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抓捕

不管有沒有這封信,鳳鳴歧相信,自己都有把握抓到人,把馬千裏救出來。這封信的出現,隻是把這個時間縮短了而已。

使用道林紙,就像是抽555牌香煙一樣,證明行動方的資金比較充裕,而且作風偏於洋派。保守派有錢人寫信多用連史紙,用不慣這種產自美國的西洋紙張。

一個或幾個作風洋派,而又比較闊綽的人……前幾年北方見過不少這樣形象的革命黨。他們中有人掉了腦袋,有人成了英雄,也有人現在京裏享福。各大小旅社的茶房找這類人的本事都是練熟的,一點也不會為難。

放下電話之後,鳳鳴歧確定金水匯報的目標,多半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很慶幸,自己跟運河幫交代的是打電話到自己家裏而不是警察署,否則的話,現在接電話的人就是雷震春了。

以實力論,雷震春和他的部下足以解決幾個革命黨。可是鳳鳴歧不打算驚動他們,他決定自己把這些人抓住,押回警署裏,好好讓那幫人看看,他鳳大少的麵子不是那麽好落的。誰落他麵子,他就要扇誰的耳光!

放下電話之後的鳳鳴歧想了一陣,放棄了連夜抓捕的念頭,隻吩咐金水加強監視,如果那些人退房,就通知幫裏弟兄想法跟上去。城裏的人力車夫有七成以上都是運河幫門下,那幫人除非是長出翅膀,否則飛也飛不出通州。

之所以晚上不去抓,不是因為他害怕,而是因為晚上抓來之後,人押到警署就是深夜,除了雷震春沒幾個人看見。他要明天天亮以後,把刺客光明正大押進警署,當著眾人的麵辦移交,讓他們看看,鳳大少單身擒敵,好好羞一羞那些京裏來的老爺們!

要做成這事,不光要有勇,更要有智。雷震春敢派人跟蹤自己,就先得讓他知道一下,自己不是他手裏的麵團隨其拿捏。

鳳鳴歧先是找來了連升的兒子連壯,他練得一手好通臂拳,從小舉石墩子玩石鎖,有的是力氣!兩條胳膊粗的像小樹,抓人這事必須得帶上他。隨後又讓連升派了人去給運河幫的人送信,要他們準備幾輛人力車。

把這一切安排好,天已經不早,鳳棲梧早已經睡了,鳳鳴歧從自己書房的抽屜裏,找出了那支自購買之後就從未動用過的柯爾特左輪手槍,將一粒粒黃澄澄的子彈壓進彈倉,又快速撥動著轉輪。這支槍他保養的很好,性能正常,火力強大。被子彈打中一發,不死也是半條人命。

連壯站在一邊揉著眼睛,一看就是想去睡覺。兩人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名義上是主仆,實際是兄弟。鳳鳴歧踢了他一腳:“這麽早就困啊,真沒用。我說,你要不要帶把槍?我記得老爺子那還有把馬牌擼子,要不我給你拿出來?”

“那玩意用不慣,我帶著這個呢。”連壯右手摸著後腦勺笑著,左手指了指腰裏。那裏插著把磨得飛快的斧子,斧刃鋒利,斧頭沉重,是一件打架殺人的好家夥。鳳鳴歧知道,連壯的師爺在庚子年被八國聯軍的洋槍打死,他這門戶的人都忌諱用槍,也不勉強。隻提醒著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別仗著自己有點功夫就不管不顧,抓人靠的是腦子,不是靠功夫。

次日清晨,一輛人力車奔出鳳家大院,向著火車站方向跑去,鳳大少靠在車廂上,看樣子還是例行公事的去車站罵街。可是等人力車從車站返回通州時,數量已經從一輛變成十幾輛。天知道火車站怎麽會突然多了那麽多人力車又多了這麽多用車的客人,一窩蜂的奔城裏跑。

城門處,又有一幫人力車要出城,兩下在城門口你擁我擠各不相讓,幾輛車撞在一起。車夫們從相罵變成拔拳互毆,乘客也隨即加入了戰團,等到有人將他們分開時,鳳鳴歧那輛車早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跑進城裏,在一條胡同那換成了自行車一路來到交通旅社。

連壯早等在那裏,寒冷的天氣對這如同一尊石碑般結實的男子似乎沒什麽影響,他履行著一個仆人的職責,堅持走在鳳鳴歧前麵,如果對方發現問題開槍的話,他會先用身體做少爺的屏障。

“少爺聽我說,您的性命金貴,千萬別往前衝。您是獨子,這粗活就給小的來幹。”連壯說著話,已經把斧子拔了出來,卻被鳳鳴歧一把拽到後麵。“這事靠腦子,不是憑蠻幹,你爹也就你一個獨苗,別犯混!”

目標住在三樓也就是旅社的頂樓,一個豪華套房。按茶房金水說,訂房間的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留的名字不可靠,多半是假名。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住了每天房費二十塊錢的頂級套間,卻不是交際花,也不是鋪房間開小班的女人,又看不到有老鬥給她送錢,這樣的女子本身就很可疑了。加上她第一次見到金水時,曾無意說過一句洋文,就更做實了她的蹊蹺。

當然,最大的可疑還是這女人打從住進旅社就沒給過金水小費,這一件事能讓金水記恨她半個月,告法她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雖然從沒見過有人來找她,但是鳳鳴歧相信,這個女人就是自己要找的目標。她多半是在外麵見她的同夥,並對其提供幫助。對於革命黨來說,一個女人也不能等閑視之。當初的鑒湖女俠也是個女流,不知羞煞多少男兒。更別說革命軍北上時,那幫身上帶兩個炸彈的女子敢死隊。革命黨的女人並不比男人好對付,再說不管男人女人,誰扣動扳機,都能致人於死地。

金水手裏有房間的備用鑰匙,但是鳳鳴歧沒打算用這個,這玩意動靜太大,套房裏環境複雜,很容易造成駁火。他一手拿著柯爾特,另一手輕輕敲響房門,很快女子的詢問聲響起,金水按著鳳鳴歧的吩咐道:

“關小姐,有人送了一束花給您,點名非要您簽收不可。”

“送花給我?誰送的花啊,他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是不是搞錯了……”

女子說著話,已經響起門把轉動的聲音,就在她的門剛剛打開一道縫的當口,鳳鳴歧猛然發力,將門向著裏麵用力一推,就在女子一聲尖叫中,門已經大暢齊開,鳳鳴歧則如同猛虎似地衝進來,合身撲到了女子身上。

該死!

長期不從事抓捕任務,臨時上手果然是不行,這一下用力過猛,女子固然倒在了那厚厚的地毯上,鳳鳴歧也因為用力過猛,摔在了女子身上,手上的柯爾特掉落在地毯上。他顧不上揀槍,隻以雙手壓住女子的手,人緊緊壓在她身上,不給對方拿槍的機會。

女人拚命反抗著,但是手腳都被按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她的力氣不如鳳鳴歧大,掙脫不開,隻能拚命地尖叫。鳳鳴歧回頭衝連壯道:“在外麵把門,順帶把槍那走!”

房間裏沒有其他人衝出來支援,鳳大少也不能讓連壯幫忙。金水是在幫的人,如果以後說出去鳳大少製服一個女人還得拿槍,並需要仆人幫忙,自己今後就沒臉在街道麵上混了。

金水看看房間裏的男女,有點猶豫著要不要退出去。但是連壯的大手已經毫不客氣地拖著他,將他拉到了房門外,順帶還示意他揀走那支掉在地上的柯爾特。

房間裏,鳳鳴歧暫時取得了優勢,緊壓在女子身上的他,最先聞到的是一股很好聞的香氣。不是時下流行的那種衝鼻子的“三六三”花露水,而是產自法國東南沿海,處於法意邊境,以出產皮革聞名的小鎮格拉斯所產出的地道伊莉娜香水的迷人芬芳。

那是家小作坊,手工精到但是香水產量不高,用這種香水的女人鳳鳴歧隻遇到過三個,不是貴婦就是名媛。她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很有錢,也都很有情調。

可惜了,這麽好的女人,為什麽非要幹這殺頭的勾當。

確定女子已經失去反製能力,自己取得了這次較量的上風,鳳鳴歧才低聲嗬斥道:“別吵!”隨即開始觀察俘虜的模樣。

這是個身著雪白洋裝連衣裙的女子,裙子蓬蓬的,腰部收得很緊,個子和鳳鳴歧差不多,在女人裏得算個高個子,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因此在撕打時沒對鳳鳴歧造成太大傷害。白皙的臉蛋因為劇烈掙紮而變得潮紅,美麗的大眼睛怒瞪著,仿佛要噴出火來,鼻翼劇烈**,檀口大張依舊在拚命的喊著救命。

這女人聲音真大,好在連壯那高大的身軀足以阻擋住大批好管閑事的客人,加上這年月大家多注重自保,少有人愛管閑事,否則怕是早有客人過來看情況了。

“我是警察署的警正鳳鳴歧,目前正在執行公務!你被捕了,給我老實點!”鳳鳴歧惡狠狠地說道。

聽到鳳鳴歧報字號,女子先是愣了愣,似乎也在觀察他。就在鳳鳴歧以為對方已經放棄了抵抗,準備拿警繩的時候,沒想到女子的反抗卻猛然爆發起來。那已經不單純是對自己製壓的一種反抗,在她的喊叫聲裏,明顯包含了空前的憤怒情緒:

“鳳鳴歧!你這個壞蛋!惡棍!狗少!你剛一見麵就欺負我,我要告訴世伯,讓他為我做主!我還要告訴爸爸,讓他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