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丟失的記憶
從宮裏出來回江府時已是華燈初上,坐在轎上的沈夢楹取下頭上的簪子。借著轎外的光亮細細看著,玉簪在手心裏涼涼的,卻紅得豔麗。將玉簪放入袖中,沈夢楹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春季本是多雨的季節,卻不為什麽,這些天都是晴天,絲毫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天氣幹燥得讓人難受。
轎子剛到江府門口,候在門外多時的梅管家和小樂便立即迎了上來,沈夢楹一見小樂臉上開心的表情,心情馬上雀躍起來。
“小樂,逸哥哥回來了?”雖然她在心中告訴自己那怎麽可能,但是她依然萬分期待。
“小姐,您是怎麽知道少主提前一日回到京中的?”小樂笑著,心想自己還沒說小姐就好像什麽都知道了似的,“少主回來有半個時辰了,現在少夫人正陪著少主在偏廳用餐呢!”
“走!”忽略掉一旁幹笑著的梅管家,沈夢楹拉起小樂的手便向偏廳跑去。
來到前廳,遠遠的便能聽到江逸臣的說話聲,沈夢楹三步並做兩步來到偏廳,江逸臣果然和顧喻紓坐在一起用餐,另外還有一人,錦衣華服,頭發用黑玉發冠高高束起,表情淡淡的,給人一種疏離感。是誰?沈夢楹隻覺得自己似乎見過他,卻想不起他是誰。
“逸哥哥。”她像個小孩子般笑著跳到江逸臣身旁,“你終於回來啦!”
“小楹,王爺在這裏,別失禮了。”江逸臣見到沈夢楹也非常高興,隻是顧忌到主位上的客人,基本的禮儀可不能少。
“沈夢楹見過王爺!”聽江逸臣這麽一說,沈夢楹這才傻笑著行禮,卻沒有聽到對方出聲。
他隻是看著她,眼中似有欣喜,卻也隻是一閃即逝。
今日一見,為何感覺她不似從前?他握著手中的酒杯,心中茫然。
“這半年過得可好?”他啟齒,竟問出這樣一句話,雖覺得有些唐突,但是他知道這是他這麽久以來最想知道的事。
“王爺,我一直過得很好。”沈夢楹看看他,又看看江逸臣,似乎想從他們的臉上找到什麽。
“如此……甚好。”他苦笑,仰頭喝下杯中的酒。為什麽,她竟不記得自己了?
——“若她心中有你,就不會與你那個身為太子的皇弟走得那麽近。”……
他的眼神一淩,手指不經意猛然向手心收緊,手中的酒竟生生被捏碎。
“華庭!”江逸臣心中一緊,連忙吩咐仆人去取藥箱,卻見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王爺,若是小楹哪裏做的不對,還請王爺原諒,小楹極少接觸生人,所言多有冒犯之處,希望王爺您不要生氣。”一旁的顧喻紓以為是沈夢楹的話激怒了軒轅華庭,於是連忙起身道歉,說完還責備地看著沈夢楹,隻是礙於江逸臣就在眼前,不方便開口訓她。
“無事。”軒轅華庭看著沈夢楹,眼中沒有半點責怪之意,反而讓沈夢楹覺得他是在安慰自己。
藥箱送來,江逸臣無聲地為軒轅華庭清理手上的傷口,還好都隻是皮外傷,比起他在戰場上受的刀傷,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冷不丁的,沈夢楹衝軒轅華庭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顧喻紓聞言連忙拉著她小聲道:“王爺都沒有怪你了,你怎麽還能如此無禮呢!”
“說。”軒轅華庭的目光一直未從她身上移開,他就是在等她說話,他想從她的話裏知道一些事情。
“我們以前認識嗎?為什麽……你好像認識我,我卻不記得你?”有些遲疑,但她還是問了。
軒轅華庭突然笑了,顧喻紓驚訝地瞪大了眼,他笑了,笑得那麽溫柔,一向冷麵對人的燁王爺,居然對沈夢楹……笑了?
江逸臣的身體有些微僵硬,手上的動作也一度停了下來,心中有一塊地方被觸動,帶著驚訝,帶著不安。
為什麽誰都沒有忘,她唯獨忘記了他?
“華庭……”江逸臣抬頭看著他,卻見他搖了搖頭。
“以前我們見過的,隻是你總躲著不肯出來見人,當然不記得我是誰。”軒轅華庭伸手示意沈夢楹坐到自己的旁邊,又道:“今日能見到你,我很高興,一起坐下用飯吧。”
聽他這麽說,好像是沒錯,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沈夢楹還想問點什麽,但是軒轅華庭明顯不再給她機會,將目光移向別處,他不再看她。
飯桌上突然安靜了,隻有碗筷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迅速吃完,軒轅華庭囑咐江逸臣明早一同進宮複命後,便離開了江府。
江府上下安靜下來,先前江逸臣回來的喜悅似乎淡了很多。像是被什麽擾了心情的沈夢楹回到自己的閨房不久,江逸臣就匆匆進了惜夢園。
月下的荷花池邊,有靜謐的清香,是池水和著青草的味道,池邊兩個身影相對而坐,桌上有茶,二人卻沒有喝一口。
“逸哥哥,這幾日你舟車勞頓很是辛苦,還是早點去休息吧,有什麽話等你明天從宮裏回來再說也不遲啊。”
再見麵的兩個人好像生疏了不少,坐在一起不知道該說什麽,月光靜靜灑在她的臉上,她看起來仿佛身處在夢幻的世界之中。
“好久不在京城,惜夢園的景色倒是變了不少啊!”江逸臣像是沒聽到沈夢楹說話,隻是看著荷花池對麵的桃花林感歎,“是太子命人種的?”
“是啊,大冬天的居然叫人種樹,沒想到它們都活下來了,冬天真是太冷了。”沈夢楹微微一笑道,“不過花都調零了,要是你再早些回來就能看到桃花盛開的美景。”
“沒事,明年再看。”收回目光,江逸臣看著沈夢楹,眼中有隱約的憂慮,“你……”
“嗯?”捧著溫熱的茶杯,沈夢楹沒有看到江逸臣眼中的擔憂。
“啊……我突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江逸臣拍拍自己的後腦勺苦笑道,“看來真的是累了,我還是回去休息吧。”
“要走了嗎?”沈夢楹抬頭看著已經站起身來的江逸臣,神情有些失落。“我還以為你會給我講講這半年來你在軍中的情況呢……”
“你想聽嗎?”看到她的失落,江逸臣又坐了回去,這樣的她會讓他覺得不安。
“當然想!”沈夢楹聞言立即笑道,“戰場上一定有好多精彩的故事不是嗎?”
“你這小丫頭,你哥哥我跟著軍隊一路都很危險的,被你說得好像是去遊山玩水似的。”江逸臣故意嗔怪道。
“我當然知道逸哥哥你很辛苦很辛苦啦……好啦,講給我聽聽吧,聽說軍中的主帥是一位王爺哦,他是不是好厲害的人物?”
“你說的那位王爺,就是剛才來府上的那一位啊!”江逸臣在心裏歎息,看來她是真的忘了,當時走得急,並未發現她因為中毒的事忘記了誰,現在想來,她忘記的那個人或許會覺得失落吧……
“原來就是他?”沈夢楹驚訝地看著江逸臣,似乎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可是,可是帶軍打仗的不該是很魁梧,很有肌肉的家夥嗎?那個王爺看起來倒是一表人才,但我怎麽也不能把他和什麽將軍聯係到一塊去。”
“人不可貌相啊!”江逸臣寵溺地笑笑,“你這小丫頭,實在太小看我們涉月王朝的燁王爺了。”
“他姓葉?‘葉子’的‘葉’?”
“是‘火華’那個‘燁’字。他是皇上的二兒子,現在封了王爺,封號為‘燁’,所以叫他燁王爺。”
“二皇子?當朝太子是三皇子……奇怪,太子不應該是誰先出生就封誰嗎?”話一出口,沈夢楹突然像丟了魂一樣呆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隻覺得腦海裏閃過無數零散的片斷,一閃而過,想看清,卻怎麽也抓不住。直到江逸臣起身來到她身前搖晃她的肩膀,她才猛然回過神來,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驚恐,好像剛剛經曆了一場可怕的事。
“小楹,你怎麽了,臉色突然這麽差?”
“我……”沈夢楹看著他,想說又不知該說什麽,這樣僵持了片刻,她終於開口說:“我覺得腦子裏好亂,哥哥,以後有機會再聊吧,我想去休息了。
“好吧……”江逸臣鬆了口氣,喚來小樂,看著小樂將沈夢楹扶回房間後,他在原地又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夜裏的惜夢園悄無聲息,又是一個沒有風的夜晚,而有些事,卻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慢慢發生、變化著……
時至初夏,正是一年四季樹林越發茂盛的時節,樹葉不似春日那般嬌嫩,卻漸漸蔓延出一片片陰涼。亭台樓閣倒映在湖麵,湖邊綠柳成蔭,湖中魚兒嬉戲。站在湖邊,遠遠能望見湖心亭裏對坐二人,似是談笑甚歡。
撐一把淡藍色的傘,傘下的她身著淡藍色的裙,發間斜插一支銀釵,配上發間交錯的淡藍絲帶,她的出現刹那令湖邊的風變得清涼。
望見亭中有人向她招手,她嫣然一笑,拉著身旁穿著淡綠裙的女孩子向湖心亭小步跑去,湖麵蜿蜒的過道上,兩個女孩子猶如春日的蝶,歡快自由。
“逸哥哥,你和王爺二人可真會選地方,這裏雖然沒有綠樹成蔭,卻因為是湖中心,吹過的風要比其它地方都涼爽,實在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將手中的傘交給一旁的小樂,她燦爛的笑著坐到亭邊的石凳上,自顧自地望向湖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