來姑爺要出遠門去啊!”

阿諾一把捂住春兒的嘴,紅著臉微惱道:“祖宗,一驚一乍的亂喊什麽?你哪隻眼睛瞧見我是那樣了。”

春兒拿掉阿諾的手,不服氣的嘀咕道:“我哪隻眼睛都瞧見了。”

轉而又學人歎氣道:“唉,這回可活該讓夫人說嘴了。”

阿諾對自己的娘不喜歡馬騰也很無奈,問道:“夫人又說什麽了?”

春兒攙扶阿諾一隻手臂道:“還能說什麽啊!剛我去給夫人送菜,她一聽小姐不和她一起用晚飯,就嘮叨說女生外向那些話,還順帶貶損了姑爺幾句呢!

將軍府的下人都在呢,奴婢怕她當著人說那些話傳到老夫人耳朵裏去不好看相,就勸了幾句,結果夫人就把我趕回來了。”

阿諾坐下來又問春兒:“夫人知道將軍要出遠門的事嗎?”

“估計暫時還不知道吧?”

春兒看著一桌子菜都沒有動,不無擔心道:“奴婢從夫人那兒出來就碰見門上來傳話,說軍中來人催將軍回營,夫人應該很快就能知道,再說這麽大的事也瞞不住啊!

奴婢想著她等一會就能過來,小姐還是先吃點東西,應付起夫人來才有力氣。

阿諾拿筷子敲了下春兒的頭,笑罵道:“你把夫人說成凶神惡煞了,那可是我親娘,小心我拔了你的舌頭。”

春兒抬手打自己的嘴,也笑道:“是是是,奴婢說錯話了,自己懲罰打嘴。菜都涼了,讓人去熱一熱再吃吧。”

說著就動手收拾,撿阿諾平素喜歡的菜挑了兩份準備拿到廚下去熱。

阿諾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馬騰出征她哪有心思吃東西,又怎麽能咽得下去?

他去打仗已經夠讓人牽腸掛肚了,阿諾不想讓府裏上下為她再擔心,隻能強迫自己堅強起來。

作為武將的妻子,送他出征然後靜守他的歸來,他在前方浴血抗敵自己就要替他守護好家人,這才是夫妻一體。

阿諾仿佛一瞬間成長了。

或者說她天生就適合做武將的家眷,這個時候對丈夫的不舍有之、牽掛有之、擔憂有之,而更多的則是大義和明理,她的夫君是將軍,就該躍馬疆場保家衛國,她應該為有那樣一位頂天立地的丈夫而驕傲才對呢。

當然,阿諾的這份理解不是人人都有,比如胡夫人。

她聽說了馬騰率兵去打仗的消息,火急火燎的就來了阿諾的房裏。

進門見阿諾紅著眼圈還沒有吃飯,春兒正要熱菜去,便劈頭蓋臉一頓數落:“我當初就勸你不要嫁到武將家,偏你強的像頭牛,死活就認準了一個人。怎麽樣,每天天一亮出門去,晚間才回來,把這兒當個家嗎?跟住客棧似的。

現在好了,丟下懷著身孕的媳婦兒去打仗,一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就等著進門抱兒子當爹多輕省啊!他也能安心撇得下?現在傷心有什麽用,任你哭瞎了雙眼也沒人心疼,誰讓你當初不聽話呢?”

阿諾苦著臉聽胡夫人嘮叨,見她終於住了口,忙遞上一杯茶道:“阿娘,這不是還有您嘛!有您在,我們都沒什麽不放心的。”

胡夫人不買阿諾的賬,也不肯接阿諾奉上的茶水,隻一味的氣咻咻餘怒未消。

阿諾放下茶盞,歎口氣正色道:“阿娘,您總說我任性不聽您的話,可是說句您不愛聽的,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地堅定過。當初選擇嫁給武將,我就知道要麵對些什麽,所以,夫君他去打仗我沒有覺得委屈,反而以他為傲。

試問沒有他們那樣的舍生忘死、奮勇殺敵,又何來百姓們的安居樂業?我也希望夫妻天天相守,可是更明白將軍他肩上的擔子,他不單是我們這個小家的頂梁柱,還是天下百姓的頂梁柱,我又怎麽能自私到隻顧小家而不顧大家呢?”

阿諾說著看了眼胡夫人,見她若有所思便跪下來道:“阿娘,我知道您不是不喜歡夫君,而是擔心我受委屈對不對?”

胡夫人見阿諾跪下,急忙伸手拉阿諾起來,怨怪道:“你這孩子說話就是了,跪下做什麽?懷著身子呢可受不得涼,你起來。”

阿諾執意不肯起身,抓著胡夫人的手微微笑道:“阿娘,我真的不委屈,求你不要再對夫君存有偏見,他真的是個好夫君,您難道不願意看著我們和樂美滿嗎?”

“你啊!快起來吧,阿娘真是拿你沒法子。”胡夫人無奈拉起阿諾,她的氣已經消了大半。

阿諾那一番話讓她感觸良多,原來她的小女兒不知不覺已經真正長大了,她的見識和胸襟讓她這個當娘的自愧不如。既然阿諾的心誌堅定,也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她還能說什麽呢?

老母雞的翅膀終歸也要有放開的一天,孩子長大了就左右不了她的思想,隻能任由其獨闖屬於他們自己的天地,她也該徹底放手了,所能做的也唯有祝福和祝願吧?祝願她走的穩一些開心一些。

胡夫人略有落寞的撫了撫阿諾的鬢發,淡笑道:“阿諾,娘明白了,以後再不說那些抱怨的話,隻要你高高興興的娘就滿意了。”

阿諾這才開心的笑起來:“阿娘,那我就代夫君感激您的深明大義了。”

“鬼丫頭!”

胡夫人曳了下帕子道:“我還沒有跟你們算不告而別的賬呢!太不把我這個嶽母放在眼裏了。”

阿諾苦笑著拉長聲音叫道:“阿娘……”

然後撒著嬌滾進胡夫人的懷裏,惹得一旁的春兒捂嘴笑起來。

胡夫人也嗬嗬而笑。

這就算是一笑泯恩仇了吧?

窗外的老夫人嘴角噙著笑意,阿諾這個兒媳婦簡直就是上天給他們老馬家送來的一塊寶啊!

聽聽她剛才那番慷慨大義的言辭,莫說女子了,就是男人又有幾個能有她那般的眼界?武將既是自己家裏的頂梁柱,更是百姓社稷的頂梁柱!這話原該是那些吃著朝廷俸祿、頭頂金冠身穿蟒服的高官們所要參詳領悟的道理才對,卻出自一個閨閣弱女子之口。

老夫人滿臉的激賞之色。

沒有大家何來小家?她玩味著阿諾說的這幾句話,沒有進去阿諾的房裏,而是悄悄轉身離開。

原本還擔心阿諾會不會因為馬騰的出征而神傷,現在她完全放心了,阿諾不但自己想得開,還勸解胡夫人消除了她對女婿的不滿和偏見,令趕來安慰她的老夫人親耳所聞後十分欣慰。

“寶丫頭。”

老夫人一高興就習慣叫寶姨的小名兒:“你去把那隻赤金鑲寶的項圈找出來,我要給阿諾。”

“夫人,那可是祖傳之物,您舍得?”寶姨笑著故意問。

剛剛少夫人那些話她也聽了個一清二楚,不愧是少將軍親自挑的媳婦兒,果然非一般女子可比。

“傳家之物就該傳給子孫,那樣好的兒媳婦,我當然舍得。”老夫人笑的開懷道:“難道你不喜歡少夫人?”

寶姨給老夫人打著燈籠,提醒她小心腳下,然後笑道:“奴婢哪敢嫌棄主子好賴,隻是少夫人那樣齊整的孩子當真少見。”

“是啊!”

老夫人喜悅的歎道:“總歸老天不忍見我馬家人丁凋零,才給了這樣的媳婦兒來為我們家承繼香火,壽成是個眼光好的。”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就聽“隆隆”兩聲悶響傳來,那是軍營的方向,西涼軍開拔了!

老夫人太熟悉這個聲音,是大軍出征所吹響的號角聲,她望著軍營的方向,雙手合十喃喃道:“老祖宗在天有靈,請保佑壽成旗開得勝早日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