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川巨龍

梅星川抓來的水手,在地圖上圈出了好幾個蘇寶兒有可能漂流到的地方。

知閑山莊和繡衣使者一共出動了二十隻搜救船,在那老水手圈出的地點進行搜救,老水手認為最大可能的地方正是岱東島附近海域。

盛桃跳上船艙,在最高處極目遠眺,也沒有看到半個島嶼的影子。

“你怎麽知道快到了?”

盛桃問。

“我看了地圖。”

盛桃將信將疑,找下人拿了一張地圖過來,她翻開地圖,地圖就畫了幾個相對位置,用幾條扭曲的曲線表示海,圓圈表示島和海岸,所有東西都密密麻麻擠在一張紙上。

她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於是指責道:“你騙人。”

林默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

果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他們穿越了一片風浪較大還迷霧叢生的海域,岱東島赫然出現在眼前。

盛桃不可置信地扭頭去看林默之:“這也不是用計裏畫方繪出來的圖,僅憑圖上標出來的幾個粗糙的相對位置,你就能判斷出距離和方向?”

林默之一臉理所當然:“不然呢?”

“林小將軍可有將星美譽,行兵打仗,因地製宜是重中之重,所以認地圖實乃家常便飯。”

梅星川捧著個小暖爐,慢悠悠地從船艙中走出來,看到前方大島,伸了個懶腰。

“過譽。”

盤腿而坐的林默之依然背脊筆挺,對梅星川的誇獎絲毫不為所動。

盛桃撓撓頭,盯著地圖努力想看出花來,最後還是不得不放棄。

她不是很想麵對自己看不太懂地圖這個事實,更不想承認她略微的路癡屬性。

等他們慢慢駛近岱東島,便遇見一艘破破爛爛還被燒焦了一麵的大船,苟延殘喘地停在海岸附近。

那艘船上赫然掛著一麵九瓣蓮旗幟,盛桃當即就警覺了起來。

她自然知道九瓣蓮是九歌的標誌,可這圖案怎會出現在此處?

林默之也注意到了那艘船的旗幟,他聽二哥說過萬蝶穀之行始末,他一直堅定認為,九瓣蓮就是璿璣閣殺手的標誌,但他看到了船上東瀛人的裝束。

倭人?怎會出現在內海?

“喲,竟有意外之喜。越州線報,東南海麵常有倭寇出沒打單,這支倭寇的旗幟赫然便是這九瓣蓮。”

梅星川依舊不緊不慢,腔調平緩的同時帶著一絲戲謔,把林默之心中所想皆說了出來。

“奇了怪了,這些倭寇怎的同滅了廬陵常氏的凶手用同一個符號呢?”

“梅大人這不就賊喊捉賊了麽。誰不知道滅門常氏一族的,正是繡衣使者和璿璣閣衛靈衣?”

盛桃冷嘲熱諷,又想起了九薑連之仇,恨得牙癢癢。

“欸,可別亂扣帽子,黃長使的人可與我玄字門無關。”梅星川即便是狡辯也端的一副慵懶姿態,“再說了,璿璣閣應也不至於把觸角伸到海外去吧?”

梅星川吹了一聲口哨,船上的繡衣使者紛紛列隊站好,附近隨同的船上也已蓄勢待發。

“林小將軍,盛少當家,待我去探虛實回來,再辯無妨。”

梅星川懶洋洋地揮動了一根食指,他身邊的手下便拿出一隻小巧的號角,開始吹號。

號角聲綿長悠揚,幾隻小船在同一時間調轉船頭,筆直地朝那艘破船駛去。

號角聲開始兩長一短。

一長,搭弓。

二長,拉弦。

一短,射箭。

“咻——”

幾十支箭矢在號角聲的短號下從四麵八方,同一時間,朝那艘破船發射,如同滿天的箭雨。

號角聲未停。

船隻上站在前隊的繡衣使者整齊劃一向後退下兩步,從箭囊中補充箭矢,站在後排的繡衣使者向前頂上,跟著二長一短的號角搭弓射箭,兩隊人馬如此反複輪替,使得箭矢未有斷絕,讓破船上的人避之不及,隻得借助船身阻擋。

梅星川他們的船稍微離得遠些,他站在船頭默默觀察了片刻,“嘖嘖”兩聲,朝屬下打了個響指。

號角聲當即又變了,另有一名繡衣使拿出大鑼,狠狠地敲了一下,其聲明亮穿透,撞得人心旌一震,盛桃都不由地蹙了眉。

好在那鑼隻需敲一下。

各船上的繡衣使者們已經在換裝備了。

後備隊伍各抬了一桶浸滿油的箭矢上前,弓箭隊的繡衣使們立即換箭,緊跟號角的指令,進行新一輪的攻擊。

這些浸了油包的箭矢射出後,在與空氣的摩擦下,直接燃起火苗。

一支支火箭砸在那破船上,剛逃過火攻一劫的倭船,又遭如此密集的火攻,是個人都會被激起火氣。

隻見那破船上有人卸下一塊船板當做盾牌,甩著飛虎爪衝了出來,他船上的其他人緊隨其後,一根根堅利的飛虎爪同時向離他們最近的搜救船上甩去,套上船舷後,再猛力一拉。

搜救船不比吳長友的大商船,吃水淺,經不得如此拉拽,竟直接被他們拉得翻了船。

“膽子夠大,還敢抵抗呢。”

繡衣使者畢竟不是專門的水師,有的並非很識水性,這船一翻,難免會打亂大家的攻擊節奏,便給這群倭寇有了可乘之機,他們故技重施, 又成功拖翻了一艘小船,隨後舉著船板,在火光中瘋狂後撤。

“廢物。”

梅星川懶洋洋地叱道,明明是斥責,卻絲毫聽不出他語氣中的惱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這些小小的意外,他還不放在眼裏。

“梅大人,人要跑了,你還出不出手?”

盛桃已經跳下船艙頂,斜靠著船艙壁,手搭著刀柄,手指輪換著敲擊著,大有“你要是不行老子替你收了”的霸道。

“官府辦案,就不必勞煩少當家了。”

梅星川足間一點,從碧藍如洗,波瀾不驚的海麵上飄過,一路看去,海麵上徒留幾圈淺淡的漣漪,悠悠揚揚地緩緩**開。

他的玄色披風被海風吹得鼓如雙翼,係在腦後的繃帶亦隨風飄揚。

他抽出星川之劍,劍鋒往海水中輕輕一挑,絢爛的水花倒映著光影,隨其劍尖而起,匯成一股粗如老樹的水柱,與之一同穿越火海。

黑色身影攜著龐然水柱,獨自一人,闖入火光之中,他一劍終於揮下,劍尖處一路從海麵上帶起的水柱隨劍光而落,宛若一條張開大口的巨龍,霎時往火焰砸去,火光驟滅。

梅星川足間又一點破船,宛若蜻蜓點水,複起時已臨空而上,與那群舉盾倉皇撤退的倭寇僅距咫尺。

“還不束手就擒?”

他身姿忽然有如幻影,穿過了以船板將就的木盾,穿過了落荒而逃的眾寇,等眾寇回過神時,他已背對於眾寇,長身獨立於一塊光滑的礁石之上,海浪拍上礁石,在他腳底卷起千層如雪般的泡沫。

長劍回鞘。

他身後眾寇從腰間迸裂出血花,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徒留那為首飛虎爪使得最好的倭寇。

而他手中的飛虎爪則隻剩下了一根繩頭。

“鬼啊!”

那倭寇抱頭大叫,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梅星川回眸,滿臉包裹著白色布條,身穿玄底金線官袍,那模樣,也的確同閻王殿的差吏無甚區別了。

“漢人?”

梅星川也不禁有些意外,但那大叫的倭寇已然被自己嚇暈在地,不省人事了。

梅星川吹了口口哨,不鹹不淡地對屬下說道:“全都帶下去,仔細審問。”

盛桃倚著船艙在遠處看完全程,不禁喃喃:“這還是我第一次完整看到星川之劍,‘獨龍傲世摘星辰,銀川直掛欲承恩’,的確不俗。”

“蘇姑娘便是將這樣的人物一刀貫胸的?”林默之也不禁正色問道。

“那是她運氣好,做不得數。”盛桃癟嘴,不以為然。

她摩挲著刀柄,忍不住問:“若你與之對打,能有幾成勝算。”

林默之眸色微凝,似是在心中估量了一下後,才回答道:“六成。”

盛桃臉色一黑:“你就吹吧你。”

盛桃剛在摸刀的時候,便是在估算自己若與梅星川動起手來能有幾分勝算,她在心中快速模擬了幾遍,也仍是五五開的樣子,可一問林默之,他竟是斬釘截鐵地答了“六成”,那豈不是比她盛桃還要厲害?

那可萬萬不行,以後若是入贅了,她這個當家的要是打不過,那可鎮不住場子。

“比劃比劃?”盛桃直接邀戰。

林默之哪裏知道盛桃都在意**些什麽,明明在說跟梅星川對打的事,怎的又突然盛桃自己來約戰了?

林默之一頭霧水,隻好說出他今日的第二句髒話,以表示自己無語的心情: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