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伴與背叛
單論身體機能，阿瑞爾根本拚不過侵蝕體。
但侵蝕體無法修複破損的身軀，在自殺式的襲擊中，這頭可怕的侵蝕體的體型被不斷削小。
他聽到了槍響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絕對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飛撲到侵蝕體的後背上，雙手勒緊它的脖頸，下半身猛地抬起，旋即狠狠地踹在侵蝕體的腰肢上。
依未多固體被他一寸寸地踹碎，失去雙手的侵蝕體隻能不斷扭曲身體掙紮，可最後還是被攔腰折斷。
徹底失去行動能力的侵蝕體癱在地上，扭曲的頭顱不斷旋轉，卻再也無法移動龐大的軀幹。
阿瑞爾累癱在地上，饑餓感幾乎把他逼瘋，如果不是夏淼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他恐怕會直接撲在女孩的身上，把她吞進肚子裏果腹。
“啊！”
忽然，夏淼尖叫一聲，阿瑞爾立刻扭頭看去，卻愣住了——
鬆範把夏淼的眼罩摘下，確認夏淼的的確確看到了侵蝕體後，一腳踢在女孩的腹部。
夏淼緊緊閉著雙眼，劇痛讓她無法發聲，可她知道，依未多已經侵入了她的大腦……
她作為人類的生命，隻剩下24小時了。
“鬆範！你想死嗎！”
阿瑞爾咆哮起來，想要站起身，可虛脫的身體根本不允許他這麽做。
“該死的是你。”鬆範伸展雙臂，肌肉和骨骼蠕動，利斧取代了雙手的位置。
他步步逼近，臉上的笑容逐漸癲狂：“技術專員被依未多侵蝕，阿瑞爾和代達羅斯與侵蝕體進行鏖戰，最終隻有我活了下來，列昂節夫飲恨自盡——聽著，多麽美妙！”
阿瑞爾咬緊牙關，冷聲說道：“就為了績點？你居然能對同伴下手！”
“就？”鬆範冷笑一聲，冷冷地瞥了一眼侵蝕體，“嗬，你不過是個有理智的侵蝕體，當然不明白人類的難處——他們也根本沒把我當同伴！”
他用斧頭抵住阿瑞爾的下頜，眼珠幾乎跳出眼眶：“玥言和卡特的父母都是議會的人！他們從沒把放在眼裏，弗雅……她也就是個自以為是的、人盡可夫的賤貨！說什麽我是全隊的眼睛，真有什麽好處，誰能想到我！”
“你瘋了，鬆範。”阿瑞爾低吼道。
“沒錯，我瘋了。”鬆範揚起斧頭，狠狠砍向阿瑞爾的脖頸，直到把他的腦袋徹底剁下，他才重新站起身，“但更瘋的，是整個人類文明。抱歉了，反正人類早晚都會滅絕，就讓我多活一會兒吧。”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再次走向夏淼。
雙手恢複，他揪住夏淼的頭發，逼迫她走到一堆儀器麵前：“找到核心數據！快！”
夏淼顫抖著攥住鬆範的手腕，可人類的握力又怎麽可能撼動擬合體的鋼鐵之軀。
淚水不住地流下，剛想說話，鬆範就一拳打在她的臉上：“找到核心數據！聽不懂嗎！”
夏淼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自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從未直麵人性的險惡，一向膽怯懦弱的她，此刻也隻能遵從強權者的命令。
她重新睜開眼，看向這個瘋狂的世界，她甚至能感覺到依未多侵蝕自己大腦的過程……
她在一堆儀器中不斷翻找，很快就找到了唯一完好的一台計算機——
那些儀器把這台計算機團團包圍，像是在刻意保護它一樣。
“沒、沒有電……”夏淼膽顫地說道。
鬆範找出電源插頭，直接插在自己腰側的插口上——擬合體的身體構造很複雜，這個插口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設計的。
計算機的屏幕很快亮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密碼，但這難不住夏淼。
現在的破譯技術遠超過去，很快，夏淼就從總服務器中找到了他們想要的數據。
“中微子在地質勘測上的研究……就是這個！”
“導出！”鬆範惡狠狠地說道。
夏淼連忙找出隨身攜帶的硬盤，把數據下載進去。
進度條緩慢推進著，鬆範看向阿瑞爾的屍體，無端覺得屍體的位置好像變了。
“怎麽回事……”
他喃喃著，突然覺得背後傳來一陣惡風。
身體本能地動起，他一拳向後砸去，正中列昂節夫的麵門。
鼻血立刻噴出，列昂節夫倒退幾步，又拎起地上的依未多碎塊，沒有眼罩遮蓋的雙眼，槍口般地盯在鬆範臉上。
“裝暈嗎？”鬆範冷笑一聲，兩槍打在列昂節夫的胸口上，“我欽佩你的覺悟，議員先生，居然能為了這群蠢貨摘下眼罩。你明明可以等我走後逃生的。”
“咳咳……！”列昂節夫咳出幾口鮮血，依舊怒視著鬆範，“我可不是你，這種畜生事……我做不出來。”
“是嗎。”鬆範臉色一黑，再次抬起槍口，“代表議會的人蛇鼠一窩，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那麽，去死吧，議員先……”
話音未落，巨大的黑影掠過照明燈的光芒，猛地覆蓋了鬆範的身軀。
那頭本該無法動彈的侵蝕體居然用下巴抵住地麵，猛地躍起，沒有食道的巨嘴頓時把鬆範含在其中。
上下齒咬合，哪怕是擬合體的身軀，也無法承受如此恐怖的力量。
血液順著侵蝕體的牙縫流淌下來，鬆範的下半身還在為計算機提供著電量。
可侵蝕體沒有追擊，反而把鬆範的上半身吐出來，嘴巴一張一合，緩緩地靠近了手足無措的夏淼。
“夏淼！快……跑！”
列昂節夫竭力想要站起來，但那兩槍打斷了他的骨骼，崩斷的骨渣幾乎刺破了他全部的內髒，他現在沒有昏死過去，全靠腎上腺素撐著。
夏淼腿都嚇軟了，她驚恐地看著不斷靠近的巨大頭顱，雙手握緊硬盤，等待著進度條讀取完畢——
“救救我！弗洛伊德先生！”
她尖叫起來，眼看著血盆大口撲來，猛地抱緊了計算機……
可疼痛並沒有襲來，她詫異地抬起頭，卻發現侵蝕體的頭顱詭異地震顫起來。
“見……鬼……”
列昂節夫放心下來，他苦笑著看向咬在侵蝕體身上的頭顱，直挺挺地躺下。
“這都……不死嗎……”
看著列昂節夫倒在地上，阿瑞爾更加賣力地啃咬侵蝕體的身軀。
不，不是啃咬，而是吞噬。
他能感覺到依未多正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他像是用嘴堵住了泉眼，清澈而沁人心脾的泉水灌注全身。
瘋狂增殖的依未多固體從他的脖頸處不斷生長，把他的軀體寸寸修補。
這已經不能修補了，這是再生。
哪怕是侵蝕體，失去了頭顱也無法行動。
阿瑞爾對少乾話語的理解更深一層，光憑掉頭不死這一點，就足夠異亂體無法融入人類了。
他可真是個怪物。
…………
“教授！侵蝕體衝進來了！您的車已經準備好了！趕快……”
“不，不行。”教授守在計算器前，癡迷而無助地看著麵前的Borexino，仿佛在看自己已故的妻子，“它很美，不是嗎？能夠探測到太陽發出的中微子的完整能量範圍，它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
“教授！您至少先到避難所裏吧！侵蝕體已經……”
“去避難所有用嗎？整個歐洲都已經淪陷了。它是我一生的心血，絕不能讓侵蝕體把我的心血完全泯滅。”
“可您還能做什麽呢！”
“把所有的數據上傳到總服務器，盡可能多的解除防火牆，未來終有一天，我們的後人會用到它的。”
“教授……”
“你走吧，試著逃走，我會留在這裏，守住我的作品，和……通往【方塔蘇斯】的鑰匙。”
…………
阿瑞爾猛地從誰人的記憶中驚醒，睜開眼，明亮的燈光刺痛了雙眼。
“這是……”
“機艙。”薩爾娜坐在他身邊，麵沉似水地擦拭著手槍，“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好像看到了侵蝕體的記憶。”
阿瑞爾緩緩坐起身，卻愣住了。
機艙裏多了不少儀器，幾十台無人機正不斷地走來走去，而它們中心，是昏迷不醒的四個人。
更遠處，白布蓋著兩個人，血已經沁透了白布，昭示著他們的死亡。
列昂節夫和夏淼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他們的血液經由無人機一邊又一邊的透析。
而玥言和卡特幾乎被完全剖開，一條條機械臂正不斷地修複著。
白布之下的……是死去的鬆範和弗雅。
“你好。”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阿瑞爾這才發現，機艙裏多了不少人。
一個年紀看上去和列昂節夫差不多的男人坐在他身後，身上滿是繃帶，血水不斷地滲出。
另一台擬合體在他左側同樣被修複著，但她還保留著意識。
而在更遠處，是整整三具被白布覆蓋的屍體。
“我是斯伯特·朗，現任斯提克斯中心的教官。你是阿瑞爾，對嗎？”
斯伯特沒有看他，語氣分外低沉。
阿瑞爾點點頭，疑惑地問道：“你好。這是……什麽情況？”
“我們本來是來支援你們的，但遇到了上千頭侵蝕體的伏擊，岡布茨小隊的三位隊員……犧牲了。”
斯伯特深吸一口氣，又強壓下在眼底不斷掀湧的怒火。
“等列昂節夫那個混賬醒來，我會找他算賬的！”
“嗬。”陌生的擬合體冷笑一聲，精致的臉上滿是嘲諷和憤怒，“他能不能醒過來還兩說呢。”
“這是美狄亞·朗，我的養女，岡布茨小隊的隊長。”斯伯特想要伸手撫摸她的頭發，卻被她一掌拍開，“如你所見，性格不是很好。”
阿瑞爾沒有說話，他覺得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他本以為讓代達羅斯免於伏擊就萬事大吉了，可沒想到岡布茨小隊因此遇難。
但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他轉過頭，看向夏淼和列昂節夫：“他們……看到了侵蝕體。”
他想起了付梅和她的女兒，卻怎麽也想象不出列昂節夫和夏淼被處死的場景……
人類為什麽總是把槍口對準同胞呢？
“這就是我向你搭話的原因，阿瑞爾。”
斯伯特忽然說道。
“他們看到了侵蝕體，卻沒有受到侵蝕——γ說，是你救了他們。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