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同伴
“小鬼！站住！”
靜悄悄的鹿苑街，正值桂花開的季節，街上縈繞著濃鬱的花香。
有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從老山書屋裏竄出來，懷裏揣著什麽東西飛奔而去。
身後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頭拎著支雞毛撣子在追趕，老人的臉氣得發青發紫，最後還是沒追上那小女孩，腳尖在翹起的地板上絆了一下，撲到了地上，手肘擦破了皮，隻能往回去處理傷口，這就是老山書店的老板，老山，一個獨來獨往總是默不作聲的老頭。
過了一會兒，外麵傳來腳步聲，有兩個小孩出現在門口，老山抬頭看去，正是那個偷書的小女孩，耷拉著腦袋，旁邊站著一個和她身高差不多的男孩，瘦弱，但是雙目炯炯有神。
“元元，道歉。”男孩輕輕推了推小女孩。
小女孩抬起頭來，眼眸裏仍然倔強地不肯認錯，男孩提高了聲音，嗬斥道：“元元，道歉！”
“對不起！”小女孩眼裏湧出一道怒火，吼了一聲，將手裏的書砸了過去，推開男孩跑了。
男孩鎮定走上前去，撿起地上的舊書，雙手奉還給老山，說道：“爺爺對不起，元元她隻是太喜歡這本書了，我已經狠狠地教訓過她了，請您不要跟她計較，給您添了麻煩，實在抱歉。”
老山接過書，看了他一眼，沒多說話。
“爺爺，我叫肖穎，以後要是元元再做錯事，您跟我說，我會教訓她。”
男孩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告了個別，急匆匆出去找錢元。
西城十四巷中心，有一座小廟，供奉的佛像身後，就是錢元棲身的地方，小廟雖沒有僧侶居住，但她一人住這裏也收拾的幹幹淨淨，偶有善男信女來燒香拜佛，供奉的瓜果糕點她也能勉強充饑。
“別生氣了，我是為你好。”肖穎站在小廟門口，對這裏也是再熟悉不過了。
靜悄悄的沒有動靜，肖穎抬腳走進去，繞到佛像背後，看到錢元氣鼓鼓坐在那裏，挨著她坐了下去。
“給你，星星糖。”肖穎取出自己帶給她的禮物，說道：“很甜的。”
包裹著的彩色糖紙還帶著他身體的餘溫，錢元眼睛眨了眨，情緒消去大半，饞嘴地打開糖紙，那五顏六色的半透明糖果像是寶石一般。
不舍地拿了一枚藍色糖果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錢元漆黑的眼眸裏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沒騙你吧？”肖穎知道錢元不生氣了，摸摸她的腦袋，說道：“以後要是乖乖的，每星期都有糖果。”
“嗯！”錢元抬起頭來看著他，傻傻笑了，說道：“小穎，謝謝你。”
肖穎看著她消瘦的臉頰，心疼，說道：“元元，你跟我回去吧？我跟叔叔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他是個很好的人，會答應的。”
“不！”錢元嚴厲拒絕，說道：“我現在很好，不需要別人收養我，你要是再跟我說這樣的話，我就不理你了。”
“你呀……”肖穎輕輕拉起她的手，捂在懷裏，久久不說話。
這是錢元十歲時候的夏秋交替之時，她逃離福利院的第四年，住在這小廟之中，飽一餐餓一頓的這麽過著。
肖穎教完一天的功課，看錢元掌握的不錯才離去，走的時候，不忘把自己的零花錢悄悄放在她唯一的一套衣服下麵壓著。
夜深人靜，小廟裏沒有燈，隻能借著外麵灑進來的亮光勉強看清周圍景象，錢元站在佛像麵前，稚嫩的嗓音問道：“為什麽我生下來就要被拋棄？”
小廟裏靜得隻有她的回聲，她雙眸含著眼淚，又問：“為什麽偏偏就要我像這樣活著？”
那莊嚴的佛像仍然沒有告訴她答案，錢元心裏的疑問總是被饑餓與寒冷攆走，流浪的這些年，填飽肚子和躲避寒冷就已經讓她筋疲力盡，那稚嫩的眼眸裏，寫著對生來的境遇的不解，閃耀著對這所謂命運的不屈。
“小穎的日子也不好過，那個阿姨凶巴巴的，神仙爺爺，你能不能保佑小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的要求不高，隻要讓我在這裏住著就行了，我每天都會把這裏打掃的幹幹淨淨的。”
沒有得到回答，沒有為自己生來的不公境遇討回公道，還是她先妥協了。
養父母家住的是大房子，肖穎回來的時候，門口的大狗就歡快地撲了過來，在這裏，除了養父，就隻有這隻看門的狗把他當家裏人。
“晚上安排的鋼琴課不上，又出去玩了吧？”肖穎才進屋，樓上就傳來了養母責備的話語。
肖穎換好鞋子，急忙跑到客廳，衝著二樓的養母鞠了個躬，說道：“母親，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肖穎，雖然你叔叔跟你說在這個家裏你是自由的，但自由也要有個度，要有規矩，我們家的家規，看來你還是沒記住，今天別睡覺了，抄一百遍吧！我明天一早檢查，敢有一個錯字就重抄。”
養母將卷曲的長發往身後一撩，邁著優雅的步伐回了臥室，還不忘抱怨：“要孩子我遲早能生，幹嘛這麽急著領養個孤兒，家裏有個外人住著一點都不舒服！”
雖然聲音不大，但肖穎聽得清清楚楚，那些還沒有休息的傭人也聽得清清楚楚，一直如此，因此對他也並不尊重，甚至還使喚他幹活跑腿。
麵對別人故意的欺負，肖穎不爭不吵，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就直接拒絕，並不把傭人們背後的咒罵放在心上。
“這是機會，改變我們命運的機會，要想變好，就要先忍住所有的委屈。”
關上臥室的門，肖穎總算有了一片自己的小天地，他真想和錢元永遠呆在那小廟裏，但如果那樣，他和錢元將永無翻身之日。
所謂的家規，不過是養母故意編造出來的而已，一共一百條，網上東拚西湊的而已，但肖穎還是認真地一筆一劃抄寫著。
“別難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漸漸地，心緒平靜了，錢元的話語又不經意間漂浮在了腦海之中，即便身處泥沼之中，她那清澈的眼眸，以及保護珍視之人的決心，從來沒有被這泥濘沾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