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瑞爾
“2050年依未多危機爆發，2074年人類文明徹底失去秩序，2160年人類掌握了反擊的武器，而今天，2219年10月7日，人類在世界棋盤上布置了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
低沉的聲音回**在整個會議廳，圓桌旁圍坐的七個人沉默不語，隻是注視著空白的屏幕投影。
“如今，人類總人口1891萬，我們擁有14座超大型空間站，擁有超大型量子計算係統河圖洛書，擁有自更新超過一百五十年的人工智能錦，擁有足以抗衡侵蝕體的圖式裝置，更重要的是，我們擁有沉痛的曆史，和斷失的退路。”
“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把我們擁有的一切全部推到棋盤上，讓勝利的天平理所應當地向我們傾斜——”
“這是開始的最終幕，也是最終幕的開始，可我們的敵人尚未露出全貌，而我們的時間，根據推算，隻剩下不到五十年。”
“諸君，我們沒有時間了。”
旋即，是一段讓人窒息的沉默。
七個人不由自主地攥緊拳頭，哪怕是飽經風霜的他們，在此刻也難免緊張無助。
“五十年後，依未多將徹底改造地球的生態環境，而人類也將失去最大的依仗，和生存至今的家園。”
“現在，時機已經成熟，我，最高評議長張澤，懇求各位，通過【絕地天通計劃】，讓人類文明……重新在美麗的地球上立足！”
屏幕投影齊刷刷地展示在七個人麵前，上麵滾動過密密麻麻的文字，事無巨細地闡述了一個瘋狂、絕望、破釜沉舟又滿懷希冀的計劃。
“舉手表決，超過半數則通過。”
這是最後的宣判，也把人類逼到了最後一步。
猶豫間，七隻手掌豎立在半空中，最終把人類文明，推向了那個退無可退的終點。
…………
“喏。”
薩爾娜丟過去一個背包，然後給自己戴上眼罩。
他翻看背包，找到了一套衣服和若幹證件。
打開終端，瞳孔識別自動進行，旋即傳來冷冰冰的聲音：“識別通過。身份確認：阿瑞爾，隸屬於大興安嶺基地。”
“這是我的名字？”他疑惑地問道。
“對。”
薩爾娜言簡意賅，她的敵意似乎隻是針對少乾的，跟他說話時攻擊性顯然減弱了許多。
阿瑞爾點點頭，也鬆了口氣——如果讓他繼續背負祁子恙的身份，反倒讓他難以麵對。
不過……其他的信息倒是和祁子恙一模一樣。
2201年10月7日生人……今天是他的生日嗎？
一個18歲的孩子，就這樣橫屍荒野，令人歎惋。
“祁子恙……通過了擬合體篩選？”阿瑞爾詫異地問道。
2160年，人類研發出了“圖式裝置”，這是一種很複雜的裝置，能把人類改造成擬合體，從而擁有和侵蝕體對戰的實力。
薩爾娜就是擬合體，標誌就是她咽喉處的菱形晶體，似乎是叫“掩蔽元件”，有了這個，即便是看到依未多也不會被侵蝕。
祁子恙的記憶裏並沒有關於圖式裝置的詳細記錄，隻知道它的原理和依未多的入侵機製有關。
依未多是一種詭異的固體，很難說它到底算不算一種生命。
它通過視覺入侵，任何看到它的脊椎動物，都會在24小時內變成侵蝕體。
實際上用不了24小時，短短十分鍾，就足夠讓額葉完全老化，出現譫妄、抽搐的症狀。
而隻有丘腦Gpr12基因出現B型變異的人類才能通過“圖式改造”，這個幾率隻有0.00004%。
理論上，現今隻有不到800名擬合體，實際的數字隻會更少。
而這個0.00004%之一，就是祁子恙。
“可能吧……不過隻有到了20歲才能接受圖式改造。”薩爾娜敷衍地回應著，阿瑞爾轉過頭，看向山坡之上，似乎這樣就能注視祁子恙的屍體。
如果不是他引來了這麽多侵蝕體，也許……祁子恙一家人都會活下來。
祁子恙會成為擬合體，投身到人類文明複興的前線，他的父母恐怕也能……
“薩爾娜小姐，是誰讓先鋒軍團每隔七年就到這裏充當誘餌的？少乾說的篩選是什麽意思？空間站為什麽要讓我在這裏……複活？”
麵對阿瑞爾的提問，薩爾娜顯示不耐煩地皺起眉，又仿佛自我勸慰般地歎了口氣：“你知道阿芙狄洛忒嗎？”
“祁子恙的記憶裏有一些信息，說是直屬於指揮軍團的擬合體小隊。”
薩爾娜愣了一下：“你能讀取他的記憶嗎……算了。差不多，阿芙狄洛忒是指揮軍團的特殊作戰單位，換言之，不該知道的事情就少知道。”
阿瑞爾沉默著點點頭，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
不管是大興安嶺基地的任務還是空間站的命令，反直覺的事情多到讓人頭疼，就好像他們都想要混淆視聽，隱瞞什麽。
“……嗯，收到。”薩爾娜捏著左耳垂，似乎是在和誰說話。
嚴格意義上說，擬合體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他們體內的大部分器官都接受了圖式改造，說是義體人更加合適。
薩爾娜瞥了阿瑞爾一眼，沉聲道：“聽著，小家夥，空間站不會幹涉你的選擇，但如果你和少乾他們站在一起……下次見麵，我會親自割掉你的腦袋。”
“為什麽？”
“不該知道的事情少知道。”薩爾娜說完，就走進了密林中，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蹤跡。
阿瑞爾看著自己長滿黑色依未多固體的身體，再看看背包裏的那套衣服，犯了難。
不管他怎麽嚐試，都沒法恢複人類的樣子……見鬼，要是以後都是這種樣子，恐怕自己都沒法活著走出7424號探索區。
不過，接下來要去哪兒呢？
他正想著，不遠處就傳來一連串槍響——從侵蝕體發動襲擊起，周圍就不間斷地傳來戰鬥聲，恐怕這次也是紅犬小隊的幸存者遭遇侵蝕體了吧。
阿瑞爾始終覺得7424號探索區臨時據點遭遇三次襲擊，都和自己有分不開的關係，既然如此，就沒法坐視不管了。
沿順山坡穿越落葉鬆林，很快就聽到了幾個人的怒吼聲。
“別摘眼罩！我來掩護你們！往後撤！”
聲音有些熟悉，吼叫的是個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大叔，兩鬢斑白。
阿瑞爾知道他，在祁子恙的記憶中，這是紅犬小隊的副隊長，是祁證道的副手，克裏斯·伯格。
伯格看上去並不好，越野車側翻了，他被壓在車底下，卻依舊抱著一把步槍，循聲對一頭侵蝕體不斷掃射，但沒有一發子彈命中。
車後躲著一男一女，看起來都很年輕，男人的腿似乎是側翻的時候摔傷了，女人正顫抖著為他包紮小腿。
侵蝕體步步逼近，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像是一隻以玩弄獵物為樂的貓，阿瑞爾甚至能從它的臉上看到扭曲的笑意。
“同行見同行嗎……”
阿瑞爾苦笑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依未多固體，旋即牟足了勁衝上去。
幾十米的距離在如今的軀體下，根本不值一提，眼看拳風呼嘯而起，拳頭即將把那頭怪物的腦袋打得粉碎，阿瑞爾突然覺得背上一沉，整個人就撲在了地麵上。
不規則的硬塊是天然的鋤具，把這片水土流失嚴重的林子的土壤整齊地犁了一排，嘴裏都含了一口來自大自然的沙土。
他奮力扭動身軀，把背上的“東西”甩了下來，翻身站定，定睛一看，傻了眼。
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齊肩的短發梳成低馬尾，喉結處是一枚散發著湛藍色光芒的菱形晶體。
腕口粗細的暗紅色條紋在體表緩緩流淌，甚至延伸到從右手腕探出的太刀之上。
她身後跟著三個同樣身穿黑色軍服的年輕人，脖頸上無一不鑲嵌著菱形晶體。
女孩抬起刀刃，左手捏住耳垂：“語音記錄：確認到兩頭侵蝕體，反攻軍團聖火小隊，開始執行殲滅任務！”
“視崖裝置啟用，認知地圖展開……地圖構建完成，局域通訊鏈接輸入！”
最後方的女孩摘下眼罩，本該是眼珠的地方卻流淌過一連串看不懂的代碼。
是擬合體小隊！
阿瑞爾心裏一驚，剛想解釋，就聽到一聲巨響——
男性擬合體的腕口被改造成一門火炮，火舌噴吐之間，一枚炮彈徑直命中阿瑞爾的胸口，硬是把他轟飛數米遠，狠狠砸中了侵蝕體。
“千流，救助傷員！”
為首的女孩厲嗬一聲，身形瞬間貼近阿瑞爾。
阿瑞爾一咬牙，當機立斷，翻身扼住侵蝕體的咽喉，手臂奮然發力，先一步把侵蝕體的腦袋擰了下來。
他把腦袋丟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又一拳轟碎侵蝕體的胸口——
無論他怎麽解釋，對方都不可能輕易相信他不是侵蝕體。
與其作無謂的解釋，不如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沒有敵意。
女孩明明蒙著眼，卻好像能看到一樣，她驚訝地站定，似乎是在疑惑侵蝕體為何會對同類下手。
阿瑞爾剛想說話，遠處的男性擬合體又發射了一枚炮彈。
有了之前的經驗，阿瑞爾立刻抬起侵蝕體的殘骸，投向炮彈，雖然爆炸的餘波還是把他震開了幾步，好在沒有摔在地上。
“什麽都射隻會害了你。”他沉聲說道，“停手，我是良民。”
所有人都停了。
不是因為聽話，而是因為驚恐，無以複加的驚恐——
侵蝕體……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