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一念為人一念魔
朝陽灑下晨暉，似要給大地萬物帶來溫暖，可惜，卻溫暖不了倚靠岩石之人的心。
雙目癡癡地眺望遠處的峽穀，那是他的家，那裏有歡聲笑語，有嬉戲打鬧，有翻新後依舊漏水的小木屋，有永遠封存在記憶力的美好仙子河……
可惜，那裏不再有老不死，也不再有小賊子。
大自然的峽穀，真正回歸了大自然的生死規律，可是少了一分靈性，因為那裏少了兩個人。
老不死依舊陪伴在身邊，可是老不死卻已觸不可及，小賊的內心，依舊在滴血，可是，滴出的鮮血，由鮮紅漸漸變成了黑色，那黑色是仇恨的氣息，正一點一點地吞噬著他的心。
呢喃中的“報仇、不報仇”，最終徹底成為“報仇、報仇……”
可是，老不死臨終前讓小賊記住的那句“非為自保，不損一命；權名仇恨，付之一笑”，依舊深紮小賊內心，隻是漸漸暗淡罷了。
或許，當他雙手沾滿鮮血時，這句話才能真正被抹除得一幹二淨吧！
山頂上的晨暉迫不及待地趕來了，試圖照亮山頂之人那內心漸染的黑暗，可惜，敗興而歸。
山穀下的朝暉姍姍來遲，卻輕易把那沉睡中的人，照得一片暖意洋洋，甚至晨暉已是多餘而刺眼的侵略者。
司空小夢揉一揉惺忪睡眼，玉手抵額，遮著刺眼的晨暉，雙眸略覽一番四周。
倏地，渾身一顫，司空小夢睡意全無，瞪大眼睛看向沙堆，又看向了水灘邊上，內心一下子不能淡定了。
“我滴個乖乖，這是詐屍了嗎？”司空小夢一竄而起，四下裏看了一番，隻有慵懶的大蛇，繾綣在水潭邊上的角落裏，尚在沉眠之中。
“喂，大蛇怪，人呢？”司空小夢衝著大蛇河東獅吼道。
可惜，大蛇充耳不聞，依舊自顧做著美夢。
“喲嗬，不理人是嗎？”司空小夢氣上心頭，撿起地上鵝卵石，遠遠打向大蛇。
“啪”的一聲，鵝卵石正中大蛇龐大身軀，可是，大蛇不為所動，鵝卵石好像還故意譏諷小夢一般，“咚”的一聲，彈入了水灘之中，濺起一朵小水花。
“我……”司空小夢語噎，吹一把胡子，可惜她沒有胡子，隻能瞪一眼，隨即氣鼓鼓地甩了甩手，拎起地上的小背袋，往肩上一甩，邁著輕盈地步伐，朝山穀外走去了。
臨走時，還不忘念念叨叨著“沒良心的東西，走了也不打聲招呼”。
隻當走出幾步遠，司空小夢卻突然停下了。
兩隻大眼睛看著草叢裏的落沙，暗自沉思一番，隨後打個響指，好像拿定了什麽主意，順著掉落的沙子，一路攀爬，朝山頂爬去了。
小夢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渾身上下香汗淋漓，而晨暉已將近當頭照射，才氣喘籲籲地攀到高山之巔。
隻當小夢站定，兩眼一掃，已看到岩石邊上突兀的小賊。
尤其注意到了小賊的眼神，嚇得小夢險些跌個跟頭滾下山。
重重吐出濁氣，暗自在心裏給自己打足了氣，小夢才躡手躡腳地靠近小賊，剛開口問：“你……”
“謝謝你！”不等小夢說完話，小賊已突然打斷小夢的話道謝。
小夢一聽小賊謝言，略感欣慰，一句謝謝，她覺得自己的勞累已經值得了。隻當移目小賊旁邊的墳包，她又好奇開口問道：“你……”
“仇家追殺！”小賊又突然打斷小夢的話。
小夢驚訝不已，心裏想，他怎麽知道我要問什麽啊？不過，小賊幹脆利落的回答，令小夢暗自點了點頭。
隨即看了看小賊，滿身泥土，雙手還沾滿汙血，模樣十分狼狽和可憐，心想，他此時應該和自己一樣無家可歸了吧！
“你……”小夢想開口問小賊往後有何打算。
不料，小武再次打斷小夢的話道：“報仇！”
“我……”小夢無語，暗想，這小子莫不是有讀心術？
小夢氣上心頭，哪管小賊殺人的眼神，不給小賊開口的機會，直接一口氣吼道：“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啊？”
募地，小賊一轉頭，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對準小夢，嚇得小夢好往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要幹嘛？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賊心知自己嚇到小夢了，重新把頭轉向峽穀方向，木訥地說道：“你不是有話要說嘛！請講。”
“啊對！咦——我要說什麽來著？”
“丫丫的，被你那麽一嚇，給忘了。”
小夢喃喃自語，抓耳撓腮，真把自己要說的話全忘了。
隻當無意中瞥見小賊傷痕累累的手時，她也不想了，慢慢地靠近小賊，悄悄坐在了他旁邊，警惕地看著小賊的反應，心想，若有不妙，當即閃人。
不過，小賊並無反應，隻是木木地看著遠方，似乎在想些什麽東西。
隻當小武感覺自己的手被另一隻溫暖柔潤的手觸碰到時，才轉過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小夢。
小夢見小賊又看向她，心髒撲通撲通狂跳不止，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幾分。
小賊轉過頭後，隻是輕聲說道：“謝謝你！”
小夢聞言，嗬嗬一笑，隨後輕輕拉過小賊的手，開始替他上藥。
隻是掏出藥瓶，再看著滿是髒汙泥土和血跡的手時，小夢又犯難了。
“那個……”小夢轉頭看著小賊欲言又止。
“下山洗一下吧！”小賊輕聲說道。
“哇——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小夢驚訝地問道。
“你臉上都寫著呢！”小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
“我們走吧！”小夢說時，收起藥瓶，先起身下山了。
小賊走出幾步，卻又回頭看向老不死的墳包，緩緩閉上滿含傷意的眼睛，再睜開時，眼底泛濫的隻剩複仇的殺氣了。
小夢看到小賊轉過頭時，被他眼神中更加濃鬱的殺氣嚇了一跳，不過，她的隻覺告訴她，眼前的人不會傷害她，故而不像前番那般擔心。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水潭邊上，小夢小心翼翼地處理小賊手上的傷口，此時小賊才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司空小夢，你呢？”小夢歡快地回答道。
“王小賊。”小賊不假思索地答道。
“王小賊？哈哈，不是吧？”小夢一聽之下，當即就樂了，不是懷疑名字的真假性，隻是單純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小夢給小賊的感覺沒有親切，畢竟，他們隻是第一次見麵，不過，少了親切，卻有親切的感覺——輕鬆。
毫無陌生感帶來的壓力，令小賊感覺到輕鬆，她的笑容很真實，由心而發，所以不帶瑕疵。
這可能是小賊從小到大隻接觸過老不死，對人少了一顆戒備之心，外加小夢的活潑樂觀個性，故而使得小賊剛接觸她時，隻是深感輕鬆的原因吧！
小夢處理傷口的技術很嫻熟，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而且十分小心溫柔，小賊甚至感覺不到太大的傷痛，她已經處理完了。
“你是女郎中？”小賊好奇地問道。
“嗯！你呢？你是幹嘛的？”小夢一邊認真地包紮傷口，一邊問小賊道。
“我也不知道？”小武尋思一番，如實說道。
“不知道？難道你從小到大，什麽也不做的嗎？”小夢詫異道。
“嗯！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爺爺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帶著我隱世山林了。”小賊輕聲答道。
“唉，冤冤相報何時了，仇恨毀幸福啊！”小夢自顧念念叨叨著說道。
然而，此言對於小夢而言，不過感歎之詞，落於小賊耳中，卻卷起驚濤駭浪。
已被他漸漸淡忘的那句遺言“非為自保，不損一命；權名仇恨，付之一笑”重新湧上心頭，老不死是小賊記憶中唯一的親人，他的遺言，小賊又豈會輕易忘記呢！
正是小夢的念叨勾起了小賊的記憶，記憶裏是老不死在他心裏留下的遺言，而老不死和小夢出奇一致的看法，折磨著小賊那可報仇的心。
“幹嘛突然不說話了？”小夢包紮小賊另一隻手時問道。
“有仇不報非君子。”小賊輕聲念道，像是在對小夢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小夢抬起頭，看著小賊越發魔化的眼神，抿了抿嘴說道：“那你想過你爺爺嗎？為什麽他要帶著你隱世山林？”
小夢的話再一次轟擊在小賊的心頭，動搖他那顆報複的心，而絞心的劇痛，折磨著他的靈魂。
若是不明白小夢的話，小賊可以執著地堅持著報複的心，可是他偏偏能明白小夢話裏的意思。
將那折磨靈魂的想法壓製在心底，小賊的眼睛漸漸殷紅，那煞氣不見減滅，反而更為凶猛，小夢看著都感覺到了恐怖的氣息。
一念為人，一念成魔。
小夢知道，若是小賊再抱著如此執念，那麽未來的江湖上，將出現一個殺人狂魔，一個嗜血的惡魔，同時，小賊徹底踏上他悲劇的人生。
可是，小夢更清楚，如今，小賊的執念，是他生命的唯一支柱。
“唉……”小夢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隨後道，“其實，我以前和你一樣，都抱著複仇的信念而活，可是後來我遇到了師傅，是他讓我明白了，報仇永遠不會讓我幸福。”
小賊聽了小夢的話，眼中殺氣有所收斂，可是，他報仇的心，絲毫不曾動搖。
小夢苦澀一笑後說道：“我爹娘就是死在了江湖人之手，他們死的時候跟我說，‘小夢啊！好好活著，遠離江湖，你幸福了，爹娘就幸福了’。”
小夢說完，欲再言卻又止，眼眶含著淚水，毅然起身，伸個懶腰，大聲喊道：“好了，我們走吧！”
小夢不等小賊，已自顧哼著歪詞小調兒朝山穀外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