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無緣對麵不相識

正如一空大師所料,襲擊天賜寺的這幾百號土匪就是龍首山龍王的手下,那個帶頭的土匪頭子便是“龍首山四虎”之一的西南虎。

龍王耿鄙偉康盤踞龍首山十年有餘,當初受他外公董都護密令在協管匈奴降兵的同時,還招募私兵,為的是有朝一日起兵稱王。可惜,最終功虧一簣,外公一家百餘口皆死於馬騰之手,這其中就有自己的父母家人,而馬騰更是取而代之做了西涼府新任都護。滅門之仇,不共戴天!耿鄙無時無刻不在仇恨裏度過。這些年,耿鄙偉康早習慣了山匪的生活,自董天倫死後失去給養補充後,隻能靠打家劫舍過活,將一支好好的兵馬訓練成為禍一方的惡勢力,並生生淪落成了名副其實的土匪。

董天倫死後,龍首山與涼州以信鴿互通有無的情報網保留了下來,經過幾年的蟄伏,現在又派上了用場。前段時間,有情報傳來,說殺他外公董天倫的馬騰還有一個兒子馬超,在天賜寺跟著一空大師學藝。耿鄙十分驚訝,那馬超不是十年前被一把火燒成焦炭了嗎?還是外公家的管家董爾權逃出後,聯合驪軒豪紳梁三閣設計下的手,怎麽突然說馬騰的兒子馬超在天賜寺活得好好的呢?……可情報言之鑿鑿,這消息還是天賜寺一個犯戒被逐出佛門的弟子親口所說,那就有幾分可信了。

耿鄙偉康對馬騰恨之入骨,得此消息後豈能安坐龍首山?便趕緊命人聯係董爾權去證實。幾天後,董爾權傳回信來,馬超當年的確是燒成了灰。但天賜寺也的確有一俗家弟子,長得與一空和尚很像,隻是馬超即使僥幸活下來,也隻有十二三歲大,而天賜寺那個小子卻足足有十七八歲。既是董爾權來信,耿鄙偉康自然相信,他們都是馬騰的受害者,沒有理由在這件事上扯謊。但天賜寺弟子的說辭總讓人隱隱不安,想來想去理不出個所以然,便索性召集手下四虎:東北虎、東南虎、西南虎、西北虎,命他們去攻打天賜寺,一定要把那個身份有疑的小子殺了,才能徹底放心。

議事廳裏吵吵嚷嚷,爭論不休。

東北虎提議全體出擊,一舉踏平西涼府,然後再去天賜寺尋找孽種。西南虎跳出來反對:殺雞焉用牛刀?讓我率帳下一半人馬,先去天賜寺擒了那小子,管他是不是馬騰之子馬超,先殺了小的,然後再去西涼府找馬騰算賬!

東南虎不甘示弱,也跳了起來:我帳下軍馬精良,還是由我帶兵去西涼府,定將那馬騰擒來祭奠龍王的外公。

西北虎也有不同的意見:如今那馬騰勢大,不僅有二十多萬的西涼軍,而且軍中還有一百多位能征善戰的將軍。所以,我們萬萬不能大意,應該團結一心,共同對敵。

其餘三虎聽了都不以為意,笑西北虎膽小,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四虎在龍王跟前互不相讓,吵成了一鍋粥。龍王此時也被這四虎吵得沒了主意,便提出以抓鬮的形式決定由誰帶兵出山。結果,西南虎抓鬮贏了其他三虎,龍王便下令由西南虎帶兵去天賜寺將那個疑似馬超的小子擒來。

隻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西南虎帶著的幾百土匪兵,卻被小小的馬超打得稀裏嘩啦、潰不成軍。

西南虎在天賜寺吃了敗仗,心有不甘,便帶著匪兵改道去了涼州。本想著直接突襲張鼎的西涼府府衙,再搶些財物,這樣也好向龍王複命。不料,一空大師早已通過驪軒縣令胡川把消息傳遞到了西涼府。西涼軍接到報信,早早做好了準備,在涼州的四十裏堡設好了埋伏,就等著土匪前來往口袋裏鑽,然後紮緊口袋讓他們有來無回。

西南虎帶著匪兵進了四十裏堡不久,看見迎麵來了一隊西涼軍。西南虎心裏一驚:不好,有埋伏!等他反應過來想要返回時,四周一下子擁出了一兩千西涼軍,為首的就是他們打算擒拿的馬騰。馬騰一馬當先,二話不說就朝西南虎打過來。西南虎因在天賜寺被馬超打敗,又趕了多半日路,此時遭遇馬騰,哪裏還有還手之力?被馬騰打得連連後退,手下幾百匪兵更是狼須不堪,甫一交鋒,就死的死、降的降。

西南虎在幾個鐵杆護衛的拚死保護下,衝出了西涼軍的包圍圈,一路逃回了龍首山。

馬騰當即便審問了幾個投降的土匪,才知道這是龍王派來報複馬騰的,因為聽說馬騰的兒子馬超不但沒死,而且還在天賜寺學藝。所以,夜出奇兵,想要打進天賜寺,活抓馬超。沒想到馬神廟的少年軍十分了得,沒有撿到一點點便宜。土匪又不想空手而回,便繞道襲擊西涼府,結果卻在這裏中了西涼軍的埋伏。

馬騰聽了吃驚不小,心裏真的是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難道他的兒子馬超真的還活著?如果活著,算來現在應該有十三歲了吧!當年他遠在戰場上,才讓奸人有機可乘害死了他的妻兒。馬騰這些年沒有一日忘記阿諾和兒子馬超,現在聽到兒子可能還活著的消息時,禁不住雙眼模糊。忙吩咐軍隊打掃戰場,讓手下將領帶著那些投降的土匪先回西涼府,自己帶了幾個親隨迫不及待去了天賜寺。

馬騰到了天賜寺,驪軒縣縣令胡川也到了。兩個人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便合兵一處,急忙去見一空大師。馬騰朝著一空大師抱拳,說道:多謝大師將土匪的行蹤及時通知胡縣令,避免了西涼府百姓遭受土匪侵擾的禍端。

一空大師微微一笑:阿彌陀佛!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老衲隻是做了分內之事。馬將軍智勇雙全。剿滅了這股土匪,這才是西涼之福,百姓之福啊!

馬騰心裏著急,也無心與一空大師寒暄:大師,根據土匪的供述,他們原本是打算來天賜寺抓我兒子馬超,然後再去西涼府找我報仇的。敢問大師,我兒子馬超是否真的在你這裏拜師學藝?

一空大師早已料到馬騰來此找他的目的,但眼下還不是他們父子相認的最佳時機,若讓龍王和那梁三閣知道了馬超還活著的事,必定還會興風作浪,生出許多事端。於是,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馬將軍莫要聽信土匪謠言,你兒子怎會在我天賜寺?

馬騰心裏一沉,又問道:大師,你這天賜寺裏當真沒有我的兒子?可是,我聽那些土匪說,昨夜打退他們的就是天賜寺的少年軍。

一空大師哈哈一笑:是的,老衲這裏的確是有一支少年軍。但這些弟子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如果你的兒子馬超還活著,滿打滿算也就隻有十三歲,又怎會在我這些弟子當中?

未等馬騰開口,胡川急了:一空大師,若你真有我外孫的音訊,還望大師如實相告!

一空大師看了一眼胡川,又說:胡縣令,當年梁三閣火燒令愛母子,在場的人都親眼看見了,馬超又怎麽可能死而複生?

胡川聽一空大師這樣說,再沒有追問,沮喪地歎了口氣。馬騰心裏更加失望,但還是不肯輕易相信一空大師的話,對著一空大師一揖:大師,聽說你那少年軍的頭領也是個小娃娃,而且武藝高強。能否讓我們見一見這位小英雄?

一空大師見馬騰還有疑心,心知就算他們父子見了麵,馬騰現在也肯定是認不出馬超來了。於是,就打發風竹去叫馬超。

馬超聽到他父親馬騰來到天賜寺,心裏也是百感交集。但是,師父曾跟他說過,眼下他們父子還不能相認。師父的用心馬超自然清楚,可如今要他去見他的父親,而且還要假裝不認識,馬超真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馬超在房中呆立著不說話,風竹拉了一下馬超的衣袖:師弟,你怎麽了?師父叫你去見馬騰將軍。

馬超回過神,淡淡地說道:沒事,我們走吧。

馬超說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和風竹師兄一起向一空大師的禪房走去。

馬超走進房中,給一空大師磕頭:師父,徒兒來了。

一空大師起身扶起了馬超,轉頭望著馬騰和胡川:走召,快來見過馬將軍和胡縣令。

馬超走到馬騰跟前,定下心神,雙手抱拳行禮:走召拜見馬將軍,拜見胡縣令!

自從馬超進來後,馬騰的眼睛就一直盯著馬超。這孩子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模樣,細高的個子,雖然身體略微單薄了一些,卻又給人一種英氣逼人的凜冽感覺。頭發卷曲,皮膚白皙,深邃的眼窩,藍藍的眼珠,眉宇間透著與其年齡不甚相符的成熟。說話走路時,沉穩中帶著幾分孤傲。同時,馬騰感覺到這個孩子看著他時,深邃的雙眼中仿佛有某種東西忽閃而逝。

一空大師見馬騰盯著馬超看得出神,便輕輕咳了一聲:馬將軍,這就是我們天賜寺的少年軍首領,我的徒弟走召。

馬騰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不由得有些尷尬:哦……好!好!一空大師的徒弟果然是少年英雄!

胡川跟馬騰一樣,盯著馬超看了許久,還不死心,便走到馬超跟前又問:這位小英雄武藝高強,帶著百來個少年軍便打退了幾百號土匪,當真是後生可畏啊!不知小英雄多大年紀了?

馬超看了一空大師一眼,拱手回道:回胡縣令,我今年剛剛十八歲。

胡川和馬騰互相看了看,心想:看來這個孩子真的不是馬超,年紀比馬超大了五歲,而且長相跟馬騰也沒有明顯的相似之處。兩個人心裏不由得倍感失望。其實馬超雖然是白皮膚、藍眼睛,但深邃的眼神和馬騰簡直一模一樣。臉部的輪廓也像,隻是因為年齡尚小,棱角並不十分分明罷了。加上這十七八歲才會有的身高,才使得馬騰和胡川無法辨認。

馬超此時又怎會看不出父親和外公的沮喪失望表情,自己心裏也十分難受。這些年連做夢都想見到的親人,現在就站在眼前,卻要裝作不認識,這真是天意弄人啊!但馬超從三歲起,最先學會的就是堅強。心裏再痛苦,臉上仍然是一副冷冷的、淡淡的表情。馬超知道,既然師父不讓自己與爹爹相認,自有師父的道理。所以,再待下去恐怕自己控製不了情緒,最終暴露身份。想到這裏,他對一空大師說道:師父,若沒有其他事,徒兒就下去練功去了。

一空大師朝他點了點頭,馬超又對馬騰和胡川行了一禮:馬將軍,胡大人,走召告退了。說完便轉身出了房門。

馬騰這時站起來向一空大師鞠躬說道:大師,請恕馬騰冒犯之罪。

一空大師淡然一笑:馬將軍不必客氣!夫人和令郎的事,老衲也是非常惋惜。還望馬將軍寬懷,保重身體要緊啊!

馬騰心裏一痛,臉上顯出無奈的神色:多謝大師關懷!隻是奸人造謠,連累了大師清譽,馬騰不勝慚愧!

一空大師擺了擺手:馬將軍無須為此介懷。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出家人是不會在意這樣的流言蜚語的。

馬騰知道一空大師乃得道高僧,對一空大師很是敬佩,便奉上黃金百兩:大師,區區薄禮,還望大師笑納!

一空大師連忙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怎可存有私欲?將軍莫要如此。

馬騰見一空大師拒絕,忙解釋道:大師,馬騰贈送錢財別無他意,是贈予天賜寺少年軍用來置辦軍資的。有這樣一群少年英雄,實在是我西涼府的一大幸事!

胡川也很讚同馬騰的做法:大師,馬將軍言之有理,大師就不要推辭了。相信天賜寺的這些少年軍,將來必定會為我西涼百姓働奸懲惡,匡扶正義。

一空大師這才明白了馬騰的用意:既然如此,那老衲便代少年軍的孩子們收下了。

馬騰和胡川見一空大師收下了禮物,便起身告辭,離開了天賜寺。

馬超站在天賜寺大門外,遠遠地望著父親和外公離去的身影,心裏不是個滋味。

這幾年在天賜寺裏,無論麵對別人的排擠,還是繁重的功課,馬超都沒有表露出一丁點的怯弱。而此刻看著父親和外公的背影,馬超的雙眼還是忍不住泛起了淚花。

“走召,不要難過。眼下機緣未到,還不是你們父子相認的最好時機,師父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你的父親相認了!”一空大師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馬超的身後。馬超忍住喉間哽咽,淡淡地說:請師父放心,徒兒都明白!

一空大師慈愛地看著馬超:真是難為你了,孩子。

馬超看著師父慈愛的神情,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師父不要為走召擔心,徒兒已經長大了。

師徒二人看馬騰和胡川已經走遠,這才轉身進了天賜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