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采藥

蘇寶兒強作鎮定:“幫忙和尚,有幫有還是吧?那要是別人幫了你,你該怎麽做?”

“阿彌陀佛,自是有求必應。”

蘇寶兒等的就是這句話,合掌笑道:“你能進入第二關,不就多虧了我幫你。我本可以用線刺破你的小布袋,讓你一隻蝴蝶都抓不到。但我沒這麽做的原因,就是想幫你啊!”

“啊?小施主為什麽想幫貧僧?”揭了鬥笠,暴露了佛門身份的幫忙和尚,一改之前的土匪口氣,變得佛祖不離口了。

盛桃抱臂斜眼瞧著蘇寶兒,她倒要看看這丫頭能說出個什麽花來,把這殺人不眨眼的酒肉和尚忽悠成功。

“幫人難道需要理由嗎?你幫別人的時候難道還要思前想後顧慮一番嗎?遇人有難,出手相助,方乃英雄本色!”蘇寶兒叉著腰,挺胸抬頭,“你若真要問我為什麽,那就是我欣賞你。你能跟我們少當家過那麽多招,我佩服,想讓你多闖幾關。”

“這……”幫忙和尚麵露疑惑,黝黑的臉龐竟滲出一絲憨厚。

“還是不是有幫有還了?你現在是不是該還我人情了?”蘇寶兒不給他思索的時間,大聲喝道。

“阿彌陀佛,需要貧僧做些什麽,小施主盡管開口。”

“你即刻入山林找鳳姝草,我們分開行動,不走同道。”

蘇寶兒話音剛落,幫忙和尚人影便沒了,盛桃滿臉問號:“這人是不是蠢?”

“怪人總有自己的一套行為邏輯。”蘇寶兒長舒一口氣,再次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袖褲口有無紮緊,邊檢查邊道,“總算甩掉了,不然還不知道他要怎麽‘幫’我們呢。”

莫鶴生彎下腰,在蘇寶兒耳側幽幽說道:“可能是一掌拍碎我們的腦袋,然後拿我們的血,把路邊藥草染成鳳姝草的顏色。”

蘇寶兒被莫鶴生溫熱的氣息一吹,脖子猛地向後一縮,頸側汗毛聳立,莫鶴生見她表情有趣,不禁抬袖捂唇,掩去惡作劇得逞的壞笑。

盛桃凶巴巴地朝莫鶴生揮了揮拳頭,十分護崽地道:“你嚇唬她做什麽!”

不管是不是嚇唬,結合一下幫忙和尚在醴江的所作所為,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三人結伴進入山林之中,林中有濃霧,香氣撲鼻,蘇寶兒頓時有了不詳的預感。

漸入深處,花海遍野,植被碩大,各類鮮豔奪目的奇珍,籠罩著白霧,映入眼簾。

“這不到處是紅花麽,要怎麽找?”

盛桃撿了根樹枝,撥看四周的花草,心中尤為不耐煩。

突然,樹枝不小心捅進一朵紅花的花蕊,樹枝的那一端迅速腐朽,融化成泥水,並有向上蔓延的趨勢,盛桃皺著眉,立刻將這根樹枝扔了出去。

保險起見,莫鶴生給每人發了一塊用來蒙臉的方巾,巾上有清新好聞的茉莉香和金銀花香,能提神醒腦。

這時,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像是微風拂過花草,又像是昆蟲振翅。

又向前走了一段,盛桃立停住腳步,猛地抽出蘇寶兒腰間薄刃,反手削過蘇寶兒身後,一條花斑大蛇被劈成兩半,莫鶴生拉過蘇寶兒,展開折扇一掀,扇去大蛇噴灑出來的綠色血液,血液滴落在泥地中,冒起蒸騰的水汽。

“好刀。”盛桃將手中長刀扔回給蘇寶兒,可話卻是對莫鶴生說的。

莫鶴生聽罷,笑眼彎彎,卻並沒有說些什麽。

“簡直是無孔不入! ”蘇寶兒後知後覺,看著被劈成兩半的毒蛇頭皮發麻,“先前進去的人都去哪兒了,怎麽一個人影都見不著?”

話音剛落,蘇寶兒便被絆了一跤,拚命抓住莫鶴生胸前衣襟,才不至於摔在地上。

莫鶴生垂眸看著自己被扯亂了的衣襟,默然不語。

蘇寶兒一時有些羞赧,連忙幫他把衣服整理好,末了還不忘拍拍他的胸膛,已助其衣服更加熨帖。

莫鶴生忽地抓住她沒有分寸的手,低聲道:“你覺得先前進去的人都去哪兒了?”

“我、我哪裏知道。”

莫鶴生離她很近,隻露出一雙漂亮的桃花笑眼,眼尾上翹,眼波蒙了層薄紗,攝人心魄。

蘇寶兒忍不住心弦一動。

“可能,是被林子裏的毒物直接吞了。”

“……”蘇寶兒那躁動的心瞬時就平靜了,她忍不住翻出死魚眼,“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那麽好嚇唬啊。”

莫鶴生不置可否,揚揚下巴,示意她看自己的腳下。

蘇寶兒順著莫鶴生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腳邊,剛才絆倒她的是一隻鞋。

“腳大一些,是雲夢成嶺派那個小徒弟的。”

這隻黑色布鞋上繡有雙魚戲荷暗紋,勾邊繡線用的是雲夢特產的彩雲銀線,雖不是什麽金貴東西,但勝在是地方特色,蘇寶兒平時看人先看衣物,所以一眼就能認出鞋的主人。

泥地裏依稀能看見一些腳印,最終腳印消失在花叢之中,花叢有人為破壞過的痕跡。

“他們為什麽要往花叢中跑?這裏可是萬蝶穀,毒物遍野的鬼地方誒。”

蘇寶兒蹲在小道邊緣,細細觀察那半個消失的鞋印,不由地發出感慨,但是後麵的兩個人並沒有附和。

“玄之哥哥,你覺得是為什麽?”

她回頭招呼莫鶴生,卻見身後的莫鶴生和盛桃都仰頭看著後方,蘇寶兒視線被莫鶴生高大的身影擋住,她隻好拉著莫鶴生的寬袖,從旁探出一個腦袋。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映入眼簾的是無數根拔地而起,粗如樹幹的花莖。

她順著蜿蜒如蛇的綠色花莖向上看去,便見一朵又一朵色嬌如虹,味如大糞,花心如口,遍布惡心絨毛的大肉花正張牙舞爪地扭動著。

盛桃忍著惡心,拾起一塊石頭,用盡全身力氣,將石頭扔到肉花的後麵。

大肉花的血盆大口,果然紛紛扭向了石頭落地的方向。

蘇寶兒轉頭就往鞋印消失的方向逃,卻被盛桃扯著領子拽了回來。

“是不是傻,有大路不走!”

盛桃用氣聲喝道,雙手推搡著蘇寶兒和莫鶴生沿著小道繼續往前跑。

沒跑幾步,莫鶴生和蘇寶兒便齊齊頓住腳步。

前方是無數盤延爬動的花斑大蛇,密密麻麻地擠在泥土小道上,張開大口,露出毒牙,吐出的紅信子,發出此起彼伏的“嘶嘶”聲響。

三人瞬間調頭,往來路火速撤退,卻見來路也被無數毒蠍蜈蚣堵住。

無數隻百足蜈蚣猙獰地朝他們蠕動,無數隻毒蠍朝他們揮舞著鋥亮的鐵鉗,仿若湍急流動的黑河,又如千軍萬馬應鼓而上。

這場麵,觀者心中無不惡寒。

這些毒物都隻在空無一物的土地裏活動,對麵花叢中的巨型肉花已將花心轉了回來,蘇寶兒終於明白那鞋印為什麽會在花叢邊消失了。

因為那是唯一的路。

跑!

蘇寶兒拉著莫鶴生與盛桃,踏著成玲派小徒弟的腳印,沿著前人踏開的道,一路狂奔。

莫鶴生從寬袖中拿出火折子,嘴裏不知在嚼什麽東西,忽然,他迅速回身,對著火折子燃起的火苗猛地一噴,竟是噴出一道迅猛的火龍來。

大火燒了起來,火勢愈演愈烈,似是在他們身後形成一道火隔層。

“可以啊,玄之哥哥你還會變戲法呐。”

蘇寶兒撐著膝蓋彎腰喘氣,剛才那一下可把她嚇得不清,還沒緩過來。

“隻是權宜之計,火勢會往我們這邊蔓延的,還是快點離開這裏。”

三人正欲要繼續逃,盛桃忽然心生異樣:“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些大肉花好像在移動?”

“你別開玩笑了,植物再怎麽恐怖,那都是紮在土裏的。”

蘇寶兒話音剛落,一朵大肉花已經移到大火跟前,花心大口裏滲出濃濃的墨綠色汁液,撲滅了它跟前的火。

“……”

莫鶴生反應最快,撈起蘇寶兒繼續往前跑,盛桃抽出大刀斷後,情勢十萬火急,可偏在此時,火中橫飛出一根綠藤,猝不及防地卷住盛桃的腳踝,把她拖倒在地。

“不用管我!”盛桃一刀斬斷綠藤,還未爬起,又被更粗的綠藤牽製住了腰。

她還欲揮刀,火中綠藤卻越伸越多,竟禁錮住了她揮刀的手。

“盛桃!”蘇寶兒立刻飛出七彩霓裳拽住盛桃,卻連著一起被拖走,莫鶴生連忙從後摟住蘇寶兒的腰,亦是使了十足十的內力,卻還是連著被拖往火裏,土地裏硬生生被拖出四道深痕。

莫鶴生騰出一隻手,祭出鬆鶴扇,二十四根扇骨伸出利刃,飛旋而去,猶如一柄螺旋飛刀,可這刀卻隻能削動盛桃腰上綠藤的一絲表皮,複又飛彈回其手中。

他當即從袖中掏出一紙包物什,用嘴咬開封口,將紙包裏的粉末灑在鬆鶴扇的二十四柄鋼刀上,鬆鶴扇再出,這回利刃削藤如泥,盛桃落地時利落翻滾一圈站定,刷刷兩刀劈開身上藤蔓。

她腳上還纏著一根細藤,那細藤又悄悄分裂出另一根藤,猝不及防攻其後腦。

這一擊仿若雷擊,力若崩山,撞得她當即眼前一白,雙耳嘯聲齊鳴。

她狠咬一口嘴唇,恢複了一點清明,再一抬頭便見莫鶴生正在用鬆鶴扇艱難為她擋住接連不斷的攻擊。

“我拉你過來!”蘇寶兒的七彩霓裳已經纏住了盛桃的腰,可盛桃卻發現已有綠藤開始向蘇寶兒攻去,可蘇寶兒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絲毫未能察覺。

傻子。

盛桃一刀揮斷攻向蘇寶兒的綠藤,另一刀斬斷蘇寶兒手中絲線,與此同時一根綠藤又暗中竄出,擊中了她的腦袋,鮮血沿著她的額側緩緩滲出。

七彩霓裳需要內力支撐,被盛桃斬斷絲線的蘇寶兒受到內力反噬,退倒在地,喉間一片腥甜。

蘇寶兒茫然地看向仿佛被纏成一隻蠶蛹的盛桃,盛桃眼周通紅,頭臉帶血,她近乎咆哮地對莫鶴生吼道:“莫玄之,帶著這傻子走!你就是廢了殘了死了,也得護她安然無恙!”

“你瘋了!你會死的!”蘇寶兒眼眶發燙,大聲吼了回去,莫鶴生拽住她的手腕,頭也不回地拉著她走。

蘇寶兒拗不過的莫鶴生的大勁,還想使出七彩霓裳,卻見綠藤已經裹住了盛桃的頭臉,將她卷入大火之中。

火中傳來盛桃粗魯的罵聲:“老子是你盛爹,這點把戲想搞死我,還得練他個一百年!”

蘇寶兒被盛桃罵得一愣,手上動作隻遲緩了一步,世界便突然天翻地覆,整個兒顛倒了過來。

她被莫鶴生扛在了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