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瘋狂的背影

1.

秋天的夜晚總是來得這麽悄無聲息,5點剛過,濃濃的夜色便已經充斥著整個天長城。

安東區屬於天長的老城區,很多都還是20世紀的房子和小巷,所以每到夜晚,閃耀的主幹道霓虹燈背後便是縱橫交錯的巷道,一眼都望不到盡頭。

而這裏,還偏偏是天長城的特色旅遊風景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斷穿梭在小巷中,沿街遍布特色小吃店和服裝店,更是有好幾台大型抓娃娃機吸引住了一些年輕情侶。

秋涼如水。

突然,幾聲怒斥,接著便是一聲年輕女人的慘叫,聲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伴隨著驚恐的尖叫聲徹底打破了小巷中的喧囂。昏黃的路燈光下,路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腳步聲已經迅速遠去。

就在這時候,一個年輕男人的哀號聲響起,不遠處路邊那台抓娃娃機前,他雙膝跪地,渾身是血地抱著懷中的白衣長發女孩,哭聲撕心裂肺:“救救她,快救救她!求你們了,給120打電話,快救救她……”

周圍的路人都被眼前這可怕的一幕給驚呆了,他們瞬間躲得遠遠的,目光中露出了本能的驚恐,也有人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和急救電話。

那年輕女孩顯然是已經沒有救了,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像一具被丟棄在街頭的破布娃娃。這時候,圍觀的人群才注意到在她的左麵胸口位置竟然插著一把刀,刀刃已經看不到了,隻有刀柄露在外麵。年輕男人則抱著失去知覺的女孩哭得死去活來。

終於,圍觀的人中有上了年紀的膽大的上前試著問道:“到底出什麽事了,小夥子?”

年輕男人抽泣著說道:“有人,一個男人,捅了小晴,我攔都攔不住……他瘋子一樣衝上來就紮了好多刀……”

“行凶的人長什麽樣,你還記得嗎?”匆匆趕來的巡邏警急切地追問道,“他朝哪個方向跑的?”

年輕男人顫抖著伸手朝巷子口一指:“那裏,就是那裏,他朝那個方向跑了……等等,那人我好像見過,是小晴的前男友馮強。對,沒錯,就是那王八蛋,就是他!”他越說越憤怒,情緒已經完全崩潰。

一聽這話,圍觀的人群中便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而不遠處,120特有的警報聲已經越來越近。

巡邏警神色凝重地通過肩上的電台接通了市局指揮中心,迅速匯報了眼前發生的情況。

“等等……你說哪裏發生凶殺案?”接警員似乎有些不太明白,“死者是個年輕女性,對嗎?”

“安東區天長古鎮月旦街,距離街口不到100米遠的抓娃娃機旁,娃娃機編號是3278。對,是年輕女性,120已經到了。”

“我們這邊顯示就在你通報之前三分鍾左右,有一通自首電話通過手機打了進來,我們正在核實號主的身份,對方所說的位置和你現在的位置相同,你能確定此刻你的周圍沒有第二起相同的案件發生嗎?”接警員被要求處理事件時必須果斷專業而又沉著冷靜,很少像現在這樣說話。

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巡邏警左右看了看,回複說:“沒有,這裏此刻就發生了一起命案。”

“好,我已經通知市局出警,同時,剛才自首的犯罪嫌疑人此刻就在月旦街派出所警務室,你移交後就趕緊過去核實一下吧。”接警員匆匆說道。

自首?感情糾紛?巡邏警的心裏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120隨車急救醫生從死者身旁站起,摘下手套和口罩,衝著巡邏警無奈地搖搖頭:“通知法醫和家屬到場吧,這姑娘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天長市局法醫解剖室裏,章桐皺眉看著顧瑜:“今天你來,我做副手。”

“主任,為什麽?”顧瑜有些不解。

“你總得獨立擔當一麵,咱這人丁不旺,要是有個啥的,我分身無術。”章桐心事重重地看了眼解剖台上的黃色裹屍袋,這是剛運回來的,“如果有疑問,我會讓你知道的。”

顧瑜點點頭,也就不再推辭。

這時候門外走廊上突然變得很嘈雜,起初還隻是爭執,很快便成了怒吼,夾雜著號啕痛哭的聲音。章桐匆匆走到門口,探身一看,竟然是於博文和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老的跪在地上哀求,年輕的則在不斷地訴說著什麽,神情激動。

章桐走了上去,皺眉說道:“小於,別在這裏喧嘩影響工作。”

於博文尷尬地搓著雙手:“這是死者李晴的父親李鳳山,還有她的未婚夫徐少華。他們一直鬧著不讓解剖屍體,我怎麽解釋都不聽。”

章桐的臉頓時沉了下來:“這是法律規定的,公民出現意外非正常死亡,屍體必須經過相關部門進行屍檢。”

“可是……”

死去女孩的未婚夫剛想開口說話,章桐的目光卻被他的雙手吸引住了,冷冷地說道:“請你站好,雙手向前伸,十指張開。”

走廊裏的喧嘩瞬間安靜了下來,空氣中明顯充斥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對此要求,年輕男人一開始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照做了。章桐從工作服兜裏摸出手套戴上,依次查看對方的手掌,一聲不吭地查看完後,轉身平靜地對於博文說道:“麻煩把他帶去你們刑大,請他留下配合警方工作。”

於博文頓時明白了章桐話中的意思,他不容分說便帶著兩人離開了。

匆匆回到解剖室,章桐對顧瑜說:“解剖工作先等一下,你現在馬上帶著工具去下刑大辦公室找小於,提取死者未婚夫的右手手掌虎口處的生物檢材樣本,尤其是那兩道挫裂傷,各個角度的相片都要拍。”

“明白。”

章桐想了想,又叫住了顧瑜:“還有,他身上的血衣,也要換下來。”

“主任,難道說你懷疑他才是真正的凶手?不是說凶手已經自首了嗎?”顧瑜有些詫異。

章桐皺眉:“不知道,我隻是覺得那兩處傷口有些奇怪。”

刑大辦案區審訊室外的走廊上,童小川身邊站著的是案發時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巡邏警:“你確定是裏麵那個家夥投案自首的?”

巡邏警點點頭:“是的,童哥,我趕去警務室的時候,這人正蹲在牆角呢,纏著我們輔警,死活賴著不走,說自己就是捅死那女孩的凶手。”

童小川是見過那女孩的相片的,人長得非常漂亮,屬於那種在人群中擦肩而過,你不得不回頭多看一眼的女孩。但是眼前這個犯罪嫌疑人卻是長得貌不驚人,臉色晦暗,說話帶喘,甚至給人一種久病纏身的感覺,落魄的穿著那就更不用說了。

“這家夥像個癆病鬼啊。你確定是他?”童小川還是無法接受這自首的犯罪嫌疑人與死者曾經是一對戀人的事實,“他的家庭狀況怎麽樣?”

“一般,在我們天長市屬於中下遊的水準。”

一聽這話,童小川的雙眉更是擰了起來,死者家境不錯,在天長還開了兩家私人工廠,這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社會環境,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真愛”?

“無法理解!”童小川搖搖頭,剛準備推門進去,審訊室裏突然出現了怪異的一幕——自首的犯罪嫌疑人呼吸急促,臉色發青,嘴唇發紫,最後右手捂著胸口,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身體緩緩地倒向了一邊。

“不好!”童小川猛地推開門衝了進去,同時對下屬吼道,“快叫救護車!”

夜色漸濃,他沿著酒吧一條街緩緩地向前走著,時不時身邊有喝醉的人搖搖晃晃地擦肩而過,他都不予理會。因為路燈昏黃,路麵上樹影綽綽,所以沒有人能留意到他手中正拿著一束淡黃色的**,白色的絲帶迎風飛舞,就像兩隻無聲的蝴蝶。路邊的酒吧間裏傳來的音樂聲時而刺耳,時而勾人魂魄,他隻是淡淡地一笑,腳步不會停。

拐過那個飛馬雕塑,就可以看到曾經的火災現場,那裏是他的目的地,此時,街麵上的警戒隔離帶早就已經被撤出,青石板地麵也被清潔工用水衝洗得幹幹淨淨,石磚都發白了。除了空氣中那依舊留存著的一絲煙火味外,似乎連那一刻的可怕記憶都被人給善意地抹去了。

他來到石凳上坐下,靜靜地仰望夜空,努力想象著那個已經逝去的生命在最後一刻的所思所想……應該不隻是絕望吧?

“哎,兄弟,別坐那,你知道嗎?昨天晚上那老頭就是坐在你現在這個位置……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他應聲轉頭看去,映入眼簾的先是一隻顫抖的手,眼前這個男人雖然竭力在用抽煙掩飾內心的不安,但這麽做顯然是愚蠢的,因為煙都幾乎快要拿不住了。

“是嗎?”他輕輕一笑,神情輕描淡寫。

“我可是親眼看見的,那老頭,火燒起來的時候,連叫都不叫一聲,太可怕了。”男人結結巴巴地比畫著雙手,終於,手中那半截煙掉落在地,他趕緊彎腰撿起煙,卻懊惱地發現煙頭已經被路麵的積水熄滅,那是清洗路麵的水,四周的路麵都被洗得幹幹淨淨,這也是難免的。

男人無意中看到了石凳上的那束**,不禁一愣:“花?”

他微微頷首,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卻一言不發。

“你是個好人!現在這年頭,好人不多咯!”男人長歎一聲,沮喪地返回了不遠處的酒吧,他是那裏的小店長。

仔細回味著對方的話,他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神情,時間差不多了,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順著青石板路向街外的停車場走去。而那束**,則被他端端正正地擺放在石凳上,一陣風吹過,花瓣在月色中微微顫抖。

回到車裏,他順手關上車門,剛要點火開車,手機響了起來,那是新聞推送的聲音。他本不想看,因為實在是提不起興趣,卻又鬼使神差地從褲兜裏摸出手機,隻是一眼,他便愣住了——月旦街殺人案自首犯罪嫌疑人身患重病急需心髒移植,現已找到匹配心髒,網民質疑此舉是否妥當。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被硬生生地劈成了兩半,痛苦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2.

痕跡鑒定員小九終於累得靠在自己的辦公椅上睡著了,報告隻打了一半,眼皮就沉得像被掛上了兩塊重重的石頭。最初的時候,他隻允許自己眯兩分鍾,誰想這後腦勺一旦貼上椅子背,整個人就像被打開了一個特殊的開關——他仰著頭,張著嘴,很快便進入了深度睡眠狀態。

歐陽工程師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下屬,神情複雜,半晌過後,他把一份檢驗報告的副本放在小九的桌案上,隨即便一聲不吭地轉身走出了痕跡鑒定組的大辦公室。

一旁的同事見狀暗暗鬆了口氣,聽腳步聲匆匆遠去了,這才趕緊上前搖醒了小九。

“咋了?”小九睡眼蒙矓,目光在房間裏四處張望,他一時半會沒弄明白自己現在到底在哪兒。

“還迷糊著呐?剛才頭兒的臉離你的臉就隻差了8厘米不到的距離,足足盯著你看了5分鍾……”同事愁眉苦臉地咕噥。

話音未落,小九便一屁股滑到了地板上,他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緊張地追問:“頭兒幹嗎呢?你咋不叫醒我?”

“我沒敢吱聲,老頭臉色不太好。”同事小聲嘀咕,“這不案子一直都沒破麽,大家心裏頭都不是滋味。”

“心情再怎麽不好,也都不會把我的臉當被鑒定物看上整整5分鍾的啊,”小九急了,他總是跟著歐陽工程師出勤,當然熟悉他的一舉一動,“頭兒肯定有事……唉,他朝哪兒走了?”

“聽腳步聲是朝與電梯口相反的方向去的。”

那是法醫處的方向,老歐陽應該是去找章桐了,小九剛準備去追,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的報告還沒打完,要挨訓,得先把活幹完了再說,老頭眼裏是最容不得偷懶的人了。

這時候,小九才發現自己麵前的文件堆裏多了一份指紋檢驗報告,雖然上麵是常規的標記,但是等看完報告的時候,他的臉色卻變了——法醫解剖室送來的那把凶器水果刀上總共發現了兩組較為完整的指紋和兩個局部掌紋,指紋和掌紋都被死者的血所覆蓋,也就是說,它們都是凶手留下來的,可是,掌紋的方向卻是相反的。

這意味著凶手行凶時中途換過拿刀的姿勢。

可是,刑大那邊卻早就已經說明那起凶殺案的發案時間非常短,凶手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用兩種不同的握刀姿勢來對受害者進行攻擊,難道說,章主任的推測是對的?

想到這兒,頓時一陣冷汗順著脊梁骨冒了出來,他呆呆地轉頭看向身邊的同事:“阿坤,跟我說實話,如果你的女朋友在街上被人襲擊了,你會怎麽做?”

對麵工位上的年輕同事一時之間沒明白小九問話的用意,本以為他是沒睡醒在開玩笑,可是小九臉上卻一點笑容都沒有,這才清了清嗓子,別扭地回答:“我當然是找那家夥玩命唄,對我女朋友下手算什麽玩意兒,還是男人不?”

“這才是正常男人該做的事啊!”小九嘀咕,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麵前的電腦屏幕,實在不願意在腦海中去再現那可怕而又陰暗的一幕。

法醫辦公室裏,章桐手中捧著咖啡,皺眉看著歐陽力,遲疑了半晌,這才說道:“總共八刀,其中除了一刀直徑創麵進深不到1.5厘米外,剩下的,刀刀都是在5厘米以上,正好是整個刀刃的長度,也就是說每一刀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要置人於死地。我那時就奇怪,為什麽八刀中有那麽一刀會與眾不同。我也曾經想過是因為犯罪嫌疑人剛開始的膽怯,這也是有過先例的。”

歐陽工程師點點頭:“我還記得那個案子,就是水泥廠職工宿舍樓那被捅死的年輕女工,三個月前的事。”

“但是差距沒這麽明顯。”章桐果斷地說道,“我剛開始時就懷疑月旦街這起是犯罪嫌疑人在克服行凶殺人時的膽怯,因為第一刀捅偏的概率非常大,後續會循序漸進,可是,差距擺在這,就讓人無法接受這種推論了。”

“看來得叫童隊往這方麵摸排一下,看看那死者和她未婚夫之間會不會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矛盾在裏麵。”說著,歐陽工程師順手拿過桌上的一支水筆,來回比畫了一番後,抬頭問,“對了,那自首的犯罪嫌疑人換心髒的事,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冷不丁地提起這個,章桐感到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鬱悶,她仰頭一口喝完杯子裏冰涼的咖啡,皺眉說道,“醫院的確有這樣的規定,重症病人是優先處理的,不管什麽身份,哪怕是個死刑犯,隻要還活著,得了這個病,並且已經處於危重級別,通過正常渠道申請,等評估結束後,就可以在等待移植的隊伍中往前挪動位置。而我們這個案子,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證據,病人法律上來說還是個普通公民,又因為案件的緣故,自然也就上了移植名單的首位了。”

“這太不公平了!”歐陽工程師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那麽多人苦苦等了這麽久,卻被一個殺人犯給搶了先。”

“你不樂意也沒有辦法,這就是規定。”章桐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老歐陽,我再說一遍——他還不算是真正的殺人犯。”

歐陽力就像是被電擊了一般,愣了會兒,隨即重重地歎了口氣,走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章桐點開視頻,李曉偉牽著“饅頭”站在街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那風塵仆仆的樣子,應該是剛遛狗回來。

“你說吧,憋著會出事兒。”章桐苦笑。

“換心髒的事,你知道了?”李曉偉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安。

章桐點點頭:“你有情緒我可以理解,但是這事的發展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李曉偉聽了,卻隻是搖頭:“我不是擔心這個。”

“那你想說什麽?”

鏡頭中的李曉偉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咬著牙說:“你還記得那兩起殺人案吧,就是那個車禍案的肇事者,還有當街抹人脖子的那個?我都聽童隊說了,現在我很擔心,擔心這個要等著做手術的,會是第三個……”

震驚之餘,章桐手一軟,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她非常了解李曉偉,因為這個男人總能注意到一些常常被自己忽略的案件要點。而他每次表達自己想法的時候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從不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等等,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還有,你什麽時候見到童隊了?”章桐不解地問。

李曉偉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他,他昨天拉我去吃晚飯了,順便跟我聊了聊。”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太老實了,他就是要聽你幫他分析。”章桐啞然失笑,“童隊精明得很。不過,這個推論你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殺人手法、殺人目標、作案動機都不一樣啊,完全是無差別殺人。”

“不,”李曉偉神情凝重地搖搖頭,“這是典型的仇恨式殺人,你可別忘了,第一個死者的案發現場,你們在哪發現了那被割除的肺葉?我再問你,這些死者生前,他們都做了什麽?”

辦公室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住了,章桐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一陣陣,越來越響,就像步步逼近的死神。不知過了多久,她喃喃地說道:“你是對的。”

童小川隻是靠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打了個盹,他太累了,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合眼了,眼前走過的人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說話聲更像是在空中飄忽,忽近忽遠。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卻又不能休息。隔著那層玻璃窗,獨立病房內的犯罪嫌疑人雖然已經搶救過來,但那還隻是暫時的。他記得很清楚那個高個子醫生對自己說的那番話——病人必須盡快進行心髒移植手術,不然的話,他都撐不過這個月。

移植?給一個當街殺人的混蛋?給了他活路,那誰又給現在正躺在法醫解剖室冷庫裏的那個年輕姑娘一條活路?想到這兒,太陽穴一陣陣刺痛,童小川幾乎叫出了聲,他皺眉看著窗外的陽光,早晨了啊,又是一天,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日子,為什麽自己心裏卻感覺那麽憋得慌?

就像一袋沉重的土豆,他歪著脖子癱坐在長椅裏,閉上了雙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是被一陣嘈雜聲驚醒的,再次抬起頭時,管床護士正一臉焦急地看著他,劈頭就問:“病人呢?你們是不是帶走了?”

童小川迅速整理自己的思緒,他站起身,朝病房內張望——病床空了!因為人手不夠,案子又重要,醫院裏也就隻有自己守著,即使局裏來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帶走犯罪嫌疑人,也不可能不通知坐在門口的自己。

冰冷的事實就像一記狠狠的巴掌,童小川的臉上瞬間沒了血色。