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冬日

冬天到底是來了,眼看著竹林的葉子一天天的變黃,一天天的掉葉子,寒冷的冬天,第一場雪悄無聲息地來了。

一夜之間,整個大地白茫茫的,雪花飄飄灑灑地自天而落,蓋住了枯枝與碎葉,隻留下點點的黑色痕跡,一年裏頭這是最寒冷的時節,也是最安靜的時節。

花生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人,當她在窗戶看到雪落時,便興高采烈地跑了出去,激動地大喊著:“下雪了!下雪了!”

她依然穿著那一身紅衣,從未換過,紅色的嬌小身影,在茫茫雪地上奔跑著,歡呼著,銀鈴般的笑聲,在安靜的季節裏,格外的響亮與動聽,慶豐就這樣,站在屋簷下,靜靜地看著花生,靜靜地陪她笑。

“楓哥哥!楓哥哥!你瞧,下雪了!”花生又一溜煙地跑到慶豐的麵前,露出比冬日太陽還要燦爛的笑臉,“陪花生玩雪,花生第一次見到雪,”

紅撲撲的小臉,純真的笑容,慶豐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花生便笑得更開心了,她一把將他拉到雪地裏,推雪球,扔雪球,玩得十分的盡興,她的笑聲,響徹整個竹林。

回到眉山,有兩個月了,清月同她的師父說明了鰈鵚獸一事,再加上青衫老人的書信,她並沒有受到指責,平山一事,也就這麽過了。

後來的日子,她一直在修煉,修煉法術,天天如此,隻有她自己懂得,如此修煉,才會少一些思念眉山外的幾位朋友。

她這般的苦練,總會引起某些人的惶惶不安,例如李灩秋,她藏身在石塊之後,蘇清月的仙術修煉進度如此快,令她嫉妒、發狂,她總覺得蘇清月是想要取代自己。

“一年一度的仙術比試,又要到了,她這是要超過我,在師父麵前長臉嗎?”

李灩秋不悅地捏緊了掌心,“蘇清月,你以為隻有你的仙術會出彩嗎?絕不會,我絕不會讓你超過我!”她的眼睛裏頭,盡是淩厲之色,“等著瞧吧,我一定會讓你輸得抬不起頭來的!”

李灩秋當日便進了藏書閣,尋找術法的書籍,一本一本地查找,一本一本地扔掉,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什麽破藏書閣,什麽厲害的書都沒有,應該一把火全燒光了!”

她越想起蘇清月愈加厲害的仙術,愈加惱火,眼前這些書,在她的眼裏通通都沒有用處,“到底有什麽書,能讓我在五日之內,提升仙術!”李灩秋將大半個藏書閣,全都翻了個透,卻依然沒有找到,她怒極了,“喂,你們兩個,負責管書的,把裏頭最厲害的書給我找出來!”

那兩個唯唯諾諾的女子,低垂著頭,都被李灩秋的暴脾氣給嚇壞了,“大……大師姐,沒有了,有關術法的書,都是師父收著,這兒沒有的……”

“滾!滾!都給我滾!”兩個白衣少女,害怕地跑了,李灩秋推翻了書櫃,眼中的怒火更盛了。

“難道,我一定要敗給蘇清月了嗎?不!這絕不可能!”腳步聲輕輕地響起,李灩秋聞到那一股芳香,她便知是來者是誰了。

“三師妹,你怎麽有閑情來這了!此時,你不應該是待在師父身邊,替她捶腿捏背嗎?”她的語氣,亦是十分反感。

莫夕紅捂著帕子,輕笑道:“大師姐的火氣真大啊,讓我猜猜,讓我猜猜,你是在找書,卻找不到滿意的書,沒得修行,所以火氣便大了,”

“關你什麽事?即便我不得修行,也終究在你之上!”

“可是,萬一五日後,蘇清月在師父麵前長了臉,師父一高興啊,就將傳位給她了,那麽到時候,大師姐豈不是被人恥笑了,”莫夕紅慢悠悠地走到了她的麵前,見到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越發笑得甜蜜了,“師姐,我可以幫你,”李灩秋立即抬頭看著莫夕紅,“幫我,你怎麽幫我?”

莫夕紅的袖中,取出了一卷書,遞給了李灩秋,“大師姐,這是《玄皇秘籍》,上古的術法之書,修煉者可在幾日之內,術法大增!”

李灩秋接了過來,雙眼發光,但她又立即收了目光,平靜地詢問:“三師妹既然有如此好書,為何不自己修煉,而要將它給我,你到底在圖些什麽?”

“大師姐啊,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懂嗎?那些什麽仙術,無趣得很,我可不喜歡學,我隻樂意天天擺弄些花花草草的,況且,我早就看不慣蘇清月那故作清高的姿態,師姐若是能打壓她,夕紅自然也是樂意見到的……有朝一日,師姐當上了眉山的掌門,隻要能讓我留在眉山,便可以了,”

李灩秋捏著《玄皇秘籍》,隨即露出了難以捉摸的笑,“這是自然,你為我所做之事,我不會忘的,”說完,她便將那卷書收入袖中,心情愉悅地離去了。

“你以為你就贏了嗎?被人算計了都不知啊……”

莫夕紅站在淩亂的藏書之間,饒有深意地露出一抹笑,“《玄皇秘籍》,上古之禁書,修者墜魔道,萬劫不複,你以為你會贏嗎?那邊比試,注定讓你們兩敗俱傷,”她的眼睛裏,盡是算計的光芒。

萬籟俱寂,銀裝素裹的冬日,從高峰俯視,整片大地白茫茫的,雪是公平的,它覆蓋了萬物,萬物都是一樣的白,一樣的安靜,天地之間,紛繁複雜之事全都消停了。

步履沉穩而緩慢,精致的匕首在腰間顯露,衣服與天地成一色,唯獨膚色略紅,清冷孤傲的她,在這天地之間行走著,淺淺的腳印,留給了雪地。

前頭是一處亭子,亭子裏頭坐著一個青衣的女子,那女子舉足之間透出疏懶與嫵媚,蘇清月知道她是誰,在這眉山中,唯一一個可以著青衣,眉間無紅點的人,隻有師父的養女,莫夕紅。

這位三師姐,蘇清月從未和她打過交道,但卻知道她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小師妹,別傻站著了,路過了,就陪師姐說說話吧,”亭子裏頭,傳來莫夕紅的叫喚聲,蘇清月略略思慮了一下,終究還是進了亭子,亭子裏頭,燒著炭火,炭火上頭煮著一壺酒,酒香四溢,蘇清月尋了地方,靜靜地坐下,“三師姐,喚清月進來有何事?”

莫夕紅嬌笑著,慢慢地取下酒壺,“怎麽,不過是一個人喝酒,悶得慌,見了你,便喊你進來,”她替蘇清月斟了一杯酒,遞了過去,蘇清月微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一口飲下,“這酒,溫度剛剛好,小師妹可喜歡,”

“酒不錯,多謝三師姐,”

“謝什麽呀,不過一杯酒,話說小師妹來眉山有七年了,前不久還下了兩次山,山外的繁華依舊否?唉,我有八年未曾下山了,”

她看了一眼蘇清月,繼續說道:“八年前,我的資質不亞於你,可是你看如今,我沒有絲毫的功力,就那次下山後,我便成了廢人,嗬嗬,難道你不好奇,當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嗎?”

“清月沒有好奇心,三師姐願意說,我也便聽就是了,”

“嗬,”莫夕紅輕笑了一聲,“小師妹有趣得很,下了山又能有什麽事呢?那時候心思單純,隻想著下山除魔鏟惡,然後認識了一個年輕的男子,富家子弟遇上了一身正氣的俠女,一見傾心,然後郎情妾意,”

蘇清月聽到此處,皺緊了眉頭,“三師姐,眉山派中的門規,不許動情,你應該知道的,”

莫夕紅抬起頭,直視著蘇清月,淺笑道:“你記得真清楚啊,等你真正的遇到那個人,動了情,你便會知道那條門規根本沒有,”她的語氣慢慢地哀傷起來了。

“兩情相悅,最終毀於那破規矩!我們犯了錯,受到了懲罰,後來,我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了,廢人一個,山外也沒有什麽東西能讓我心生眷戀了,”

“那個富家子弟呢?他如何?”

莫夕紅忽然冷笑起來,“你想知道嗎?你去問秫心師太吧!隻怕她,不會說,”說完,她便低頭喝起酒來。

“小師妹,我的故事說完了,你可以走了,二師姐受到的懲罰,比我的要輕得多了,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她,她可以一身輕地陪著喜歡的人,而我呢,早已墜入深淵……”

她的眼神迷離,有一種傷痛自她身上彌散了,蘇清月在心裏頭為她歎息,她從不知道三師姐還有這麽一段過去,那段過去,是如此的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三師姐,清月先走了,”她慢慢地離開了亭子,走了老遠,再望回亭子時,依然見到莫夕紅,大口大口地喝著酒,那孤寂蕭條的身影,讓人心生憐惜。

四周又是一派靜寂,冬日時,方能感受到自己的孤獨與無力,滿眼望去,盡是白,死氣沉沉的白。

“師父?嗬嗬,養母?嗬,秫心,那日你不肯殺了我,留下我這麽一條命,那麽,你欠下的債也該還了,我會讓你感受一下那種蝕骨的疼痛!”

她握緊了拳頭,漂亮的眼睛裏頭充滿著怨恨,還有熊熊燃起的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