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漠英雄

其實,對於蕭振瀛被迫離開華北這個現實,連蔣介石都不能接受,卻又無可奈何。

黃蕭都不在,華北今後麻煩了。

幸好,蕭振瀛還留下了“錦囊”,又幸好,宋哲元照做了,而且效果立竿見影,29軍內部得到暫時穩定,日本人無孔而入,又接著打起了綏遠省的主意。

這就有了著名的百靈廟大捷。正是這個大捷,令黃郛在彌留之際仍激動不已。

鬥智鬥勇

百靈廟大捷的創造者是傅作義,字宜生,山西人,畢業於保定軍校第5期,時任綏遠省主席。

傅作義的成名之作為涿州之戰。

那還是在二次北伐的時候,當時傅作義帶了一個師單兵突進,一舉占領了北京西南的涿州。這在軍事學上本來是一個出奇製勝的鎖喉招數,既能切斷奉軍的南北聯係,又可以直接威脅京津。無奈其他北伐部隊不能配合,竟然都被張作霖給打退了,這樣一來,反而把傅作義自己逼入了絕境。

張作霖調動重兵,在外麵圍了一重又一重,原以為城裏的人一無援兵,二無供給,應該支持不了多久,誰知道傅作義特別能熬,一熬就是一百多天,奉軍愣是攻不進去。最後還是閻錫山認為守無意義,授意他停戰議和,涿州之戰才得以結束。

從此之後,大家都知道了,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如果一定要進攻,最好還是離這位姓傅的遠點,因為他的那張盾輕易是戳不破的。

到了長城抗戰,傅作義又再次讓日軍領教了他善守的特點,他在牛欄山成功阻擊並殺傷了鈴木旅團,堪稱長城抗戰末期中國軍隊的少見佳作。

正是知道傅作義厲害,所以日本人在攻之前,頗想使老傅不戰而降。

來綏遠招降的是板垣。

早在長城抗戰前後,板垣就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實在不是個做特務的料。可是自從時來運轉,當上關東軍副參謀長後,板垣的自我感覺又良好起來。即便上次在華北被蕭振瀛涮了一把,他仍然不改初衷,始終認為自己比別人更玩得轉。

看來很多時候,烏紗帽還真的能起到點興奮劑的作用呢。

傅作義倒是很客氣,他以綏遠省主席的身份,穿著便裝,親自到飛機場去迎接。

不過坐下來談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板垣說,中日同文同種,所以要“互相親善”。

傅作義回答,您的話是沒錯,可雙方必須以誠相見,在平等的前提下才能“親善”得起來。

板垣暗示,華北如果以傅作義為首,關東軍將會予以全力支持。

傅作義卻搖搖頭,華北是中國領土,獨立是無前途的,你就不要難為傅某人了。

板垣最後又拿蒙綏問題來進行試探:聽說蒙綏兩邊的關係不睦,萬一德王來進攻綏遠,你會做何處置。

傅作義出語鏗鏘有力:那就打,傅某決不會有絲毫退讓。

再沒什麽可說的了,板垣隻好起身告辭。

分別時,他送給傅作義一把軍刀。傅作義呢,也有禮物。

老傅的禮物是,端硯一方,四書一部。

好好學著寫寫字,看看書吧,別一天到晚喊打喊殺,顯得一點素質都沒有。

板垣可沒這好性子,他愛的就是軍刀,對四書五經哪有半點興趣。

既然傅作義不肯答應退讓,那就把他趕回山西,讓他去跟閻老西做個伴

關東軍要進攻綏遠,依靠的是內蒙德王。

駐守察哈爾的劉汝明沒有蕭振瀛那樣的勇略氣魄,這使德王的賊膽一天大過一天,他不僅要鬧獨立,還在日本人的支持下,準備兵發綏遠,以便建立臆想中的“蒙古國”。

德王本來對傅作義還有點忌憚,遲遲不敢動手,可是日本特務卻在旁邊一個勁地慫恿他。

這個日本特務,就是密謀“馬玉山路事件”的那個助理武官田中隆吉少佐。不過人家今非昔比,少佐成了過去時,如今已經因功升為中佐了。

在南方玩陰謀嚐到了甜頭,調到北方之後,田中擔任了德化(現為內蒙化德縣)特務機關長,準備到綏遠再玩一把心跳。

他對德王的“膽小懦弱”十分不屑。

知道“九一八”不,東北軍當時號稱全國最強的地方軍,還不是一打就跑,我們窮追至長城,輕輕鬆鬆就拿下東北四省,建立了“滿洲國”。

傅作義有什麽啊,不過徒有虛名罷了,不見得比東北軍強到哪裏去。沒準也是個一嚇就撒丫子跑路的軟蛋,綏遠很快就是咱們的了。到時候,“蒙古國”一定比“滿洲國”還風光呢。

德王一想,有道理。

再看看田中的樣子,不出兵也不行了,他的偽蒙部隊,全都是日本人給投的資,老板得看產出啊。

德王馬上給傅作義發了份措辭強硬的挑戰書。

可是它卻隻換來傅作義的一聲冷笑。

不揍你一下,你都快不知道自己姓甚名姓了。好吧,既然你屁股癢癢,我也就用不著再客氣了,姑且扮扮老師的角色。

傅作義如此義無反顧,是因為他通過情報,已初步惦準了來敵的份量。這個情報,不是來自己方特工,卻是由另一個日本機關長提供的。

羽山喜一郎,綏遠首府歸綏(今呼和浩特)機關長。

羽山剛到歸綏時很是張揚。在他的壓力之下,傅作義被迫作出妥協,將九一八紀念堂改名為“公共會堂”,將長城抗戰烈士公墓改名為“烈士公園”。

之後,羽山又公開設立了“羽山公館”。這在當時華北的日本特務機關中是獨一份的,在此之前,即如老牌的土肥原和板垣也不敢如此囂張。

羽山的三板斧狠不狠,狠,可是傅作義很快就會讓他認識到,雙方較勁,最終起作用的還是智慧和韌勁。

傅作義首先把他的參謀處長安插到羽山身邊。

這位參謀處長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由他陪著羽山整天胡吹海侃,吃喝玩樂,表麵是獻殷勤,暗裏等於在羽山身邊安了個眼線。

羽山公館很偏僻,周圍的人很少。羽山大概以為這樣一來,便於他剌探情報,誰知道卻為傅作義安排盯梢帶來了便利。

因為出出進進就那麽幾個人,傅作義索性安排便衣憲兵在公館四周擺攤設點,對可疑人員一律進行盤查處理。

有一段時間,羽山總覺得奇怪。

他在找來的中國人身上大把大把花錢,可那人一旦出了公館,就遝如黃鶴,連個回音都沒有了。

想來想去,他隻好把問題歸結到“品質”上去:世道涼薄,人心不古,原先一貫老實忠厚的支那人竟然也靠不住。

身邊潛伏著傅作義的人,而線民又進不了他的公館,羽山成了聾子瞎子,不僅剌探不到任何情報,反過來還要給老傅送情報了。

羽山早就掌握了關東軍製定的侵綏計劃。他知道此次攻綏,關東軍不會直接參與,於是心裏麵就產生了一個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念頭。

他竟然是站在傅作義這邊的!

說怪,其實也不怪。雖然同是機關長,但羽山與田中還不太一樣,田中的直接上司是關東軍,而羽山卻歸華北駐屯軍管。

由於這個緣故,羽山和田中的關係就很微妙。因為大家都是要在內蒙這裏建功立業的,田中的功勞大了,羽山的功勞就小了,換句話說,關東軍的成績多了,華北駐屯軍的成績就少了。畢竟,蛋糕就這麽一塊嘛。

在羽山看來,田中跟德王打交道,他羽山做傅作義的“客卿”,各有專屬,現在田中要來打綏遠,某種程度上是在搶人飯碗。

要是綏遠這麽輕輕鬆鬆就被田中拿了下來,以後怎麽跟華北駐屯軍交代,還有臉再吹自己那些個莫虛有的成績嗎?

所以,田中和德王決不能贏,得輸。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複雜,不獨我們中國人這樣,日本人也一樣。

羽山通過那個陪他吃喝的參謀處長,轉告傅作義:德王要來主動打你,你就不要客氣,狠狠地給他一下,日本政府不會幹預。

這句話可遞得太及時了。傅作義不僅能打仗,也老於世故,非常善於揣摸人的心理,他馬上從中聽出弦外之音,那就是關東軍輕易不會直接參戰。

如此,可大鬆一口氣。

第一拳

不過從力量對比來上看,傅作義仍然並不占優,不僅不占優,還處於劣勢。

偽蒙軍全部加起來有1萬5千人,綏軍隻有1萬人,差著三分之一。偽蒙軍的戰鬥力雖不及正宗日軍,但畢竟也不是豆腐皮做的,而且此時狐假虎威,氣勢正盛。

第一拳非常重要,絕不能失手,但一時還看不出這一拳應該打在哪裏,那就走著瞧,讓偽軍自己給我提供答案。

1936年11月16日,第一路偽蒙軍從商都出發,直奔紅格爾圖而來,曆史上著名的綏遠抗戰由此開始。

正如傅作義的第一拳不能落空,偽蒙軍的實際指揮者田中隆吉也急於打響侵綏的第一炮。

負責給他開炮的是“大漢義軍”。

光看名字就知道了,這幫家夥大多是出生內蒙的漢人。雖是漢人,他們卻拿著日本人發給的武器,又套著日本軍服的“皮”,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清一色的關東軍哩。

總頭領王英算是一個跑江湖的老油條,奉過的主子多了去,他先後跟過馮玉祥、閻錫山、張作霖,反正誰當紅就跟著誰,到了日本人過來,他也就順應潮流,鑽到膏藥旗下麵去了,堪稱三姓家奴的現代典範。

冒牌貨們到紅格爾圖之後一看,樂了。

守軍太少了,才300人,而王英的“大漢義軍”卻有1500人,而且全是彈藥充足、速度很快的騎兵。

看上去,綏軍不光是少,還老,都活像是剛剛退休返聘過來的門衛。

5個盛年壯漢打1個退休老頭,會有什麽難度?

今天真是交好運了,舞著馬刀衝過去隻是一陣風的事。

但是很快,王英的表情就由興奮轉向驚訝,再轉向痛苦。

“老門衛”們太能打了,一個個槍法精準,生龍活虎,最主要的是非常鎮定從容,偽軍衝上去,等於是在充當活靶子。

你還不能說王英不賣力氣,在兩個小時之內,他連續發動了六次快攻,不到半個小時就要衝一次。但不管騎兵衝擊的浪頭有多高,最後都跟打在石頭上一樣,不僅無功而返,還傷痕累累。

王英在紅格爾圖所見到的那些“老門衛”,盡管人既少且老,卻並非什麽老弱殘兵,而是傅作義從綏軍中精心挑選出的老兵。

綏軍本身就是一支很能打的部隊,何況老兵。

綏遠這個地方,和察哈爾一樣,都是解放前的地域概念,其地理位置即現在內蒙的中部。不用說,當時也是很窮的一個地兒。不過窮有窮的好處,一來你住這裏,別人不會惦記,二來此地民風亦極為彪悍,都是漢族移民,有那麽一股子“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更加其樂無窮”的勁頭。

由於身處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這裏的人天生沒有多少近視的,等當兵當到老兵這個級別,十有八九都可以成為神槍手。

不過話又說回來,所謂“大漢義軍”,也是草原上的漢人,而且好多過去還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你彪悍善戰,他也刀口舔血,你槍法叫絕,他一個子彈過來也不至於就偏離目標。

這就還得說到傅作義的獨門秘技:善守。

傅氏防守要訣為“七分用土,三分用槍”,其精華部分全在“用土”,也就是構築陣地工事上麵。

日軍的攻擊力夠強了吧,又是大炮又是坦克的,但在長城抗戰時仍奈傅作義不得。

戰後日方在參觀牛欄山工事時,連連感歎於工事構造的機巧和複雜,認為這是當時最新式的堅固陣地。

現在,傅作義隻是把牛欄山的用土水平稍稍移了一些到紅格爾圖,王英就明顯吃不消了。

老傅心中已然有數。

田中啊田中,1萬對1萬5,我正愁總量沒你多呢,如今你卻要分兵一點點吃我,我正好以逸待勞,各個擊破。

第一拳不砸在別的地方,就砸在紅格爾圖,在解圍的同時,打王英一個稀裏嘩啦。

傅作義為此還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田中要把商都、紅格爾圖、百靈廟做成一條黃瓜,連成一線,我則要給他來個一條黃瓜打中間,全斷!

特種部隊

傅作義立調董其武出戰紅格爾圖。

老傅手下,兩員戰將最負盛名,有“傅家二虎”之稱,一為董其武,一為孫蘭峰。

這兩隻“虎”的性格截然相反,董是山西人,比較沉穩,喜靜,相比之下,孫是地道的山東人,標準的山東大漢,遇事急躁一些,愛動。

傅作義因人而異,能用二虎之長:董其武耐得住性子,就讓他守;孫蘭峰在家裏麵呆不住,就讓他攻。結果兩人一張一弛,倒成了一對絕配。

要解紅格爾圖之圍,須用反包圍來對包圍,稍微毛躁一點,極可能打草驚蛇,提前驚動當麵之敵,造成功虧一饋,因此老傅才會不用“動虎”,而用“靜虎”。

如此看來,傅作義不僅在防守中堪稱大師,於用人方麵亦深不可測。

董其武果然是一隻沉得住氣的看門虎,他在到達紅格爾圖附近後,就算那裏打得翻過來,都始終一動不動,且不露半點聲色。

再等等,後麵還有好戲可看。

對於田中和王英來說,紅格爾圖已經成了一個吞不下也吐不出的餌。

你說難打吧,守軍也就那麽三百來人,你說好打吧,卻怎麽都擠不進去。

兄弟我以前打老版本的“紅警”,老是認為自己能打得過去,可又總是半途而廢,於是從頭再打,乃至到了熬到深更半夜不眠不休的地步。

這就叫上癮。

田中也上了癮,為了成功打響他的第一炮,竟然親自到紅格爾圖督戰來了。

太上皇“禦駕親臨”,這豈是耍的。進攻紅格爾圖的偽蒙軍馬上不斷增多,除了有騎兵,還有步兵,人數則從最初1500一下子擴充到5千之眾。

紅格爾圖隻是綏遠的一座小村鎮,周圍一下子湧進來這麽多兵馬,人喊馬嘶,那壯麵倒也煞是熱鬧。

王英把快攻的頻率由一天六次,改為一天七次,人和馬的嘴裏都累到直泛白沫,竟然還是衝不進村寨,反而遺屍遍地。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到第三天,“大漢義軍”的士氣已所剩無幾,這時久伏於旁的靜虎要行動了。

在長城抗戰中,日軍的特種部隊曾給中國軍隊中的有識之士留下了深刻印象。先是大炮,後是坦克,尤其是坦克,它所製造出的那種摧枯拉朽的效果著實令人心驚。

傅作義不在南天門,沒見識過坦克大規模密集衝鋒的陣勢,但他防守牛欄山時,也曾親眼目睹日軍坦克在工事前耀武揚威的場麵。

作為善守之將,對利矛的敏感程度絕不亞於堅盾。回到綏遠後,傅作義便日思夜想,幾乎得了“坦克病”。

正宗坦克造不出,他就依葫蘆畫瓢,發明了“土坦克”。

所謂“土坦克”,其實就是加了一層鐵皮的汽車,你還別說,,披上金鍾罩之後,還頗有點英國維克斯的神韻,後者無非也是靠下麵幾個輪子在跑而已。

由此,傅作義終於打造出了一支土法上馬的特種部隊,你瞧,有炮,有騎兵,有土坦克,家夥都全了,

紅格爾圖是現成舞台,老傅將特種部隊全部交到董其武手上:你且演練出來,與我一觀。

這套陣法,董其武早已操練多時,因此成竹在胸,他趁夜出發,先用炮擊,打亂王英的陣形,接著又用土坦克,將偽蒙軍分割成一塊一塊。

當土坦克衝到偽蒙軍麵前的時候,這些家夥都傻了,不知道黑乎乎的東西究竟是何方神聖。

它打你,機槍一掃一大片,你打它,子彈隻能在鐵皮上跳舞,乓了個乓,乓了個乓,就是穿不進去。

夜色之中,偽蒙軍被土坦克到處猛追,猶如驚弓之鳥。

直到這個時候,田中和王英還以為自己有反撲的機會,準備等天亮之後,整頓兵馬再戰。

天一亮,什麽機會都沒了。

當炮兵和“坦克兵”在前麵攻擊時,特種部隊的最後一個分支——綏軍騎兵已經以夜色為掩護,對偽蒙軍完成了戰術包抄,此刻突然收網。

草原上空正飄著白雪,騎兵縱馬舞刀,好一副“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的壯觀景象。

依靠特種部隊,靜虎隻向前一躥,就咬到了王英的咽喉部位。

“大漢義軍”傾刻崩潰,這時節,別說田中在場了,就算日本天皇來了也一樣白搭。

王英見勢不妙,趕緊擁著田中溜之乎也。二人逃命時十分狼狽,連乘坐的馬車都沒來得及帶走。

後來綏遠開祝捷慶祝大會,汪精衛和閻錫山蒞臨檢閱,來了一瞧,這馬車不錯嘛,誰的?王英的,嗬,就坐它了。

王英在紅格爾圖偷雞不著蝕把米,不僅第一炮啞了火,他的“大漢義軍”也被打掉三分之一,最主要的是把“精氣神”給打沒了。

綏遠抗戰,除了傅作義這個主角,其實還有一個配角,他就是蔣介石。

老蔣不僅偷偷給傅作義送來大炮,還派湯恩伯第13軍從旁協助,後者之所以不為人所知,原因是老蔣仿照“一二八”淞滬會戰時的第5軍,把第13軍官兵全部化裝成了晉軍,以掩人耳目。

董其武在紅格爾圖擊潰偽蒙軍,湯恩伯也在綏東吃掉了王英的另一股人馬,雙方配合得十分默契。

欲擒故縱

紅格爾圖的旗開得勝,讓傅作義信心大增。

黃瓜的中間既然已經斷開,為什麽不握著兩邊大快朵頤呢?

所謂兩邊,在綏北就是百靈廟。

但是百靈廟不同於紅格爾圖,那是德王苦心經營的中心據點,攻取難度可想而知。

要攻堅,就必須有利器。

紅格爾圖解圍,特種部隊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這還隻不過是個半吊子的特種部隊,如果再添新的兵種,豈不更是如虎添翼?

傅作義希望老蔣能抽調空中的特種部隊,也就是空軍前來支援,以使他計劃中的立體化突襲能夠穩操勝券。

老蔣倒是一口應承,但承諾很快打了水漂,原因就在於準備時間上來不及。

傅作義設定的準備時間僅僅三天。

紅格爾圖之戰,已經暴露了綏軍的部分實力,田中和德王對此不能不有所提防,時間一長,不可控的東西必然會隨之增多。

當時的中央軍空軍基地在洛陽,飛機從洛陽起飛後,須在太原加油,然後才能進入綏遠參戰,其中光準備就不止三天,非得八到九天才行。

除此之外,空軍高層對空軍參加綏遠抗戰也抱有異議,認為可能導致過早暴露實力,給以後真正的中日大空戰帶來麻煩。

空軍來不了,隻有自己單幹了。這對傅作義來說是個極大的考驗。

紅格爾圖是被動解圍,百靈廟則屬於主動進攻。這還不是一般的進攻,是快攻,而且不打便罷,一打要必中。

你弄個十天半個月,哪怕是始終壓著德王打,從全局來看,也是敗仗。因為到時關東軍就找到了直接幹涉的借口,局麵將會大變。

防守戰你出類拔萃,進攻戰是否也同樣能做到最好?

雖然已經打過很多硬仗,但傅作義仍然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

先選戰將。

突襲百靈廟,全憑膽色二字,太冷靜的人反而辦不成大事,所以老傅這次不用靜虎,而改用動虎。

孫蘭峰因瘸了一條腿,被稱為“孫瘸子”,可人家瘸歸瘸,行動起來卻極為機敏,打起仗來更是一條腿絕不輸給兩條腿。

動虎喜動,但在百靈廟之役打響之前,傅作義卻偏要他靜下心來做探馬。

用人之長,更克其所短,所謂將才,可不就是這樣被打磨出來的。

孫蘭峰親赴百靈廟外圍進行偵察,回來之後,老傅還要再跟他一道推敲:打的那一天,你往哪條路走,在哪裏集中,朝哪裏突破。一條條過,一點點摳,絲毫來不得馬虎。

所謂奇襲,看起來好像就那幾個小時的事,其實功夫全在詩外。

三天很短,然而可做的事情太多了,不僅要察敵情,還要布疑兵。

紅格爾圖那淩厲一擊,把田中和德王都給驚得夠嗆。不過傅作義想告訴他們的是,你們不要怕,我不會打百靈廟。

用行動,不用語言。

他先調了一個騎兵團出歸綏,大張旗鼓,說是去換防的。

如果要有重大的軍事行動,人還嫌不夠用呢,如何還能再調兵出去“換防”。

對田中來說,一個疑點已經被排除,另一個疑點是歸綏城裏剩下的部隊在幹什麽。

反正不是衝著你們去的。

傅作義每天調部隊到城東搞演習,早上出去,晚上回來,三天裏,天天如此,從不間斷。

欲擒故縱,虛實相間,當年關東軍在“九一八”前後曾多次運用,可是當傅作義如法炮製時,田中竟未從中察覺出任何異樣,這其實不能完全怪田中無能,還得怪那個歸綏城裏的羽山機關長太垃圾。

百靈廟和紅格爾圖不一樣,如果說田中在紅格爾圖吃了敗仗後,羽山還有可能興災樂禍的話,那麽傅作義突襲百靈廟,則觸及到了他和田中的根本,若是百靈廟出了問題,毫無疑問兩個人最後都是要挨板子的。

倘若事前能得到情報,相信羽山一定會屁顛屁顛地去報告軍部或關東軍。

可惜這家夥已經完全被老傅的迷魂陣給擺平了。他從傅作義那裏不僅得不到任何真實情報,還不自覺地去給田中遞送了假情報,使後者更加相信傅作義並無攻擊百靈廟的意圖。

田中一放下心,百靈廟的防守自然也就跟著鬆懈下來。

奇襲百靈廟

1936年11月22日,留在歸綏的綏軍像往常一樣,一大早就登上汽車,分多路縱隊出了城。

不過方向不是往城東,而是往城西,不是演習,而是玩真的。

百靈廟之戰就在這一天打響,由孫蘭峰率隊出征。

田中之所以會麻痹大意,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歸綏距離百靈廟很遠,足足300多裏地,就算騎著馬,一兩天也跑不下來。

可是他忘了,傅作義有特種部隊,有土坦克,土坦克跑起來比馬還利索,而且中途根本不用休息。

他還忘了,傅作義的綏軍有七路半之稱,比八路隻少半路,打仗向來注重三快,即集合快、出發快、行軍快,長途奔襲不過是他們平時演習中的一個課目而已。

晚上8點,孫蘭峰趕到百靈廟附近,可是一下車,他就激靈靈出了一身冷汗。

由於下過大雪,事先設置的標誌找不到了!

環顧四周,除了冰雪還是冰雪,連民居都看不到一間,更別說能看到百靈廟了,再抬頭望天,陰雲密布,想借助星星測方位的想法也成為了不可能。

草原上最怕的就是這個,沒了方位感,如何知道百靈廟遠近與否?不要大家胡轉半天,到了天亮還在百靈廟外麵,那就成大笑話了。

孫蘭峰根本不敢把這一情況報告給傅作義,後者要是知道,非得急到罵娘不可。

一天的艱苦行軍,三天的精心準備,難道都要轉眼成空?

事實上,古往今來,這樣的倒黴事層出不窮。勝仗不是那麽好打的,往往就是一個極其微小的變故,一個誰都預想不到的意外,就會讓你前功盡棄,徒呼奈何。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有人發現了“草原之寶”,孫蘭峰聞訊大喜過望。

有時候,寶貝和糞土的距離非常之小,甚至有時完全是一碼事。比如“草原之寶”,其實就是一塊牛糞。

在內蒙草原,無煤無樹無電,隻有撿拾幹牛糞做燃料,所以有幹牛糞處必有人家,而且多為人家聚集之處。

這裏哪裏人家最集中,自非百靈廟莫屬。

百靈廟四周群山環繞,百裏之內,找不到一口可以喝的水,就大廟裏有水。有水就有一切,百靈廟便儼然成了一個市集。

一塊普通的幹牛糞,終於使傅作義的進攻計劃得以絕處逢生。

這天晚上,天寒地凍,氣溫達到零下二十多度,嚴格說來,並不一定適宜於軍事行動,但選擇這樣的日子展開奇襲,卻又恰恰是老傅有意為之。

因為它對奇襲方有利。

奇襲,聽起來充滿詩情畫意,其實是一件最苦最累的事。既要奇,就要出對方之意料,如果你能做的人家也能做,那就稱不上奇了。

草原之上,一覽無餘,既無山嶺讓你偷越,也無地道可以挖掘,唯一能恃者,隻有這樣的酷寒天氣。

酷寒逼得大多數偽蒙軍隻能躲在家裏取暖,誰也不肯進進出出地四處亂跑。

孫蘭峰在解決外圍警戒之後,很快逼近百靈廟內層陣地。

對百靈廟,孫蘭峰采取的是虛實相結合的打法,西為虛,南為實,主力攻堅部隊集中在南麵。

可是他的作戰意圖卻被一個喇嘛發現了。

這個喇嘛雖身披袈裟,卻手執指揮刀,凶神惡煞,完全不像一個吃齋念佛、與世無爭的出家人。

當時無人知曉,就以為是百靈廟眾喇嘛中的敗類。

幾個月之後,此人在東京露麵,並且給一大群癡癡迷迷的日本粉絲做了一個報告。

報告的名字就叫:我在內蒙潛伏二十年!

原來是個日本特工。

他的真名叫勝島角芳,會說一口流利的蒙語,二十多年裏,他就以喇嘛的身份在蒙古進行潛伏,專門進行地圖測繪和情報剌探工作,而在這二十多年中,竟也無人能識得其廬山真麵目,確也稱得上是一個王牌特工。

駐守百靈廟的是德王的騎兵部隊,總共近3千人。不過擔任指揮的全都是日本軍官,計有四五十人之多,總指揮就是這位勝島角芳。

勝島察覺出孫蘭峰的攻擊重點在南麵,便把重火力都集中到那裏,十幾挺輕重機槍一架,綏軍的進攻節奏被迫慢了下來。

孫蘭峰一連組織七次衝鋒,打到第二天早上,仍無法突入百靈廟內層陣地。其時,天已經快亮了。

對綏軍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預示著偽蒙軍,甚至是關東軍會隨時增援百靈廟,己方將轉入劣勢和險境。

在300裏外的歸綏,傅作義同樣焦慮不安。

孫蘭峰卡在了百靈廟,進亦不得,退也不甘,接下去的變數實在不堪想象。

據說傅作義平時自律極嚴,煙酒不沾,但那天卻徹夜不眠,一支接一支地抽香煙,連衛士進門送來茶水,他都因害怕影響自己的思路而擺手回絕了。

主帥如此緊張,一眾參謀們自然也不敢怠慢,接電話的接電話,送電令的送電令,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整個作戰室的氣氛壓抑得人都快爆炸了!

一個年輕參謀實在忍不住,便大著膽子對傅作義說:軍長,這仗一定能贏。

傅作義以為他有什麽高見,便趕緊抬起頭問:為何?

對方的回答出乎意料:因為軍長的福氣大嘛!

老傅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小夥子是在有意調節氣氛,而自己也實在緊張得有些失態了。

他揮了揮手,去去去,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啊,我傅作義打了這麽多年仗,難道連眼前這道關都闖不過去了嗎?

在這片草原上,我一定要為自己圓一個夢,一個從防守大師走向進攻之王的夢。

為了這個夢,哪怕四周狂沙萬路,哪怕前方關山朦朧,我都要放開心胸去闖,去拚,去搏!

他站起身,給孫蘭峰打去電話:不拿下百靈廟我決不收兵,你必須速戰速決,給我在天亮之前解決問題。

現在我命令,把特種部隊全部調上去!

孫蘭峰猛然醒悟,帶來了好東西,怎麽忘記用了。

二十門火炮一字排開,有迫擊炮,也有山炮,直接朝偽蒙軍的輕重機槍掩體進行轟擊。

不消一刻工夫,掩體就被炸趴下了。

幹滅了主要火力點之後,炮火接著延伸,朝向廟內固守之敵,土坦克隨即從缺口處衝入。

見掩體被打爛,綏軍即將衝進來,勝島急了,拚命組織偽蒙軍封堵缺口。

土坦克當然是不能與真正的坦克相提並論的,尤其駕駛員和汽車外沿缺乏保護,這是它最致命的弱點。

第一輛挨了一頓槍子,駕駛員當場陣亡。

第二輛碰到的不是槍子,而是集束手榴彈,整輛汽車都被炸毀了,幸運的是,駕駛員隻是受了傷,沒有死。

這哥們真是好樣兒的,竟然在受傷的情況下,還爬著鑽進了第一輛土坦克的駕駛室內。

油門一踩,繼續衝!

偽軍正瞪大眼睛,等待和尋找著後麵那第三輛,哪裏能想到看上去早已癱瘓的汽車還能被人重新發動,並猛衝過來。

不好,快散了吧。

就在南麵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支綏軍騎兵已悄悄地從北麵繞了過來,並燒毀了飛機場。

這正是董其武在紅格爾圖所使用過的那種打法,即綏軍特種部隊的三個分支依次使用,直至將對手的心理一點點擊垮。

飛機場的大火把勝島的臉都給嚇白了,後路一斷,不被打死就是活捉,以後還做屁的吹牛報告啊。

趁著包圍圈沒有完全合攏,勝島奪路狂奔。

這個草原之夜,沒有琴聲,隻有槍聲和喊殺聲,隻聽弓弦崩響處,萬馬奔騰。

經過兩個小時的激戰,孫蘭峰完全占領百靈廟。

繼王英之後,德王的精銳主力也一蹶不振了。

最可憐的是那個羽山,一直到百靈廟戰役結束,他都還被蒙在鼓裏,對於綏軍出擊的情況毫無所知,一片茫然。

傅作義嚴絲合縫的情報工作,把這個歸綏機關長給徹底打敗了。

喜羊羊和灰太狼

百靈廟一潰如斯,等於是在田中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他不甘心,還想在傅作義身上翻本。

這次田中不敢大意,謹慎了許多,在行動之前特地加強了情報偵察——當然不能再去找羽山那個笨蛋,得自己搞定。

在得知綏軍大部隊已後撤,留守百靈廟的僅為一個營之後,田中起了歹意。

久勝必驕,既然綏軍防守空虛,此時若不殺它一個回馬槍,還有何機會再扳回局麵。

立即整軍點將,卻發現手下無人可用。

德王不會打,王英打傷了,另一個偽軍將官李守信要防守老巢商都,選誰呢。

還有一個:“大漢義軍”的副司令雷中田。

這位“雷副司令”早年曾是西北軍中的小嘍羅,還加入過抗日同盟軍,不過以前都沒搞出什麽名堂,後來不知怎麽就到“大漢義軍”裏來混了。

田中重新調集人馬,由雷中田率領,準備擇日向百靈廟發動反攻。

可是令田中失望的是,傅作義不是別人,久勝卻並不驕。在看到田中鬼頭鬼腦的樣子後,他即刻派孫蘭峰率主力部隊助防百靈廟。

在“傅家二虎”中,孫蘭峰本以攻為專長,百靈廟就是他攻下的,按照以前的規矩,輪到防守,似乎應遣董其武才是。

不過用人譬如作戰,兵無常形,人亦無常性,哪有一定之規。

孫蘭峰防守百靈廟的最大優勢,就是有奇襲百靈廟的切身體驗,對當地環境非常熟悉。

在這一點上,孫蘭峰肯定要強過董其武,所以用董不如用孫。

孫蘭峰到任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反向思維:當初我靠長途夜襲端了百靈廟,難道雷中田就不會跟我來這一招?

就在這天晚上,天氣一下子惡劣起來,從午夜開始就刮起了大風,然後飄飄洋洋地下起了大雪,一會兒就給大地來了個銀裝素裹。

假如你沒有孫蘭峰那樣雪夜奔襲的體會,也許就會想當然地認為,今夜老天幫忙,敵兵行軍困難,是斷不會來劫我的營的。

如此,大家就可睡個好覺了。

孫蘭峰有了那次奇襲戰經曆後,遇到這種情況卻是不喜反憂,因為他的認識正好相反。

我們在《三國演義》中經常能讀到這樣的句子:狂風驟至,忽聽一聲響亮,將一麵牙旗吹折。

都不需要主帥動問,那做謀士的立刻就會搶著上來咬耳朵——此不主別事,今夜某某必來劫營也。

果然,在所有預測裏麵,沒有比這更準確和偉大的了。一般情況下,某某必“劫”無疑。

孫蘭峰倒沒有去看一下旗子折了沒有,而是向百靈廟四周增派了各路警戒哨,並定時打電話給他們,要求不得放過附近的任何一點動靜。

夜,一點點過去,並無什麽異動。

到天朦朦亮時,忽然接到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初聽並沒有什麽,對方報告說,警戒哨在距離百靈廟2千多米的地方,發現有一支羊群正朝這裏移動。

常年住在草原上的人,對羊群大概是司空見慣的,從警戒哨開始,估計也沒人對此產生過特別的興趣,若不是孫蘭峰有言在先,興許這條信息就得給提前“過濾”掉了。

孫蘭峰的生活環境,跟警戒哨們並沒有太大區別,同在一片藍天下,草原不就是有羊群、蒙古包和各種喇嘛廟組成的嗎?

可是孫蘭峰卻立即皺起了眉頭:這絕不是一支普通的羊群!

為什麽這麽說呢?

皆因它們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不能以常理論之,隻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叫做詭異。

羊兒出來是要吃草的,這個一點不希奇,希奇的是現在天寒地凍,遍地冰雪,草原上根本無草可吃。

此時,天才剛剛透出些亮,從沒見人這個時候出來放牧的,難道羊群也喜歡像詩人一樣茫茫黑夜漫遊?

由此可以推斷,那不是一群羊,而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狼。

我說過,孫蘭峰這人性子有些偏急,喜動不喜靜,但他卻又有心細如發的一麵,為將如此,不亦奇哉。

孫蘭峰毫不猶豫地下達命令:進入陣地,準備作戰。

又一個急促的電話傳來,極其準確地驗證了他的猜測,部隊已與“狼”交上了火,那確實是敵兵所扮。

孫蘭峰一麵命令部隊將“偽羊群”拖住,一麵在想,怎麽耍弄一下眼前這個分外雷人的“雷副司令”。

能想出這種招數的人,肯定對羊群出現的時間地點深信不疑,那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草原部隊扮別的不行,扮這個都是再方便不過,翻著穿皮衣就行了。

“喜羊羊”繞到雷中田的背後,一陣猛打猛衝,腦殘的雷中田也挨了子彈,當場變成了“死太狼”。

投名狀

又敗了。

一二不過三,連折三回,不僅田中傻眼,德王也急壞了。

傅作義這麽厲害,假使他繼續乘勝追擊,自己的老本豈不是要折得一個不剩了嗎?

這時候他做了一件挺不仗義的事,準備把殘存的騎兵師調走,隻留少數兵力在大廟子防守。

王英一看就明白了,這是德王知道大廟子已成傅作義下一個攻擊目標,想讓自己給他做擋箭牌,以免最後的那點本錢一道被損失掉。

這王英也不是一個善人,當下就不幹了。

好哇,三仗下來,我不是也賠了許多本錢進去,大難臨頭,怎麽就你知道保存實力?

他通過日本顧問出麵,把騎兵師強留了下來,同時又跟日本人咬耳朵:騎兵師雖然留下,卻早無鬥誌,如果讓他們這幫鳥人在前麵站崗放哨,你我晚上能睡得著覺嗎?

日本顧問連連點頭: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好辦,把他們撤下來,由我們“大漢義軍”站崗。

王英和他的日本顧問們都沒想到,此舉卻歪倒正著,對了傅作義的心思。

此前,傅作義專門設立了一個秘密機構,負責對大廟子的偽軍進行策反。這次替換上來的金憲章偽軍正好就是策反成功的那一批。

當初,金某既然肯頂著漢奸的惡名參加偽軍,自然都是奔著升官發財來的,可是眼瞅著傅作義太猛,在他麵前除了碰得鼻青臉腫,一點出頭的機會都沒有。

人生在世,要麽出名,要麽發財,結果辛苦了半天,這兩樣都沒落著,連活下去都成了問題,豈不冤殺個人。

此地不宜留,更投佳處去。

現在王英給機會換崗,天賜良機,不正好嗎。

傅作義給予重賞,不過他說接洽投降這事還得按江湖規矩辦。

什麽叫江湖規矩?

《水滸傳》裏說得很明白,要入夥,得交“投名狀”。不弄幾顆日本人的人頭過來,我怎麽知道你們是真情還是假意。

於是,金憲章便衝入營帳,把二十多個日本顧問全給砍了,接著又與綏軍裏應外合,幹掉了德王的騎兵師。

德王成了光杆王,“大漢義軍”也走到了末路。

田中氣急敗壞:二十多個日本顧問,竟然不是被傅作義抓住,而是由一手“栽賠”的偽軍給砍掉的,太讓人上火了。

二話不說,繳械。槍給你們也隻會當擀麵杖使。

在漢奸這個行當幾進幾出的“民國呂布”石友三曾有一句名言:不知道的都以為漢奸好當,你進去就知道了,不容易!

對於大廟子一役,傻呆呆的羽山仍跟從前一樣,從頭到尾就沒他摻和的份,別說向關東軍提供情報了,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能幹什麽,隻好整天借酒澆愁。

這位已經完全暈了。

倒是關東軍還沒忘記歸綏有這麽一個人。他們發電報給羽山,要求把那些死鬼顧問的屍體給要回去。

羽山便來找傅作義,可是傅作義說他無能無力。

對,我知道,好象是有這碼子一回事。可那是王英的部下金憲章幹的,金憲章是我訓練出來的嗎,不是吧,還不是你們關東軍訓練的人才。這件事,你應該去問問田中。

羽山急了,說那是以前,現在金憲章不是你的手下嗎。

傅作義仍然直搖頭。

不不不,金憲章可是在殺了人放了火以後,才來投奔我的,我怎麽可能管得了他以前的事呢?

羽山怏怏走人,關東軍卻還一直發電報過來催,弄得他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隻得再去找傅作義。

我得交差啊,實在不行,你弄些牛馬屍骨給我都行。

看他可憐,傅作義這才點頭“恩準”: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隨便弄點骨頭給你!

羽山接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骨頭後,就平均裝在小匣子裏,運回國內算數。

麵對著傅作義這個強悍的對手,曾經狂傲一時的羽山哪裏還敢再耍日本特務的威風,從此成天躲在家裏,連大門都不敢走出去了。

綏遠抗戰令國人相當振奮。

長城抗戰失敗之後,麵對日本的瘋狂進逼,人們不得不一再退讓和忍耐,可是還要忍多久,已經沒有人能忍得下去了。

突然有一天,一個草原英雄,一個寂寞高手突然出現在大家視野當中,他俯仰天地,挽弓射雕,以善守之將打出了善攻之將的威名。

終於出手了!

全國上下久被日人壓迫之氣得到極大宣泄,那情形如同是今天的觀眾,在電影院裏看到霍元甲、陳真、葉問們跳上比武擂台,痛扁那些張狂的東瀛武士及其他們的走狗。

各界對綏遠抗戰的支持程度是空前的,民眾捐款數額之多,甚至能幫綏軍重新組建一個汽車兵團。

此情此景,令傅作義本人也感歎不已。在事後發表的聲明中,再三稱他看到了全國的人心,而隻要這種人心不死,國家必能複興,民族也必能自救!

綏遠抗戰對日本的“內蒙工作”卻是沉重一擊。百靈廟和大廟子既失,等於拔掉了關東軍安插在綏北的一顆釘子,其向西延伸的侵略線被攔腰斬斷。

當初黃郛主政華北時,就十分看好傅作義,認為北方諸省中,綏遠是最能在艱苦中積極求生路的一個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