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寰雙刀

卷二、海上明月共潮生

蘇寶兒甩不掉莫鶴生。

她和盛桃的馬,根本跑不過莫鶴生的車。

蘇寶兒尋思著莫鶴生這個死摳門,怎麽總是在奇怪的地方鋪張浪費。

比如算盤要鍍金,衣服要穿貢品。

比如——拉車要用兩匹汗血寶馬。

誰特麽拿上戰場的極品好馬來拉車!?

蘇寶兒甩不掉他,隻得認命,她與盛桃時常對其冷嘲熱諷,可偏偏莫鶴生毫不在乎,偶爾有了興致,還能四兩撥千斤地嘲回來。

人啊,臉皮越厚越無敵。

蘇寶兒從來標榜自己是天下第一厚臉皮。

莫鶴生都拿熱臉硬貼冷屁股這般不要臉了,她怎能還端著呢?

於是每到一處歇腳之地,她便專挑當地最豪華的酒肆客棧,吃飯的時候吃不完也要點一桌好菜,她與盛桃明明可以同住一間房,也偏要一人一間。

別問,問就是莫鶴生付錢。

“憑什麽?”日進看不下去了,要為少莊主打抱不平。

“憑你家公子有求於我桃仙寨,這點小小的誠意都拿不出來嗎?”蘇寶兒得意洋洋。

“無妨,去時不也一樣麽。”莫鶴生折扇抵住日進肩頭,讓他不必再說。

當時去萬蝶穀的時候,所有人的食宿費用也是莫鶴生全出,他權當作是雇了護衛丫鬟。

“我們又不是出不起食宿這點小錢,就當作是解囊布施吧。每年救濟些窮人乞丐,方能積德聚財。”莫鶴生笑眼盈盈,蘇寶兒則額間青筋冒起。

他罵她是窮要飯的。

“這間客棧是在下於此處設的歇腳之地,二位裏麵請。”

蘇寶兒已經麻了。

這不知道是第幾間隸屬於知閑山莊的客棧了。

為什麽每到稍微大一點的城鎮,那裏最豪華最有名的客棧酒樓的背後東家,都必是知閑山莊呢?

這就是第一皇商的財力嗎?

好像根本就沒訛到他什麽。

“二樓雅間已為東家和貴客備好,三樓客房熱水也已燒好,各位可先上房洗去舟車勞頓的疲憊。”小二早已在門邊候著,熱情洋溢地招待道。

可蘇寶兒偏不。

她同盛桃在大堂內挑了個二人桌,一屁股坐下:“我現在要吃飯,就在這兒吃。”

小二有些為難:“客官,雅間可要比大堂清靜不少。”

莫鶴生搖搖扇柄,讓小二照做,自己則坐在了蘇寶兒旁邊一桌,和她們點了一模一樣的菜,便權當作是同桌吃了飯。

他小口酌酒,細細品味當地聞名的好酒竹葉青,餘光一瞥,便見盛桃拿著盛飯的大碗,碗碗牛飲,仿若暴殄天物。

蘇寶兒嘴裏啃著醬肘子還不夠,手中筷子還不停地往盛桃麵前的下酒菜裏伸,盛桃一邊牛飲竹葉青,一邊用筷子跟蘇寶兒打架。

兩雙筷子為了一粒花生米可以過十幾招,偏偏她們過起招來動作幅度還不大,並不引人注目。

莫鶴生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目光掃過蘇寶兒,她正用舌尖悄悄舔嘴角沾上的醬,手上的筷子不停,瞧著空檔就把搶來的花生米往嘴裏塞。

盛桃一根筷子敲在蘇寶兒腕子上,另一根則從蘇寶兒嘴邊一挑,花生米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穩穩地落進盛桃的嘴裏。

她嚼著花生米,猛喝一大口酒,豪放無比地將空碗磕在桌上,豎起大拇指:“香!”

沒有比從別人嘴裏搶來的東西更香的了。

蘇寶兒“哼”了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抱著手臂生悶氣,盛桃隻好打著哈哈哄她,伸出手指把她嘴邊的醬抹去,叫來小二,又添了一道硬菜,反正不是她買單,她不心疼。

看到這裏,莫鶴生心頭不知為何突地一滯,帶著一絲沒來由的別扭和不適。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她倆之間的氣場默契到旁人根本無法插足。

他就像個局外人,甚至是陌生人一樣,隻能默默地看她倆打鬧。

“看什麽看,心疼啊?”蘇寶兒感受到了莫鶴生的視線,直挺挺地看了回來,“心疼你就別跟著我們呀,誰叫你是大款,不宰你宰誰?”

蘇寶兒笑嘻嘻的,顯然以為莫鶴生方才一瞬間的低落跟她們又加了一道菜有關,搶花生米失敗的不悅瞬間一掃而空。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種,蹭飯連一句客套話都不說的人。”

“我們都那麽熟了,客套話說了傷感情。”

蘇寶兒話音剛落,就被盛桃踢了一腳,還挨了一記眼刀。

那眼刀似乎在說:誰跟他熟了?認清自己的身份!

蘇寶兒不說話了,她悄悄地撅了撅嘴以示不滿,最終埋頭啃肘子。

熟麽?

莫鶴生無意識地挑了挑麵前的花生米,身旁日進見他怎麽都夾不起,連忙舀了一勺放進他碗裏。

“……”

這間客舍是當地地標之一,菜品和竹葉青為一絕,往來顧客很多,且不乏江湖人士。

此時來了一幫江湖人打扮的俠士,一坐下就開始大聲聊天。

“這次賞蝶會結果出來了,你可知是誰奪得魁首?”

“誰?”

“桃仙寨和知閑山莊!”

“這倆是怎麽攪在一起的?還有,不是傳聞盛望山和洛景棣不合嗎?桃仙寨竟還派人參加賞蝶會,不怕被萬蝶穀的人用掃帚打出去?”

“好像是拜托藥仙救人來著。你不知道,知閑山莊少莊主和桃仙寨少當家聯手了,這倆人算是江湖裏年輕一輩的翹楚,本以為會王不見王,沒想到這二人竟是惺惺相惜的關係。”

盛桃聽了一口酒噎在喉嚨裏,嗆得她連連咳嗽,她揚眉瞥了莫鶴生一眼。

一路走來,莫鶴生雖武功一般,但從不拖後腿,他也算是和自己出生入死過的人了,而且還窮得隻剩下錢,若非他是林雲烈的兒子,她很樂意結交他這個朋友。

不過惺惺相惜什麽的,真的不至於,對她來說,莫鶴生頂多就是個可以蹭吃蹭喝蹭住蹭玩的工具人。

“盛桃那震寰斬出手便是不凡,莫鶴生的機關陣法簡直能殺人無形,我師兄的弟弟這次參了會,說差點沒死在莫鶴生布的八陣圖裏,後生可畏啊!”

“不過這次賞蝶會出了點狀況,因洛大藥仙未奉聖詔,誤了先帝的病情,朝廷派了人來滅穀,分別是玄長使梅星川,和新上任的地長使了空和尚,但都被擊退了。”

“你可知,那大內第三高手,大梁頂級劍客梅星川是被誰一刀貫胸的嗎?”

“盛桃唄,除了她的刀,參會人裏誰還能與之匹敵?”

“是桃仙寨一個叫蘇寶兒的丫頭!據說這丫頭長得美豔不可方物,姿態妖嬈,穿著還十分傷風敗俗,可那刀卻耍得不比她少當家差。”

豎著耳朵偷聽的蘇寶兒,默默低頭看了眼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胸,不知道到底哪裏姿態妖嬈,哪裏傷風敗俗了。

也就美豔不可方物這話像是在誇她。

“該不會是長得太好看,讓梅星川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吧?”

放屁!梅星川就是打不過她!

蘇寶兒不忿地心想。

“你說啥屁話呢,我師姐的遠方表哥的同門師兄也在場,據說那蘇寶兒堪稱女版盛桃,五大三粗,膀大腰圓,那大刀一揮,劈天斬地,直接揮飛了梅星川的劍,妥妥的女悍匪!震寰斬後繼有人啊,桃大仙教出來的這對金童玉女,以後怕是要製霸武林。”

此語一出,盛桃噴酒,蘇寶兒噴飯,莫鶴生則掩麵偷笑不止。

“嗨,女悍匪。”莫鶴生托著下巴,朝蘇寶兒招了招手。

盛桃已經手癢癢,去摸身後背的大刀了,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說她是男的也就罷了,五大三粗、膀大腰圓又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形容詞?就該給每個傳謠的人,一人一個耳刮子。

蘇寶兒則心中暗暗慶幸,還好自己是拿刀捅的梅星川,沒在眾目睽睽之下使出玄暉索,不然一傳出去,身份就瞞不住了,指不定得惹出多少麻煩來。

她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更謹慎低調才行,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

接下來,他們每到一個略有規模的城鎮,就能聽到街坊酒肆裏在談論此事,蘇寶兒的名字算是真正地傳揚了開來,江湖中人都知道,桃仙寨出了個能把梅星川之劍挑了的年輕後輩,此人震寰斬的功力可與盛桃並稱“小雙刀”。

“大雙刀”自是南嶺桃仙寨寨主盛望山,和越州六旗幫的七海霸主張海泠。

隻不過張海泠已經在江湖銷聲匿跡了好幾年,有傳言他已經死了。

若真如此,那“雙刀刺雲舞繡衣”中的雙刀怕是不能再提了。

盛桃對“小雙刀”這個名稱不置可否,在客棧後院把蘇寶兒打得屁滾尿流。

最終,扛著刀的她隻留下一句:“你這把刀確實不錯。”轉頭便咬開酒葫蘆的木塞,仰頭喝著大步離開。

莫鶴生倚著門柱旁觀了全程,盛桃走後,他將賴在地上淚流成河的蘇寶兒拉了起來。

“洛大藥仙說得不錯,你那次爆發的確很暫時。”他嘴上還不忘嘲諷幾句。

“我的刀,本來就是半吊子。”蘇寶兒輕撫鳳歸刀鞘上的花紋,莫鶴生見了,說道,“有機會你來知閑山莊,我幫你把刀鞘重鑄一下,八折。”

鳳歸本就是莫鶴生以前鑄劍練手時的殘次品,刀鞘的花紋不夠精致。

既然盛桃說這刀不錯,那不如讓它盡善盡美。

“要錢?那還是算了。”

蘇寶兒滿臉嫌棄,抱著刀揉著生疼的屁股,擠開莫鶴生往樓上走,莫鶴生看著她一瘸一拐滿臉灰撲撲的樣子,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