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己私欲
活人超市，埋葬在黑暗中的超市，無人來訪，偶爾有一兩隻烏鴉坐在屋頭。
深度的黑暗是死氣之物最愛的棲息之地。
黑貓在門前晃來晃去，似乎在等待著誰。
而那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像平常一樣悠哉悠哉地掃著超市門前。
這裏雖然陰暗，但卻不髒。
“別急，他會來的。”
黑貓瞅了瞅老人，輕輕地“喵”了一聲，搖了搖尾巴。
突然黑貓眼睛一亮，半趴著身子，發出低聲怪叫，因為它好像察覺到有人來了。
對麵，一個身影邁著堅定地走了過來。
老人依舊低頭自顧自地掃著，而貓衝著人影叫了兩聲。
黑暗映不出來這個身影，但老人知道，那個年輕的小夥子，最終還是被他等來了。
“前輩，我來了。我願意用我最珍貴的性命來換一次見我母親的機會。”
簡單表明來意，現在的他有些看淡了，生死由命，死，不過就是另一種活法。
老人停下了手上的活，將掃帚輕輕搭到門前。
“還沒到時間，先進來。”
老人進了屋，打開了屋裏的燈。
“陰陽集市隻有在淩晨十二點之後到早上五點開放。”
老人站到了蘇白玉的麵前，而讓蘇白玉詫異的是，僅僅幾天未見，眼前的老人竟然衰老了這麽多。
“年輕人，我給你講個故事。”老人拉著他坐到了一邊。
“以前，有個年輕人，和你一樣，被領到了陰陽集市，他比你要害怕，一路上又哭又鬧，生怕自己忽然死了。但當他真正看到了集市上的熱鬧時，他又愛上了那裏，他覺得，隻要自己夠聰明，就可以在那裏換取他想要的一切。”
“欲望，讓他迷失了自己，他不停地售賣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來換取那些他渴望的東西。”
“他窮，就用自己的壽命，換取了好多錢，用這些錢，他娶了個老婆。他笨，就用自己的健康提高智商，是賺了不少錢，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開始不停生。他害怕自己沒命享受這些金錢，他就打算用自己的智商去換取健康。”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健康，壽命都是集市裏的稀缺物品。哪裏肯有人賣給他。更多的人和他一樣，健康，壽命都是集市裏的稀缺物品。”
“後來呢？”
“他真的害怕了，他想買命，很多很多的命。人都是怕死的，哪怕沒有健康，能活著不死也行。然而，壽命的價格太高了，耗盡他全部的資產都遠遠不夠。怎麽辦呢？有一天，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老婆身上。”
說到這裏，老人停止了敘述，陷入了沉思。
“不會吧？他要用妻子來換？”蘇白玉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沒有想到，人性會有如此黑暗的一麵。
“沒有。”老人歎息了一聲。蘇白玉聽了，也微微安下了心。
“他想，但他卻做不到！”這反轉的一句話，再次震驚到了蘇白玉。
“你要明白，陰陽集市，隻能用自己珍貴的東西去買想要的東西。想要的不一定珍貴，珍貴的不一定想要。
“他的老婆是他用壽命換來的錢娶來的，一方麵他的妻子本就不屬於他的東西，這是兩個獨立的生命。”
“另一方麵，你想想，買回來的妻子會和他有什麽感情嗎，會是珍貴的嗎？”
老人有些激動，激烈地情緒伴隨著他強烈地咳嗽，一股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
蘇白玉皺了皺眉頭，忍住了這股氣息。
老人調整了下狀態，繼續說道，“年輕人，用自己珍貴的東西去換其他的東西，那就意味著原本這件珍貴的東西，在它被主人賣的一瞬間已經不珍貴了，而換取的東西，就會變得更不珍貴了。”
“你自己想想，當你決定來這裏的時候，你還像以前那樣重視自己的性命嗎？”
一句反問，將蘇白玉問的啞口無言。
是啊，他是抱著覺悟來的。最開始他是害怕丟失生命。而現在，相對性命，他更想要的是見母親一麵。
“可是前輩，你說換取的東西更不珍貴了，但在我心裏相比我的性命，見母親一麵更為重要啊！我不同意你的觀點。”
老人被蘇白玉的堅定所驚訝，他發現，這個少年的眼裏，一瞬間竟然閃出他想不到的純淨之光。
“真的是這樣嗎？你覺得見母親更重要，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完全可以用你的性命去做更多有價值的事情，比如學醫救世，為師育人，為政造福百姓，為商解囊相助，待生命終結之時，回鄉守在母親墳前陪伴，興許在陰間可以見她一麵？”
老人忽然抬高了聲調，嗬斥道，“此刻的你，不過是想滿足自己的欲望罷了！你真的懂其中的道理嗎！”
蘇白玉被鎮住了，的確，他從來沒想過這些，他隻是在想著見母親，從頭到尾他都隻是在想如何完成心願。
但他卻忽視了自己生命的價值。畢竟，生命是母親賜予自己最珍貴的寶物。
“不管怎麽樣，我既然來了，就想完成心願，你說的太過於高尚，我隻是個平凡人，沒有辦法濟世救人，我承認我有私欲，到今天為止，我隻想一嚐所願！”
老人不再說什麽，掏出了一隻手，輕輕拉著蘇白玉的手，然後把他牽到一個不起眼的秤前，鬆開了手。
“把你的手，放在秤的左邊。”
蘇白玉此刻心中還是澎湃的，有些抵抗，但拗不過老人的目光。
緩緩把手抬起，忽然，老頭目光一閃，緊緊抓住蘇白玉的手，一同按在了天平上。
一瞬間，蘇白玉感覺手被秤吸住了，拔不下來，甚至感覺自己的生命開始被秤吸收。
他忽然感覺自己掉入了巨大的漩渦之中，根本沒有力量反抗，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在消耗，這是一種沉重且痛苦的感覺。
他變得極度慌亂，哪怕來時做好心理準備，但在生命被剝奪的時候，他還是非常的害怕。
不過慶幸的是，這種感覺，很快就沒有了，不過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身邊的老人額頭也痛苦地流了汗。
一分鍾之後，讓他沒想到的是，秤的右邊，出現了幾個黑黝黝的硬幣，這個硬幣他再熟悉不過了，就是在陰陽集市裏，他看到的那些“人”手中的幣！一共有3枚！
“3枚鬼幣，這就是你用生命換來的。”
“這是？是集市裏用的錢嗎？”
“不錯，你注意到了。生命的能量是不能直接交易的，也無法衡量。我舉個例子，咳咳咳。”
“前輩，你怎麽了。你咳出血了？！”
老人擺了擺手，“老了，什麽病都有，不打緊。”
不等蘇白玉插嘴，老人自顧自說道，“比如我想買你的命，可是我的幾年能換到你的幾年呢？這是一個無法用數學計算的事情，更不是等數量的交換，你，咳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白玉點了點頭，“你是說，年輕人的3年可以換取老年人的更多年份吧。”
“對，你小子悟性很高。所以，需要用天平來衡量，這個天平是集市裏比較常見的，叫“計價天平”，什麽東西放上去都可以換成鬼幣，哦，就這個黑黝黝的幣，然後用鬼幣去買其他你想要的東西。”
“可是，前輩，你不是說用我的生命？”
“你應該，你應該感覺到剛才生命的流逝了吧，你的壽命已經減少了，但不是立刻讓你變成老頭，隻是你的生命衰老速度會比原來快。”
“鬼眼，就是你能見到你母親的東西，咳咳，不至於讓耗盡生命去買，不過，嗬嗬，你十年的命沒了，至少。”
“十年！”蘇白玉心中猛地一顫，不過他很快也接受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搭上這條命。少了十年的命已經算幸運了。
“帶上你的鬼幣，我們出發吧。”
這次，蘇白玉走在前麵，而老人就好像即將離世一樣，極度虛弱，艱難地跟著。
蘇白玉幾次想上去攙扶，都被老人拒絕了，也不知為何。
看著走在前麵的蘇白玉，老人心中一痛，
“希望我這最後的付出，是值得的吧。”
一老一少，再次前往陰陽集市，熟悉的橋，熟悉的攤位，店鋪，三座最顯眼卻不知職能的大樓。
這次來訪，蘇白玉的內心沒有太多的波動，他發現，自己有些開始適應這詭異的地方。
然而令他不解的是，每個交易者的表情麻木，呆滯，甚至是絕望，這讓他感覺不適。
既然滿足了願望，表情為什麽還會這麽喪？
“這次，我帶你找一個東西，叫做鬼眼，有了它，你就能看見在陽間漂泊的死人。”
蘇白玉楞了一下，”我知道，我看過電影，好像叫做陰陽眼吧？”
“陰陽眼？”
老人一怔，不自覺地望向遠處的三座大樓，
“陰陽眼是集市珍寶排行榜的第四位，鬼眼是比不了的。陰陽眼並不是看見鬼，而是將自己化成鬼，鬼，自然能看見鬼，甚至還能觸碰到鬼。所以陰陽眼的主人既可以將自己化成鬼，也可以變成人，穿梭於陰陽兩間。鬼眼，隻是單單讓一個活人看見死人的工具罷了。”
“化成鬼？這麽厲害？那這個東西要多少錢，額，我是說鬼幣。”
“錢？哈哈哈，那可是珍寶排行榜的第四位啊，能進入珍寶排行榜的所有東西豈是用鬼幣能買的。這些寶物都是可以打破平衡，撼動天地的至寶，隨意穿梭陰陽兩界的能力，這是可以打破一切平衡的能力！”
蘇白玉心裏一沉，要是有這種能力，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去幹些什麽。
“原來如此，陰陽眼是把自己變成鬼從而看見鬼，而鬼眼隻是單純能看見，還能和其接觸。”
“沒錯。陰陽眼最大的能力，就是可以讓主人往來於陰陽兩界，而陽間之人，隻有在死後方可抵達陰間，陰間之鬼需通過轉世輪回重回陽間，部分對陽間有著特殊留戀或仇恨的鬼會暫留於陽間，但卻無法被陽間人看見，更不能觸碰到。而擁有陰陽眼的鬼，就可以在陽間或陰間以任意人鬼的形式存在生活，心懷惡意者，更會借助陰陽眼的能力，大肆為虐，引發動亂。”
“你說，這東西，不是至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