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魂缺一(六)

何員外今日特別開心,他眉開眼笑的,摸著下巴那短短的胡須,迎接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若說什麽事情這麽令他高興,就是他的兒子今日娶親,說起他的兒子,他不免挺直了腰背,平山鎮上何人不知何員外有個光宗耀祖的好兒子,他的兒子年紀輕輕便能在汴京謀得了官職。

何員外十分喜愛這個兒子,他對兒子唯一的不滿便是他的兒子花錢,花得太多了,他的兒子把錢花在那裏,他心裏知道,但又不能明說,照他兒子這樣子大手大腳地花錢,何家的家產遲早會敗光的。

何員外便尋思著,給他的兒子找一個媳婦,好好管管他,本來以為兒子不會那麽容易答應那門親事的,誰知道才安排兩人見一次麵,他的兒子就破天荒地答應下來了,這可真的是出乎意料啊……

大紅燈籠高高掛,紅衣紅布女兒紅,一堂喜慶,門外傳來喜慶的鑼鼓聲,兩串鞭炮劈裏啪啦地響了起來,滾滾青煙飄起,裏頭的硝味讓人不得不捂住鼻子。

管家從門口跑來,歡喜地朝他的老爺大喊道:“少爺回來了!少爺迎親回來了!”

接著,一對新人踏進了何府,眾賓客紛紛道賀,何員外樂嗬嗬地坐到主位上,看著那一對新人往自己走來。

模樣俊秀的青年人,身著喜服,最先走在前頭,他是今日的新郎官,本應該是笑容滿麵的,可他卻目光呆滯,模樣比重病之人還要憔悴。

管家也覺得很奇怪,他家的少爺騎在馬背上時,那是個精神抖擻、神采飛揚,可是就剛剛下馬到進府裏頭,才那麽一會兒功夫,人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真的是太奇怪了。

奇怪歸奇怪,拜堂總得進行的,喜娘扶著新娘已經來到大堂裏了,瞧著一切都好了,粗嗓子的人高喊著:“一拜天地!”新娘便轉身,朝後頭一拜,拜好了,才發現新郎官沒有動,他如同僵硬的石子一般,一動不動。

賓客們詫異地看著這一幕,議論非非,何員外也使勁地朝他的兒子使眼色,可是他的兒子卻渾然不動,目光呆滯,臉色蒼白,像一尊石像

新娘等的不耐煩了,掀起了紅蓋頭,就在這時,新郎官直直地往後倒去,瞪著眼睛,好像死了一樣,周圍的客人們被這一幕,嚇得不輕啊!何員外慌張地從椅子上跑下來,“兒子!兒子!”使勁地推他,可是沒有任何動靜,管家過去摸了摸他的鼻息,他家的少爺已經死了!

“老爺,您節哀,少爺,少爺他……去了,”

“怎麽可能!”何員外哀嚎著,抱住他的兒子,他接受不了這個事情,喜事變成了喪事,周圍的賓客一陣噓籲,真是世事難料啊,“兒子啊!兒子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大夫呢?快讓大夫過來看看!”

一身酒氣,曾應拿著一壺好酒,從人群裏頭擠了進來,他本是過來蹭飯蹭酒的,沒想到卻碰上了這麽一回事,他提著酒壺,在諸多熱辣的目光地照射下,靠近了那個新郎官,開始診脈,忽然,他大喊了一聲,“花柳病!”

“胡說!”何員外立馬發怒,惡狠狠地打掉曾應的手,不讓他在觸碰他兒子的脈搏,曾應不以為然地輕笑。

“火氣那麽大,您肯定知道你兒子有花柳病,本道士的岐黃之術,可不會診錯啊,您兒子真的有花柳病,而且啊,老早就有了,他這次猝死,肯定跟那個花柳病有關!”

這話一出,四周的賓客們就不安分了,議論聲頓起,新娘子也不高興了,冷著臉。

“你們何家,欺人太甚!自家的兒子染上這麽個病,居然還有臉到我家下聘禮!這是在羞辱我,本小姐不嫁了!”

說完,狠狠地將紅蓋頭扔掉,扔了紅蓋頭還把鳳冠、珠花那些東西都摔在地上,怒氣衝衝地走了,新娘家的人也跟著走了。這一幕,令人睜目結舌,這新娘的脾氣可真大!不過也怨不了人家,畢竟是新郎家隱瞞在先。

曾應喝了一大口酒,看著新娘遠去,“走了好啊,免得守活寡啊,”何員外瞪著一身灰衣的曾應,滿目怒火,“來人,將這個胡言亂語的道士,亂棍趕出!”

“是!”家丁們拿著粗棍子,驅趕著曾應,曾應被那些凶神惡煞的家丁,嚇破了膽,連滾帶爬地逃出了何府,他躲在牆角,將小心護出的酒一口喝完,然而看著何府將喜慶的紅燈籠、紅布條扯下,換上招示喪事的白布,他搖搖頭歎氣。

“唉,又是一樁喪事,死了個花柳病的,本道士覺得死得好!”

他樂滋樂滋地轉身,卻被明晃晃的白衣人嚇到了,酒壺摔倒在地,碎了,曾應驚呼“嚇死我了!怎麽是你啊,你賠我的酒,”他心痛地看著地上的碎片和酒水,而麵前的白衣人,神色清冷,仿佛剛剛之事,與她無關。

“可以請你喝酒,不過,你要將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蘇清月冷冷地說道。

曾應倚靠著牆麵,吊兒郎當,“什麽呀,要我說什麽呀?我的蘇大美人,下次從眉山那個山頭飛下來時,記得先喊一聲,讓道士我先避避,別老是神出鬼沒的,活人都被你嚇死了!”

“這五天,一共死了四個人,死得很正常,不像謀殺案,但很詭異,前頭最好的酒館,最好的菜,這樣子,你就不打算說說嗎?”

聽到這話,曾應的臉僵硬了一下,心裏頭想著,她怎麽會知道呢?但一秒後又恢複了嘻哈的模樣。

“這可是你說的啊!最好的酒!”蘇清月不再理他,往前頭的酒館走去,曾應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頭。

“好酒啊,”曾應捧著酒杯,一臉的享受,美酒入口,他滿足得很。

“說吧,那幾個人的死,你查出什麽了?”

曾應聽到蘇清月詢問,他慢悠悠地放下酒杯,吐著酒氣說:“正如你所知道的,那個新郎官是第四個死的人,很正常的疾病死亡,”

蘇清月冷冷地看著他,“這個,我知道,你隻需把你發現了什麽問題,告訴我,”

曾應有喝了一口酒,他無奈地搖頭,蘇清月已經請他喝酒了,他要是不把自己發現了的事情告訴她,估計她會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歎息了一聲,“唉!前三個死人,在他們出事的夜晚,出現過古怪的聲音,”

“出了古怪的聲音外,你還發現了什麽?”

“還真的發現了,”曾應放下酒杯,一本正經的,“死的四個人的身份有些奇怪,分別是賭鬼、屠夫、酒鬼,還有那個花柳病的,色鬼,而且……”

“而且什麽?”蘇清月定定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而且,他們的天魂都被取走了,你知道的人有三魂,天魂、地魂、命魂,天魂就是人的潛意識,”

曾應站了起來,神情肅穆,“我懷疑有人用樂器施了魔音,控製住那四個人的天魂,讓他們順著潛意識做事,自然而然地死亡,人一死,三魂便會流散,接著便能很輕鬆地取走了天魂,”

“取走天魂,到底有什麽用處?”蘇清月自言自語,沉思著。

“不知道,唯有找到那個吹魔音之人,才能弄懂這一切!”曾應忽然看著蘇清月,露出匪夷所思的笑,他搓搓手,靠近蘇清月,“蘇大美人,今晚有沒有空啊,本道士想約你去賞月啊,”

看見蘇清月那淩厲的眼神,曾應訕笑著,支支吾吾地說:“本道士是說,今晚那個聲音,也許會出現,本道士想來個守株待兔,可是怕法力不足,所以請您幫幫忙,”

“好,”蘇清月收回目光,低頭喝著茶水,曾應沒想到她答應了,愣了一下,又立即坐回位置,喝著酒偷偷樂著。

夜風習習,烏雲蔽月,沒有人煙的荒郊野外,蟲鳴鳥叫聲有些駭人。

蘇清月覺得答應曾應的那個請求,就是個錯誤,這麽一個瘋癲的道士,根本就不靠譜!大晚上的,跑到這麽個鬼地方守株待兔,蘇清月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曾應可不管那麽多,除去蚊蟲叮咬他,他還瀟灑地躺在大石頭上喝酒,察覺到身旁的女子有些不高興,他放下酒壺,清咳了幾聲,“蘇大美人,”

“直接喊我的名字,”女子冷冷地應了一聲,曾應也沒有靠她太近,但仍能感覺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寒氣,“嗯,好,蘇清月,本道士跟你說啊,這地方是有些偏僻,可是有兩次我去追那個聲音時,都經過了這個地方,隻要咱倆好好在這守著,肯定能……”

還沒有等他說完,掌心帶有繭子的一隻軟軟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別說話,來了,”曾應立馬閉嘴。

那個聲音很輕很輕,不像琴聲、不像簫聲,它很柔很柔,像一根針掉入湖麵而起的淺淺水紋,它很動聽,能很快地從你的耳朵進入到身體的各個地方,它又像在竊竊私語,讓人很快的沉睡。

“定神!別被那個聲音迷惑!”曾應見到蘇清月迷離的神色,立即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讓她被那個聲音蠱惑。

“好了,我沒事了,我們得快些去追尋那個聲音,”蘇清月已經清醒了,兩個人順著聲音,快速地趕去。

前頭的路,越來越熟悉,那是前往平山鎮上的路,那個聲音越越來越特別,與前幾次曾應所聽到的不一樣了,它的穿透力越來越大,滲透力越來越強,若不是兩人早有準備,也許還沒有到平山鎮的街頭,都被蠱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