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寸土不讓

作為跟張作霖打交道無數的日籍顧問,土肥原賢二對此深有體會。

提起這個人可不簡單,他是日後在中國興風作浪的所謂“關東軍三傑”(又稱“三羽烏”)之一。

當時日本培養高級軍官有一個固定套路,“三傑”基本遵循了這一套路:先上仙台地方幼年學校,再到東京上中央幼年學校,然後再進陸軍士官學校,最後擇優考入陸軍大學校。

能從陸軍大學混出來的,那就是標準牛人了。因為這個學校一年總共也就出那麽幾十個畢業生,碰到打仗還斷檔,所以一畢業就被哄搶。

陸大有一個說法,叫做“十年人事”,意思是畢業後十年肯定能升到大佐。土肥原因為有自己的業餘愛好,精力分散,所以不得不比別人多花了五年時間才拿到大佐的牌牌。

這個業餘愛好就是特工。

東瀛小國雖然自然礦產並不豐富,但兩樣資源向來不缺——一個叫特工,一個叫浪人。一般而言,這兩種職業還是可以互換的,有時特工就是浪人,有時浪人就是特工。

從土肥原爺爺輩開始,日本就開始研究特工技術了,因此算得上是祖傳手藝。

早在日俄戰爭期間,日本就出了一個最有名的特工明石元二郎。按照日本人的說法,這明石是誰也替換不了的張屠戶,沒了他,日本在日俄戰爭中就可能要吃帶毛豬了。

明石的公開身份是駐俄武官,業餘任務是散銀子。日俄戰爭期間,陸軍統共耗用軍費三百萬(單位:日洋),而這哥們一個人就花掉了一百多萬,足足用去了快一半。但是日本人都認為這錢花得值。因為人家搞的那叫隱性戰爭:給革命黨加油,送托洛茨基經費,找士兵玩嘩變,反正就是不讓沙皇有好日子過。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眼看著前方都快頂不住了,為了給自個看家護院,沙皇老人家始終不敢把歐洲的精銳調到遠東來作戰。

明石大佐一個人就等於十個師團。戰後日本人如是說。

不過明石君再能耐,潛伏再有水平,終究是單槍匹馬闖天下。有組織有機構的搞特務工作的,還得從青木宣純說起。

青木被稱為日本“第一個中國通”,此人曾一度混跡於廣州和北京,除了會說漢語外,還會說一口廣東話。在做浪人兼特工期間,借旅遊之名,偷著畫地圖這類髒事一件都沒少幹過。

他最有“成就”的一件事,是在日俄戰爭前後搭上了袁世凱(時任直隸總督),並被後者稱為“唯一可靠的日本人”。在袁大頭的幫助下,清木組建了“特別任務班”,下麵拉了一幫馬賊,打著“滿洲義軍”的旗號,整天躲在白俄後麵搗亂,為日本鬥敗俄國佬立下了汗馬功勞。

到了後期,日本內閣準備援助孫大炮(孫中山)。清木立即背叛了自己的“老朋友”袁大頭,為討袁運動出謀劃策,直到大頭稱帝不成,一命嗚呼。

青木在北京搞特工時,就像模像樣地建了特務機關:青木公館,還帶了一個徒弟——輔佐官阪西利八郎。老青木退休後,阪西拍馬上陣,繼明石、青木成為日本特工界的“第三顆巨星”。

阪西出道時,也是經青木引薦,走的袁大頭這條路。袁大頭見他對中國問題談得頭頭是道,很是欣賞,便聘他為北洋新軍的練兵顧問。

從老袁開始,北洋政府頭頭換了一個又一個,前後車馬燈似地更迭了七任總統,阪西都是幕前幕後雷打不動的師爺角色,可謂“流水的總統,鐵打的阪西”,故日本人又稱其為“七代興亡的不倒翁”、“首屈一指的中國通”。

就在阪西也快老朽的時候,他向師父學習,如法炮製地在北京王府井建了一個特務機關:阪西公館,也帶了一個輔佐官徒弟,這就是土肥原。

縱觀這祖孫三代,出身竟然一樣,就像是一個流水線上下來的——都是武士之家,都是集軍人、特工、浪人於一體,而且都是“中國通”,最妙的是連風格都基本差不多:表麵儒雅,內心狠毒,笑裏藏刀,老奸巨滑。

看來,日本在克隆人水平上還真不是一點點牛。

土肥原算得上是“三傑”中最早出來亮相的。

較之清末的青木和北洋政府時代的阪西,土肥原又進一步,相當於前二者的加強版,在善於偽裝和陰險毒辣上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土肥原平時的標準裝束不是軍人,而是一個博古通今的“文化人”,且是“中日友好人士”。他愛說笑,平時大大咧咧,看上去一點心計沒有,其實一肚子壞水。北方老百姓送給他一個光榮的稱號:土匪源。土匪源,土匪的源頭是也,意思是這個小矮子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準保會出點什麽亂子,不是政治騷亂就是武裝衝突。

我懷疑以後抗日影片上穿著和服、整天貓在房間裏動歪念頭的什麽佐藤之類家夥,八成都是以他為原型的。

和關東軍其它官佐一樣,土肥原開始也把培養奴才的想法寄托在老張手上,後來發現不對了,老張壓根就不是什麽純正的奴才苗子。

私章和手黑

傳聞有兩件事對土肥原的觸動很大。

一件事。後期奉軍由於屢次入關作戰,內部矛盾意見此起彼伏。經常有像郭鬼子這樣強頭強腦的家夥出來給他搗亂,前麵打仗,後院起火,一來二去,老張的那點兵力就不夠用了,不得不一再向關東軍“伸手”。

關東軍乘勢獅子大開口,一麵答應借兵,一麵索要特權。老張滿口答應。

由於以前上張作霖的當著實太多,關東軍這次長了心眼,口頭的不行,非要老張簽約才作數。

老張眉頭都不皺一下,答應下來了。

關東軍這下高興了。平叛以後,土肥原興衝衝地來找張作霖,意思是咱們可以踐約了。沒想到,老張壓根就不打算踐約,還文皺皺地講了幾句場麵話。

大意是:知道你們日本人最講誠信了(請列位看客千萬注意這句,因為下麵是有伏筆的)——

不然也不會把當初那件私事托付給你們(這可不是公事嗬)。不過現在事情難辦了。我本人雖然答應你們的條件,可老百姓不見得肯答應,畢竟東北是屬於老百姓的,這是公事。如果我循私枉法,以私事幹涉公事,我就觸犯法律了(弄不好槍斃都有可能)。所以呢,隻好請你們原諒我,這事沒法辦成了。

之後又虛情假意地說了幾句好話,無非是這個人情算是我欠兄弟們的,下次請吃飯,我買單(當然這句也不一定是實話)。

土肥原雖然職業是特務,搞陰謀、說謊話一向是他的專長,但此時也被張大帥“無恥者無畏”的水平給擺劃得一愣一愣的。

什麽時候簽約變成了關東軍與老張個人之間的私事了?

要不是名義上一個是老板,一個是雇員,土肥原簡直就要跳起來,揪住老張的衣領大聲質問了。

看著土肥原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的表情,老張麵不改色,說不急不急,顧問閣下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那份協議,將會有更多心得。

土肥原氣衝衝地跑回去,翻出協議一看,差點沒暈過去。

白紙黑字的協議上一條條倒是寫得很清楚,隻是最後老張竟然沒簽名!

可以想見,當時要求簽名的時候,老張肯定推托了,說自己文化水平低,明星簽名又沒練好,字寫得不好看雲雲。

沒對方簽名的協議頂個屁用,有點法律常識好不好。見此情景,土大佐恨不得把當時負責簽約的文書找出來扇兩大嘴巴。

但是,文書是懂法律的,他知道一份法律協約,如果沒有當事人親自簽名,蓋章也是有效的(一般是在當事人目不識丁的情況下),因此他果斷要求老張蓋章了。

問題就出在這個章上麵。原來老張蓋的竟然是私章,而不是公章。老張所說的私事,緣出自於此。因為在老張看來,部下作亂,那是家裏麵孩子自個鬧騰,自然是私事。為了擺平這件私事,私下裏才跟你們日本人商量,幫點小忙而已。

這也是我個人欠你們的情,理所當然也是私事。

現在那枚張作霖的私章明明白白地就蓋在協約上麵,咧著嘴朝土肥原笑呢。

其實日本人不是傻瓜,一向又以做事認真細致著稱。如果說一份協議不簽名,蓋的又是私章,而他們又都看不出來,隻有鬼才相信。

他們是被老張搞得沒脾氣了,成天指望著老張能“良心發現”,有一天突然對他們義氣一把。誰都知道,老張是東北不折不扣的土皇帝,說話一言九鼎,就跟聖旨差不多。什麽“私事不能幹涉公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都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騙騙某些不了解中國國情的西方人還差不多。

退一萬步說,就算沒這份協約,老張來一句:人家幫了咱這麽大的忙,咱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給人家點甜頭不是。

禮尚往來嘛,人情上似乎也說得過去。慈禧老佛爺還不是說過“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嗎?哪個屁民又敢當著朝廷的麵說過半個不字。

但是這些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想法,是肚皮裏的官司,需要心領神會的。放在明麵上就說不過去了。

當著大家夥的麵,“最講誠信”(老張前麵已經恭維過了)的日本人不得不承認,協議是蓋的私章(有關人員是不是因“瀆職”而受到處理就不知道了),張作霖作為地方軍政最高長官,的確也應該帶頭執法守法,尊重“父老鄉親”們的意見。

總之,忙是白幫了,算是給老張家義務打工吧,至於那份曾經讓人很動感情的協議,如果說還能派上點什麽用場的話,就是拿去當手紙用了。

作為一個以善於與中國人打交道自命的“中國通”,土肥原大佐此時恐怕連死了的心都有。

土肥原君,你媽在喊你回家吃飯了。

另一件傳聞也與老張的簽名有關,而且更是傳得有鼻子有眼,可以說朝野上下,老少婦孺無人不知。

說土肥原這廝自從上了當以後,總想在老張身上找點茬。一次他又主動邀請老張參加酒會。部下怕日本人放暗箭,勸他謹慎從事。老張一想,槍林彈雨老子都不怕,還怕喝酒。

咱東北人個個都是好酒量,拍拍肚子就去了。

酒席宴前,老張放膽豪飲,酒沒少喝,話沒少說,可是滴字不漏,說到有關“鐵路”啊,“移民”啊,“駐軍”啊這些敏感話題,就“今天天氣哈哈哈”地繞了過去。

見鬥酒占不到什麽便宜,土肥原便捉摸開了,都說老張胡子出身,文化不高(連初小都沒畢業),簽協議時又沒見他親筆寫過字,不如趁機將老張一軍。於是便提出來讓張大帥給賞個字。

本意是想讓老張當眾出醜,沒想到老張不假思索,拿過紙來揮毫就寫,一個“虎”字剛健遒勁,盡得文采之風流。

土肥原暗暗吃驚,心說老張土得掉渣的一個人,鬥大的字識不得一籮筐,怎麽寫兩字這麽牛叉。

要怪,就怪土大佐雖然自詡“中國通”,對中國的很多東西卻還浮於表麵。老張雖說初小都沒念完,但畢竟讀過幾天私塾,不是一個純文盲,而中國人最重一手好字,論語不會背不要緊,書法訓練那是一定得過關的。

我老家有一遠房親戚,也沒念過多少書,但一手字寫得著實漂亮(自然是鋼筆字)。街坊四鄰需要寫個家信什麽的,大都求此人著筆。與他相比,兄弟雖說也讀過很多死書,那一手字就不能看了,基本等同於狗趴式。

以我親眼所見,書念得少,但字寫的好的人確實不在少數。這涉及到書法的另一個門徑,俗稱“出手”。講明白一點,其實就是寫字時姿態很規範,一筆一劃符合書法的要求,平常用的工夫雖然不多,字卻也能寫好。

老張無疑就是這樣“出手不凡”的人。“虎”字寫罷,對老張有意見的、沒意見的都不由得齊聲叫好,鼓起掌來。

懷著一種酸溜溜的心理,土肥原接過了老張的“墨寶”,硬著頭皮欣賞起來。這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土大佐樂了。

原來“虎”字下麵,老張還有一落款,赫然寫著“張作霖手黑”五個大字。土肥原估計老張是馬失前蹄,把字寫錯了。他本意就是要羞辱老張的,不能一個人偷著樂,於是就故意像貓頭鷹一樣“咕咕”地笑出了聲。

其他幾個日本人見大佐無故發笑,不知究竟,也湊上來看,看著看著也笑了。隻有老張鎮定自若,穩如泰山。

隨從沉不住氣,上前一看,臉就紅了,趕緊回來低聲告訴老張:大帥,您怕是真把字寫錯了,應該是‘張作霖手墨’,墨字掉了一個土,變成‘手黑’了。

老張要的就是這句悄悄話,當下便瞪起眼睛,扯開嗓子吼了一聲:媽了個巴子的!我還不知道‘墨’字怎麽寫?我這是給他們日本人的,怎麽能給‘土’?小子,你給我記住了,這就叫做“寸土不讓”!

老張剛說完,在場的中國人馬上領悟過來,皆鼓掌叫好,而包括土肥原在內的日本人則目瞪口呆,尷尬萬分。

日本公使的悲喜劇

見土肥原等人包圍不住張作霖,日本政府索性直接施加壓力,而老張也拿出了他搏的勇氣,依然是寸土不讓。

日本駐北京公使芳澤謙吉找老張簽密約。老張打死不幹,過後還避而不見,隔著房間大罵一通,把這位公使先生搞得灰頭土臉。

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暗示老張:真不接受的話,日本要“另想辦法”。老張火了:你們有什麽好辦法,難道又要出兵?我姓張的在這裏等著!

說完,起身送客。

此時,近代中國的曆史已翻開新的一頁,所謂的舊軍閥逐漸被新軍閥取代,北洋軍閥這個末代王朝搖搖欲墜。

國民黨領導的南京政府以實現國內統一為號召,向坐鎮北京的張作霖發出了宣戰書。蔣馮閻李四兄弟聯起手來進行二次“北伐”,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奉係軍隊再牛,也架不住人多,遂節節敗退。

日本人急了,比老張還急。倒不是為老張著急,而是為他們自己的利益著急。

中國要統一了,大事不妙。

張作霖雖說滑頭,一直對日本人陽奉陰違,但終究還隻是一個北方諸侯,相對而言,在他身上做文章容易。

一旦北伐軍統一南北,跟日本打交道的便成了對等的中央政府。這個政府在南方時就天天嚷著要“打倒帝國主義”,等它坐穩天下,所謂的“滿洲權益”別說擴大了,能不能保住都得另說。

盡管日本政府單方麵製造了“濟南慘案”,但仍然擋不住北伐軍前進的步伐。見奉軍虛弱不堪,敗局已定,他們又生起了趁火打劫的念頭。

日本公使芳澤再次密訪,這回他不由分說就掏出一張紙:光說不練假把使,看看上麵這幾個條件吧,你有誠心就簽一下。

簽簽簽,這次我一定簽。

老張一臉真誠狀,鄭重其事地就把文件收了下來。

看到對方態度發生軟化,芳澤總算是鬆了口氣。Yeah,一切搞定。

回去後,他就急不可耐地發電報回國,讓那邊注意查收,千萬不要漏掉張作霖發來的文件。一有消息,馬上通知他。

外交戰線,又是跟張作霖這樣讓人頭疼的角色打交道,要想幹出點成績,真的不容易啊。

可是一連幾天,無論哪個部門都沒有通知他。追過去問,對方也奇怪,哪有你說的那個東西。

什麽人啊,又玩我?芳澤平時看上去還頗有點“老實巴交”的樣兒,這回也被氣得七竅生煙,當下就咬著牙來找老張算帳了。

一見麵,沒等八格牙魯罵出口,老張就連拍自個腦袋:你看我這記性,文件早就給你簽好了,就忘了叫你來拿,你自己也不過來,你看看,可怎麽好。

別廢話了,拿過來吧。

老張很乖地把文件恭恭敬敬地交到芳澤手裏。

晚就晚幾天吧,反正字也簽了,可以拿回去交帳。芳澤肚子裏的氣也因此消了大半,扔下兩句諸如下次不能這麽調皮啊之類的話,就轉怒為喜,樂嗬嗬地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悲喜劇並沒結束。

回到公使館裏,打開一看,文件上竟然又是簽著一個“閱”,連傳說中的“某某手黑”都沒有。

天哪,你又不是我領導,要你光是“閱”什麽“閱”。

芳澤眼前一黑,往椅子上一倒。真是被打敗了!

關東軍

盡管老張的所作所為如此令人寒心,然而從日本政府到軍部(在日本陸軍中,參謀本部和內閣的陸軍省統稱為軍部),仍然還是拿張作霖一點辦法沒有,畢竟後者在東北已根深葉茂,一腳踢開的話很難再找到第二個合適的對話人選。

隻有駐紮東北的關東軍仍然不依不饒。

一個像張作霖這樣的人,決不會低眉順眼甘心於服從我們的調遣。他是大鵬,不是奴才,而我們要的卻是奴才。

即使張作霖重返滿洲,也隻會和從前一樣,決不會對日方作出任何實質性讓步。

現在是到想一個萬全之策的時候了。

辦法還是有的,且隻有一個,那就是把張作霖幹掉,一方麵殺雞給猴看,另一方麵,還有機會重新挑選代理人。

就和打牌一樣,如果牌不順,一個值得嚐試的辦法就是換副牌改改手氣。

說起來,東瀛島國在近現代戰爭中的瘋狂和倒黴,都與一個外人看起來摸不著頭腦的“下克上”現象有很大關聯。這個 “下克上”,最早就是得名於日本關東軍。

在日本俗語中,那些做事我行我素、從不向領導請示匯報的人,叫做“關東軍”。

這在國有企業裏,我們一般管這類人叫做剌頭,屬於需要幫教的一類。但在日本國內,這些剌頭是誰也不敢惹的,因為他們都是手上拿著槍的軍人,是“愛國主義”的代表,弄毛了他們,輕者把你歸到“非國民”(相當於中國的漢奸)一類去,重者就要“死拉死拉”的了。

這麽無法無天,政府不管?

政府不是不管,是不敢管。

日本在德川柄政時代,是沒多少人把天皇當棵蔥的,那是言必稱幕府將軍。等到西方入侵,帶動幕府製度隨即被取消,天皇才又變成人見人愛的香餑餑。

當然,按照日本憲法,國家大事還是應由政府,也就是內閣來負責,但內閣卻沒法全盤負責,說難聽點,它能負到三分之一責就算不錯了。

日本內閣本身,就足以編出一本笑話集。

作為典型的豆腐塊做的政府機構,它一不小心被人哄下台的次數和頻率可稱超紀錄。別的國家,政府被迫下台,一般都是反對黨或選民的功勞。在日本卻不一樣,內閣下台,十有八九都是因為犯了軍隊的衝。

作為陸軍的指揮機構,軍部可以倒逼內閣,依此類推,關東軍也可以不聽軍部的。

關東軍新近得到的消息是:麵對北伐軍的窮追猛打,張作霖已不得不放棄“中原夢”,即將退出京師了。

趁你病,要你命,這是一切壞人為人處事的基本準則。

關東軍司令官村岡長太郎中將提出:上麵不幹,我們幹。要想一勞永逸地解決滿洲問題,除了殺死“張巨頭”,已經沒有別的更好辦法了。

立功心切的佐官們頓時個個磨刀霍霍,殺氣騰騰。

北京是日本華北駐屯軍的“勢力範圍”,關東軍要想在北京除掉“張巨頭”,就必須借重於駐屯軍。

一個叫竹下義晴的關東軍參謀按照村岡的吩咐,準備動身去找華北駐屯軍接洽。

但在出發之前,他被一個人拉住了。

拉住他的人是關東軍高級參謀河本大作大佐。

河本的第一句話就把小參謀給嚇了一大跳:最好不要幹沒有用的事情!

你相信華北駐屯軍嗎?反正我是不信。萬一把事情弄砸,讓上頭知道,那就麻煩了。

而且這事怎麽能在北京幹呢。

到北京去行剌,一則防衛森嚴,成功的把握性不大,二則太過明顯,容易引起其它列強的幹涉。

竹下一臉茫然,那你說怎麽辦。

河本笑著拍了拍竹下的肩膀:這樣吧,事情交給我,我來幹。

竹下問他,那自己還有無必要再去北京。

當然有必要!河本眯起了眼睛:你可以去當探子嘛。給我盯緊一點,弄清楚張作霖哪一天坐火車出關,然後通知我。

最後的告別

形勢比人強,在關內忙活了一年的老張,洗洗回家睡成了他不得不做出的唯一選擇,但他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回家睡覺的權利。

即將麵對的,將是一條一去不回頭的死亡之途。

不過,如果你認為老張對未來的危險毫無防備,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事實上,老張頭腦裏的那根階級鬥爭弦從來就沒有鬆過。

忽悠了日本人這麽多次,你以為人家都是傻的,尤其是入關以來,為了“寸土不讓”,雙方針尖對麥芒地拍過好幾次桌子,要想不引起日本人的嫉恨和報複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不相信日本人真敢對自己下毒手。

畢竟他還是“東北王”,他手上還有東洋人垂涎三尺的餌。

他沒想到的是日本軍人如此瘋狂,迫不及待地要換副牌打打了。

從北京往奉天,那不是一裏兩裏的路程,不可能靠“11”路公交車走著回去。當時作為交通工具,張作霖有兩種選擇:汽車或是火車。

兩者各有優缺點。如果乘汽車的話,路線是從不引人注意的古北口出關,取道熱河返回奉天。優點是輕車簡從,行動秘密,安全有保障。缺點是路況不好(上世紀二十年代的公路,你也知道是什麽樣的了),車子顛簸(興許還會暈車),十分辛苦。

而如果換乘火車的話,路線是沿著京奉鐵路走。優點是比較舒適(特別適合老張這樣的老同誌)。缺點是動靜太大,容易引起不測。

對這兩種方式,親信部下、幕僚參謀都各有各的說法。在一時難以取舍的情況下,老張決定拿出他的老招數:賭上一把。

他拿出紙一撒兩半,分別寫上“汽”(代表汽車)和“火”(代表火車),揉成紙球後開始抓鬮。

最後拿出來一看,是個“火”字。他打定了主意。

死亡專列開始啟動了。

命運跟老張開了個玩笑:由賭始,由賭終。

選定了火車後,張作霖還留了個心眼。他槍林彈雨見得多了,深知兵不厭詐的道理。

先是一再更改回奉日期,說好6月1日出京,專車都來了,他又臨時改變主意,宣布第二天才走。

第二天,專車出發了,但車上隻有他的家人,老張還是沒有上車。

第三天,老張終於上車了。

上車前,他向部下詳細了解了安全保障情況。

從北京到奉天,沿途都有十幾萬奉軍護路。北京至山海關一線由他的拜把兄弟張作相負責,山海關至奉天這一段則由號稱“福將”的吳俊升(因說話口齒不清,人送外號“吳大舌頭”)把守,兩人都是老張的絕對親信,也都拍著胸脯打過包票,稱安全絕無問題。

張作霖放心了。就算行程泄密,他相信也沒人能動得了他。

坐上火車的那一刻,當憑窗再一次凝望北京城,東北大帥的內心裏一定充滿了傷感。

在這裏,他曾經到達過事業輝煌的頂點。一個居無定所的流浪兒,一個聲名狼藉的胡子,經過不斷努力,終於聞達於諸侯,成了北京城裏萬人仰望的張大帥。

想想看,身為全國海陸軍大元帥,隻手組建北洋政府最後一屆內閣,那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意氣風發。

閉上眼隻聽見,歲月如風在心間。

北京,是張作霖人生奮鬥史上的最重要一站,是事業頂峰的見證地。然而,才不過一年不到的光景,眼前竟已是流水落花春去也,淒雨冷風中,連揮揮手告別的興致都沒有了。

窗外有多冷,閉上眼心就疼。

不去看也不去想了,算一算離東北的家還有多遠吧。

死亡專列

張作霖的專列共有二十多節,他自己所乘的車廂為第十節。這是一個很有派頭的車廂,當年慈禧老佛爺都用過,因外部呈藍色,被稱為藍鋼車。

作為曾經的保安隊長,老張的專列在保安方麵也下足了功夫。不僅藍鋼車的前後車廂裏,配備著全副武裝的衛隊,而且在專列前還特地設置了一輛壓道車,以防路軌上有人做出不軌的舉動,

果然一路上太平無事,到了山海關站,吳俊升上了車。他是從奉天趕來的,喘著氣就來迎接大帥了。患難最見真情,這讓老張非常感動。

吳大舌頭再次保證:從山海關到奉天,安全保衛已經做到嚴絲合縫,連隻蒼蠅蚊子也休想隨便飛進來。

遺憾的是,他說的並不完全對。

有一個地方,他漏掉了。

並不是他辦事不認真或是存心欺瞞大帥,而是沒有辦法不漏。

這個漏點是一位關東軍的大佐找出來的。

此人就是河本。河本奔著襲擊火車而來,他曾經權衡過:究竟是直接進攻好,還是用炸藥炸好。

最後的結論是用炸藥。

直接進攻的話,痕跡太明顯了,而且還不一定滅得了對方。炸雖然也有失敗的風險,但一旦失敗,還可以啟用“拔刀隊”。

對河本來說,要想幹掉張作霖,機會僅有一次,某種程度上,也是在賭。

然而河本很快就發現,他還不一定能夠賭得起來。因為經過偵察發現,整個京奉鐵路沿線布滿了奉軍,警戒十分嚴密,真是像吳俊升說的那樣,“連隻蒼蠅蚊子也休想隨便飛進來”。

河本一度相當沮喪,要執行爆破計劃,又要不被這些奉軍發現,看起來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

直到他發現了皇姑屯車站不遠處的三洞橋(日方資料中稱巨流河鐵橋)。

三洞橋是南滿鐵路和京奉鐵路的交叉點。南滿鐵路在上,京奉鐵路在下。

京奉鐵路奉軍可以守衛,但南滿鐵路卻是日本控製並經營的,它得由關東軍負責看守。

隻是一個點,可是也隻需要這麽一個點。

從棋局上說,即使大部分棋麵你都處於優勢,但隻要有一個地方被人鑽了空子,仍然可以致命。

在接到竹下義晴從北京發回的有關張作霖已經啟程出發的密電後,河本立即在三洞橋給張作霖挖好了一個死亡陷阱。

我看過一個資料,如果要把一座十幾層的樓房掀翻,大概要用上90公斤的炸藥。這位老兄為了讓別人徹底死翹,在一節十幾米的車廂上總共破費炸藥120公斤!

這些炸藥光光堆起來也好大一摞,又不可能弄輛重型卡車直接運過來,隻能分裝在三十隻麻袋裏麵,然後偷偷放在橋墩上。

顯然,要安置這麽多的麻袋,不僅是個苦力活,還是個技術活。為此,河本專門從朝鮮調來工兵,才終於把事情搞定。

從老張的專列離開北京,直至到達皇姑屯,沿途除了有奉軍護路外,河本大佐派出的間諜也沒少攙合。他們很敬業地向設伏人員報告著列車的啟停情況。

車廂裏,老張很輕鬆地和親信同僚們閑聊、玩麻將。過了皇姑屯,奉天近在咫尺,此刻,家人和文武官員肯定已在車站翹首以盼了。

他沒有想到大禍就在眼前。

進入三洞橋,列車開始減速。此時,守候多時的兩名日軍爆破人員先後按下了電線按鈕。

或許是由於緊張過度,第一個按鈕竟然沒響,第二個隨即按響。

隻聽轟隆隆兩聲巨響,列車被炸得四分五裂,一股高達兩百多米的黑煙騰空而起。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南滿鐵路吊橋的鋼板下塌,將包括張作霖所乘車廂在內的多節車廂壓在了下麵。

鐵路線上一片火光,亂成了一團。

河本後來回憶:麵對猛烈的黑煙和爆炸聲,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和害怕,藥力實在太大了。

相隔不遠的奉天總站也感受到了這股地震般的顫栗,奉天紡紗廠機器上的棉線條一下子全被震斷,比用鋒利刀片切割過還要整齊。

拿著望遠鏡遠遠觀望的河本大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就算老張是鐵甲人,現在大概也炸得連鐵皮都沒了,作為臨時預案的“拔刀隊”自然也用不著了。

河本過於樂觀了,因為張作霖還活著。

但也隻剩下了一口氣。他的咽喉部位受到了致命傷,已經奄奄一息。專門來迎駕的吳俊升則當場被炸身亡。

人們趕緊進行緊急救援。隨行人員把滿身鮮血的老張扶上一輛敞篷小汽車,十萬火急地往帥府送。雖然醫護人員緊急搶救,甚至動用了英國大夫,但此時縱有再高的醫術也無力回天了。

1928年6月4日上午10點,張作霖戀戀不舍地丟下他一手打下的江山,騎鶴西去。此時離“皇姑屯事件”爆發,專列被炸僅僅相隔四個半小時。

一代梟雄自此謝幕。

老張這一生,說他奸他也奸,說他滑也滑,壞事也著實做過不少。土匪、舊軍閥、王八蛋,你怎麽罵他都不為過。但有一點始終值得稱道,那就是在外寇入侵的艱難時刻,這個人從來沒有真正低過頭,服過軟。

蓋棺論定,他是一個硬骨頭的東北漢子。

扔炸彈的超人

在“皇姑屯事件”中,包括張作霖在內,共計死亡20人,受傷53人。

中外震驚。

爆炸發生後三個小時不到,日本人就賊喊捉賊地跑了出來,聲稱要與中方共同對事件進行調查。

因為他們事先早就在附近布了一個局。

在日方的帶領下,中方調查人員在大橋附近發現有兩具男屍。從屍體上搜出兩封信箋,上麵寫著兩句話:革命尚未成功,同誌猶須努力。

我不得不認為,這兩句名言當時已替代了三字經的地位,就連日本人作假,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它。

鑒於說這番話的南方領袖早已作古,能夠把它認領回去的也隻有後起之秀——蔣介石了。

日方據此認定,這是老張的仇敵從南方派來的便衣隊。

對這種閉著眼睛張口就來的胡扯,中方人員當然不信。

兩個便衣就能掀翻一座火車?你當是兩超人!那以後幹脆就不用派部隊打仗,讓便衣們投投手榴彈或發發掌心雷就夠了。

也隻有日本人具備這種想像天賦。

他們不僅這樣想,還天真地準備把這種騙小孩子的把戲繼續下去。

日方向中方出具了一份調查報告,想在報告中明告世人:是南方便衣隊投擲炸彈,造成了“皇姑屯事件”。

一花獨放不是春。他們希望中方能用蓋章簽字的方式認同這一報告。

有一個人當即拍案而起。

“爆炸如此猛烈,豈是人力所能投擲!”

說這話的人叫關庚澤,時任奉天交涉署日本科科長。

關庚澤的話說得很清楚:如果要得到日方報告中的結論,就算你讓列車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裏挨炸彈,估計也得扔上一天。

見遇到了明白人,日方交涉人員立刻露出了流氓嘴臉:“如果你不答應蓋章,日本軍人將於你不利。”

麵對**裸的威脅和恐嚇,關庚澤不僅沒有退縮,相反勃然大怒,給日本人扔下了一句擲地有聲的話:張大元帥偌大的人物都被炸傷(當時尚未披露張的死訊),我這樣一個小角色又算什麽呢,隨便吧!

沒人配合,這個遊戲隻好自己玩下去。

兩天後,日本政府正式發表一個聲明,再次重申他們的“南方便衣隊所為論”。

但是謊言終究是謊言,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幾天後,有人來到奉天監獄,要求收容保護,並揭露了“南方便衣隊”真相。

原來在“皇姑屯事件”發生的前一天晚上,日軍便通過日本浪人,將三個中國人騙到吊橋附近殺死。其中一個人見勢不妙,拚命逃了出來。他見日本人宣傳“南方便衣隊投彈事件”,又從死者照片上認出了同伴,便知道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趕緊跑來尋求保護。

打黑是假

“皇姑屯事件”很快在東京引起了巨大反響。

日本田中內閣雖然又發聲明又喊冤的,對外始終一口咬定事件是中國南方政府所為,與日本政府和關東軍都沒有關係,但其實對真相還是有點數的。

因為關東軍瞞別人可以,瞞不了頂頭上司陸軍參謀本部。當然不是村岡或者河本打報告上去說的(就是有書麵報告也不會自己承認),而是另有原因。

這就要說到一個組織:二葉會。

這個二葉會可不是什麽浪人會館,而是青年軍官們自發搞的一個傳銷組織。傳銷產品隻有一樣:軍主政從。

所謂軍主政從,顧名思義,就是要以軍隊為主,其它政治經濟文化什麽的統統靠邊站。

曆史上把二葉會這幫人弄出來的這個東西叫“巴登巴登密約”。

緣起於幾個初出茅廬的日本陸軍大學畢業生被派到德國考察一戰。這些人裏麵有一個人大家應該非常熟悉:岡村寧次。其時都還是日本陸軍裏的小字輩。

去了德國一看,好家夥,太對胃口了。殺人那叫一個過癮,見人就殺,不僅軍人,平民也跟著倒黴。在戰爭中,飛機大炮,毒氣坦克,能用的都用上了,光一個凡爾登絞肉機,死的人就數不盡數,別提多剌激了。

更讓他們驚歎的是德國軍人的那股瘋狂勁,雖然仗打敗了,但沒人肯認輸,都瘸著腿、紅著眼睛在地圖上畫圈呢,想著法子要把失去的場子給找回來。

巴登巴登是德國著名的溫泉城,很合喜歡泡澡的日本人的胃口。這幫小子也去泡了,一邊泡,一邊感動得嘩嘩流淚,說這股瘋勁好,太好了,跟我們日本的武士道那是一樣一樣的。咱們得學,不僅自己學,還要帶動大家一塊學。

就這麽泡著聊著勵誌著,就有了一個學習德國好榜樣的“巴登巴登密約”。

回國後,幾個狂人為了將這玩意真正宣傳發動起來,就成立了二葉會。後來很出名的土肥原、板垣征四郎都是裏麵的鐵杆成員。

這麽催人奮進的組織,一貫以憤青形象示人的河本自然不會落下。特別是他對製造“皇姑屯事件”一直自鳴得意,不在二葉會裏吹吹簡直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吹來吹去,會友們都知道了。事情隨後又傳到了參謀本部耳朵裏:皇姑屯事件原來是關東軍弄出來的。

田中首相雖然不是二葉會成員,卻是陸軍裏出來的,還在參謀本部幹過,有的二葉會會員就是他曾經的戰友。他當然也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偏偏這時候,天皇召見了。

走在路上,田中遇到了元老西園寺公望。四顧無人,他就給西園寺咬了耳朵,說皇姑屯這件事十有八九是日本軍人幹的。

西園寺的臉馬上就扳了起來:要真是這樣,你可要嚴懲不貸啊,否則國家還有什麽綱紀可言。

田中趕緊矢口否認:政府哪能那麽弱智啊,新人還沒挑出來就把舊人給宰了。事情原來是這個樣子這個樣子的,便把他知道的情況都一五一十地捅給了天皇。

天皇聽完匯報也來火了,這不是典型的不把政府當幹部嗎,這麽大的一件事,不請示領導就給辦了,以後還怎麽得了。

這事一定得處理。

有西園寺支持,田中就當著天皇的麵信誓旦旦地做出了保證:“對此等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決不故息,不把那個叫河本的混蛋送上軍事法庭,老夫這首相就算白幹了。”

但等他到了國會一看,才發現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政府的反對黨不用說,當頭一炮,指責政府在“滿洲某重大事件”(大家當然心知肚明是什麽事件)中充當了謀殺犯的黑後台。

你們也太過分太愚蠢了,這種幹法,以後還怎麽跟中國人打交道?

田中汗下來了,他意識到,這些人其實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打“黑”是假,倒閣是真。

軍部在聽說政府準備在軍隊中進行事件的調查時,更是大為不滿。他們認為,關東軍幹得沒錯,本來維護“滿洲權益”就是日本的國策,你們政府肚子裏不也在打這個主意嗎,哦,現在天皇發了話,就想把我們軍人踢出來當替罪羊,真是豈有此理。

可憐的田中一時騎虎難下。調查看來是進行不下去了,別說查別人,自己反而還要引火燒身哩。

這下完了。老板那裏話也說過,牛也吹過,現在倒把自己逼上了獨木橋。

這老頭子也真夠犯賤,實在不行你就回家裝孫子算了。他不,他還跑回皇宮跟天皇糾正:前麵我說的全部收回,這事跟我國軍人沒半點關係,還是中國人他們自己幹的。

裕仁當時就愣在那裏了。怎麽著,把我當猴耍哪,一會這個,一會那個。當著這個老糊塗的麵,又不便發作,隻好揮了揮手,讓他滾蛋了。

不管怎樣,日本軍政各界對“皇姑屯事件”之後的東北局麵還是有所期待的。那就是隨著老張這個“大頭目”升天後,一定會出現大亂,然後由他們派兵幹涉,從中混水摸魚,實現“大治”。

但事與願違,滿洲風平浪靜,奉軍嚴整以待,日方沒有任何空子可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