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天塌下來了?
淳於靜越是喊,勒在她身上的力量越是大,都快把這單薄的身子勒斷了。雪無聲說:“那木簪,是什麽人送你的,珍惜成這樣。”
淳於靜沙啞的叫道:“那是我娘的遺物!她在彌留的最後幾天,親手為我做得梧桐木簪!”
聞言,雪無聲的瞳孔陡然放大。
淳於靜叫著:“我娘是得了絕症而亡的,她身為天底下兩個神醫的妻子和母親,居然還會死於疾病!隻怪我和爹爹都沒能治好她,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世!那之後沒過一年,我爹也鬱鬱而終了,隻留下我一個人繼承淳於家的醫館!他們留給我的除了醫者仁心的教誨,就隻有我娘親手做得那支梧桐木簪了!”
喊著喊著,淳於靜的眼底集結了水霧,透過這層水霧,她看到那雙墨藍色的雙眸。那眸中的瞳孔更為放大了,在震顫、在痛苦、在承受著一種至深的悲哀。
淳於靜並沒有仔細觀察雪無聲的變化,直到雪無聲突然之間抱著她跌坐在了池邊,淳於靜才恍然回神。
她發現了這個人的不對勁,她在他的懷裏,感覺到他渾身都在顫抖,是那種宛如臨死前恐懼而悲憤的顫抖,不甘心、夾雜著濃烈的怨念。一股威壓瞬間就填滿了整個王府,將所有人的脖子都掐住似的,大家竟是不敢動一下。隻見滿園桃樹都瑟瑟顫抖,像被暴風雨襲擊一樣,一下子就掉了三分之一的桃花,再度飛成滿園風暴。
淳於靜愣了,趕忙問道:“王爺,您怎麽了?”
雪無聲開不了口似的,也不回答,卻是顫抖的厲害,把淳於靜嚇壞了,“王爺!”她反射性要去切他的脈象,可是雪無聲的手腕如同不會動的鐵一般,淳於靜根本拉不過來。
周遭一幹丫鬟仆役呆的呆傻的傻,隻有一個穿綠衣服的姑娘,快步衝上來,把淳於靜往旁邊一推,自己擠在淳於靜的位置,喚道:“王爺!王爺冷靜一點!我是燭煙!”
淳於靜摔在旁邊,餘光裏瞅到天空的一角,突然發現,那裏正在往下掉什麽東西。
仔細一看,淳於靜徹底呆住了。
天……塌下來了?
她擠擠眼睛再看,自己確實沒有看錯啊!
那一角的天空在往下塌陷!
掉下來的藍色碎片,在還沒有落地時,就化成了灰!
老天,這到底是個什麽靈異的時空啊!
淳於靜又望向雪無聲,見他的樣子仿佛是內心深處的某個傷口被揭開似的,導致整個人突然神識不清,遊走在精神崩潰的邊緣。
是自己方才的那番話,刺激到他了?
淳於靜的心裏有一點不舒服,她雖然不喜歡這個男人,可是想到他之前那種可怕的威壓,冰雪般的寒冷,以及捉摸不透的古怪個性,而他現在卻因為她的緣故而成了這個樣子……
好在那名綠衣女子的一聲聲安撫終於起了作用。
雪無聲漸漸的平息了抖動,一雙墨藍的眼底找回了神采,他看向綠衣女子,那眼底還盛著汪洋也無法容納的悲愴和絕望。然後,轉眸向淳於靜,這一刻,雪無聲眼波一轉,竟是所有的神色都恢複了,瀲灩水光,傾城絕世。
淳於靜還以為自己是幻覺作祟,啞然在哪裏。
“燭煙,送我回房。”雪無聲對身旁的綠衣女子道。
“奴婢明白了。”綠衣女子扶起了雪無聲,瞟了淳於靜一眼,將主人送走了。
路過那些丫鬟仆役們時,雪無聲道:“管家,帶幾個人去池中,將淳於姑娘的發簪找到,務必。”
語畢,錯身而去。
淳於靜有點怔然的望著那兩道背影,一時不知該作何想法,心裏像是打起了好幾個結,怎麽解也解不開。
這起伏的一天,就這麽過去。
那邊崩塌了的天空,竟然隨著雪無聲的平靜,也歸於平靜。這個現象令淳於靜很疑惑,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可疑,太可疑了,這個地方,還有這個地方的人,都太可疑。
淳於靜實在有必要弄清楚原因,這關係到她回家的問題,所以她決定今夜去探探。
是夜。
風聲蕭蕭,烏雲重重。
月黑風高夜好辦事。
淳於靜換了身黑色的窄袖衣,如雨燕般踏著屋頂,在桃樹上借力,往雪無聲的房間尋去。
兩人的房間位置,剛好是走了個對角線,再加上邑王府不小,所以淳於靜這一路走了很久,每每騰挪一個院子,都要小心翼翼的感受周圍有沒有殺氣,還要小心別被巡夜的龍套們看見。
嗖——身影如飛,抵達了一處偏院屋頂。淳於靜竟意外的看到,有個白衣服的女子鬼鬼祟祟的跑過來,跑到院牆下麵,小心的審視四周,仿佛是不想讓人看到她。
但從淳於靜這個角度,卻剛好能看到那個女子的容貌。
竟是雪鸞郡主?!
不會吧。
淳於靜是每天都給郡主把脈的,雖然也在一點點的滲透解藥,但郡主的心髒所受的損傷已無法恢複了。淳於靜早就千嚀萬囑,切不可夜晚出去,免得受到風霜,影響治療效果。
現在這雪鸞郡主是什麽意思?不想治病了?有問題!
淳於靜凝神靜息,仔仔細細的觀察著。
隻見雪鸞在確定了周圍無人跟蹤後,便蹲下身來,將院牆底的一塊磚頭搬開,那裏居然早先就有個洞。
接著,雪鸞輕吹了三聲口哨,然後便見那個牆洞中伸進來一隻手,遞進來一個布包。雪鸞拿了布包,那手收回去,雪鸞將磚頭擺回原位後,便小心翼翼的趕緊撤走了。
等雪鸞走遠,淳於靜跳到這偏院中,來到方才雪鸞取包裹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包裹裏裝的是什麽,淳於靜隱約聞到中草藥的味道,便跪下來低下了頭。
殘留的草藥味縈繞在鼻子的周圍,淳於靜敏銳的嗅出了草藥的成分,她思考著這幾種藥物調和在一起是……
好像是無影砂!
淳於靜登時愕然了。
雖然不能確定這包藥是否就是無影砂,但雪鸞郡主身中的毒卻是無影砂無疑!
這是怎麽回事?是雪鸞郡主被人騙了,還是她本來就是自己給自己下毒?
淳於靜左思右想,隻覺得頭疼。
真是侯門深似海!那雪無聲就夠詭異了,現在又來個雪鸞!
淳於靜突然覺得,貌似被孤立的人是自己唉……
該死的!
淳於靜對邑王府上下嗤之以鼻,她站起身,撣了撣灰塵,趕緊回到屋頂上,繼續趕往雪無聲的房間。
雪無聲住在王府的一個角落處,淳於靜蹲在了屋頂上,搬開一片瓦,開始了偷窺。
隻見昏暗的燭影下,雪無聲靠在一張桃木椅上,隻是隨意的一斜身子,就已是顛倒眾生,風流的不像話。
旁邊立著個綠衣女子,正是下午時候扶他回房的燭煙。
燭煙麵色沉靜,烏珠顧盼,長得很精致,甚至有點過於精致。
她將焙好的香茗遞給了雪無聲,說道:“王爺,今天下午淳於神醫的事情結束後,有人前來拜會,給了燭煙一封信,要求燭煙親手交到您手上。”
雪無聲不急不緩的拖著茶杯,習慣性的搓著杯蓋。
“何人送信?”
“鹹陽宮的月姬娘娘。”
聽言,雪無聲拿杯子的手狠狠抖了一下,雖然他竭力保持表情如一,可眸底的那抹仇恨還是不脛而走。
良久後,雪無聲一聲冷哼,冷的不像話。
“月姬……月姬是嗎?她還嫌害本王不夠慘?本王的雙眼,就是她慫恿陛下挖去的。”
燭煙眼神一聚,似乎不是很明白:“王爺,燭煙記得您的眼睛一直正常,怎麽還有這事情呢?”
雪無聲渾身一怔,就像是突然被從神遊之中給拽回來,他笑道:“沒什麽,本王自言自語,你就不必理會了。”
燭煙皺了皺眉頭,說:“有些事情,既發生過又沒有發生過,若換做燭煙,一樣會和王爺一樣記憶猶新、耿耿於懷。”
周圍的氣壓突然低了下來,一種奇怪的氛圍從屋中一直飄到屋頂,淳於靜早就被兩人的對話搞得雲裏霧裏了。
燭煙又問道:“月姬娘娘的竹簡,王爺還看嗎?”
“拿去燒了。”這命令很幹脆,卻容不得一點拒絕。
燭煙聽話的不多問,起身,正準備退出去。這時,聽到身後突然傳來“嗖”的一聲,好像是什麽物體飛了出去。
接著,屋頂上響起一聲大得刺耳的驚叫。
淳於靜本來在屋頂弄了小洞偷窺呢,誰知道那雪無聲突然就對她出手了,茶杯蓋子毫無征兆的從小洞裏射上來,幸虧她躲開眼睛了,不然沒準就是獨眼龍啊!
不過眼睛雖然躲開了,肩膀卻被擊中。
淳於靜驚叫著趔趄了好幾步,滑到屋頂邊緣,整個身子失去平衡,後仰著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天曉得她這串驚叫有多無語。
而本來就要踏出屋子的燭煙,聞聲也停住了腳步,她剛要問自家主子這是怎麽搞的。身邊,她主子的身影,已經從她身邊一閃而過了。
“呃……啊?”
淳於靜的身體突然停下來,她尚沒有回過神來,就先看入了一雙墨藍色的瞳眸裏。
夜色濃如酒,屋中的燭光透出,雪無聲逆光的影子全投射在淳於靜怔愕的臉上,月光在他身後泫出一層薄薄的流光,有種攝魂醉心的美。
淳於靜有些怔,她沒想到,自己竟會掉在雪無聲懷中。
他……他是故意的吧!
淳於靜狠狠踢了幾下小腿,嗔道:“放本神醫下來!”
雪無聲無話,放她下來了。
淳於靜一落地,就指著他抱怨了起來:“邑王你這是故意耍我的,我在屋頂上待得好好的,你憑什麽突然打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