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這裏從前是山穀

人生而苦難。

苦得久了,就不容易被甜言蜜語所打動。

聽到池酒酒的話後,霍詔隻恍惚一瞬便回過了神,神情冷峻如舊:“起來,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裝修精良的寫字樓大廳中央,蹲著個穿道袍的小姑娘,想不顯眼都難。

看他語氣不似方才激烈,池酒酒見好就收,麻利地起身:“蹲死我了。”

原來哄人開心這活兒這麽累啊……

真是難為從前的霍詔了。

這麽想著,池酒酒看霍詔的眼神越發柔和,問道:“回家嗎?”

霍詔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命令道:“送她回去。”

說完他就操控著輪椅,徑直往前走。

程陳心領神會,對池酒酒做了個“請”的動作:“小夫人這邊請。”

池酒酒看著霍詔孤傲的背影:“他不回?”

就他現在這身板兒,不回家還能去哪兒……

程陳說道:“霍總還有其他安排。”

這明顯是敷衍的托詞,但池酒酒才不管這些,口直心快地追問:“什麽安排?他工作上的事還沒處理完?”

程陳:“不是。”

那還能是什麽?

池酒酒一臉的狐疑:“他不會背著我去見什麽小情人吧?”

下山他給霍詔算了一卦,別看這廝病怏怏的,桃花運可旺得很!

程陳被口水嗆到,連咳兩聲:“怎麽可能!”

老板平時連門都很少,哪兒來的情人。

池酒酒將信將疑:“那他要去幹嘛?又沒工作,還不回家。”

對老板的私人行程守口如瓶,這是作為特助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所以,程陳選擇堅決捍衛老板的權利:“這是霍總的私事,不方便透露。會有人保護他的安全,您放心回去吧。”

“噢……”池酒酒尾音拉得極長,杏眸微眯,眼神玩味。

程陳下意識就覺得不妙,警覺地後退半步:“您還有什麽想要交代?”

池酒酒看了一眼霍詔離開的方向。

輪椅上的人轉了個彎,徹底看不見了。

她回頭目光如炬地盯著程陳,驀地嫣然一笑。

笑得很甜,也很突然。

看得程陳頭皮發麻。

“老程。”池酒酒叫他。

程陳還沒適應自己的新稱呼,反應了兩秒:“……您說。”

池酒酒笑眯眯地湊近,語氣輕柔:“幫我個忙,好不好?”

臉上的表情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

程陳一臉戒備,還是那句話:“您說。”

池酒酒首先表達了肯定:“當阿詔的助理不容易,這些年多虧了你的幫忙和照顧,我很感謝。”

這語氣怎麽這麽熟悉。

程陳:“……謝謝領導誇獎。”

池酒酒繼續說道:“眼睜睜地看著他受盡病痛的折磨,相信你也很難受。”

程陳沒忍住:“您到底想說什麽?”

鋪墊得差不多了,池酒酒才說道:“我有辦法治好他。”

這句話在她出現的第一天就已經說過了。

程陳沒什麽反應:“噢。”

“但我需要你的幫助。”池酒酒終於說到了重點。

在這兒等著他呢。

程陳點點頭,很配合:“您說。”

池酒酒和盤托出:“我需要一件他的貼身物品,隻要在他身上超過四個小時,什麽東西都行。”

“這種事您應該找管家。”程陳提議。

聽到他這麽說,池酒酒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豪氣地說道:“管家哪有好兄弟靠譜!”

霍宅那哪兒是家,分明就是妖精洞。

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隻有霍夫人是個正常人。

其他人……不提也罷。

出乎意料的,程陳答應得很爽快:“好,我知道了。”

事情發展得如此順利,池酒酒暗暗吃了一驚,嘴上卻說的很好聽:“我就知道你會幫忙,放心,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你!”

仿佛他們在做什麽天大的買賣。

程陳默默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現在可以送您回去了嗎?”

“當然不。”池酒酒一口回絕,邊剝雞蛋殼邊說,“帶我去找阿詔。”

霍詔不回,她怎麽可能先走。

程陳委婉地說道:“霍總想‘自己’散散心。”

“自己”兩個字他刻意咬的很重。

池酒酒聽懂了,但根本不理會。

掰開老婆餅的嘴巴,把雞蛋塞進去後,她說:“那也不行,萬一遇到了意外怎麽辦?”

老婆餅不愛吃這些玩意兒,氣得它隻哼哼。

【臭婆娘!在地上滾了半天的東西,又塞給本大爺!】

程陳還想再說什麽。

池酒酒搶在他前頭說道:“不用你帶路,我也能找到他。何必呢。”

她說的很輕巧,甚至有幾分漫不經心。

可不知道為什麽,程陳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涼意。

他無奈讓步:“您跟我來。”

他們走出寫字樓時,霍詔的專屬座駕已經開走了,包括時時刻刻跟著他的保鏢車。

程陳隻能開自己的小鵬。

池酒酒抱著老婆餅看導航:“去江邊?”

她還以為剛才程陳是瞎說的。

“是的。”程陳應。

池酒酒忍不住皺眉:“他去江邊幹什麽?”

霍詔的身體吹不得風。

程陳回答:“不知道。”

池酒酒不相信:“你天天跟在他身邊,說吧,我不會出賣你的。”

程陳強調:“我真的不知道,霍總他每個月的五號都會去江邊,什麽也不幹,就待著。”

池酒酒沒說話了。

老婆餅舒舒服服地窩在她懷裏,發表自己的高見:“嚕嚕嚕。”

【肯定是為了躲那一家子奇葩親戚,要是我,我也不樂意回去。】

池酒酒卻不這麽想。

如果真是為了躲那群親戚,霍詔直接搬出來住不就好了,何必費勁跑去江邊。

但是為什麽呢……

池酒酒的疑惑在到達淮江時煙消雲散。

在下車的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熟悉感將她淹沒。

原來是這裏。

她不由怔忡。

程陳見她站在原地發呆,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池酒酒偏頭看向落日餘暉下的迢迢長江:“這裏曾經是山穀。”

程特助一愣:“是嗎?”

地理書上說,帝都地勢平坦,四通八達,是很重要的交通樞紐。

可池酒酒卻說:“嗯,名為‘千蝶萬花穀’。”

程特助想了想,還是糾正道:“你肯定記錯了,這裏向來是平原。”

怕她不信,他還特意補充:“書上是這麽寫的。”

池酒酒沒有爭辯,連她懷裏的小香豬都變得老實。

“帶我去找阿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