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京郊私宅

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一僵,他隨機應變:“抱歉,府上有些家務事,晨需要處理,今日的詩會到此結束,各位還請七日後再來吧,還望各位海涵。”

將一臉懵的眾賓客打發走之後,慕容晨這才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後院。

慕容縉又不是三歲稚童,怎麽可能好端端的落了水?慕容晨眸色一暗,他確實看不順眼慕容縉,但是決不會縱容相府有奴才踩在主子頭上的。

可當他匆匆趕到後院時,一個家奴見著了他,趕忙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指著那個他以為壓根就淺得淹不死人的荷花池,對他氣喘籲籲的說道:“公子,那庶子他、他……沒氣了!”

“什麽!?”

這句話讓慕容晨瞳孔驟然一縮,“人在哪,人呢?”

家奴手指了指荷花池畔一處眾人圍著的地兒,慕容晨便趕忙疾步走了過去。

“讓讓,都給讓讓,公子來了!”

得虧家奴在前邊幫忙開路,慕容晨俯下身來,手指放在慕容縉的鼻尖之下一探,果真沒有任何鼻息。

可能是因為剛死沒多久,屍體還是軟軟的,也沒有屍臭。直視慕容縉麵色慘白,毫無血色,四肢都顯而易見的散發著被水泡過的不正常的白色。

昨兒還強地跪完了一整天的人,如今卻躺在地上毫無聲息……

早知慕容縉今日會死,他昨日便不那般為難了,至少,讓他在死之前活得輕鬆些。

默了良久,慕容晨這才收了手,緩緩起身:“把這件事情告訴父親。”

眾人頓時麵麵相覷。

而後,其中一個家奴站了出來,支支吾吾地回答:“回稟公子,相爺已經知道了,隻說讓咱們自己處理掉。”

不然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裏圍觀啊。

活著時不受重視,在相府不過是個缺衣少食、常受虐打的隱形人。死後,也隻得了生父輕飄飄的一句處理掉,慕容縉啊……

“給他換件體麵的衣裳,入葬吧。”他雖然對慕容縉多有不喜,但到底還是有那麽一絲血緣關係,臨走時,慕容晨還不忘叮囑道,“對了,叫人把這荷花池填了。”

他一直都以為這池子淺,淺得壓根就淹不死人的。

“是。”

慕容晨倒是親手掏了不少的體己錢給那些家奴,叫他們買上好的棺材和壽衣,但慕容晨絕對想不到的是,這些個家奴私自將這些錢昧了下來,至於早已經涼透了的慕容縉,被他們用破席子一裹,便這般潦草地扔到了京郊處的亂葬崗。

庶出之子,死也進不了慕容氏塚。其生其死,掀不起絲毫波瀾,甚至除相府內人,無人知曉。

不過,這冥冥之中也為林清清行了方便。

早就在相府門口守株待兔的林清清,自然是將家奴們扛著破席子偷摸出府的一切盡收眼底,她一路偷偷跟蹤來到了亂葬崗。

待到那群家奴一邊唾棄著叫罵晦氣陰森、一刻也不想多留的匆匆離開之後,林清清這才走了出來,親自將破席子中裹著的慕容縉扛了起來,一路扛到了京郊處的一座私宅。

這是她名下的房產,閑置多年,少有人知。

假死藥的藥效若要解除,需得先泡藥浴。

麵無表情的將慕容縉那濕得已然黏在身上的衣裳,直接三下五除二的扒了個精光,林清清毫不費力氣的推他入浴桶之中。

而後,林清清便坐在一旁靜靜看書,靜待慕容縉醒來。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

“唔……咳咳……”

浴桶中原本毫無生機的少年突然死而複生,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用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慕容縉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他一睜眼,便模模糊糊的瞧見有個人坐在自己旁邊。

定睛一看,原是林清清。

他愣了愣,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等到慕容縉目光往下,發現浸泡在藥浴之中**的自己時,他後知後覺地變了麵色:“我、我的衣裳是你脫的嗎?”

與他滿目的驚愕失色相比,林清清麵不改色心不跳,坦**地承認了:“是。怎麽了嗎?”

“沒怎麽……”慕容縉說著,悄然紅了臉,“這是哪裏?”

輕輕地擱下手中的書,林清清起身伸了個懶腰:“京郊,我的一處私宅。往後你便安心在這兒住著,衣食住行都有四個丫鬟伺候,我會時不時過來這教你些東西。”

他這是……被包養了嗎?

這種感覺很奇怪。慕容縉目光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殿下不是招我做謀士嗎?為何豢養在私宅。”

就像是養一個外室一般見不得人。

林清清對他心中的小九九絲毫不知情:“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如何能光明正大地待在我身邊?這兒對你來說最為安全,待到你學成之後,本公主另替你安排一個身份,到時候便是你離開私宅之時。”

餘光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見慕容縉緊緊地摟著自己的胳膊,生怕露出一點點縫隙,害羞的跟個被輕薄了的小媳婦兒似的,半天也不肯出浴桶,林清清抿唇。

“換洗的衣裳放在這兒了,沐浴更衣完後來院裏,我先教你如何識字屬文。”林清清說著,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當她堪堪就要跨步出門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了慕容縉的聲音:“我年少時於窗台窺得相府請的私教先生的課,會識字。”

她腳步一頓,也沒回頭:“那樣更好。”

眨眼之間,月破夜幕,泠華遍地。

斜倚著私宅後院中的百年參天大樹的樹幹,林清清抱胸默默等著。

“吱呀”一聲,木門輕輕地被推開了。

她的目光下意識的隨之望去。

踩著滿地的月光,一襲素白色錦袍的少年躡手躡腳地慢慢朝她走近,每一步都好似畫中謫仙,踏月而來。

這件衣裳原是什麽花紋圖案也沒有,素得單調乏味。可是穿在慕容縉的身上,卻好像一瞬間撇去花裏胡哨的雕飾,風華天成。

月光映著那雙清澈的眼睛,一如現在的慕容縉一樣,不染纖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