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好文藝的名字

淳於靜的演技很好,她假裝若無其事的詢問:“郡主大人,請問之前的郎中們都是如何說的?”

邑王在旁回答:“他們說阿鸞是先天性心髒病。”

淳於靜眼底一沉,眸中晦暗不明。

好家夥!這種毒叫作“無影砂”,攻擊得就是人的心髒,一旦身中此毒,心功能將每天衰竭一點點,長此以往,總有一天沒命!

這種毒的解藥相當難配,淳於靜身為神醫,自然也是個毒王。她倒是能將解藥配得精準,隻是吧,就算解了毒,郡主的心髒也已經傷了。而且,到底是什麽人給郡主下毒呢?這王室的事情,沒準是針對邑王的也說不定。都道侯門深似海,自己一個民女,還是別進去蹚渾水了。

於是淳於靜“沮喪”的說道:“小女子望聞問切一路下來,也覺得郡主是心髒天生不好,既然是天生的,小女子縱有扁鵲的神通,也無法逆天而為啊。”

這番話說得邑王臉色都黑了。

“不過——”淳於靜不能把話說死,便補充說明:“雖然郡主的病難以根治,但本神醫能調製出滋補藥,延緩病症惡化。郡主如果好好調養,效果絕對可觀。”

“好,那此事就全權交予淳於姑娘負責了。你需要什麽藥材,隻需知會一聲,本王定會全數找來!”

“邑王爽快,您這樣疼愛郡主,我相信就是老天爺也會動容,賜郡主以福壽!”

這之後,淳於靜隨著邑王出了白鸞閣。

淳於靜走在後麵,回頭望了眼白鸞閣的牌匾,那三個篆體書寫的字,行雲流水,比起書法,倒更像是曲譜似的。

似看出淳於靜的疑惑,邑王道:“那匾額是本王提的。”

淳於靜“噢”了一聲,又問:“郡主的名字裏帶個‘鸞’字吧,她的閨房叫鸞閣挺合適,隻不過我平生隻聽聞青鸞、紅鸞,沒聽過白鸞。王爺,這是你原創的?”

“吾妹名為雪鸞,雪為白色,是為白鸞,又有何不當之處?”

“哦,這樣啊。雪鸞……雪鸞……王爺,你們家姓雪?”

“正是,本王的名字,雪無聲。”

淳於靜不禁眼角一亮。

雪無聲。

雪落無聲。

這倒是個特別的名字。

淳於靜也不知道是聯想到什麽了,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惹得雪無聲微微怔愣,一雙神采絕倫的美眸,流連在她臉上。

“怎麽了?”

“沒什麽。”

“有話就說,本王聽著。”

“哦,我就是覺得你的名字很特別。”

“何處特別?”

“嗯,就是,怎麽說呢……啊,好文藝的名字!有才情,有風骨,人如其名,錦上添花!實在叫本神醫慚愧啊,真慚愧。”

“……”

一番毫無營養的對話,邊走邊進行,直到王府的管家和婢女們來到雪無聲這裏,將淳於靜帶走安排廂房,雪無聲則忙碌去了。

淳於靜初來乍到,總覺得這座邑王府不太對勁,處處透著一種未知的殺意。待管家和婢女們離開後,她便跑出廂房,沿著府中院牆飛速跑過,想要探查全府的環境。

跑著跑著,就到了一座角樓下。淳於靜腳尖輕一點地,在院牆上借力,身形一閃就到了高高的角樓上。

從這裏,可以看到鹹陽內城的繁華熱鬧,王府內部也一覽無餘。望著邑王府的建築布局,淳於靜仔細記在心上。

春風徐來,吹麵不寒。

可突然間,淳於靜感到脊背一涼,直覺告訴她——身後有人!

腳下一個翩躚,淳於靜側身退開,堪堪躲過身後那個不速之客的偷襲!

兩人直直對視。

淳於靜眼前的是個穿著夜行衣的人,像是男人。看樣子,他是從外麵翻上塔樓的。

這人是誰?又是衝著誰來的?

不等淳於靜開口詢問,這男人突然逼近三步,逼問淳於靜:“你是新來的郎中?”

淳於靜反問:“你想幹嘛?”

男人低沉的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你的死期到了。”

淳於靜一驚,“為什麽?我要理由!”

“哼!將死之人知道那麽多幹什麽?受死吧!”男人拔出匕首,朝淳於靜攻了上來。

沒想到居然來真的啊!淳於靜急忙退開,倏忽間就和男人過了好幾招,小手像閃電似的將匕首擋開。

然而淳於靜雖然輕功超群,不過武功造詣基本是零。小小的角樓地方狹窄,淳於靜完全是被男人壓著打的。那匕首好幾次都擦著淳於靜的衣服過去,要是稍有點偏差就要血濺當場了。

淳於靜勃然大怒:“君子動口不動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幹什麽要取我性命?!”

男人不答,霍然匕首如閃電,直刺淳於靜的心口。

左右都沒地方閃避了,淳於靜隻好縱身向後跳,踩在欄杆上。誰想這欄杆滑,淳於靜身體失衡,仰麵驚叫著跌落到王府的院中。

重重的砸在地上,骨頭都要碎了。淳於靜一陣眩暈,仰頭望去,隻見那男人居高臨下,鋥亮的匕首被他單手高高舉起,對準淳於靜的心髒。隻要那匕首被投擲過來,她就死定了。

自己不能死在這裏,不能就這麽死了!絕不能!!

淳於靜不屈的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可是她剛從那麽高的角樓摔下來,這身體現在根本不聽使喚,還癱在地上。

難道自己注定就這樣死了嗎?!

淳於靜心中一酸,眼角冒出了淚跡,絕望從心口蔓開。這瞬間,她看到那把匕首向著自己墜來!

“叮——”

有什麽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雖然很小,但淳於靜卻聽得很清楚。

下一刻,不可思議的一幕上演在淳於靜眼前。

那匕首居然碎了!不是斷,而是碎成了片狀!

角樓上的男人大驚,那表情,仿佛是遇到了殺神似的,十分驚恐。

淳於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呆了。

是雪無聲!

他站在不遠處的長廊下,一隻手輕放在腰間的九重環佩上。指尖輕輕一彈,伴隨著一聲輕響,便有看不見的內力逼得角樓上的人呼吸困難,身形頓住。

然後是第二聲響。

黑衣人腳下失衡,趔趄了幾步。

第三聲。他撞在了護欄上。

第四聲。他一口血噴了出來。

不等第五聲“叮”響起,黑衣人便使出渾身解數飛到院牆外去了。他知道若自己再不走,就會死在那個人可怕的內力之下。

滿園桃花,萬朵芳菲都在瑟瑟發抖,他身上散發出的威壓,竟將滿園桃花卷成暴雪,飛了漫天。殺氣,也在剛才隨著那五次聲響,一次比一次增幅。他的手,還觸在腰間的九重環佩上。

淳於靜明白過來,原來這是雪無聲的武器,他彈玉而攻擊。

是音攻!

寥寥幾下,幽幽淡淡的輕彈,就讓那個身手不差的黑衣人全無招架之力。

淳於靜有些愕然。這雪無聲,分明是高手中的高手,怪不得他是中原三公子之一。

雪無聲這才望向淳於靜,這一刻,所有的殺氣都變成了行雲流水般淡漠,仿佛剛才的那個雪無聲隻是個幻覺。

“淳於姑娘,你沒事吧?”

他盈盈笑著,風雅多情,眉眼中自成一番錦繡天地,偏偏透著一種冰天雪地般的寒冷。

淳於靜終於能動了,她努力站了起來,目露疑色,“多謝邑王出手相救,隻是……剛才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想知道原因?”

“……廢話,你快說。”

“本王不知道。”這句回答差點沒把淳於靜氣咳嗽。

“拜托邑王,這裏是你家!你的防盜措施就這樣嗎?!”

“打本王主意的人太多,也不差剛才那一個。”

說完就走,隻留了個背影給淳於靜,霍然之間雪無聲就飄到了遠處桃林的彼端,速度快的淳於靜差點以為他憑空消失了。

淳於靜現在有種被氣出內傷的感覺。什麽叫“打本王主意的人太多,也不差剛才那一個”……剛才那家夥根本是想殺她好吧!

陰謀!

這邑王府絕對有個大陰謀!

遙望雪無聲的身影逐漸消失,不斷有桃花瓣從空中紛紛落下,打在淳於靜的肩上,她的臉色不禁沉了下來。

雪無聲……這個人表裏不一,看不透,而他剛才那樣可怕的氣勢,居然說收就收,沒留下一絲破綻。

這個人不簡單,很危險,該小心他的時候務必要小心。

經過了這次事件後,淳於靜便老老實實的待在廂房裏,雪無聲專門派了三名侍衛保護她的安危。

這一連多天,淳於靜隻能接觸醫書和她的病人雪鸞郡主,其他的人事都已經被雪無聲給隔開了。雪無聲日日早朝,回來後陪陪雪鸞,便去調動屬下,四處搜羅淳於靜要的藥材。

日子就在忙碌中過去。

淳於靜一邊調配著藥材,一邊聽婢女們議論外麵的流言。

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功夫,鹹陽城百姓就開始熱火朝天的議論淳於靜。大家都說邑王從外麵帶回來的郎中,向來是來一個暴斃一個,而今次帶回的那名醫女竟然活了這麽多天。

然後流言傳著傳著就變味了,等聽到淳於靜的耳朵裏,就變成了——邑王感念上天將這名醫女送來,認為她之所以大難不死,是因為與他有三世之緣……於是,邑王將此女收為姬妾,夜夜專寵……

這都什麽玩意兒,真是氣煞人了!

淳於靜狠狠一拍大腿,向雪鸞郡主那裏過去。

走過一條曲曲折折的長廊,兩邊滿園桃花,如置身桃源仙境。

從院外飛來的風,吹響了廊柱上的銀色風鈴。一院的桃樹在風中輕輕作響,滿園花瓣,在半空中飛舞流連,似粉色的雪悠悠飄過,仿天地間唯有此一片柔和的絢爛。

淳於靜停步,隨著花瓣飄揚的方向看過去。視線,忽而停在了一抹紫色身影上,淳於靜甚至覺得有些恍惚,腦間短路了一下。

那是這幾天都在和她玩失蹤的雪無聲,此刻他已褪下朝服,換上了平日的裝束。

一件廣袖雲白長袍,由下擺起到腰部畫著疏密適宜的桃枝。袍外罩一件深紫色紗衣,碎邊打地,卻是纖塵不染,華貴而高潔,英氣而溫柔。他站在盛開的桃林之下,就仿佛花海雲霞中走出的仙人,萬花經過身旁,卻是片花不沾身,滿園的璀璨都僅是為他襯托罷了。

衣袂揚起,發絲紛飛。

雙眸一個流轉間,似看遍三千紅塵,直視人心深處。便是這份清淡而穿透力極強的目光,讓淳於靜短路的大腦赫然重新連接好。

眉頭下沉,淳於靜冷淡的開口了:“邑王好雅興啊,桃花的確是好看,不過像邑王這樣顛倒眾生的美男,才是園中最佳的景致吧。這兩天我聽王府的侍女們說了,想撲到邑王身上的女人,一抓一大把,抓都抓不完。可是現在,那些女人都在謾罵本神醫成了邑王府唯一的寵妾。不管邑王是怎麽想的,本神醫卻丟不起這個人!”

雪無聲麵不改色,淡然的如同溪水,語調卻冷得凍到了淳於靜的內心深處:“淳於姑娘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