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哥哥

勝負已然分曉,可謂一目了然,但最後搶了大半別人成果的蘇寶兒顯然引了眾怒。

“她作弊!這驅使蝴蝶的方法不是萬蝶穀秘技嗎?她知閑山莊的人怎也會使?”有不少心生憤慨,不甘落敗的人高聲質疑道。

“我不過是個善觀察,腦子活,武功高,平平無奇的美女子罷了。休要信口雌黃汙蔑我。”

蘇寶兒朝那些人攤開雙手,她就喜歡這些人討厭她又幹不掉她,無能狂怒的樣子。

“再說了,遊戲規則裏又沒限定武功。”

洛荷衣飛躍而來,拾起手絹,似有疑惑:“大夢迷蝶所需內力功法乃我穀秘傳之法,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就是以內力操控香氣麽,和她操控七彩霓裳沒什麽太大區別吧。

不過蘇寶兒口頭上隻說:“歪打正著,我也就是用內力將香氣散出去而已,操控蝴蝶變陣我就做不來了。”

“那有香氣的手絹是哪裏來的?哦,我知道了,你們萬蝶穀裏有人幫著這丫頭作弊呢吧!堂堂賞蝶會竟有內定人選!”

盛桃聽不下去了,扛在肩上的刀猛地紮進地裏,她擋在蘇寶兒跟前,抬眼狠戾地瞪著那不斷出聲質疑的人:“你個大老爺們,不知道願賭服輸嗎?再他媽嗶嗶賴賴,老子拿你頸間血祭刀!”

此話一出,噤聲一片,再無人敢出聲質疑。

的確,眾人已經見識過了盛桃的雷霆刀法,以及莫鶴生的各式法寶,就算蘇寶兒不出手,他們三人贏麵也有九成。

人群間有人悄言私語:“這小丫頭腰間配刀,莫非也出自桃仙寨?我看盛少當家護著她緊。”

“很有道理,桃仙寨和萬蝶穀有些齟齬,可不得假托莫公子手下方得參會。”

“桃仙寨這代了不得,前有盛桃這樣的驚世奇才,後有這小丫頭那般精於算計的智囊。而且這丫頭的線陣功夫委實奇詭,內力似也不低,她叫什麽來著?”

“我聽盛少當家喊她寶兒。”

“咦,怎是個丫鬟名字?”

你才丫鬟!你全家都丫鬟!

蘇寶兒不欲偷聽,可他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實在太大,她被迫聽了滿耳朵。

她從出生起便被抱到皇爺爺身邊千嬌萬寵養著,寶兒是她皇爺爺親賜的乳名,皇室中唯她有此殊榮,被皇爺爺視為珍寶。

她也是唯一一個自出生起便越級受封的公主,按照禮製她本該是郡主。即便她舉家悖逆,廢太子從宗譜上除名,可皇爺爺臨終前卻仍對她心存憐惜,專門下旨不褫奪她的封號。

滿懷家人珍愛之情的乳名,怎就是丫鬟名字了?

“哪家丫鬟會用如此親昵惜憐的名字?”莫鶴生低聲不忿道,“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家人定是將你視若珍寶。”

蘇寶兒詫異回頭,撞入似是盛滿星辰的一雙笑眼中,她想起家人,不由地眼眶一熱,連忙低下頭。

蝶童子們正在統計名次,蘇寶兒悄然走到莫鶴生身邊,伸手牽住他寬袖一角。

莫鶴生感覺到自己衣服微墜,垂眸便看到蘇寶兒發髻上簪著的桃色珠花:“又想要什麽?”

“我決定,今天喊你一天玄之哥哥,還不帶頂嘴!”

莫鶴生像是吃了什麽噎到了一樣,半天回不過神,等意識到蘇寶兒說了什麽後連忙抽出自己的衣袖,往旁邊挪了兩步:“如果我有罪,請讓律法製裁我,而不是讓你惡心我。”

蘇寶兒仰起小腦袋,粲然一笑,眼角水光瀲灩,她雙手捧臉,追著湊近他:“怎麽了,玄之哥哥?”

“離我遠點!”

“這樣叫你不好聽嗎,玄之哥哥?”蘇寶兒捏著嗓子追著莫鶴生跑。

她就是存了惡心他的缺德心思,誰叫他的隨口一言勾起了她的傷心事。

此時,蝶童子已經統計出了結果,蘇寶兒他們這一隊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蘇寶兒那張大網裏,捕捉了六種蝴蝶都是全場第一,若非規則是排名順延,可能最終隻有五組人能進入下一關。

俞典華誤打誤撞,因著和蘇寶兒相識,沒被戳破外衫,莫名其妙地也進入了下一關遊戲。

讓大家驚訝的是,那個和盛桃膠著激戰的幫忙和尚,竟僅憑一隻紫穹雙星,也進入了下一關。

隻因蘇寶兒捕的最多的蝴蝶不是紫穹雙星,而全場又無其他人敢碰這種帶毒的藥蝶。

蘇寶兒餘光掃過那幫忙和尚,眸色沉了沉,那和尚還在對盛桃咧嘴笑,敞亮得似乎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玄之哥哥,近日少林可有出現些什麽新角色麽?”蘇寶兒不禁抱臂沉思,低聲問道。

“未曾聽說。上一次少林出事,還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什麽事?玄之哥哥你仔細說說。”

“好像是少林住持最喜愛的弟子,慘死於璿璣閣之手,當時在武林裏鬧得很大。”

“璿璣閣?”蘇寶兒神色變了,她又不自覺揪住莫鶴生的袖角,還摸了兩把滑膩的布料,“玄之哥哥,你不覺得這也太巧了嗎?”

“先不要下結論。還有,你能不能別再這麽叫我了?”

莫鶴生已經習慣了蘇寶兒沒事就揪他衣服,但這帶點撒嬌親昵的叫法在他聽起來,實在容易心裏發毛。

蘇寶兒揚起一個蔫壞的笑容:“我不!”

此時,進入下一關的十組已經抉出,但被淘汰的人也並沒有立刻被請離出穀。

“賞蝶會”,顧名思義,重點是賞蝶。

洛荷衣領著眾人進入萬花叢中,萬花競放,眾蝶爭豔。

這一路上的蝴蝶並沒有戲蝶潭那麽密集,放眼望去皆是姹紫嫣紅,似是蜂蝶團中爛漫遊般,讓人不自禁心情大好。

據洛荷衣介紹,若到四五月,天氣更暖和的時候,穀內會破繭而出更多珍稀品種,場麵比現在還要震撼。

“那為什麽要挑在三月開賞蝶會?”蘇寶兒問。

這個問題似乎問倒了洛荷衣,她偏頭想了一會兒:“這是師父的意思,若有機會,你可以親自問我師父。”

突然,有人大叫著從人群中倒下。

洛荷衣連忙趕去查看,但此人已經臉色發紫,有氣進,沒氣出了。

這人手中折了一朵鮮紅欲滴的花,指尖被花莖上的尖刺刺破,潰爛流膿,一手黑血,傷口處聚了五六隻蝴蝶,正在吸啄著他手指上的黑血。

洛荷衣連出幾針,再一探脈,人已回天乏術。

眾人駭然,不自覺地往路中央靠緊了些,他們終於意識到,路邊那些姹紫嫣紅隻是表麵鮮豔奪目,實則能毒得人穿腸爛肚。

也不知是否為心理作用,蘇寶兒覺得那些吸了黑血之後的蝴蝶,顏色似乎起了些變化,像是變成了青藍色。

那作死折花的死人已經被蝶童子抬走了,眾人再往前走便是一個花棚,淘汰眾人需得在花棚中小憩半日後方能離穀。

花棚中藤蔓交纏,蝴蝶飛舞,帷幔輕卷,芳香四溢,茶點齊備。打鬥撲騰許久的眾人見此招待,緊繃的心弦才就此鬆下,三兩聚集在一起賞蝶喝茶飲酒。

而進入下一關的十組參會者則不得停歇,需繼續隨洛荷衣往山穀深處走。

走了許久,盛桃突然一臉陰鬱地道:“我酒沒了,為什麽不讓我們也歇一會兒?”

這一會兒正在上山,蘇寶兒不知為何走得很慢,盛桃和莫鶴生不得不放慢速度等她,三人一齊落在了隊伍的最後。

等他們仨離前麵眾人有一定距離後,蘇寶兒才道:“這整座山穀都有古怪。”

她見莫鶴生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便問道:“玄之哥哥,你也想到了是嗎?”

“異香。”莫鶴生展扇微搖,笑眼不笑,“那處花棚留有異香。我們隻有到蝶山村之前,還有入穀的時候才會聞到這種味道。起初,我隻以為是萬蝶穀固有的花香,現在看來……”

蘇寶兒接道:“是一種以香氣為引的陣法。”

入村和入穀處,皆有奇香,這肯定是萬蝶穀保護自己的一種機製。

而可以離穀的人,必須要在同樣有異香的花棚裏小憩半日後,方有蝶童子帶領出穀,很明顯這花棚裏的香氣是一種解藥。

蘇寶兒回頭,他們身後有兩名蝶童子殿後,若沒有這倆小孩跟著,她必定是要拉著盛桃和莫鶴生偷偷跑回那花棚的。

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想起了之前在鳳台莊後山遭遇的幻心陣,那個陣法也是將毒物附著在壁畫塗料上,靠香氣引人致幻。不知這萬蝶穀的香氣,是不是也有致幻的效果。

她可不想被她師父再掐一回脖子。

“山中采藥修身命,青鬆林下茯苓多,白雲深處黃精盛。恭喜各位進入本次大會第二關‘采草藥’。我萬蝶穀之中有二味珍草,一為‘百靈花’,二為‘鳳姝草’,此二珍草即為‘百毒不侵丸’的兩味藥引。小女子會將諸位分成兩隊,每隊尋一味藥草,半日之內,太陽落山之前,哪一隊先尋到藥草並回至此處,是為獲勝。另一隊則無緣最後一關。”

也就是說隻有五組能進入最後一關,角逐出魁首之位。

上一關還是以命相搏,互相使絆子的競爭對手,這一關就得湊到一塊成為並肩作戰的隊友,在上一關得罪了無數人的蘇寶兒此時冷汗涔涔,隻因四處都向她投來不懷好意的尖銳目光。

沒有人想和她分在一隊,都想著成為她的對手,在密林深處給她來陰的。

抽完簽後,蘇寶兒眼前一黑。

那幫忙和尚竟和他們一隊。

另外還有天山逍遙門中三名弟子,雲夢成嶺派一對師徒和夏陽關家的兩個小輩。

他們要找的是紅如鳳冠的“鳳姝草”,兩隊分由兩條方向不同的小道上山。

天山逍遙門地處關外,本就和中原武林不太熟絡,再加上剛才被蘇寶兒偷襲撿了大便宜,從頭至尾也沒給蘇寶兒三人好臉色,成嶺派那對師徒和知閑山莊有點交情,向莫鶴生行了個禮後,便隨著逍遙門三人兀自先行。

夏陽關家那兩個小孩年紀看起來和蘇寶兒一般大,因著關家亦是世傳刀法,關家曾有長輩上過桃仙寨挑戰,結果盛桃連刀都沒拔,一腳把這倆小孩的叔伯踹出山門,絲毫情麵都未留。

所有關家人皆視其為奇恥大辱,這倆小孩看向盛桃的目光又是敬畏,又是厭惡,連招呼都不打,似是想甩掉什麽臭狗屎一樣,挽著手臂跑得飛快,轉眼人就沒影了。

蘇寶兒心想,天地可鑒,盛桃真不是故意要侮辱那位關家長輩,實在是自那蜀地刀魔被大敗之後,武林中無論是不是習刀法的,全來桃仙寨找茬砸場子,煩不勝煩,無論是誰來,在盛桃這裏的待遇無非一腳或者一拳的差別,真沒故意針對。

這全武林能逼盛桃拔刀,認認真真比上一回的人真不多。

刀界的話,除了盛望山,恐怕隻有“雙刀”中的另一位,越州六旗幫的七海霸主張海泠了。

眼看著另一隊已經稱兄道弟,聚在一起商量完了對策,雄赳赳氣昂昂地向目標進發,此時四周隻剩下蘇寶兒三人與幫忙和尚大眼瞪小眼。

酒肉大和尚摸摸肚皮,咧開白牙,笑紋橫生:“需不需要我幫忙啊?”

蘇寶兒瞬間汗毛聳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