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掩護

雷震春臉上帶著一絲獰笑,眼睛在關雅竹與鳳鳴歧之間轉來轉去,鳳鳴歧感覺到,他的目光似乎又在自己的脖子上停留了許久,想來總不會是想送條項鏈給自己。

“鳳大少好興致啊,大早晨起來,這是唱的哪一出?是坐宮,還是捉放曹?可著通州城,可沒聽說大少您有這口嗜好?霸王硬上弓?這可不體麵啊。”

鳳鳴歧仿佛沒聽出對方話裏帶的刺,冷哼道:“她是我老婆,我們兩夫妻之間鬧點家務,跟你們軍政執法處,沒什麽關係吧?”

“我才不是你老婆,我死也不會嫁給你這種惡棍的!”關雅竹怒氣衝衝地說道。

“這是老輩定下的婚事,輪不到你反悔。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等到生米煮成熟飯,我看你還能嘴硬?”

雷震春哼了一聲,“老婆?那麽說這位想必就是海關道關大人的愛女,關小姐了?”

關雅竹點點頭,一把推開鳳鳴歧狼狽不堪地來到地上。她那件雪白的長裙子早就撕得七零八落,從客廳到臥室,地上滿是撕下來的碎紗。她指著自己身上被撕壞的衣服,又指著鳳鳴歧道:“請你們把他抓起來,我要跟他打官司!”

“丈夫睡自己老婆天經地義,這官司打到大總統那我都不怕!”鳳鳴歧索性就靠在床頭,拿出大少的派頭,毫不畏懼地看著雷震春,於那幾支駁殼槍仿佛壓根就沒看在眼裏。在運河上吃飯,靠的是股子血勇,膽小怕事貪生怕死的那是尿貨,走到哪都讓人看不起。沒這點膽子血性,也沒法和運河幫的人打交道。

雷震春沒理會鳳鳴歧,隻看著關雅竹道:“關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參加過同盟會。當初南北和談的時候,我看過你們的名單,上麵有你的名字。”

“雷處長記性不錯,我確實曾經是同盟會成員。”

“曾經?那也就是說,你現在不是了?”

關雅竹點頭道:“我在南北和談後,就退出了同盟會。”

“能說一下原因麽?”

鳳鳴歧道:“雷將軍,您這是什麽意思?我的內人又不是罪犯,您這帶著審問的口氣,不應該啊。”

雷震春冷著臉,“鳳大少調查行刺鷹少爺的案子,查來查去,查到和女人上床的地步,這也不應該啊。關小姐是不是您的內人,現在說不好,可是她是同盟會員這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次行刺鷹少爺的亂黨,很可能也和同盟會有關,我想關小姐得和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這辦不到!”鳳鳴歧來了混橫勁頭,兩步來到關雅竹身邊,在她身前一擋,回頭還訓了一句。“丟人現眼的東西,看我回家怎麽收拾你!”隨即朝雷震春道:“我的內人,你們恐怕不能帶走。她自己都說了,已經退出同盟會了,怎麽著,就因為加入過同盟會就要逮捕?那京裏那八百羅漢裏麵,得逮捕多少人?”

雷震春道:“加入過同盟會倒不是罪過,南北和談了,大家是一家人了。隻要以後不跟著孫逆一起對抗大總統,反對民國,那也就不算是亂臣賊子。可是有的人不識好歹,吃著民國的飯,卻站在孫逆一邊,那就得好好辦一辦了。這也是我的差事所在,講不得交情,大少你讓開點,留神槍走火!”

鳳鳴歧把胸脯一挺,“走火?這我還真沒見過,想當年八國聯軍打北京,我家老爺子守通州倉的時候,洋人的大炮都沒含糊過,就這幾把破槍就想嚇住我?姥姥!雅竹別害怕,你是我媳婦,誰也別想把你帶走。”

“我確實是同盟會員,但是後來在南北和談後,我因為女性地位問題與孫中山一行人發生嚴重分歧,並跟隨沈佩貞小姐一起大鬧過國會,與宋教仁發生了激烈衝突。這一點如果雷處長不相信的話,可以向佩貞姐求證。她可是大總統的義女,你們總是認識吧?要不然,我現在就給佩貞姐掛個電話?通州離北京不遠,佩貞姐坐汽車過來用不了多久。”

關雅竹從鳳鳴歧身後走出來,身上的衣服已經理了理,不像方才那麽狼狽,看鳳鳴歧的眼神依舊充滿憤怒。

雷震春道:“怎麽?關小姐與沈小姐認識?”

“我們是拜過金蘭的姐妹,我這次本來就是從佩貞姐那到通州來……考察丈夫的!”她瞪了一眼鳳鳴歧,

“佩貞姐說我們新女性必須要爭取自己的權力,不能像過去一樣任人宰割,隨便嫁給誰就過一輩子。我準備來這了解下我的未婚夫,沒想到就鬧出這麽一出鬧劇!雷處長要抓我的話,我建議你向佩貞姐打個電話,她那人脾氣不大好,若是將來和雷處長鬧起來,大家都不好收場!”

沈佩貞出身女子敢死隊,那是敢帶兩顆炸彈與人同歸於盡的主,當初為了爭女子的議員資格,敢在國民大會上掌摑宋教仁。現在認了袁世凱做幹爹,在北京城是有名的女光棍,大小衙門橫衝直撞沒人敢惹。

雷震春聽到沈佩貞的名字,也明顯有了片刻的猶豫,隨後勉強擠個笑容。“這麽說起來,關小姐也算是迷途知返。不知關小姐是幾時到的通州?”

“五天之前。”

“如果是五天之前,怎麽今天鳳大少才上門……親熱?”

鳳鳴歧道:“我怎麽知道她來了?還不是查鷹少爺被刺的案子,查到她頭上,我一看名字,才知道這個賤人給我丟人丟到交通旅館來了。你說說你,良家婦女有在外頭拋頭露麵,大旅館鋪房間的麽?那是什麽女人才幹的事,你不明白?你是我鳳家的媳婦,丟的是我的人!”

“我是屬於我自己的,我也沒說要嫁給你,我想住在哪就住在哪。我和佩貞姐一起住過六國飯店,又怎麽樣呢?”

“雷將軍您聽聽,這樣的女人怪我收拾她麽?六國飯店那是什麽地方?一幫子洋鬼子住的,她一個女人家去住那?這……這是要氣死我,你等著,今我回家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姓鳳!”

鳳鳴歧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讓幾個同來的抓捕人員心內頗升同情。趕上這麽個媳婦,男人可不就是得氣成這樣,不奇怪。

雷震春道:“那這麽說,大少今天純粹是辦私事,不是辦公事了?”

“公事得辦,老馬得救,可是我自己媳婦不能不管吧?在大旅社鋪房間,萬一再有個小白臉出來,我的麵子往哪放?”

“鳳鳴歧,你是個混蛋!”

眼看兩人又要吵架,雷震春卻擺擺手,“二位這出戲想接著唱沒關係,不過眼下您得先停一停。鷹少爺被亂黨行刺,險遭不測。我們身為護衛有查出真凶,保證鷹少爺安全的責任。關小姐對不起,即使您有佩貞小姐的關係,我們也得搜查一下你的房間,以確定您和那場刺殺沒關係。來人,搜!”

幾個持駁殼槍的男子將在套間裏外間一通肆意翻動,除了一個女士皮包以及一件英國產的芝麻呢大衣以外,就找不到其他什麽東西。女士皮包裏隻有幾卷鈔票現洋還有就是女人用的化妝品。

雷震春道:“關小姐從北京來,連行李都不曾帶麽?”

“你問他!這個強盜洗劫了我的全部財物!”

鳳鳴歧道:“她的行李我讓仆人搬回家了,雷將軍如果不信,可以到我家去查。”

“少不得就要叨擾一二了。”雷震春點點頭,又看向鳳鳴歧,“弱侯今天帶著男仆又用了障眼法,專程到交通旅社,就是為了帶回自己的女人?這場麵未免太大了些吧?”

鳳鳴歧道:“沒辦法,男人麽,命可以丟,麵子不能丟。要是沒了麵子,以後還有什麽臉在街麵上混啊?放在平日,我帶上幾個弟兄就把這賤人捆回家了。可是現在你們在通州,我難道還要把臉丟到北京去,讓各位都知道我老婆在交通旅社租房子住?我得顧全體麵啊。”

雷震春點點頭,“大少的心情我能夠理解,或許是我們小題大做了,等改日我在八仙樓,給賢伉儷擺桌酒席壓驚。咱們現在到貴府上看看?”

關雅竹指著鳳鳴歧道:“你們不抓他?他洗劫了我的東西,剛才還要……還要……”

“他剛才要幹什麽,我們什麽都看見了,也什麽都沒看見。至於抓不抓,現在說為時過早。等到檢查過關小姐的行李,咱們再做決斷也不晚。也許抓也許不抓,也許要多抓幾個,也未可知。關小姐請你配合下,寫個物品清單,一會我們也好對著清單,開箱查驗。”

關雅竹氣呼呼地填寫了失物清單,用呢子大衣包裹著身體踩著乳白色半高根皮鞋一路下樓,門外停著兩排人力車。鳳鳴歧與關雅竹兩人的車子被包在最裏麵,四周都是雷震春一行人的車輛,一起向著鳳宅方向前進。

路上鳳鳴歧不住嘀咕著要好好收拾關雅竹,關雅竹則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兩人目光屢次對視,空氣中擦出一道道火花。冷風拂麵,今年的倒春寒分外厲害,鳳鳴歧的心卻格外溫暖,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是我老婆,我要娶她照顧她,和她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