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第三章
第三章
鈴雲的眸中有了淚，歎息著將絲毫未曾動過的膳盤撤下，片刻，複又端來了幾樣點心，輕輕走到洛無顏的跟前，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您嚐嚐，好麽？這可是禦膳房剛嘎嘎才做好的呢！”也是殿下特意吩咐的，可是這些話，她卻不敢在小姐麵前說起，甚至這些日子連殿下這兩個字她和芙佩都不敢在提。
洛無顏沒有回身，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了，洛無顏就隻是靠在窗前的軟榻上，呆呆的看著遠處的天空，不說一句話，不用一口膳食……
“小姐，您說句話，好麽？說什麽都行，就隻是喚我一聲也行，啊？”鈴雲半蹲在她身前，聲音裏已有了些許哽咽。
洛無顏這才緩緩回過身，探手，將麵前人臉上的淚水抹去：“鈴雲，別再為難我，好麽？我真的好累！”出口的聲音沙啞中透著幾分無力的蒼白。
鈴雲身形一僵，看著她重又斂回視線，淚，撲簌著滑落……
窗外，是如火般的夕陽，斜斜的映下，看上去，卻是無端的淒涼，因為，再過不久，它就會被黑夜一點一點吞噬掉……
洛無顏的眸迷離憂傷，單薄的身形裹著寬大的外衫，讓人心疼到糾結……
忽然她的眼角就有淚水掉了下來，滴在手心，蜿蜒著指間淌下！劃過的，隻有冷意！
她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當麵對死亡的時候，凝望蒼穹竟然會那麽淒涼，聽著入耳的風，如同一聲一聲霰雪鳥的悲鳴，斜斜地掠天而去，恍然間，她看到龍天擇的麵容浮現在蒼藍色的天空之上，一點點清晰，再一點點模糊……
就在鈴雲以為洛無顏又如同先前一般徑自沉默時，突然聽見她無力沙啞的聲音低低，低低蔓延開來，她說：“為什麽？連他也要這麽殘忍，他說要我永遠記得他！而他，果真做到了！”聲音空洞中透著無限的哀戚，是啊，龍天擇，他又何嚐不是殘忍的，他用他的命換了她的軀殼，卻要她背負著對他的愧疚度過一生！
鈴雲聽不懂她說的什麽，隻是安靜的靠在她的身邊，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柔夷：“小姐，您還有我們啊！我們會一直在您身邊啊！”上天啊！你怎會如此殘忍，她們家小姐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會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五日過去了，十日過去了……
洛無顏開始多少吃點東西了，卻仍舊大部分的時間裏選擇沉默，隻有鈴雲和芙佩在終於控製不住自己開始流淚的時候，她才會斂回始終望向窗外的視線，看著她們，聲音沙啞而無力，帶著滿滿的疲憊：“你們不要擔心，我隻是想安靜一下！”
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一句話，鈴雲和芙佩哀戚的想著，已經這麽些日子了，再安靜也有足夠的時間了吧，可是小姐卻一直……
隱隱的，鈴雲和芙佩兩人多少猜測到了事情的經過，卻依然不知道真相，都以為是小姐因為二王爺舍身救下了她，太過內疚才會導致……
可是，小姐平素不是這麽死心眼的人啊，既然真是這樣，又為何同殿下的關係竟是突然就冷了下去……
不覺間，一個月就這樣恍然過去了，隻是這東宮裏的氣氛卻是愈發的沉悶到令人窒息……
“她還是一句話都不說麽？”東宮殿的正前廳，龍天越的眉心緊緊蹙起一個化不開的結，沉聲問著身邊的人。
劉全的麵上一片沉重，緩緩的點了點首，低聲回著：“奴才方才問了鈴雲和芙佩那兩個丫鬟，聽她們說，太子妃還是整日的坐在窗前，定定的望著天空，隻是相較於最開始的那幾日，她開始多少用些膳食，但是仍舊大部分的時候選擇沉默。”話落，尾音裏夾雜著隱隱的歎息，幾許無奈，幾許惆悵！
龍天越的眉心仍是緊緊蹙起，沉吟片刻，吩咐著身邊的人道著：“你現下再去禦膳房備碗燕窩粥來，送到東院。”
“是！”劉全應聲退下。
龍天越看著他的身形快速的消失在了門口，遂抬了步子往東院的方向走去……
鈴雲看著坐在窗前的身影，眸中夾雜著滿滿的心疼，沉默著再度將那些早已冷卻的膳食端下，雙眸裏噙著點點淚意。
已經一個月了，小姐仍然是這樣，坐在窗前發呆，然後是整日的沉默，每日幾乎隻用一頓膳，還隻是喝幾口粥就了事，更遑論是喝那些藥汁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再這樣下去，身體怎會受的了啊！
想著想著，淚水又流了下來，想想以前，她還經常取笑芙佩愛哭鼻子，可是這些日子，她掉的淚加起來比這些年還要多上許多！
剛一踏出室內，就看到了迎麵走來的身形，鈴雲迭忙恭身行了一禮，喚道：“殿下。”
龍天越看著她通紅的雙眸和聲音裏還未落下的哽咽，似是明了了什麽，掃了一眼她手中端著幾乎絲毫未動的膳食，眸中驟然聚起了幾抹異樣的情緒，無奈，憂傷……
“她，睡了麽？”低沉的聲音緩緩散開。
“回殿下，娘娘沒睡，還是一直在那裏坐著，又是一整日了！”鈴雲說著說著，眸中的淚意湧上，接著淚水又落了下來。
龍天越視線望著前麵，道了聲：“你先下去吧！”說著，已移身步向了室內。
看著那坐在窗前的身影，他的眸中流瀉出滿滿的憂傷，每一次來看著她，就覺得那身形又纖弱一分，讓他的心疼的糾結……
蒼白的麵龐，勾勒出蒼白的弧度，隻是那雙眸，相較於最初的迷離，恢複了幾分平素的平靜，卻多了幾抹憂傷！
龍天越移了身形，緩緩的走近她，風過，吹散了幾縷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隻是那熟悉的味道卻再也不能令他心安，反是讓心底的疼痛更是糾結著蔓延開來……
洛無顏依舊安靜的坐在那裏，又是一個，冷月當空……
耳聞著身後刻意放輕了的腳步聲，她卻沒有回頭，依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這些日子，她突然覺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很累，很累！從心裏到身體都是前所未有的疲憊，滿滿的疲憊！甚至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她多麽想，閉上眼睛，再也不用醒來……
可是每每天籟俱寂，她躺在床榻上，無論如何努力，卻是怎麽都無法入睡，無論如何抑製著自己，都無法不想起那些畫麵，隻要一閉上眼，滿滿的都是那些混亂疼痛的牽扯，龍天擇嫣紅的胸口，血光，暗影，朦朧中爹娘鬢邊的斑白，一幕幕交迭在腦際……
滿頭大汗的睜開雙眸，發現後背早已濡濕一片，她要奮力的錘打著胸口，才不會令自己痛到窒息……
東宮宴會上，他看著龍天擇若有所思的表情，承恩殿外，他任由她自己單獨回宮卻沒有阻攔，就是為了讓她“碰巧”遇見龍天擇，去邊疆是為了調兵，在江南時，他表現出的溫柔，是因為他終於知道她是他唯一探究的出龍天擇的軟肋……
多好的一個局啊，誘敵深入，環環相扣！隻是那個布局的人偏偏是他，偏偏是他啊！
他可知道當這一切通明之際，才是真正讓人心寒之時！龍天越，是她以前太過天真，太過低估了他，而這，才是一個帝王所該有的城府！
想通了這一切，她的心也一點點漸漸的平靜下來了，手一直是冰冷的，臉色更是蒼白的嚇人，她開始將自己包裹在了一個殼裏，不讓人觸碰，似乎隻有這樣，才能不會輕易的被人扯起那些疼痛的記憶，糾結著疼痛的心！
從未睡著的她亦是清楚的知道，他每晚都會來看著她，久久，方才離去……
清楚了一切的前因後果，在知道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心似乎開始麻木了！
身後有輕微的響動，而後是什麽東西輕輕放到桌上的聲音。
“退下吧。”龍天越低沉中略帶沙啞的聲音。
“是。”鈴雲輕應一聲，看了一眼窗前一動未動的身形，眸色一暗，轉了身。
室內重又安靜，龍天越緩緩的走近洛無顏，在她麵前站定，而後，緩緩的，屈膝蹲了下來，與她平視著，手中卻多了一個青花的瓷碗冒著蒸騰的熱氣。
“吃一口，好不好？”這樣溫柔到近乎是請求的語氣，自龍天越的唇畔吐出，多少是有些驚訝的。
洛無顏斂回了視線，看著氤氳飄散的熱氣中，他隱隱期待的雙眸。
突然，她的唇角微揚，勾出了一抹冷笑：“殿下，您這是何苦呢？”聲音依舊是虛弱無力的，吐出的話語卻令室內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
龍天越一怔，端著瓷碗的手依舊懸在半空中，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我已經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了，您又何苦再做這些？”洛無顏的眸中平靜的沒有任何波動，冷漠的語氣裏是絲毫不欲掩飾的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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